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您这是过河拆桥啊!”被拖出门,何舟不死心地问:“你们刚才说的楼家是什么人?我们圈子里好像没有这么个人家啊!都现代社会了,怎么还有‘少主’这么复古的称呼……”
何则刚看着自己这个好奇心过剩的侄儿,头疼地抬起手,给他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早就跟你说不相关的事不要瞎问,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楼家不是普通家庭,正常人不与他们扯上关系才是最好的。”
“您不说,我自己到处问不是更危险?”何舟坚持。
“楼家是专门处理‘那方面’事情的家族。”何则刚说,“他们和我们合作很多年了。”
何舟傻眼:“那方面……您是说,鬼?”
“鬼怪,或者邪术。”何则刚不喜欢在这样的话题上多聊,简短道:“最近这一年,全国各地怪事越来越多了,所以这些玄学家族也开始活跃起来,楼家是其中的佼佼者。对了,你最近晚上别乱跑了,阳泽市现在也不太平。”
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连着两桩手段凶残的命案,也亏得死者都不是名人,否则早引起恐慌了。
跟何则刚聊完,何舟立马给自家兄弟打电话:“老裘,你要不赶紧把那个容意给你的戒指送到警局吧,我感觉这事真的有点邪。”
裘致几乎是飙车赶来的。
他到场的时候,那位神秘的楼家少主刚好也来了。
年轻男人不像其他玄学界人士刻意做复古打扮,而是穿着质感很好的休闲款衬衫长裤。他容貌清俊,面无表情,看着仿佛白玉雕成的人像,美则美矣,却缺乏生气。
楼续年戴上警方提供的塑胶手套,接过裘致递来的祖母绿戒指,细细端详了片刻。
“没有邪气。”楼续年笃定道,“不过这是真的老物件,应该有两百年左右历史。”
石建强闻言,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下“重点调查古董交易”的字迹。之后他拿出一份档案,翻到某一页道:“昨天看了金枇杷酒店的现场,我忽然想起十年前好像也有类似的案子,去查了档案,果然是的。”
档案中记载,十年前有个叫汪健平的男人死状与昨晚的受害者一模一样,都是被活活剐眼拔舌,而后割开咽喉。
“汪健平这个案子至今也是悬案。还有一点……”石建强又翻到另一页,用手指出其中某段,“汪健平遇害当天,他邻居家的女儿失踪了。昨晚金枇杷酒店的案子,我们排查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女服务员下落不明。”
从警方查案的思路,石建强推理道:“也许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犯人做下的。而且受害者不止一个死者,每次都是一男一女。”
讨论中,没有人注意到裘致身上有一缕淡淡的黑雾飘散。
身在暮山小苑中的容意睁开眼,有些不太满意地轻哼了声。她借着提醒裘致“戒指”这个关键词的机会,给对方下了言咒,短时间内可以遥遥感知裘致的所见所闻。按理说,言咒的持续时间至少也有三日以上,结果她现在功体虚弱,对方身边似乎又有那种正气充沛的人在场,导致她的言咒才区区半日就撑不住了。
看向立在自家客厅里,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流着血,不停张合空荡荡的口腔却说不出一句话的男鬼,容意道:“你也听到了,此界的差役正在查你的案子,而且已经有线索了。你缠着我没用,去找他们吧!”
第23章 告诉我,你怎么死的?
男人长着跟金枇杷酒店洗手间里那位受害者一模一样的脸。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在容意进入洗手间查看后,就从金枇杷酒店一路跟到了容意家。之前搭乘裘致的车时,男鬼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只是除容意之外,没人看得到他罢了。
因为这个男人顶多只能算怨念,并不带凶煞之气。
“我知道你是被人害了。”容意说,“但又不是我害的你,你找我也没用啊,我在此界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听到容意的话,男人激动地挥舞双臂,似乎想通过肢体语言向她传达什么,但容意根本看不懂。她皱眉看着带有对方怨气的血飞溅到客厅各处,最终认命地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速写本,撕下一条,而后运起仅剩的法力,用笔在纸条上写下一个“舌”字。
收笔后,容意一挥手,纸条便顺利飞入男人空荡荡的口腔中。
“……是、是个女的,她……”忽然能发出带着嘶嘶气音的声音,男鬼怔了怔,激动得眼眶中流出的血泪更多了。他利落地朝容意跪下,喊道:“高人,高人帮帮我,替我报仇!”
容意两条腿都缩到沙发上,避开了男鬼漫无目的的摸索,没让他碰到。
“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容意问。
她可不是正道那些大善人。上次帮小餐馆老板何朋兴,不过是因为对方先帮了她,双方结了因果。但这次这只鬼却是自己缠上来的,容意没有驱逐对方,已算大度了。
似乎察觉到面前这位高人不像各种民间传说中的那么热心,男鬼想了想道:“我还有些积蓄,您如果能帮我报仇的话,事后全给您作为谢礼!”
