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替他音姐捏了把汗,娘娘过问新来的出挑宫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曦总重点培养的,大事小事都让她经手,这两年行政部活多人少,难得有个用的趁手的。”
梁冰不动声色帮程音解释,不是她爱出风头,是顶头上司给机会而已。
傅晶没说话,低头摆弄花瓶里的一束芍药,垂眸微笑的样子十分婉静。
“挺好的,她多大,结婚了没?”
梁冰不信傅董没有第一时间找人调取程音的人事资料,她想问的,估计是程音和季辞到底什么关系。
西宫这位看起来虽年轻貌美,有时候还是有点婆婆妈妈,尤其关心小辈的感情状况。
对于梁冰她只是随口一问,但对于季辞,每次他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来找梁冰探听具体情况。
也难怪。
他们这种身份地位之人,恋爱结婚就是资源整合,怎能不当做商业决策仔细权衡?
梁冰笑得云淡风轻,装作没听懂问题,但给了傅晶她想要的答案:“还没结婚,不过听程音说,最近快了。”
这个答案有点出于傅晶的意料,她急着赶回来,就是因为听到了关于程音的线报。
从季辞回到她身边至今,十来年的时间,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可能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一种莫名的直觉。
“那挺好。”傅晶舒展眉心,将芍药从瓶中取出,扎好吸水棉,裹上玻璃纸,递给了梁冰。
梁冰:啊?啥?
“晚上季总有个饭局,你把这束花带着,他用得上。”傅晶笑道。
季辞进了包间,先愣了两秒,然后举步向前,温润笑容自动浮现。
“来了,小辞,坐小姨这边来。”傅晶召唤他到身边落座。
听这套称呼便知,这是一场私宴。虽然在座之人不是柳世股东,就是柳世中层,但都算是傅晶的“自己人”。
今日一早,她就发来信息叮嘱季辞,晚上吃饭不要迟到。
原是西宫大宴群臣,他还以为……
季辞低头笑笑,将手中的芍药递给傅晶,又接过她递来的酒水,对那几位资深元老举杯:“敬各位伯伯和阿姨们一杯。”
傅晶满意微笑。
每年五月,是柳世集团召开全体股东大会的时间。
今年的这场尤为重要,因为适逢五年一届的董事会换届选举,原本的副董事长由于年龄和身体原因即将辞任,给了年轻人上位的机会。
柳亚斌和季辞,谁能得到足够的票数,就能在顺利继位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也就是说,这将是东西宫的夺嫡之战。
夺嫡不是心血来潮,临时抱佛脚当然没什么用,预先的铺垫和勾兑,傅晶本已完成得八九不离十,谁知季辞临时搞出一个“明珠二号”事件。
负面舆情至今没有完全压下去,像油井泄露后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随时一个火星就能烧红半边天。
这种时候叫人投票,傅晶真担心他们会跟脚不稳。
所以这顿饭非吃不可,她指着季辞给各位股东大佬们好好解释。这孩子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其实非常懂得语言的艺术,他想说服什么人做什么事,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也算是给他一个拉票演说的舞台。
“贤侄,跟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科普科普,最近闹上新闻的那个新药,到底怎么回事?”
利益攸关,投资人一上来就挑最关心的问。
傅晶暗自点头,她白天还和季辞对过口径,就从公关策略入手,再讲一讲后续应对,总之他的策略一定是最优策略。
“药有问题,我的责任,开发时没注意到,算是亡羊补牢,这一杯,我给各位赔罪。”季辞又举起了杯。
傅晶大惊失色,没料到季辞会这么跟人聊。这孩子长了一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睛,漂亮内双,垂眸时折痕深深,眼尾微扬如同凤翎。
但他不笑时,眸色莫名清淡,是偏冷的深灰色,让人不敢随意打断他的发言。
又一杯酒下去,一线殷红沿着季辞的脖子、耳根,一路烧到脸颊、眼皮,他皱了皱眉。
这才第二杯。
他阻止要继续倒酒的侍应生,继续把要讲的话说完。
他倒是不疾不徐,傅晶则听得白了脸,这种时候他下什么罪己诏,还说一堆枯燥无味技术细节,看起来完全像个既不懂企业管理、又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他在搞什么!
