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他却没有照例批折子,看着空白的宣纸好像难得有些发呆。
李玉上茶的动静让弘历回神,他说道:“你去请皇后来一趟养心殿。朕有事要与皇后商议。”
“。奴才这就去。”李玉应了一声。
景殊扶着茯苓很快来到养心殿,她行礼过后坐到另一侧榻上问道,“皇上可有何事要与臣妾说?”
弘历摸着手腕上的佛串,叹了一口气,“太医说贵妃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若毓性情极好,贤德大气,又是从潜邸就一直陪伴着朕,一晃眼如今也快要二十年了。”弘历说着,面上浮现出对过去时光的怀念之色。
“这么多年相伴,若毓持恭贤淑,气度柔和,上上下下的人都能称贵妃性子好,又出身名门,家中父兄为朝廷尽力。”弘历慢慢说道,“朕有意晋若毓为皇贵妃,皇后意下如何?”
清朝皇贵妃这个职位其实相当于是皇后的跳板。如果皇后在世的话,一般不会再立个皇贵妃。除非是像董鄂妃那样的宠妃。
但贵妃如今身体这个情况,封为皇贵妃也只是充其量算是安慰罢了,完全不会威胁到景殊的位置。
所以景殊很快就点头说道:“臣妾很是赞同皇上的想法,贵妃这么多年躬俸宫闱,辛苦众多。”
“朕打算在这时也一同晋封几位妃子。”弘历弯曲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吟说道。
景殊安静地在一旁听着他说。
“纯妃为朕诞下了两位皇子,又是潜邸的旧人。而娴妃曾为潜邸时的侧福晋,一并晋了贵妃吧。”弘历先说的纯妃,才提了娴妃。
“愉嫔养育五阿哥,同样是潜邸旧人,作为皇子生母理应晋为妃位。”弘历端起茶抿了一口。
“令嫔与陆常在照顾贵妃尽心尽力,侍疾有功,也该晋一晋位份。令嫔晋为令妃,陆常在晋为陆贵人。”弘历慢慢说着,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没有再提其他妃子的意思。
景殊知道皇上是说完了,于是起来福了福身,柔顺说道:“皇上思虑周到,臣妾遵从。”
“那便这样吧。”弘历微微颔首,“朕让礼部的人尽快拟旨。”
“是。”景殊附和一声,面上并没有提任何意见。只是在心里思索着,虽然可以设立两位贵妃,但在这清朝还是第一次出现双贵妃并存的情况。
而且皇上先提的纯妃名字也很微妙,估计是觉得娴妃原本一个侧福晋被民女给压了过去会有些落面子,才一并晋了贵妃。
而且令嫔,入宫短短一年又无背景又无子嗣,甚至连嫔位的册封礼还未行,就又封为了妃位,可以说晋封速度很是惊人。
正月二十三日几道晋封的旨意就传遍了后宫。
陆穗冉听到消息时很是惊讶,接过圣旨后还不敢置信地又看了几眼:“皇上竟然封我为贵人了?”她在宫里多年,原以为皇上早不记得她了。
“陆姐姐这些时日照顾贵妃辛苦劳累,又入宫多年,晋封也是理所应当。”魏今颜微微一笑说道,她对自己封了妃的旨意倒没有那么惊讶。
最初的一点喜悦劲儿过去之后,魏今颜和陆穗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叹,转身进去照顾贵妃。
翊坤宫。
娴妃接过圣旨,又好好打赏了传旨的胡世杰。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都过来向她行礼,恭喜她晋了位份。
娴妃也同样打赏了他们,接着扶着白露回到正殿。
“恭喜娘娘升为贵妃!这可是好事。”殿中还有一宫女白霜真心实意地为婧岚高兴,但又撇了撇嘴,“只不过那纯妃凭什么还能与娘娘平起平坐,同样升了贵妃?”
