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韩秀秀约莫时间差不多，又往大杂院走。
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才进门，大杂院里的邻居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有几个胆子稍微小点儿的，巴巴凑到她面前，陪着小脸。
“周主任家的，这是我家之前用的三块钱。”
“他婶儿，这是我家孙女做衣裳那两块五。”
“我家修房子的六块，一毛不少，都在这里，你数数。”
“还钱，还钱，我要还钱！”
“我也要还钱，自愿的！”
……
随着这几户人家带头，大杂院里的其他欠韩秀秀家钱的也都纷纷过来还账。
他们可是听说了。
韩秀秀为了收账，竟然去了机械厂门口大闹。
刘中海如今的饭碗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他们都不想为了几块钱，丢了自己或者自家当家人的饭碗。
韩秀秀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各个面值的钱，心中不禁冷笑。
她从没去这些住户家要过账，也没有亲自借给他们钱。
其中大部分都是受了林娇的“接济”“帮扶”。
如今再看，原来他们都知道真正帮自己家的人是谁，知道钱是出自她韩秀秀家呀！
韩秀秀拿出来记账小本本。
她笑眯眯看着众人，“大家真是太热情了，这样，既然大家这么给面子，我也不能掉地上。”
“之前在老刘家门口我说过，好商好量的，只还一半就成。”
“剩下的一半，我不要。”
来还钱的邻居们都愣了。
开始以为韩秀秀故意这么说，谁都不敢收回自家还回去的钱。
但韩秀秀每户收一半后，立即划掉本本上他们家的名字，他们才确定韩秀秀说的是真的。
想到韩秀秀对刘中海的狠，他们看韩秀秀的时候，感觉这姑娘头顶上好像冒着圣洁的光环。
“秀秀啊，你真是太好了！”
“好人啊！善良啊！”
“秀秀，我家那六块钱还了三块，在你这儿真清账了？”
“之前错怪秀秀了，人也没那么不讲理，真大方啊。”
“友爱邻里，大好人！”
“我早就知道秀秀心善，长得还俊。”
“刘中海指定是太欺负人！能把这么老实的人逼去厂门口要账。”
……
众人七嘴八舌，好像都失忆了一样，忘记了曾经对韩秀秀的那些恶毒评价。
韩秀秀没跟他们废话。
清账之后，让他们离开。
韩秀秀将房门紧闭，之前帮扶他人用的九百多块，其中有一半多是林娇自己用的。
其余的邻居们用了大约四百七十块，收回来的一半，具体数额为二百三十六块五毛。
韩秀秀手指飞快在纸张空白处列了个竖式。
“沙沙沙”
963.52-473
“嗯，林娇姐妹俩花了490块5毛2分，一半的话是，（沙沙沙）245块2毛6分。”
韩秀秀记录清楚，心情有些小激动，继续低声自言自语。
“要准备四分钱零钱，不然找不开怪麻烦的。”
“嗯，明天去找工作，离了婚户口要迁走，得有工作单位接收下。”
“跟后妈住一起会别扭，还得抽空去趟房管所。”
……
大杂院中院。
林娇脸色难看的站在几户邻居们面前。
之前她出门买东西，回来才听说这帮蠢货主动给韩秀秀还了账。
明明绍行哥已经把钱给了韩秀秀了，韩秀秀还那么不好脸的把钱收了。
她气不过，所以过来问问情况。
“赵婶儿，李大妈，小刚奶奶，你们真的给韩秀秀还账去了？”
“她上门问你们要了？”
“绍行哥肯定不知道这件事，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让她这么胡闹。”
“大家听我的说，这钱不能给，不然绍行哥会难受，会觉得对不住大家。”
林娇一番话说完，众人沉默。
还是小刚奶奶先叹了口气，说：“能不还谁想这么紧巴的时候还账啊。”
“主要是……哎，韩秀秀万一去我儿子厂门口喊老赖，我怕我儿子的工作保不住。”
“是啊是啊，还就还了，反正只还了一半就清账了，也算我们占了便宜。”赵婶儿跟着说。
李大妈也立即说：“我也觉得占便宜了，林同志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事儿都过去了，就这样吧。”
怎么能就这样？！林娇心急的脸都红了，“不是这么个理儿，这要账的事都是韩秀秀自作主张，跟绍行哥没关系。”
而且当初是她出面给大家提供帮助的，是绍行哥付出的。
韩秀秀出的嫁妆钱，绍行哥已经补上。
那这借出去的钱，跟韩秀秀就没有任何关系！
“韩秀秀这么做，是欺负人呀。”
“大家听我的，咱们应该去找咱们大杂院的管事严大爷说说这事儿。”
