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话说这么多百姓过江,哪有那么多人有银子落户啊?”
陶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羡慕地看向蒋氏。
蒋氏抱着儿子微垂眼睫糊弄地嗯了一声,又道:“也是,没有银子落户的人也很多,总不能让他们无处可去。”
“是呢,听说除了姚临,还有淮楚等沿江的一些城池不收容难民,其他沅江南部的县城多多少少都收了不少难民,清尧应该是这附近收容最多的。
县城安排这些人干活,早晚都有粥篷施粥。”
“那姚临的官老爷还挺好的呢。”
蒋氏说着点头,梅浅也是若有所思。
梅浅之前也在想那些没钱落户的难民都去了哪里,若是一路往南那也不现实,原来还是就近安置了。
“是呢,听说那边的富豪什么的也帮着设立粥篷什么的,还有些田庄也帮着收留了不少难民,毕竟天也快冷了,总归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是?”
陶氏这边说话的时候,院门口传来了动静。
众人闻声看去,便发现梅二虎和石头二人砍柴回来了。
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敦厚的汉子,那汉子身后也是背着一摞柴火。
不等院子里的人好奇这男人是谁,他自己先冲着院子笑了笑,紧接着梅浅就见陶氏惊喜地喊了一声“长寿哥”。
这位给梅浅一直是爽利泼辣形象的陶氏此刻居然张口就是夹子音,听得梅浅手一抖黄豆全落进了簸箕之中。
“你怎么来了?”
陶氏都忘记告别,直接小跑到了院子门口,眼神里满是惊喜。
李长寿见状也嘿嘿笑着说道:“这不是遇见了二虎兄弟么,这一问我便知道了他就是你说常来说话的人家。
今天我上山砍柴前你不也说要来梅家的么,我这就顺道来了。”
李长寿笑着,又转头向梅二虎他们告了别,便带着陶氏回家去了。
梅浅上前关上院门,看着那对夫妻俩脚步轻快离开的背影便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就说陶婶子这么喜欢到处炫耀自己丈夫是什么原因,看起来这夫妻俩关系是真的好。
梅浅正要关门,又听见门外边一阵哎呦喊停的动作,梅浅停下动作,便看着梅老太和韩氏回来了,又扛着几根竹子。
“奶,差不多够了,不用再砍了。”
梅浅帮着梅老太将竹子弄进院子里,梅二虎和梅石头正喝着水,看见梅老太那几根竹子,登时叔侄二人的脸就绿了。
这几天锯竹子、磨竹子给他们留下太多阴影了。
不然今日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又跑去砍柴去了?
“嗯,这就最后一次了。”
梅老太和韩氏接过翠儿倒过来的水喝完长舒口气,又道:“原先那没人住也就算了这,和如今住了人,砍竹子动静还不小,人家孩子读书都被我打断了。”
梅老太想起今日乖乖坐在院子里的小萝卜头用着脆生生的声音背书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欢喜的紧,紧接梅老太不由得扭头看向还在蒋氏怀里呼呼大睡的雨生,忍不住嘟囔一句:“啥时候我这孙子也能背书啊?”
梅浅:“……”
第94章 噩耗
傍晚,林家小院里。
“爹爹~”
抱着书,阿鲁酿跄着走进屋,便看见正在收拾行李的林勤。
“爹爹,要走了?”
“没有,爹爹要出门几天。”林勤伸手摸了摸稚儿的额头,轻声道,“等爹爹回来给阿鲁带阿鲁喜欢的玩具,如何?”
“我想和爹爹一起去。”
阿鲁抱住林勤大腿,望着孩子的头顶上的那点发旋,林勤忍不住微微叹息……
・・・
“父亲,再喝一口药吧,你要是这样,安才泉下有知也难安啊。”
袁家大郎袁驰亲自端着药碗侍奉着袁老头喝药,屋子里旁人都退了下来。
袁老头半倚着床头,看着半开的窗沿外的泛黄枝叶,眼角便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深吸口气:
“我知道他一向刚直,也曾叮嘱他过刚易折、过刚易折,朝廷都没办法的事情,他何苦……连累我儿……咳咳咳!”