容意闻言轻笑了声。
且不说她现在暂时不缺钱了,这只鬼……
“你欠了一身的赌债,哪来钱给我?”容意在洗手间观察对方尸体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男人的面相上萦绕一层缺财的晦气,她轻松就能掐算出对方好赌,且因此才招来今日的杀身之祸。
不过……男人之死虽然与赌博有关,却不是他那些债主所为。
被容意当面揭穿谎言,男人畏惧地颤抖了一下。片刻后,他以头抢地,自虐般拼命磕着头道:“我知道我不该赌!是我鬼迷心窍了!如果不是欠了四十万的债,庄家威胁再不还钱要打死我,我也不会对那套嫁衣——”
容意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一挥,给男人下了封口咒,但为时已晚。
在男人说出“嫁衣”的瞬间,一道代表因果的暗红细线就将他与容意联系到了一起。容意僵直一瞬,放弃地叹了口气,挥挥手重新解除对男人下的禁制。
她道:“把你今晚经历的,事无巨细,全说出来吧。”看来此界的天道喜欢用因果逼人办事,她现在只希望自己办完事之后,天道能大方点,再给她几点功德。
男人名叫田满志,是金枇杷酒店客房部的服务员,平时主要负责酒店房间打扫和一些日常的维护工作。他本来有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老婆是他的同乡,两人当初一起来这个大城市打拼,他在工地上工作,老婆则做保姆,日子过得虽苦,却还算安稳。
直到有一天,他被工地上的工友带进一个地下赌场。
赌鬼的故事开头似乎总是一样,田满志刚入场时一直赢,渐渐觉得自己运道好,于是下注越来越大。然后就是输,一直输,一直输,贴光了自己的工钱,赔掉了家里的积蓄,他仍然不死心不听劝。在他为了赌,甚至翻出老婆藏起来准备给孩子报名上学的钱后,老婆带着孩子走了,留下他孤家寡人。
田满志想过悔过自新,于是千求万恳地托老熟人把他介绍给金枇杷酒店人事部的经理,在客房部谋到一个职位。刚开始他也正经工作了一段时间,但以前接触过的赌场人员又跟他联系上了。
他又入场了,输光准备用来挽回老婆孩子的钱,还反欠下巨额的债务。
赌场的人在这个时候塞给他几个隐藏式的摄像头,暗示他装到金枇杷贵宾房的角落,拍入住的客人的隐私。
“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私下里是什么模样,好奇的人可多了,还有人愿意花钱看。”对方这么暗示田满志。
正在这时候,付松宣布要办慈善宴会,拍卖些藏品,把田满志抽调去了。
放付松藏品的都是平时田满志不好接近的贵宾房,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他开开心心答应下来。但他没想到一个房间里会安排四个人互相监视,一直没找到放摄像头的机会。这给他急得啊,甚至和同事起了冲突,差点事没办成先受罚。
而后……
“有人给我们下药。”田满志从回忆中回神,笃定地说,“我经常上夜班,所以越到晚上越清醒,根本不可能睡着,一定是有人给我们下了药。”
“就这些?”容意只觉得对方说了一堆废话,没一句在点子上。“你之前说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对!女人!我昏睡之前看到有个女人走进房间里了,肯定是她下的药,她想偷那套嫁衣!我听说那嫁衣可贵了,三千万呢!要不是不好偷……”明明已经变成鬼了,田满志还是没半点长进。
容意面无表情地问:“那你怎么死的?照你所说,对方想要偷嫁衣,你们这些看守都睡着了,她拿了东西走掉就是了,为何会把你拖去洗手间杀害?”
被容意的话点醒,田满志脸上出现茫然、痛苦、惊惧、憎恨等等复杂的情绪,他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半晌才缓缓道:“啊,那个女人她拿走了嫁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她走。她进了洗手间,忽然开始往身上穿嫁衣,然后、然后……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舌头!好痛!好痛!我不想死……“
意识到男人的怨念即将崩溃,容意水葱似的手指临空画了个符文将他镇住,没有再问会刺激他的问题。
第24章 躲我,你们躲得了吗?
翌日,容意独自去了源进典当行,发现对方今天没有开门。想到昨晚自己曾经对那个叫何舟的男人说过这家店,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何舟的电话。
手机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对面也没接听。
容意正准备再拨,对方给她发来短信:有事不方便接,稍后回你。
此时日头正盛,容意不喜太过灿烂的阳光,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看到手机里有一缕烟飘向城市的某个方向。
这是刚“回应”了她的何舟留下的气息。
容意跟着这缕气息,本以为会来到某个警局,没想到最终那缕气息会指向一栋高档公寓。她站在公寓楼下抬头看时,看到某层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眼熟的人,正在抽烟。耐心等到对方向下看的瞬间,容意学着电视剧里现代人问候的手势,向对方挥了挥手。
那人似乎在看到她时似乎激动得失了神,片刻后猛地冲进后方的房间。
容意本以为对方会来迎接自己,但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下楼,也没人给她开公寓的门。
怎么回事,没认出我?
