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揣测道:“这回没有查到许太后头上,想来是要留住她的体面。”
系统009:“对的,所以接下来会举办国丧。”
温颜:“我记得古代是要守孝的,现在许太后去世,周老板得守孝多久?宫里头是要禁止娱乐的吧?”
系统009:“这阵子宿主就别玩麻将了。
“至于守孝,应该守不了多久,因为目前周老板没有子嗣继承人,如果按以往惯例守孝三年,只怕满朝文武都得炸锅。
“他们那群老迂腐,可比周老板着急立储,顶多三个月一过,就要催促他立储了。”
温颜默了默,“这跟催生有什么区别?”
系统009老实道:“自古以来,在儒家的理念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甭管男女,从古至今都要面临催婚和催生。
“哪怕周老板是皇帝,都无法逃脱被催生的命运,甚至那些官员比三姑六婆还要变态。
“三姑六婆大不了嘴上说说,他们不仅嘴上说,还会以死相逼搬上国家社稷那套理论来催他立储。
“以前的太子就是活例子。”
温颜听得恐怖。
系统009补刀道:“你家老子是谏官的典范,对周老板是否勤政和立储的事非常上心,以前催促他立太子很有一番功劳。”
温颜:“……”
系统009:“所以我猜测,这回为了立储的事,温御史肯定又会碎碎念去作死。”
温颜默了默,“他应该不敢。”
系统009:“???”
温颜:“他要是把周老板逼急了,让我去生崽,到时哭都哭不出来。”
系统009:“……”
温颜:“一旦我揣了崽,那到时温家必当成为万众瞩目,众矢之的。
“你觉得温御史还敢催周老板立储吗?”
系统009被噎住了。
温颜一本正经道:“上次周老板试探我,我心里头其实有点怵,万一他真要求我侍寝,我总不能以死相逼。”
系统009:“宿主别怕,放心大胆上。”
温颜:“你他妈别坑我,我现在离‘互换人生’金手指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系统009无比贴心,“作为妇女之友,你的难题我可以解决。
“你从我手里借金币,我们签署一个对赌协议,我估摸着,只要任务执行得顺利,问题不大。”
温颜:“你可别坑我。”
系统009:“我坑你做什么?
“你执行的任务越多,我获取的利益就越多。
“我们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只有相互协作,相互依存,才能走得更长远。
“同样,你跟周老板的关系也是如此。
“后宫女人大部分靠的是美色去依附男人,但咱们手拿的是事业向剧本,必须打破这种陈规跳出来,才能从根源上与周老板达成平等的起跑线。
“你只有成为他的战略伙伴,才能真正的受到他尊重,咱们才能在大梁这片热土上大展拳脚。
“这是我给宿主的职业规划,也是你走得更长远的立足根基。”
它的观点温颜是认可的。
这本就是HR人才选拔系统,不论古代还是现代,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若要立足,唯有靠自己的本事才能走得更远。
不知不觉间,小轿到了寿安宫。
宫内已经挂起了白绸,白灯笼在廊下显然异常扎眼。
程嬷嬷搀扶温颜入内。
天空下着小雪,黑漆漆湿漉漉的,寿安宫却形同白昼。
程嬷嬷提醒她注意脚下,地面是湿的,恐踩滑摔跤。
此刻许太后已经由宫女擦过身,换上寿衣,停灵在西殿这边。
因着事情来得仓促,灵堂还未搭建,只放着漆黑的棺椁和牌位。
温颜过来时,周瑾行一袭孝衣站在棺椁前,凝视棺中面色发灰的许太后,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稍后黄内侍上前,说道:“陛下,淑妃娘娘来了。”
周瑾行“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温颜由程嬷嬷搀扶步入灵堂,要先给死者敬香。
宫婢呈香到她手里,她上前跪拜磕头。
因着是深夜,宫门已经落匙,明儿一早宫里头就要外出报丧。
目前宫中只有周瑾行一人,温颜是小老婆,也得穿孝衣守夜。
至于废太子,自然是不会放出来的。
灵堂里肃穆安静,弥漫着香烛纸钱的味道。
周瑾行站在棺椁前看了许久,才做了个手势。
内侍们上前盖棺,把许太后的一生都尘封在那个漆黑狭小的木盒里,彻底与红尘斩断。
这间殿没有地龙,靠炭盆取暖。
殿门敞开着,时不时灌进带雪的冷风,殿里又停着一口棺材,显得鬼气森森。
孝子守夜得跪,宫人取来蒲团,供两位主子跪守,其他人则跪在后头。
温颜穿了护膝,蒲团也厚实,刚开始跪着还行。但夜还长,倘若跪到天明,多半得废半条腿。
殿内的气氛死寂,棺椁下的引魂灯忽明忽灭,温颜偷偷地瞄跪在前头的男人。