深吸口气,袁老头脸色忽然涨红,袁驰见状连忙扶起袁老太轻轻拍着背部,等到袁老头的神色又缓了些许,袁驰又继续道:
“父亲,前日自勉前来告诉您这事,不是为了让您伤神啊。况且妹妹和安才的孩子……”
“是!娉婷的孩子……”
袁老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好在袁驰明白父亲想说的话,便道:“孩子已经被清宴安排渡江了,自勉过两日就要去将人接过来,到时候老二也跟着一块去接他回来。”
“清宴……”
袁老头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同样留在江北的弟子,满眼担忧。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被他收做关门弟子的林勤在烛火下眼眸坚定地告诉他:“清宴师兄说,他已经找到了他的路。”
每每想到这里袁老头就痛心不已。
逆流而上的登天路,荆棘漫漫,他作为老师却什么也做不到。
“等孩子到了,娉婷和安才的事情你母亲那也是瞒不住的……”
袁老头喃喃两声,伸出手,袁驰立刻将药碗呈上,也道:“是啊,父亲,就算为了娘,您也不能这么一直病下去。”
第二日清早,梅浅去了那竹林边上的林家,小院不大,院子里白氏正坐在院子里好像在做什么绣活,一旁的小豆丁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
整个家里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些。
“林婶婶。”
梅浅抱着秋梨膏在门口喊了一声,白氏抬头看见是梅浅,便赶紧起身将门打开,让梅浅进院子里说话。
“这是我嫂子昨日做好的秋梨膏,今早特地将这秋梨膏拿来送给你。”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都忘了这事,还麻烦你过来送。快坐下,歇息一会。”
白氏接过梅浅手里的陶罐,让梅浅坐着稍等一下便进了厨房。
“不碍事,这两步路的。”
梅浅摇头的时候,身旁那小豆丁已经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一个小凳子,梅浅瞧着他抱着凳子晃悠悠的模样,连忙帮着接过来。
“婶婶,这弟弟叫什么啊?”
梅浅对于乖小孩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
“小名就叫‘阿鲁",大名叫庭辉。”
白氏从厨房里出来,拎着一壶热茶,还有茶杯,抬手便给梅浅倒了一杯热水。
接过热茶,梅浅便发现这热水里还有两朵茉莉花。
“婶婶好雅致。”
“也没,以前家中庭院种了好些茉莉花,我都摘了晒干存着。忽然遇见这事,倒是顺手将它给带来了,就算是对往日的一些念想。”
白氏不经意间一抹哀愁浮上眉间,梅浅抿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花茶,想着这事好像是自己不小心弄出来,便转移话题说道:“婶婶这院子也空荡,等到开了春也可以栽一些茉莉花。”
“嗯。这家里如今就我们一家三口,确实显得空旷了些。”
梅浅记得白氏的丈夫梅浅一家还没见过,只是前两日对方有时候因为打水会路过自家门口看过两眼,确实像她奶听袁老太说的,书生气还挺重。
这般想着梅浅倒是注意到了这一大清早的,白氏的丈夫也不在家,扫了眼院子角落的棚子里,原先说林家还养了一只黑驴子也不在,怎么看着这位男主人有种三天两头不在家的感觉。
“这边偏僻,婶子除了种花什么的,也可以养只狗儿看家护院也好。”
梅浅瞧着这母子俩在家,心底倒是忍不住又说了个建议,白氏听了又低头看了眼已经被养狗二字吸引的阿鲁。
想着林勤这几日不在家,好像家里确实有些空旷了些,晚上让人有些害怕。
“阿鲁还想养狸奴!”
小崽崽对于养宠物这事一旦提起来便是兴致满满,白氏也将这事听进了心里,点头向着梅浅表示感谢。
梅浅在对方家里用了一杯茉莉花茶之后这才离开,等回到家梅浅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还没人家关于袁家的事情呢!
这不,她刚这么想,就看见听见动静就过来找自己的翠儿。
翠儿那给袁家的两罐秋梨膏也已经一早准备好了,就打算从梅浅问问情况。
“啊……忘问了。”
梅浅脸一红。
那白氏身上的温柔气息真的很难不让人感觉到安心,遇到一户温柔安静的人家,喝上一盏香茶,再说上两句闲话,梅浅是整个人放松得把这事给忘了。
翠儿也忍不住失望了起来,犹豫道:“要不直接上门问问吧,应该……”
不等翠儿说完话呢,他家院门口忽然就吵了起来。
“梅老太太!开门呐!我是那、那袁三媳妇!”
梅老太正在后边菜地锄草呢,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她才刚到前院,没等问话呢,她就看见那袁家的三儿媳妇已经进了院子里。
过去给开门的梅浅也是一头雾水,那王氏喊着她奶,但是实际行动却又目标准确直接朝着翠儿走了过去。
“好姑娘,赶紧来我家给我家老太太看看!我婆母她大早上就晕倒了……”
翠儿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氏拉出了院子。
梅老太上前两步口中问着梅浅,梅浅知道她奶着急,便扶着她奶,将家里院子关好,一起去了袁家。
一路上,王氏在前面走着,嘴里的话也是没停,这不到袁家门口梅浅他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次,袁老太也倒了。
不是被袁老头过了病气,而是大清早的袁老太忽然得知没能过江的女儿女婿都死在了江北……
第95章 江北情形
梅浅和梅老太现在十分尴尬。
她们就是来关心一下袁老太的,怎么就会听见这些不该是他们能听到,又或者是不该是通过这种方式听见这些事情的呢?