“娘娘可是出身名门那拉氏,当年又是侧福晋。而那纯妃不过是个民女出身,只不过生了两个皇子,竟也升到贵妃之位。”她为自家娘娘打抱不平。
“凭皇上喜爱纯贵妃就够了。”婧岚淡淡地瞥了白霜一眼。当年皇上登基之后,纯妃便与她位份平起平坐了。
“不打紧的。”白露上前为婧岚揉着肩膀,“娘娘之前是众妃之首,封了贵妃也是娘娘在前,纯贵妃越不过咱们去的。”
婧岚悠悠吃了一口精致的甜点,面上瞧着风轻云淡,但嘴里说出的话有些不符:“皇贵妃这病竟还能连带着本宫也得了好处。”
如果不是皇上因为高若毓病重要晋封妃子,她没有子嗣,恐怕要封为贵妃还要等上许久。高若毓那女人临死前居然还能对她管些用。
景仁宫侧殿,陈贵人得知纯妃如今晋为纯贵妃,心里不由得羡慕,她捧着本书籍看,吩咐道:“银莲,你到库房挑些好的东西,待会儿随我给纯贵妃送过去。”
“是。”银莲应了一声却没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主,那陆常在竟然也被皇上晋封贵人了,听说她是给皇贵妃侍疾有功。小主,咱们也得想想法子,不然皇上真该忘记您了。”
陈漪绿叹了口气:“银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想想。”
待银莲退出后,陈漪绿看着书页迟迟没有翻下一步,发起了呆。
钟粹宫。
高若毓得知封为皇贵妃的消息后也很是开心,她难得有了精神,还让月枝和月芽把内务府送过来的皇贵妃朝服给她换上。
弘历和景殊一同过来,高若毓便穿着朝服挺着虚弱的身体向他们谢恩。
她今天看上去精力很不错的样子,还能坐起来陪弘历他们一同说了些话,神智也很清醒。
正月二十五日一早,皇贵妃高氏薨。
宫里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一同准备皇贵妃的丧仪之事。
魏今颜穿到这清朝一年,其实在宫中除了陆穗冉之外也就与贵妃亲近一些。而且在圆明园这大半年的时间,贵妃教她学画,她伺候贵妃,相处时间便长,她们感情亲近了不少。
虽然知道贵妃身体一向弱,早已对贵妃的离世心里有所准备,但真正这一天到来时,眼睁睁看着皇贵妃离去,魏今颜觉得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皇贵妃丧事完毕之后,魏今颜也小病了一场,直到开春天气渐暖之时才又开始好起来。
陆穗冉担忧她,时常过来看望。见她好起来了,便拉着魏今颜一同去御花园走走。
她温声说道:“今颜,春日已到,御花园开了不少花,今日也风和日丽,你随姐姐一同去看看。”
贵妃去世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魏今颜已经重新调整好心情,觉得自己这阵不常出宫门,也该出去走走。
于是她朝陆穗冉轻轻扬起个笑说道:“好。”
陆穗冉见状心里很是高兴,她挽着魏今颜的手臂一起慢慢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果然如陆穗冉说得那般风景不错,各种花儿开得艳丽,花团锦簇,春风一吹,阵阵沁人的花香传来。
今日天气很晴,阳光金灿灿地照在人身上,魏今颜久居宫中,此刻惬意地眯了眯眼。
她体力现在还没恢复完全,从永寿宫走到御花园,又到御花园散了会儿步就累了。
正好附近有个亭子,魏今颜和陆穗冉到亭子中一起去歇息。
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吟了句李白诗的声音:“春风尔来为阿谁,蝴蝶忽然满芳草。”
魏今颜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小径上走来一位穿着桃粉色衣裳的女子,来人是舒嫔。
舒嫔盯着的那只蝴蝶忽然飞走了,她抬起头,正好与魏今颜对视上,只得款款走来,扶着宫女走入亭中。
如今又过了一年,舒嫔也是越发长开了。
珞宁蹲下身行礼:“见过令妃娘娘。”动作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
而陆穗冉则起身给她行礼:“见过舒嫔娘娘。”
“舒嫔起来吧。”魏今颜抬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
珞宁几乎是话音刚落就直起了身体,当初这令妃还只是个给她端茶倒水的宫女,一年过去如今她倒是得给这令妃行上礼了。
珞宁有些不服气,当初凭什么是魏今颜能晋了妃位?而她还只是个嫔位,要知道她曾祖父可是纳兰容若,也是出身言情书网。
她看着魏今颜依然显得几分虚弱的容颜,故意说道:“令妃这一病可真久,皇上这些阵子时常去纯妃那里坐坐。”
第63章
舒嫔由于是背光的位置,身后就是照过来的暖阳,导致她的脸看起来有点模糊,但与魏今颜一比,舒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活力。
魏今颜听了这话之后没有多大的反应,笑笑说道:“是啊,本宫这病竟然到开春才算好了起来。”
这阵子弘历时不时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了,她在病中,自然不怎么歇在永寿宫。去任何地方都是有可能的。
“令妃娘娘封了妃本该正是风光的时候,可惜这风头全让纯贵妃娘娘给盖过了。”珞宁拿起帕子笑了一声。
“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便是娴贵妃,纯贵妃,还有嘉妃,愉妃等人。本宫岂敢在她们面前出风头呢?”魏今颜托着腮懒懒一笑,几分病容不掩她的清丽容颜。
本来她封妃在这后宫中已经很惹眼了,她倒是希望真的能低调些,起码少些嫉恨之类的。虽然秀贵人已经走了,但魏今颜也希望这样的事情能再少些。