傅晶还没开口,吴双宁先不乐意了,他是研发总监,季辞这是给他当众处刑。
“明珠二号也没你说得那么差,加紧改一改配方,能赶着原来的时间表上市。听闻友商的同类产品已经走到审批阶段,我们要是输了市场先机,谁能承担责任?”
季辞眼皮都不抬:“你没原则,我有。”
好好好,不但不会说漂亮话,还当场表演内部矛盾,他们真能自毁长城。
傅晶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正要出言缓和气氛,她盼望了一晚上的救星到了。
一手在肩头勾着帅气皮衣,一手抱着炫酷的摩托头盔,发丝虽凌乱却愈显随性美,不是孟少轶还能是谁。
“好久不见,少轶宝贝儿~~”傅晶嗓音划着波浪线,人直接飘上前,将孟少轶紧紧搂住。
孟女士呆滞的脸越过傅晶的肩,企图和季辞进行一番目光交流。
可惜季辞一张扑克冷脸,跟她半点默契没有,什么信息都没传递过来。
搞什么,孟少轶莫名其妙,前一天晚上傅晶约她吃饭,她倒是猜到季辞也会来,但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的阵仗?
张叔王伯陈阿姨,干嘛呀,老伙计们齐聚一堂,吃年夜饭呢?
“小辞特意准备的,喜不喜欢?”傅晶拾起茶几上的芍药,放进孟少轶怀中。
黑色皮衣劲装女子,怀抱娇艳欲滴粉色芍药,有一种对比度拉满的惊艳之美。
如果她脸上呈现的是感动/娇羞而不是问号,画面会更加完美。
花?给她送花?孟少轶再次发出问询信号,有点怀疑季辞遭受了武力胁迫。
季辞照旧信号接受不良,甚至目光都有些涣散,真像被一支枪顶着脑门似的。
傅晶并未注意二人的眉眼官司,她正逐个研判座上宾的表情和反应。
惊讶。了然。沉默。
很好,是她要的效果,果然孟世学的女儿,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主菜还没上,但傅晶觉得,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一直绷紧的肩膀,总算彻底松弛了下来,搂着孟少轶让她落座。
“坐你辞哥旁边。”她亲热地拍着孟少轶的手。
孟少轶并没有能坐下去。
她刚走到季辞身边,他就遽然起身,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别吃了,走。”
啊?怎么又不吃了呢?接下来要演哪一出呢?孟少轶保持着笑脸,但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流泪。
我的哥啊,怎么连个剧本都不给,就喊她来唱这出大戏?在座都是些厉害的大脑袋,她也不敢即兴发挥,万一唱砸了怎么办。
她瞪着季辞,等他讲出一句靠谱的收场白。
结果这个哥,面无表情一张冷脸,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淡淡跟所有人点了下头:“先走一步。”
……便扯着她离开了这方舞台。
出了包间门,季辞立刻松开孟少轶的胳膊,背靠墙壁停住了步伐。
“哥,今天演得又是哪一出啊?”小孟迷惑。小孟不解。
季辞不答,他面色微红,修长手指在西装内袋寻了半天,没找到要找的,便问孟少轶:“带身份证了吗?去楼上开间房。”
小孟惊吓!
这要不是站在公共场所,孟少轶估计会惊叫出声。
第47章 撒娇
这楼上确实有个酒店, 用身份证确实也能开房,但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她要跟季辞去开房?
他俩平常也不是这种关系啊!
有没有人来给她前情提要一下!
幸亏季辞还能说得了话,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我现在, 走不了路,得找个地方躺下。”
孟少轶定了定神。
他是喝多了吗?还是发烧了?看他的状态确实不大对劲, 刚才要不是抓着她的胳膊,估计连路都走不稳,手心也烫得吓人。
“你病了?要去医院吗?”
“不用,多喝了两杯,帮我开间房,再叫梁冰过来陪我。”季辞气息虽不稳, 神志却还清醒。
孟少轶姑且信了他。
她找来两个年轻力壮的男服务员,将季辞送上了楼,自己则一路小跑去了楼上的酒店大堂。
“只剩总统套间了,不然你坚持坚持,我送你回家?”过了会儿, 孟少轶跑回来请示。
季辞手指压着前额,面色已经转白:“刷我的卡。”
是是是,季总当然消费得起,她不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吗……孟少轶接过那张黑卡, 继续请示:“梁秘书没接电话,你一个人行吗?”