梅浅和梅老太此时尴尬地杵在袁老太的卧房内,耳边还传来袁老太哭哭啼啼的声音,一时间祖孙二人局促不已,不知道做出些什么反应。
谁家老太晕了醒之后便是哭哭啼啼的同时还能口齿伶俐噼里啪啦说话啊!?
哦,是袁老太。
梅浅冷漠脸.JpG
梅浅怎么也没想到心心念念的江北消息就这么被大晕刚醒的袁老太巴拉巴拉地说出来了。
江北虽然沦陷在了西戎铁骑之下,但是一些并没有随着朝廷南渡,又或者压根没收到朝廷南渡被迫慢了一步没有离开的官员们竟然在江北自己组成了一股势力抵抗西戎?
如今还有百姓能够南渡的原因也就在此。
站在百姓角度――这些人是好官呐!
而站在这南朝廷的皇帝和官员眼里――这都他妈是反贼!
江北玩命抵抗的那伙人眼下直接就把仓惶南渡的新皇和官员们衬得跟个小丑一样!
尤其是当梅浅知道袁家女儿的丈夫也是没有南渡官员的时候,差一点梅浅既要拉着翠儿和她奶夺门而出了都。
不过万幸的是,梅浅倒是没从袁老太的哭诉声里的听出来他们家那位女婿就是那势力中官员。
人家只是一个普通县令,一个被忽略而被迫留下的小官,在遇见西戎兵时不得不拼命抵抗西戎大军的官员。
最终这位袁家女婿和守城将领带领百姓抵抗了西戎士兵将近两个多月,最后城破之时选择了自裁,妻子也是跟着自尽。
至于那全城的百姓,袁老太哭诉的内容只围绕着自己的亲人,自然是没有提到。
而梅浅也不敢想、更不敢问。
袁老头拄着拐杖坐在床边拉着老妻的手,任凭她哭嚎发泄,翠儿见袁老太这时候已经清醒也没有要再次昏倒的迹象,便也退到了梅老太身后。
这样一来,此刻她们三个更加尴尬了。
理智上:这玩意不能听啊!
感性上:还想再听听。
“这次劳烦老夫人家了,我刚刚在外间煮了些茶,想来各位都累了,去喝盏茶吧。”
就在这时候,先前站在王氏身边的冯氏上前主动开口。
梅浅他们也顺着冯氏的邀请便跟着出去了。
离开前,向氏在一旁和冯氏对视一眼,便也跟了出来。
坐在厅堂里喝着热茶,梅老太本想开口既然袁老太醒了他们也该离开了,袁老太的大儿媳妇向氏便也进了厅堂,坐下,看样子想要和她们聊一聊。
“婆母骤闻小姑子与姑父离世噩耗,有些失态了,说的话有些……糊涂了些,还请老夫人见谅。”
“儿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子女出事,为人父母自然伤心难过。”
梅老太点着头,叹气,“当年我家大郎去世的时候我也这般……”
“啊……”
向氏讪讪,没想到自己也提到了人家的伤心事。
“只是这天灾人祸谁也没想到,想来你婆母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等她这阵子伤心过去了之后,这事咱们便不要在她面前提了。
对外面也莫要和旁人说,以免他人说漏了嘴,又戳到你婆母的伤心事。”
冯氏和向氏这一个倒茶一个陪着她说话,梅老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哪里不知道这二人想说点什么?
无非是给袁老太刚才激动之余说的那些做些找补。
“诶,是这个理。”
向氏立刻听出来梅老太话里的意思,要不是时候不对她这波直接能笑出来。
这位老太还真是不可小觑呢。
此时,一路连跑带喘地从镇子上喊回来的大夫的袁三郎袁驷的动静也从门口传来。
“大夫、大夫来了――!”
看着深秋天愣是跑出满头汗的袁驷,以及跟在他身后脸色也不好的大夫,向氏这边也是赶紧忙活去了,梅老太他们便也趁着这机会离开了袁家。
回去的路上,梅老太面色如常,袁家这大早上的动静周围不是没人好奇,梅老太这回去的路上还碰见人,只道是袁老太着了凉,其余多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回到家里梅老太还转身叮嘱翠儿和梅浅今日这事谁都不要说。
就这功夫,韩氏也从外面回来了,正好听见梅老太说的最后一句。
“娘,啥不要说啊?发生了啥?”
她大伯娘这听见话就跟没听见一样,这不一问出来就被她奶瞪了一眼。
“大早上去哪了?”
梅老太没有回答,反倒是看了眼她怀里那黑白相间的毛绒绒,愣了一下:“哪来的狗啊?”
“啊?哦哦哦,我从陶家妹子那边捉的,她家母狗些日子过了不少狗崽子,我想着咱家捉来一个看院子也不错。”
对于此刻小小一团哼唧哼唧的小奶狗,梅老太不由得伸出手将小狗抱到自己自己怀里,摸了两把,又道:“哼~这么小,等它看院子我看还得吃我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