珞宁见魏今颜没有多大反应也觉得无趣,无意再和她继续闲聊,于是笑了一笑说道:“春光正好,本宫就不陪令妃叙话了,先行一步。”
说完她福了福身,带着丫鬟转身离去。能看出她的兴致很是不错,即使稍走远了些,也还能听到舒嫔即兴吟诗的声音。
陆穗冉看着魏今颜不像是把舒嫔的话记在心上的,于是也放了心。
她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今颜,你可还记得裕常在?如今一年过去,她的禁足之期已过。”
魏今颜当然记得那个怯怯弱弱的裕常在,听陆穗冉这样一说,有些感慨:“原来我进宫不知不觉竟已一年多。而那怡嫔也已经禁足这么久了。”
“什么怡嫔,她现在只是个柏常在了。”陆穗冉立刻说道,想起柏宜薇依旧有些生气,“听说这些阵子她一直不安分,哭喊着想要见皇上。”
“姐姐放心,”魏今颜反而安抚起陆穗冉来,“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柏常在折腾不出什么水花。”
“柏常在真是不消停。”陆穗冉叹了口气,也不再提她,接着说起裕常在,“裕常在前些日子可以出景仁宫去向皇后请安了,正好这段时间你在病中。”
“前几天裕常在来储秀宫找过我,说想要来探望你。我说你病中想要清净,婉言拒绝了裕常在。”
“陆姐姐,裕常在良心未泯,最后关头她是站出来揭发柏常在的关键。明日你见了她,便跟她说我身体渐好可以见人。”魏今颜回想起裕常在那副模样,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也好。”陆穗冉对裕常在的态度也渐渐开始暖化起来。
她们又在御花园呆了片刻,魏今颜不宜吹太长时间的风,便与陆穗冉分别,坐上轿子回了永寿宫。
路上她的采仗路过不少小太监宫女,听着一声声的“请令妃娘娘安”。
之前一直为皇贵妃的逝去沉痛,魏今颜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原来已经封为妃位了,甚至刚才在御花园的时候她都不需要起身再与舒嫔行平礼。
升级又近一步,这升级之路比她想象当中的要快一些。
魏今颜眯了眯杏眼,悠悠叹了口气。不过这之后的位份对她来说可就得靠慢慢熬了。
虽然妃与皇贵妃之间只隔了一个贵妃位,但要想登这一步难度却异常之大。
她可以无子封妃,但要是无子封贵妃对她这种汉军旗出身家族又无势力的可就是难了。
但魏今颜对于现状算是很满足,她在这后宫之中已经是很幸运的一个了。
回到永寿宫后,小栓子迎接她下轿,弯着腰说道:“娘娘,刚才嘉妃娘娘差人送来了一些冬虫夏草和西洋参,说是给娘娘补身体用。”
“本宫知道了,收入库房吧。”魏今颜轻轻颔首。原本她和嘉妃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是之前一同照顾过皇贵妃。嘉妃才与她有了些客套却不亲密的关系。
魏今颜用完晚膳又喝过药之后便很快去睡了。太医说她马上就能康复,魏今颜也感觉到自己身体好转,所以今天白天也让人给皇后递了帖子,说三日后便可恢复照常请安日常。
病中魏今颜起得比往常都要迟一些,她正由秀荷给她梳发的时候,春兰进来禀报:“娘娘,裕常在过来了。”
魏今颜此时已经快要梳妆完毕,便说道:“把裕常在请到殿里等候吧。”
“是,娘娘。”春兰福了福身下去。
魏今颜打扮完毕朝正殿走去,一进去便发现榻上坐了一个女子,端着茶却没喝,很是紧张局促不安的模样。
那人发现魏今颜进来了,吓了一跳,飞快地从榻上起身,“嫔妾请令妃娘娘安。”
“起来吧。”魏今颜声音有些清泠。裕常在抬头之后,魏今颜才真正看清了裕常在如今的模样。
虽然有一年未见,但在魏今颜的记忆里裕常在是位清秀温婉的女子,但此刻裕常在浑身都瘦得很,脸上更是一点肉都没有,显得那下巴更加尖尖。
瞧着比之前见的时候胆子还要小了。
裕常在低着头,不敢去看魏今颜的眼睛,声音细弱:“令妃娘娘,嫔妾知道您病了,让御膳房熬了一碗黄芪人参鸡汤,现在还热着。”
她身旁的阿朱看着也瘦了不少,恭敬地将那煲好的鸡汤递给春兰。
裕常在只是个常在位份,而且之前也被罚了几个月的俸禄,手头必定不宽裕。她也没有自己的小厨房,然而要让御膳房制额外的膳食,得使银子才行,况且这人参不会便宜。
魏今颜看着裕常在瘦弱的身体缓缓说道:“你的心意本宫领了。这鸡汤花了你不少银子吧?何必如此,本宫这里不缺什么。”
她本意是想让裕常在节省点银子,但裕常在一听以为魏今颜还在介怀,吓得面色一白。
她对令妃心中有感激又有愧疚,还有点莫名的惧意。
“嫔妾没什么能为令妃娘娘做的,还请令妃娘娘赏脸。”裕常在慌乱地说道,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魏今颜的脸色,不确定令妃是否还记恨她当初所做之情。
魏今颜见她这副受惊了的小鸟模样,有些无奈一笑,她觉得自己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凶吧。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本宫也并未放在心上,裕常在不必时时为此担忧。”魏今颜将声音特意放得更柔了一些。
“是啊,”秀荷在一旁点点头,“我们娘娘不是那种小性子的人。”
“你月例银子也不多,留着给自己花吧,给自己也补补身体,瞧瞧都瘦成了这个样子,”魏今颜语气温情,“本宫看着都有些不忍。”
听到关心后的裕常在一愣,随即眼圈狠狠红了起来,她赶紧低下头怕魏今颜看出来。
在宫中她受不少人冷待欺凌,没想到愿意关心和帮助她的居然还是魏今颜和陆穗冉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