此刻黄内侍还不知道两个顶头上司正暗暗打量他。
温颜知道是吃瓜金手指的作用,心中忍不住催促,继续呀,继续唠,继续腹诽啊!
不过黄内侍的思维似乎有些跳脱,想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中午吃点啥好呢?昨儿吃坏了肚子,差点窜了一□□,还好咱家跑得快。】
【啧啧,明儿宁国公府杨老夫人的寿宴多半热闹,圣上去了只怕是没眼看宁国公的。】
周瑾行:“???”
杨忠怀怎么了?
作为一名事业狂魔,他对周边的八卦向来没甚兴趣。
可是宁国公杨忠怀算是跟自己一起奋斗过来的人,而今见黄内侍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周瑾行憋了满脑子问号。
这该死的好奇心!
温颜见对方久久没有下文,急得不行,黄文胜你倒是接着唠啊!
黄内侍却像哑巴了一样,后知后觉意识到两道急切的视线盯着他看。
黄内侍:“???”
欸?
他们看我干啥?!
第二十七章
温颜干咳一声,遗憾地收回视线。
【吃瓜吃到一半,活该你做太监!】
周瑾行:“……”
好恶毒的咒骂。
他心下对杨忠怀的八卦蠢蠢欲动,本想询问,却又觉得不符合自己的人设。
毕竟他周天子是出了名的事业狂魔,怎会像妇人似的找瓜吃?
反正明天都要去一趟宁国公府。
温颜却没他那般收得住,当即在脑中询问系统009。
系统009也很无奈,“宿主,我是服务系统,跟吃瓜是两个体系,我其实也有点好奇。”
温颜心思一动,她穿过来后还没跟京中的贵妇们打过交道呢,冷不防道:“陛下。”
周瑾行看向她,不用说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果不出所料,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弱声道:“夏日酷暑,妾成日里关在长春宫闷得慌,听说宁国公府的寿宴热闹不已,陛下可允妾也去涨涨见识?”
周瑾行心中冷哼,妇人果然都爱八卦。
倒是黄内侍诧异不已,因为自家主子从不带妃嫔外出。
他本以为周天子会拒绝,谁知那人似笑非笑道:“明儿一早你起得来吗?”
温颜连连点头,狗腿道:“起得来!起得来!”
周瑾行难得的大方了一回,“那便随你。”
温颜喜笑颜开。
黄内侍:“???”
这是什么情况?!
很有默契的男女相互对视,一个想吃瓜,一个想做更多的试验,意图算是达成了一致。
当程嬷嬷得知温颜明日能跟周天子一起去宁国公府参加杨老夫人的寿宴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杨家有从龙之功。
宁国公杨忠怀简在帝心,当年曾跟周天子御驾亲征,有过生死之交的君子情谊。
而今杨老夫人七十大寿,天子自然要赏脸。
像这样的场合,通常都是帝后随行,就算天子要带人,也得是手握太子的郑惠妃。
然而这等美事却落到了温淑妃的头上。
这不是圣宠是什么?
程嬷嬷美滋滋道:“真是天降喜事,娘娘竟有这等殊荣。”
温颜不理解她的惊喜从何而来,“只去一趟寿宴,何至于喜成了这般?”
程嬷嬷激动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寿宴。
“往日臣子家中宴请,圣上都是独自一人,从未带过妃嫔,你却是第一人。
“娘娘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温颜:“???”
程嬷嬷:“这意味着娘娘往后大有入主中宫的势头。”
温颜没有答话。
程嬷嬷却压下心中的欢喜,说道:“低调,咱们得低调。”
温颜:“……”
真会过度解读。
她当然不会跟她说,之所以想去凑热闹,除了吃瓜外,还想接触京中的贵妇外臣们,为以后走到前朝做铺垫。
能随天子去参加国公府宴请算得上是一件特别之事,当天下午风声就吹到了寿安宫。
自从被幽禁后,许太后就开始信佛。
那似乎成为了她的心理寄托。
佛堂里一片寂静,许太后一袭简单的素衣,好似老僧入定般闭目坐禅,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嬷嬷行至门前,轻声道:“主子,郑惠妃来了。”
“让她进来。”
钟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上前推开佛堂的小门。
郑惠妃垂首入内。
钟嬷嬷关上小门,亲自守在外头。
佛堂幽静,外头炎热,里面却深冷。
郑惠妃行福身礼。
许太后淡淡道:“坐。”
郑惠妃行至她旁边的蒲团上跪坐,压低声音道:“上午太史监已经把金丹上贡给了圣上。”
许太后沉默了阵儿,“怎么说?”