“韩秀秀的行为明显是属于不团结邻里的恶劣行为啊。”
“这要是传出去，对咱们大杂院年底评选先进大院是有影响的。”
“我不是真对韩秀秀，都是为了大家好啊。”
“真评上先进大院，街道还会给大家发油发粮呢。”
最后这话，倒是点到了这几个大婶大妈的命脉上。
只是，她们也就一瞬间的犹豫，还是不打算做出头鸟。
所以都找了借口回家忙活，把林娇独自留在院子里吹热风。
林娇气得想骂娘，最终还是忍住，调整了下神态，她又去了后院虎子家找张桂花。
第8章 开全院大会声讨韩秀秀
张桂花都快呕死了，对韩秀秀恨的牙痒痒，对林娇也心怀怨恨。
如果不是林娇瞎逞能，他们也不稀罕那十块钱的救济。
林娇没那金刚钻儿就别揽瓷器活！
这下好了，钱没保住，名声还毁了，工作也不一定咋样。
万一到时候要回农村老家，她的老脸往哪儿搁？
过了这么多年城里日子，村里的生活她可过不习惯。
“张婶子，在家吗？”
林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张桂花的脸色微微收敛，但还是不好看。
她敞开门，眼皮掀了掀，“呦，林同志有事啊？”
林娇一愣。
她察觉到张桂花的语气不对劲，虽说心中不悦，还是尽量温和地开口。
“张婶子，我有个正事找你呢。外面不是说话的地儿，屋里说吧。”
张桂花没阻止。
俩人进屋关上门。
林娇扫视一圈儿，屋里没别人在。
她才道：“婶子，韩秀秀真是太过分了。这种不团结的行为，会严重影响我们大杂院的名声。”
“到时候年底评先进，也很可能导致我们大杂院落选。”
“一旦落选，街道上应该分给我们每家每户的粮食跟油也就没了。”
张桂花的脸色一变，对韩秀秀更恨了。
“你说的对，这韩秀秀真是可恶！”
她干瘦的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气死了，真是气死我了！”
林娇察言观色，立即添油加醋道：“秀秀这次是过分了，听说她问别的邻居只要了一半的钱，跟刘哥要走了十块钱之外，还多加了一块钱的利息。”
“别说邻居之间了，就是不算很要好的朋友，也没有收利息的，这明显是资本家的做派。”
张桂花的眼睛忽然亮了。
“林同志，你说的是啊，韩秀秀就是学资本家，我这就举报她去！我要让她蹲笆篱子！”
林娇吓一跳，慌张拉住张桂花胳膊。
“婶子这可使不得，你先消消气。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这么说秀秀。”
“怎么不该！她既然做的出，就别怕别人告！”
张桂花在气头上，冲动的打开门。
林娇赶忙堵在门口，“婶子，你可得冷静。现在是她错，你去找警察，大院的人就得埋怨你啦！”
张桂花愣住，“埋怨我什么？我家被坑一块钱，我儿子还丢那么大的人……”
“婶子，你想啊，咱是知道出了什么事。外人可不知道。一旦找警局的人来处理，外人怎么看咱们院的住户？到时候名声坏了，别的邻居就算埋怨韩秀秀，也得捎带着埋怨你啊。”
林娇用着“我是为你好”的语气说着话。
张桂花倒是很快冷静下来，但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她不服！
“林同志你学问多，你说咋办？”
林娇等的就是这话。
这年头，没什么大事一般不会惊动警局。
真遇到问题了，最先要找的是街道办的领导，或者找职工所属厂子的保卫科。
而像是大杂院这样的地方，街道上都会委任一名管事大爷。
他们大杂院的管事大爷姓严。
林娇此次来找张桂花的目的，就是要张桂花去找严大爷告状。
让全院的邻居们一起声讨韩秀秀。
这么一来，韩秀秀的名声在大院里可就臭了。
到时候备不住绍行哥觉得丢脸，会直接把韩秀秀赶走！
林娇把屋门关上，跟张桂花说了说接下来的计划。
张桂花连连说好，之前对林娇的那些埋怨倒是荡然无存。
……
全院大会。
严大爷神色严肃的坐在前院的四方桌前。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下班时间，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已经回了家。
全院的住户也都各自派了一个代表（或全家出动），聚集在了前院。
韩秀秀也在。
而且还被要求坐在了中间的长条凳上。
张桂花跟刘中海也在中间，被众位邻居们围观着。
“我先来说两句。”严大爷站起来，“今天叫大伙儿来，是说说韩秀秀跟老刘家的事。”
“老刘家张嫂子说韩秀秀不团结邻里关系，效仿资本家，多要了刘中海一块钱的高利息。”
“韩秀秀，是有这么回事吗？”
严大爷没有直接下定论。