容意在门口徘徊的行为引起在公寓楼下花园中散步的住户的注意。一位遛弯的老大爷好奇问她:“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我找我哥哥。”容意张口就来,脸上瞬间换上焦急的表情,“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他不肯去,躲到朋友家里了,我刚才看到他在那个房间!”
抬手指指自己刚才看见裘致的位置,容意诚恳地对老大爷说:“他看到我就躲起来了,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再这么下去就错过相亲时间了……您能不能帮帮我?家里让我一定要把他带去见未来嫂嫂!”
根据这段时日的观察,容意知道,此界上了年纪的人很重视婚娶之事。果然,听她说完后,老大爷面露义愤填膺之色。
“你哥哥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辜负家人的好意呢?而且要拒绝人,也得亲自跟人见面说才有诚意嘛,哪有这么躲起来的?不像话。走,我帮你。”一边说,老大爷一边刷卡给容意开门,领着她进了电梯,又帮她向楼下的保安解释,让保安帮她刷一下楼层。
“姑娘,你是个懂事孝顺的,加油啊!”
容意站在电梯里朝老大爷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您,要是我哥事成了,让他来给您发喜糖。”
楼的某间公寓内,裘致好不容易把专注看某个录像的何舟拉到阳台边,说:“我怀疑我看错了,你帮我确认一下,楼下站着的那个是不是容意?”
“哈?”何舟注意力还在刚看录像看见的诡异内容上,一时没回过神。
裘致小心瞥了眼仍坐在沙发上,没有管他们小动作的屋主,压低声音道:“容意跑到楼下来了。”
何舟回神,想起一事,赶紧摸出手机看了眼未接来电。
“半个小时前她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
两人面面相觑,想起容意昨晚吓唬他俩时那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禁都打了个冷噤。就在此时,一直当他们不存在的屋主楼续年忽然站起来,走向房门。
随后,房门处传来敲门声。
楼续年把门打开,看到门外站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对方脸上本来带着笑,在见到他后,笑容僵在了女孩脸上,渐渐化为疑惑。
对方似乎想不明白为何会在这里看到楼续年。
见状,楼续年主动问道:“你有何事?”
容意确实没想到自己来找何舟跟裘致,却先见到上次擦肩而过的正道修士。好在她反应迅速,在对方察觉之前就收敛好了自己身上的邪气,没有漏出一丝一毫。
“我找何舟,或者裘致,他们在吗?”定了定神,容意开门见山地问着,同时略垫起脚尖,越过楼续年的肩头向房里看。
“你怎么……”
在裘致的问题出口之前,容意果断打断他说:“何舟给我发了定位,我就自己过来了。”
何舟:?
见双方认识,楼续年没再拦阻容意,侧身让她进门。同时,楼续年朝何舟投以略带不满的眼神,似在问他为何擅自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住所。后者巨冤,却有口难辩,只得苦哈哈地赔笑。
容意走进房间后,第一时间却不是与裘致二人打招呼,她目光停在客厅电视正在播放的影像上。
青绿色的夜视画面中,一套她很熟悉的嫁衣正像有人穿着一般,缓慢地在一个好像库房的地方来回走动。
“这是什么?”容意问。
这个问题让裘致忘了容意怎么找过来的问题,他激动地指着还在播放的监控录像道:“你之前说中了,这套嫁衣真的有问题,它闹鬼!会自己动!你是不是知道它有问题才卖掉它的?”
闻言,容意还没说什么,楼续年先问:“这套嫁衣你也碰过?冒犯一下。”
楼续年走近容意,两眼专注地注视着容意。他并未做多余的动作,但容意能感觉到有人正在查自己——由于没有感觉到恶意,她不想多生事端,强行压下了镇魂青灯试图反击对方的本能。
很快,楼续年神色微松,随后又不解地轻轻皱眉,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你没有沾上邪气。为什么?”
这其实也是容意没想明白的问题。
嫁衣她穿过。无论她刚醒来时,还是穿着它走过大半个城市,或者把它拿去当掉的时候,她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离开她之后,这嫁衣反而开始作祟了?莫非对方有意识,在发现她比它强得多以后,收敛了气息?
但这些想法,容意是不可能拿出来跟眼前的俊美男子讨论的,毕竟对方是正道,她是邪修。
她要是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对方怕是要立刻忘了嫁衣的事,先跟她一决高下了。
鉴于容意也算相关者,楼续年同意她留下来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