郑惠妃:“听说转到了太医院,由那边辨别。”
许太后平静地望着供奉的佛陀,缓缓道:“先帝在时,曾服用过不少丹药。
“身处那样的高位,哪个帝王不怕死呢?”
郑惠妃试探问:“圣上会服用吗?”
许太后摇头,“不知道。”顿了顿,“哀家养了他这么多年,哪怕到至今,都悟不明白他的性子。”
郑惠妃沉默。
许太后继续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糊弄。
“方士们炼制的金丹,大多都差不多,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兴致。”
郑惠妃知道这事由不得外人主导,便不再多言。
双方各自沉默。
郑惠妃心里头藏着事,讷讷道:“明日宁国公府的杨老夫人寿宴,听说温淑妃也会随圣上去。”
许太后愣了愣,看向她道:“当真?”
郑惠妃点头。
许太后细细审视她的表情,“你手握太子,又掌六宫事务,七郎去宁国公府要带的人理应是你。”
郑惠妃沉默。
许太后:“心里头不痛快是吗?”
郑惠妃咬唇不语。
许太后嫌弃道:“瞧你这没出息的劲儿。
“前些日听说温淑妃还曾在正午去乾政殿耍手段引诱,得以侍寝。
“你心里头多半不屑,却又放不下脸面,没法像她那般不顾名声豁出去。
“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哀家见得多了,他可不会对端方烈女有兴致。”
郑惠妃嘴硬道:“妾想得很明白,圣宠不过是一时,与其为着这些虚假的情爱患得患失,还不如把权力牢牢握到手中。”
许太后冷哼一声,“果真是这般想的?”
郑惠妃:“太后也曾年轻过,不必奚落妾。”
听到这话,许太后陷入了沉寂中。
也不知隔了多久,她看她的眼神才缓和了许多,说道:“你说得不错,哀家也曾年轻过,也曾像你这般为着先帝患得患失。”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郑惠妃忙道:“妾莽撞了,还请太后降罪。”
许太后:“也不怨你。
“身为女人,打一出生就是男人的附庸,且又进了宫来,你对七郎倾心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男人的情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今日你看温淑妃受宠风光,待到他日再看她,不过如此。”
郑惠妃压下心中的意难平,“妾受教了。”
许太后:“太子是你的护身符,莫要把他弄丢了。
“温家权势大,七郎断不会重蹈覆辙,留着这么一个外戚在的。
“依哀家对七郎的了解,多半是要捧杀,现在越风光,跌落下来就越疼。”
郑惠妃:“可是……”
许太后克制道:“没有可是,周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不薄幸。
“你若还对七郎心存侥幸,那就不要再来找哀家了,哀家没兴致听你那些闺怨心思。”
郑惠妃闭嘴不语。
许太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想要权力,想要荣华,哀家可以替你筹谋。
“唯独帝王的情爱,哀家没兴致教你去扯头花,明白吗?”
那时她的表情是狰狞而肃穆的,在深冷的佛堂里叫人看着害怕。
郑惠妃惧怕她,心里头却明白,眼前被幽禁的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没有娘家做依仗,也没有丰富的宫斗政斗经验,意识到温淑妃极有可能会取代自己时,她慌了。
她没有本事获得帝王的垂青宠爱,如果连手里的权力也要被夺去,那是无法忍受的。
许太后掐准她的心思,循循善诱下饵。
两名各取所需的深宫妇人在筹谋前程上达成了一致协议。
离开佛堂后,外头的热气扑面而来,郑惠妃这才觉得重回人间。
她并不喜欢佛堂那个阴深的地方,就如同许太后的人那般,叫人从骨子里恐惧。
可是她又需要她的帮助。
不过这种矛盾并未持续多久就散了。
她在宫里头这么多年的经营,岂能被长春宫夺了势?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洗去了数日烦躁。
翌日气温凉爽不少。
周瑾行并未一早就出宫,而是在乾政殿忙了会儿政务才作罢。
程嬷嬷非常重视此次去宁国公府的行头,特地给温颜备下桃红诃子裙,外搭轻薄的蜜合色纱罗大袖衫。
因着青春年少的缘故,无需像一般妇人那般抹厚腻的粉。
程嬷嬷只给温颜描了眉,晕染了口脂,额间画了花钿,脸上便再无他物。
不仅如此,圆髻上也未像贵妇们珠钗满头。
脑后一把反插的玉梳栉,发髻里别上一朵粉白的牡丹真丝烫花,两侧各一支碧玉钿头钗。
换上桃红诃子裙,外罩大袖衫,脚上一双镶了珠翠的绣花鞋,两臂挽上牙色披帛,端的是娇俏可人。
采青在一旁称赞道:“今日娘娘俊极了!”
