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诗嘉也很配合地礼貌出声和赵中成打了个招呼。
赵中成也挺捧场:“许律师年轻有为,这声音一听就是个青年才俊!”
他说完,就用盲杖摸索着继续往前,伸出手像是想要和许诗嘉握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盲人的缘故,他竟然完全走错了方向,直直朝着林舒走过去了,伸出的手眼看就要碰到林舒的腰。
在林舒动作之前,许诗嘉眼疾手快,先一步挡到林舒面前,伸出手,握住了赵中成的,没让他横冲直撞上林舒。
赵中成有些尴尬,只一个劲道歉:“真对不住二位,我这个眼盲的毛病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在许诗嘉的搀扶下,几人很快落座。
林舒历来开门见山,没两句,就了解清楚了大致情况。
赵中成的案子诉求很简单――
“最近我的现场演出流出不少盗摄,把我一些经典演奏曲的演出一分钟不落地拍下来了,明明演出票上就白纸黑字写了禁止盗摄,这些流传出来的盗摄对我后续演出票的销售实在是太有负面影响了。我希望能委托林律师的团队来帮我起诉这些侵权行为。”
盗摄自然是侵权,不过……
林舒解释道:“可这类情况只要你们锦宴传媒代表你以版权方身份在盗摄视频发布平台进行投诉举报就能清除了,现在大部分社交媒体平台也生怕惹上版权官司,因此一旦版权拥有方在能自证身份的情况下进行投诉,平台直接就会给予删除,不需要律师起诉就能处理,除非盗摄造成重大损失。”
虽然作为律师,自然是业务接的越多越挣钱,但林舒不挣昧着良心的钱,赵中成的诉求,完全让锦宴传媒投诉删除就可以,没必要浪费精力和财力专门请律师发律师函处理。
虽说部分演出方会为了演出效果不外流能给现场观众惊喜而禁止盗摄,但毕竟这么多观众,很难真正禁止,盗摄侵权的人总是数不胜数,可事实上最终真的去起诉盗摄的版权方也少之又少,毕竟大部分此类侵权行为,完全靠别的救济方式就能消除。
可惜赵中成似乎挺较劲:“林律师也知道我是盲人,除了爱我的粉丝外,也有一堆人拿着我的缺陷攻击我,有几个盗摄视频明显是黑粉拍的,不断拿着断章取义的视频带节奏攻击我,侮辱我,骂我是死瞎子,我就想起诉其中几个,用法律威慑下这些人,至少让他们付出赔偿的代价,真金白银的有了损失,才能让别的盗摄黑粉不那么嚣张。”
这下林舒懂了,赵中成是想杀鸡儆猴。
看来他不是真的介意盗摄,而是对带节奏攻击他的盗摄深恶痛绝。
赵中成虽然戴着墨镜,走路握手都找错了地方,可林舒讲话时候,他倒是抬头朝着林舒的方向:“林律师,虽然别人夸我有才华,爱我的粉丝也很多,但其实我内心是有点自卑的,网上盗摄视频下那些攻击我的言论,对我其实打击很大。”
赵中成说到这里,像是真的非常伤心:“林律师,你也会嫌弃我这样身体有缺陷的男人吗?”
林舒愣了愣。
好好地谈业务呢,怎么说到这了。
这是残疾人所以天生更敏感自卑吗?
这个问题自然不适合商业场合聊起,不过秉承着礼仪,林舒摇了摇头。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赵中成悲愤委屈道:“林律师,你肯定在骗我,你肯定是嫌弃我的。”
林舒安慰道:“赵老师,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太纠结这些,自己太过介意自己的缺陷,才会总觉得别人也介意,何况虽然你身上有不完美的地方,但努力弹奏的励志精神才让你走到了今天。”
“林律师,你要真没嫌弃我,那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找家有钢琴的饭店,我愿意为你单独特别弹奏一曲。”
“不过就是能不能别带男律师,说实话,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以前因为眼睛常常被同性欺负,所以即便我知道小许律师是个好人,我一想到自己和同性近距离在一个空间里,我还是特别紧张和惶恐。”
“刚才其实小许律师扶我,我就特别难受想逃跑,好在靠着意志力强撑下来,毕竟小许律师搀扶我也就那么几分钟的事,还能忍下,但如果是一起吃饭这种需要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的,我就没法和同性好好相处了,会有应激反应。”
大概因为是艺术家出身,赵中成话题挺跳跃,刚讲完自己对和同性长时间相处会有心理负担,就话题一转道:“林律师,我觉得你要是真的尊重我,那我们这合作肯定能谈起来,你先帮我起诉这几个黑粉,等之后,我也想和你签订律师协议,我的个人工作业务法律顾问我就想交给你。”
……
林舒没立刻答应赵中成的委托,只说后面再详谈,毕竟她来不及调研赵中成所说的那些黑粉盗摄视频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难以判断这个案子的难易和性价比。
赵中成倒是没有很急,只是离开会议室时,用盲杖摸索着走过林舒身边时也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进林舒怀里,好在许诗嘉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住,最后一路扶着他把他送下楼为他打了车。
片刻后,许诗嘉一路小跑回了林舒办公室。
他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但态度挺强烈:“这个案子不能接。”
林舒抬了抬头:“为什么?”