韩秀秀对他的第一印象倒是多了两分好感。
她也站起来，“严大爷，这是他们家胡说，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我韩秀秀行的端做得正，绝对没有资本主义倾向！”
“而且我也是为了团结邻里关系，不让刘中海一家在我面前觉得低人一等，才要他给我十一块钱的。”
张桂花噌的站起来，“什么什么？大伙儿听听这是什么话！还他娘团结呢，为了团结逼得我儿差点儿丢了工作！”
刘中海也气急，他今天可是丢了老大一个脸。
之前为了保住工作，低三下四求厂里原谅。
最后还是他师父帮忙求情，厂子里才勉强同意留下他。
只不过，给他降了级。之前的二级小工变成了如今的一级小工。
他梗着脖子冲着韩秀秀就骂：“你真不要脸！我们只用十块钱，你非得要十一！这不是资本家是什么！我看你就欠收拾！老子……”
“刘中海！”严大爷高声呵斥一嗓子，“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家破事儿！注意态度！”
严大爷发话，现场忽然安静下来。
刘中海不服气，但还是重新坐好。
张桂花哭丧着脸，“他严大爷，我家中海也是憋屈的难受。韩秀秀就是太欺负人，你看她也承认了，就是多要了我家一块钱。”
严大爷绷着脸看韩秀秀，“你怎么说？”
“十块钱是他们家问我家借的，这个他们承认，没毛病是吧？”韩秀秀伸出手指头开始掰扯，
“他们家俩孩子，虎子跟二妞隔三差五吃鸡蛋，吃水果糖，吃罐头，那些东西大家多少都看见过。”
“都是花我家钱买的，刘中海可从来没往家里带过。”
“一个鸡蛋一毛钱，俩人吃五次就是一块。”
“水果糖一毛钱五块，三个月一人吃一毛钱的总得有了。”
“再说罐头，一瓶一块八，三个月俩人吃一回的话，一块八有了吧。”
“除了这些，他们还喝过麦乳精，吃过糟子糕……”
韩秀秀没有空口说白话，所以每讲一句，张桂花跟刘中海的脸就难看一分。
与此同时，林娇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甚至右眼皮开始不断的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张桂花终于忍不住又插嘴，“你、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们要的，是林娇给的，她非得给的！”
第9章 韩秀秀当众宣布离婚
林娇的心咯噔一下，暗骂张桂花傻逼。
这时候怎么能拖她下水？！
但被点名，她只能站出来表明态度。
林娇轻咬着下唇，无奈的看了看韩秀秀，然后道：“张婶子说的是真的，那些吃的喝的是我送给虎子他们的。”
“也是因为绍行哥心地善良，觉得孩子没妈怪可怜，让我平时多帮衬着。绍行哥是知道这事的，秀秀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绍行哥。”
“哦，我信。”韩秀秀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在林娇的意外眼神中，韩秀秀继续说：“但是周绍行没跟我说，我属于不知情。”
“所以，他背着我用我们俩的夫妻财产帮了别人，我有权利收回我的那一半，剩下的一半，周绍行愿意收回就收回，不想收回就拉倒。”
“我跟周绍行是一家子，这么说，你们谁要是觉得不妥当，就去街道办问问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刘中海家的俩孩子吃了那么多东西，仔细算远远不止两块钱，我收一块算给邻居面子。如果觉得不服，咱就一笔一划清算仔细。”
“对了。”韩秀秀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她恭敬的放四方桌上，“这算是刘中海家欠周绍行的那一半，之前被我要来了。”
“麻烦严大爷先帮忙保存。事后可以问问周绍行，他想要回去就要回去，不想要回去就买点儿粗粮或者白薯，给大伙儿分一分。我家绍行心善，他真想给大伙儿分，我不拦着。”
众人惊呆，又很激动。
他们一个个盯着那五块钱两眼放光。
五块钱可是能买不少粗粮面，换成白薯的话就更多了。
周主任平时对他们就很大方，想来是不能要回去了。
有些人已经开始盘算，到时候分的粮食怎么吃。
“秀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
“韩秀秀，你又在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