那人身板挺得笔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莫约到了子时初,钱嬷嬷怕周瑾行的身子吃不消,上前劝说道:“陛下忙碌了一整天没合过眼,又刚刚才大病初愈。
“你的孝心许太后都知道,明日还有诸多事情需得陛下亲自操劳,且先去歇会儿,这里有淑妃娘娘守着,不会出岔子。”
周瑾行道:“淑妃年纪尚小,不曾操持过这些家事,明日宗亲族妇都会进宫,让玉阳主持丧事,内务局协理。”
钱嬷嬷点头。
周瑾行:“你们都退下罢,朕想独处一会儿。”
钱嬷嬷无奈,只得让旁人退下。
温颜心想总算不用再跪下去了,也想跟着走,结果被钱嬷嬷用眼神止住。
她只得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殿内的一干人等皆退下了,只留一人在场。
殿门被黄内侍关上,留一扇进出。
温颜跪在蒲团上,想到还有几个时辰才天亮,不由得磨皮擦痒。
她没有周瑾行的忍耐力好,又不像古人动不动就跪,一点都不习惯。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瑾行才忽然道:“淑妃你有阿娘,能跟朕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温颜愣了愣,老实道:“妾小时候很调皮的,经常挨训。”
周瑾行勾了勾唇角,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朕小时候也经常惹祸被许太后罚跪。
“那时候朕很怕她,因为她总是板着一张脸,很是严厉。
“可是朕又很喜欢她,因为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不厌其烦教朕为人处世。”
温颜默了默,试探道:“许太后对陛下有养育之恩,想来走到今日,陛下心里头极不好受。”
周瑾行没有答话。
温颜望着棺椁下的引魂灯,没再主动搭话,因为母子关系怪异,怕触碰到他的逆鳞。
双方各自沉默。
周瑾行仿佛彻底放下了对许太后的恨,缓缓说道:“朕其实爱她,敬她,也恨她。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既有着蓬勃的权欲心,又有着一般男人没有的杀伐决断。
“朕跟着她的脚步,踩着她的脚印一步步走到今日,没有她的成就,就没有朕今日的荣耀。
“可是朕又恨她,她希望朕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躲藏在她的羽翼下,休要冒出头来。
“她想把朕做成提线木偶,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丢到一边,哪怕沾了灰,都不会看一眼。”
那时周瑾行说话的语气极轻,像生怕惊醒了棺中人似的。
温颜静静聆听他跟许太后之间的过往。
母子之间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
敬重与憎恨交织,感恩与反叛共舞。
他们既能拿起屠刀毫不犹豫劈向对方,刀刀致命,也能体面扮演母慈子孝,感恩戴德。
那种人性的复杂温颜是体会不了的,毕竟她的成长环境非常单纯。
这算是周瑾行第一次同外人说起他对许太后的母子感情。
他不怕棺中人听到,因为以后她再也听不到了。
他们这一生的母子情,在这一刻彻底结束。
温颜听他叙起小时候的过往,实在无法把曾经那个懦弱的孩子与眼前的铁血帝王联系在一起。
想来那种蜕变是极其艰难且残酷的,因为长大的滋味并不好受。
温颜好奇道:“倘若能重来,陛下后悔遇见许太后吗?”
周瑾行没有答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亦或许人永远都在追求自己缺失的东西,他有些茫然道:“朕倒宁愿生在寻常人的家里,有一双父母疼宠。”
温颜愣了愣。
周瑾行道:“温家待你是极其偏疼的。”
这点温颜没有否认,回答道:“妾的家人待妾极好,这辈子能遇到他们,妾心怀感激。”
周瑾行:“你很幸运。”
温颜:“可是陛下也很幸运,就算以往有诸多不顺遂,黄总管和钱嬷嬷始终如一站在陛下身边。”
这话有些窝心。
周瑾行没有否认,温和道:“他们像朕的亲人,很爱唠叨。”
守在殿外的黄内侍听到这话,不由得感动。
【唉,咱家还以为陛下一直都很嫌弃我呢,原来他心里头是知道的。】
【这辈子我黄文胜虽然缺了根儿,但遇到这样的主子,也算值了!】
【还是钱嬷嬷厉害,故意让温淑妃留在那儿,陛下好像也变得温柔些了,真是神奇!】
周瑾行耳中猝不及防听到他的呱噪声,不客气道:“黄文胜?”
黄内侍忙应道:“陛下。”
周瑾行:“滚远点。”
黄内侍:“……”
温颜憋着笑。
外头的黄内侍受伤地退下了。
钱嬷嬷过来见他耷拉着脑袋,小声问:“黄总管怎么了?”
黄内侍:“陛下让我滚远点。”
钱嬷嬷:“???”