他似乎头疼得厉害,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继续打。”
毕竟周五晚上, 下属应答不够及时倒也情有可原, 直到季辞被折腾进了房间,梁冰也没接起这个电话。
此时季辞已经不太说得出话了, 孟少轶觉得情况不对,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她根本不放心将季辞独自扔下。
他气若游丝,仍不忘下逐客令:“你先出去……”
我的哥,这她哪敢走,酒店服务管家也钉在门口,一脸紧张:“这位客人没事吧,需要叫120吗?”
“不用……”季辞齿关轻叩,仿佛发起了寒战,最后断断续续给孟少轶报出一个电话号码。
“叫她来……你们,都出去。”
这天晚上,程音也在参加一场家宴。
在座一共三人,她、陈嘉棋、陈珊。这个组合十分常见,毕竟之前经常会有拍摄工作,陈珊为了笼络程音这个模特,三天两头请她吃饭。
然而今天这顿饭,显然吃得气氛古怪。
“你真要下个月结婚?”陈珊瞪着陈嘉棋,表情绝对称不上喜悦,甚至还有些惊恐,仿佛他忽然自爆身患重疾。
“是有点急,五一回上海办仪式,北京可以简单点,叫上亲朋好友,小规模请顿饭。”陈嘉棋讲了他的初步计划。
程音没吭声,他要怎么做,她配合便是。而且这姐弟俩对话,从头到尾没带她,仿佛她是个局外人,结婚对象另有其人。
陈珊有意识在回避与她目光接触,她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程音迅速做出了判断。
也是意料之中吧。
程音知道自己的斤两。
陈珊八零后,挺开明的一个姐姐,对于她未婚生子这件事,从来没有任何歧视性言论,还挺理解同情她,一直以来给了她很多帮助。
但理解同情是一回事,亲爱的弟弟头脑发热要娶回家是另一回事。
陈珊看陈嘉棋一副鬼迷心窍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觉得嬢嬢能同意?”
两个人说着话,便自动转成了上海腔。程音更听不明白了,干脆坐在一旁放空,认真考虑这一桌子菜,应该先吃哪一道,浪费粮食可不应该。
面对自己被嫌弃的一生,还能有这样的心态,她觉得自己值得嘉奖。
就在这时,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程音光听声音就想起这人是谁,很奇怪,她对孟少轶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蓬松的发丝,帅气的皮靴,闪闪发亮的生命力,还有快乐跳脱的嗓音。
不过此时,她听起来焦虑而急迫,飞快给她报了一个酒店名和房号:“辞哥喝多了,看着不太对,不肯让我待在屋里,他叫你过来。”
程音愣了半秒,只来得及和陈嘉棋说了句“我有急事”,便风一般跑出门去。
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需服务管家贴身陪同,访客才能出入其中。
管家训练有素,一路领着程音往顶楼去,心里却难免犯嘀咕——他没看出这三人三角,到底是哪种关系。
程音也觉得这一幕十分荒谬。
正牌女友等在门外,焦急地前后踱步,见到她立刻迎上前:“你快进去看看,估计是喝大了,谁也不让进,我刚去敲了敲门,他把门反锁了还!”
“喝了多少?”程音问。
“我也不知道,才开宴,应该没喝多少,但看他样子挺难受的。”
程音点头,去按响了门铃。
她很担心季辞此刻已然昏迷,好在没有,门内立刻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谁?”
“是我。”
程音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房门已经开了。
季辞犯病时,眼睛受不了光刺激,那道敞开的门缝里,现下黑着灯。
程音心理素质再好,也没法这样当着孟少轶的面走进季辞的酒店房间。她回头看了眼孟少轶,对方手里拿着一束芍药,有些眼熟。
下班时程音在电梯偶遇梁冰,曾在他手上见过这束花。
“我进去看看季总,您请稍等,”程音回忆前两次季辞药物生效的时长,“过五分钟,我出来汇报情况。”
她有点担心季辞,也实在不能和旁人解释太多,只能含混其词。
“不用不用,”孟少轶连连摆手,“你来了,我也没必要等在这儿,我那边饭还没吃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