“那男的就是个假瞎子!你没看出来吗!”一说起这,许诗嘉就有些气急败坏,“什么玩意?还自己从小因为眼睛有问题遭到同性歧视所以见了同性紧张呢?不就是为了单独约你出去吃饭吗?而且你看到了吗?他全程总是不经意地会不小心蹭到你身上来。”
“正常来说,一个盲人应该对声音非常敏感,怎么能做出要和我握手结果朝着你来的行径?何况既然出行不便总是要人搀扶,那为什么还能一个人拄着盲杖就跑来律所?每次经过你就正好会被绊倒?”
“我刚才就忍他很久了,要是我不在,这家伙肯定早把手放你身上去了,回头你还只能吃暗亏,毕竟他是个瞎子,总不能说他是性骚扰吧?”
许诗嘉脸色不善:“刚才就觉得他有问题,结果送他下楼,电梯口正好不知道谁掉了个甜筒,融化成了一堆脏兮兮的粘液,按照赵中成原本的路径,他应该正好一脚踩上,结果这男的正好就能突然变了路线绕过去了。”
“许诗嘉。”
许诗嘉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又不信我?”
“我信你。”林舒笑笑,“我早知道他是装瞎了。”
“啊?”
“刚才他问我是不是嫌弃他,我只摇了摇头,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委屈控诉我是说假话了,如果没看见我摇头,怎么断定我表态不介意,后续还能那么精准地指责我在说假话呢?”
“加上刚才他那么多不小心,实在是太可疑了。”
林舒把电脑屏幕移到许诗嘉面前:“你去送他的时候,我查了下关于他的舆情,才发现赵中成私生活挺精彩的,虽然嘴上说着自己被同性欺负自卑,但在异性间意外的吃得开,光是被拍到的前女友,已经是七个了,剩下还有三个都是绯闻没证实身份的,但也有一起去酒店开房的照片,总之也不算太清白。”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所有他的前女友或者绯闻女友,都长得非常漂亮,身材都特别优越,而且,容貌风格都有相似之处。”
林舒笑了笑:“请问,如果他真是一个盲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和长相,就算谈女友偶尔有一两个美女,那是怎么做到所有前女友或者绯闻女友都是美女,而且明显都是统一审美标准下的?”
“只有能看得见的男人,才会介意长相身材,才会挑选自己潜意识里的审美模板,才会前女友的风格都差不多。”
许诗嘉看了眼赵中成的历任前女友照片,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你完全是符合他审美模板的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鹅蛋脸外加前凸后翘……”
他看了两眼林舒,不高兴道:“而且比她们都漂亮,身材都好……”许诗嘉的声音变得酸溜溜的,“肯定是这死假瞎子在‘火热之夜’惊鸿一瞥后回味无穷,所以找个机会号称有大业务交给你,找了这么个由头来接近你,毕竟起诉下架盗摄视频这种事,作为版权方又没有难度,随便找个他工作室的助理都能干,根本没必要找律师,他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现在我们男人里真是有些败类!”许诗嘉瞪着屏幕里的赵中成,“太贱了!”
“难怪他的盗摄视频流出后被人骂这么厉害,因为他弹的真的一塌糊涂,音准节奏全有问题,如果是正常人,他弹成这样别说上音乐厅演奏了,就是在酒吧里弹钢琴的机会都不会有。”
自然,作为普通人想在正常的竞争机制里出头,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如果号称自己是个残疾人,再加点励志光环,主打一个草根逆袭,辅以一些情怀,那就所向披靡走捷径了。
赵中成既然能琢磨出假扮盲人,林舒合理怀疑一开始让赵中成爆火的医院里弹免费钢琴也从头到尾是个炒作和骗局,毕竟如果赵中成的初心是为病患带来音乐的疗愈,那为什么一红一有商演后,就再也没出现在任何医院里了?
近期团队里不少业务走上正轨,创收可圈可点,因此林舒对业务选择没有初期起步时那么来者不拒,她对赵中成的案子并不多感兴趣。
不过许诗嘉还是要表扬的――
“你观察很仔细,这是成功律师必备的技能。”
许诗嘉刚才还气呼呼的,林舒这话一说,他果然像是被安抚好了,只是这男的真是见缝插针地不忘调情。
他看了林舒一眼,佯装抱怨道:“我对出现在你身边的男的观察怎么能不仔细?一个两个都想挖我墙角。”
“他们都坏,都是垃圾,就我好。”
许诗嘉语气笃定:“我是最好的。”
“你看看那个赵中成假瞎子,墨镜下肯定是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要不是墨镜挡着,谁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有多不要脸?全程讲话就抬头盯着你的脸,怎么还没被人曝光造假!”
这简直贼喊捉贼了!