黄内侍恨恨地滚远了。
钱嬷嬷走进灵堂,轻声问:“陛下要不要用宵夜?庖厨已经备上了。”
一旁的温颜听到宵夜,忙打起精神。
周瑾行瞥了她一眼,应道:“便用些罢。”
灵堂需要人跪守,钱嬷嬷等人在这边守着。
温颜跪了半天腿麻,起来时有些僵硬,周瑾行扶了她一把。
一人去武英阁用膳食,庖厨备了粥食,馎饦,炙羊肉等宵夜。
净手动筷时,周瑾行道:“淑妃爱食肉,便多用些,待守孝的那几月,宫里头是没有荤食用的。”
温颜:“……”
不是吧,得戒几个月的荤?
她当即夹炙羊肉往嘴里塞。
周瑾行看着她的举动,无比嫌弃,出息!
他白日里忙碌了一天,着实疲惫,明日宗族亲眷进宫还得继续折腾,便继续道:“用完宵夜你自个儿回去歇着,这边让钱嬷嬷他们看着。
“明儿一早让程嬷嬷陪你过来,她年长经历过事,不易出差错,省得你在宗妇们面前出洋相叫人诟病。”
温颜点头。
周瑾行用长辈的语气道:“有什么事就问玉阳,她不会坑你。
“眼下后宫就只有你一位妃嫔,宗族女眷自会处处瞧着,说话得过脑子,言行举止收敛着些,明白吗?”
温颜继续点头。
周瑾行事无巨细叮嘱了一番,活像操心的老父亲。她年纪小没经历过事,不要求她去学,但得会做人。
用完宵夜,两人各自回寝宫。
钱嬷嬷安排宫人们把灵堂布置好,明日皇室宗亲会进宫吊丧,该准备好的得一应俱全。
冬日里的夜要比春夏长得多,前些天内务局才把各宫布置得喜庆,准备迎接新年,结果一下子成了国丧。
宫人们连夜把红灯笼撤下,贴的大红窗花也一并撕下,该挂白绸的挂白绸,该换灯笼的换灯笼,忙碌纷纷。
翌日天不见亮钟鼓楼的晨钟声就响起,意味着宵禁结束,人们可以出行。
皇城的宫门一道道敞开,负责报丧的宫人纷纷离宫前往各府报丧。
玉阳在睡梦中被喊醒。
景嬷嬷走到屏风前,轻声道:“主子,方才宫里来人了,说昨夜许太后薨了,圣上命你进宫操持丧事。”
玉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睡眼惺忪道:“你说什么?”
景嬷嬷又重复了一遍。
玉阳的瞌睡顿时醒了大半,诧异道:“昨夜什么时候过身的?”
景嬷嬷道:“听说是戌时末去的。”
玉阳当即道:“替我更衣梳洗。”
现在后宫无人,温淑妃年幼,操持不了这等家事,就算有内务局协理,也得有人主持才行。
婢女鱼贯而入,伺候玉阳起床更衣。
天蒙蒙发亮时,公主府的马车朝皇城驶去。
与此同时,温颜一身孝服,陪同周瑾行守在灵堂前。
昨夜宫人们已经把灵堂布置好,偌大的“奠”字把漆黑的棺椁衬得阴深深。
殿内悬挂着不少白绸,每每外头的冷风扫进来,白绸随风飘荡。
浓重的香烛纸钱味弥漫在周边,烟熏火燎的,人都得腌入味儿了。
天色彻底亮开时,皇室宗族的亲眷们陆续进宫吊丧。
玉阳最先过来,行至灵堂,先上香跪拜叩头。
此时灵堂里有专门哭丧的宫人,皆小声呜咽,以示哀思。
玉阳向孝子慰问,一人相互致礼,温颜得跟着还礼。
她本来是周老板的小老婆,这下搞得跟正宫差不多了,行的礼节完全是正宫之责。
晚些时候更多的宗族亲眷前来吊丧。
前阵子周瑾行才把齐王府一锅端,又把太子给废了,虽然保住了许太后的名声,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其中内里,他们自然知晓几分。
故而这场吊丧气氛微妙,搞得他们哭也不好,不哭也不好,尴尬至极。
这不,端王心惊胆战地瞅着跪在蒲团上的大侄子,提着心上前慰问。
温颜跟木偶似的,但凡有亲眷上前慰问孝子,她就得跟着还礼。
心中不由得腹诽,她这是小老婆干着正宫的差事,越级了啊!
灵堂里很快就聚满了人。
妇人们皆是着素白,戴白花,只要辈分低的,大大小小都要跪。
人们偷瞄跪在天子身边的人,温颜默默把头缩进脖子里,像一只鹌鹑。
不出所料,她意料之中的八卦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