温颜站在衣冠镜前打量,镜中的女郎身段窈窕,五官明媚,通身都是淑女的婉约。
程嬷嬷的审美当真没话说,这身行头充分彰显出少女的青春灵动。
虽然她现在算是妇人,但年纪小,若是珠钗满头的华丽,反倒压不住。
程嬷嬷取来一只羊脂白玉镯子替温颜戴上。
这个时代的女郎们不兴戴耳饰,耳洞属于胡人的行径。
瞅着颈脖上空无一物,采青问要不要戴什么修饰。程嬷嬷道:“不用,咱们娘娘年轻,若太过华丽,反倒画蛇添足失了本真。”
温颜道:“我也觉得少戴些首饰好。”
程嬷嬷暗搓搓道:“今儿去宁国公府,圣上便是娘娘最好的头面修饰。”
啧!
高情商会说话的人就是不一样!
温颜也不由得膨胀了,她是个大俗人,既贪财也爱慕虚荣。
就算她今儿穿个破麻袋,走在周天子边上也会闪闪发光。
那是她最牛逼的挂件!
待到辰时中,乾政殿那边来人,采青和程嬷嬷伺候温颜离宫。
周瑾行跟往常一样松弛随意,穿着一袭紫色圆领窄袖常服,头戴玉冠,腰束革带,连衣裳都懒得换。
温颜过来时,周瑾行站在廊下。
瞧见那抹娇俏的身影,他眉毛一挑。
那少女虽梳着妇人发髻,神色里却难掩活泼,明明兴奋得不行,却故作克制。
那种小女儿家的忸怩姿态叫人觉得趣味。
以前周瑾行从不觉得自己老,可是今日看到那女郎,自己的成熟稳重与她的轻狂活泼,相衬之下便显得很明显了。
他大了她近一轮。
相较之下,确实有点老牛吃嫩草的意味。
温颜握着团扇上前行福身礼,周瑾行淡淡道:“走吧。”
二人各自上了轿辇。
此刻宁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杨家在京中根基深厚,今日杨老夫人七十大寿,京中半数权贵皆前来拜寿送上贺礼。
宁国公杨忠怀一袭华贵,身量高大,体态威仪,五官生得浓眉大眼,非常符合传统审美。
说起来他在京中颇有口碑,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好男人,别人家的好父母,别人家的好儿子。
他现年四十七岁,行伍出身,膝下养育了四子二女。
老国公去世得早,全靠杨忠怀撑起门楣。
他也不负众望,以一己之力把杨家扶持到今日的荣光。
不过他命运多舛,年幼时丧父,中年又丧妻,很是不幸。
因着地位身家,京中不少官媒娘子上门说亲,皆被杨忠怀拒绝。
现在府里的中馈交给长子打理,大儿媳妇容氏非常得力,把整个家业操持得井井有条。
平时杨忠怀喜欢舞刀弄枪,对女色没甚兴致,不论人前还是人后,都是恪守礼节的好儿郎,可谓家风端正,叫人挑不出错处。
故而当周瑾行听到他身上有八卦时,着实好奇得不行。
杨家门前宾客往来,府里的家奴们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
像这样的大寿,温宗荣夫妻也来了的。
各路公侯伯爵携妻带女前来拜寿,若是家中有适龄婚配的闺女或郎君,总要带出来相看相看。
这类场合无疑最适合看人了,因为前来拜寿的身家都不错,容易找门当户对的结亲。
天子即将抵达时,国公府提前得知消息,杨忠怀携带一家大小前往府门口等候。
莫约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天子仪仗驾临,众人齐齐跪礼。
仪仗随行而来的有数百人,黄内侍上前打起马车帘子,周瑾行踩杌凳下来,后头的温颜也由采青搀扶下马车。
周边的禁卫军戒备森严,个个身披铠甲,不怒自威。
周瑾行踱官步上前,亲自扶起杨忠怀,说道:“带朕去与老夫人拜寿沾沾喜气。”
杨忠怀笑容满面应是,弓身做“请”的手势。
周瑾行背着手,不疾不徐进了府门。
温颜一行人则跟在他身后。
前往一品园的途中,杨忠怀低声与天子说着什么,温颜没兴致听,只好奇打量府里的布局。
但凡他们行至哪里,那里的人们皆下跪行礼拜见天子。
温颜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难怪以前的君主要跪求长生不老,这样的排场谁不迷糊啊!
周瑾行似乎习以为常,神态极其松弛。
那种松弛感是一般人没有的,因为在他们这些臣子面前,天子代表着无上权威,更代表着生杀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