许诗嘉以为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多清白吗?
这个世界上不要脸的男人还真多。
第67章
许诗嘉自认为戳穿赵中成有功, 又自顾自问林舒讨要了“一些表扬”,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办公室。
好在下午他相当安分守己,等一下班, 就跟着林舒一起赴铁牛爸王汉忠教授的宴去了。
比起上次见面,王汉忠教授这次瘦了些黑了些, 但精神更好了, 见不仅林舒是自己粉丝,信合小少爷竟然也是,一下子把他自豪和高兴坏了。
于是王汉忠教授不吝赐教, 当场大手一挥, 给了林舒和许诗嘉各一本签名书, 讲起自己这本新书来,他更是激情四射――
“我这本《猪群社交》啊,其实只要仔细读, 能解决人类社交里70%的问题!”
“和人类高度一致,猪其实也有亲近、打斗、争夺还有互动……”
林舒今晚来,自然不是来和王汉忠教授聊猪的,比起猪,她更想聊聊牛。
见时机差不多, 林舒对许诗嘉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 许诗嘉就演上了――
“哎,铁牛哥, 我好像有点胃痛,老毛病了, 买个胃药就好, 但我现在疼的有些走不动,你能扶我一起去附近的药店买个药吗?”
铁牛一向善良, 一听这话,当仁不让地扶起许诗嘉:“走走,我带你去。”
他和林舒打了个招呼,带着许诗嘉就往外走。
等两人都走了,林舒也不再虚与委蛇了,她打断了王教授的猪群科普讲座,开门见山道:“王教授,今天来见您,除了为了这本珍贵的签名书外,还想和您聊一聊铁牛。”
王汉忠一听这话,有些紧张:“林律师,是铁牛最近表现不好吗?”
“倒不是,铁牛一直是团队里最让我省心的员工,工作态度端正做事严谨细致为人正直,但正因为这样,不能因为他比团队其他人更懂事就不同等地关注他。”
林舒的声音很诚恳:“我们这个团队,原本员工都各自有各自的缺陷,但其余几个员工已经慢慢克服自己的问题,或是化缺陷为优势,工作都越来越步上正轨,铁牛其实说起来是这个团队里原本基础和工作态度最好的一个,我不能看着别的员工都慢慢成长起来,却只留铁牛在原地踏步。”
“铁牛哪里都好,但唯独有一个问题制约他的职业发展……”林舒看向王汉忠教授,“铁牛明明在电话邮件里和客户沟通都很好,可就是没办法当面和客户沟通。”
一个律师有这样的问题,就没法独立接业务,更没法出庭,长期以往,铁牛只能永远边缘化做后勤打杂文书工作。
他的同期律师们,都会越来越成熟资深,却只有铁牛,没有办法和大家跑出一致的步调,到时候看着别人都勇往直前,自己却被留在原地,铁牛心里会怎么想?
王汉忠教授自然不会不懂林舒的暗示。
林舒看向王汉忠教授:“铁牛说自己有病,对接待客户有心理阴影,可我问他原因,他也不愿意说。”林舒冷静分析道,“可既然是心理问题,就有解决的办法,我想试试引导铁牛去踏出第一步,但首先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阴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作为铁牛的亲爸,王汉忠叹了口气:“铁牛这孩子……“
王汉忠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其实怪我。”
怪他?
“铁牛这个事,还要从他高中说起,当时我正在研究关于牛的兽药,做着一个课题项目,为了方便研究,就带着一家人住在农庄里,当时我们当地新闻就来采访,要做一期科普节目,展示畜牧业养殖人员的工作日常,还是一档直播节目。”
王汉忠教授提起往事,有点尴尬:“结果直播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牛吃完兽药后反应强烈,导致对铁牛……总之铁牛就这么意外上镜了,这档节目当时又正好入选了中小学暑期观影名单,所以几乎大部分学生都看了,铁牛一下子就出名了,但凡出门,都能被人认出来……”
王汉忠说的语焉不详。
林舒皱了皱眉,没忍住:“是什么意外?牛把铁牛给撞了?”
王汉忠教授脸色更尴尬了:“倒也没有……如果是撞了铁牛,倒还好,问题是……这兽药吧……其实是为了增强牛配种欲望的……那天我的助理研究员调配比例时候给调多了,有一头公牛喂过头了,结果冲出栅栏,铁牛正好跟着我在农庄里玩,这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逮着铁牛就以为……一个劲追着铁牛要配种……”
林舒:“……”
也就是,被喂药后发情的公牛把铁牛当成了母牛,并且这一幕还让大部分中小学生都看了……
“铁牛当时小,哪见过这阵仗,哭爹喊娘的跑,一下子入了直播的镜头,声音喊得又大,我和主持人的采访都被他给打断了,发情的公牛很凶狠,誓不罢休地追着铁牛,几次用牛角顶到了铁牛的屁股,当时夏天,铁牛穿的大裤衩都给顶坏了,所以直播采访里,铁牛就光个屁股被牛追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