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位女儿却并不像李载明那么想。
关键时刻，她的思路非常清晰明了。祎锋治不好她妈妈，这件事跟她又没有本质上的关系。
本来嘛，一个心理师最关键的任务就是治疗患者的心理障碍，如果祎锋有那么大的能耐，自己就能掌控全局，而不需要她在中间进行什么调查之类的。
但祎锋是怎么做的呢？
第一天，他跟她们说了几句话，就把她们打发走了。
等她去寺院发现那里有义工诈骗被警察抓后，她特意忽悠了她妈妈，祎锋作为心理师，竟然也不跟她确认一下，就直接配合她开始疏导她妈。
本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是这次祎锋在寺院疏导无果，她嫂子特意在祎锋主页看了全过程，才发现的问题。
她嫂子也是学医的，虽然学的不是心理学，但判断一下对方的专业度还是能行的。
特别是，她嫂子在看完祎锋的直播，发现弹幕里有不少嘲讽，心思细腻的她便根据那些弹幕，找到了另一个跟祎锋打擂台的主播余兰兰……
在自家嫂子将余兰兰那边的进度给了她看之后，她才发现根本就是找错了人。
本来她也是不信玄学什么的，但看完余兰兰主播这一关第一期的视频后，就惊讶地发现，自己见到那个冒充和尚的义工被抓，正是在这一期视频之后。
也就是说，原来余兰兰主播那边的患者跟她妈妈来的是同一家寺院，而那个冒充和尚的义工会被抓出来，竟然是因为余兰兰主播在直播时候算出来的！
为了以防是巧合，她们又看了一下余兰兰主播往期的视频，结果惊讶地发现，在她们之前的三关中，余兰兰主播说什么准什么！并且连祎锋的患者竟然都全部申请换到了余兰兰主播名下，而祎锋本来治得毫无效果、甚至是反效果的患者，一到余兰兰主播这边，就完全被治好了！！
一次两次可能是意外，但是到了三次，就证明这位主播确实是牛得很了！
现在靠祎锋基本是不可能把她妈给治好了，所以，这位女儿也顾不上别的，只想尽快将她妈的治疗直播换成余兰兰。
在她跟平台进行申请后，平台工作人员自然就将这个结果告诉给了李载明这边。
本来还在洋洋得意的李载明瞬间被这个消息整到破防。
而他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祎锋后，祎锋阴沉了一瞬间，但却不像前几次那样直接怒火朝天。
他定了定，莫名发出一声冷笑。
李载明还以为他是被气糊涂了。
“阿锋，你没事吧？”
“余兰兰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我怎么会有事？”祎锋嘴角勾起，眼中全是嘲讽。
李载明不解地发出一声：“嗯？”
祎锋瞥了他一眼。
“我被那个傻……被这个患者的女儿误导，导致这个患者的症状反弹加重，本来还有很大治愈机会的，但现在她的心理提防又被加固了一层，想要将她彻底治愈，要不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能改变她的认知，要不就只能一点一点地磨……”
“要是这么磨下去，别说打什么擂台，我以后的日子都要耗在她身上了！”
“既然这烂摊子能丢给余兰兰，我高兴还来不及。”
李载明听完他的解释，也恍然大悟，原本的气愤荡然无存。
“那就是说，这次余兰兰也铁定会碰钉子了咯？那正好，我到时候给她加一批水军助助兴！”
说完，李载明满脸期待的笑容。
-
祎锋和李载明想得很好，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心理障碍反弹加重对于普通心理师来说，确实是个严重问题，可余兰兰是普通心理师吗？
再次接到平台工作人员电话，说祎锋患者家属想要将治疗主播换成她的时候，余兰兰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华姐和其他团队成员已经完全习惯了，对于这次的电话表示没有任何意外。
余兰兰是个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人，接到电话之后，就准备了起来。
很快，她的直播间和微博也挂上了公告，说明了接手这次祎锋患者的事情。
粉丝和观众见到之后，也不由期待了起来。
之前的三次，余兰兰每一回接手都能成功将问题处理妥当，这次会不会也一样呢？
粉丝们自然是相信的，不过也有不少对心理学较为了解的人产生了质疑。
不过众人的反应完全妨碍不了余兰兰。
当天下午，余兰兰便在平台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带着团队来到了祎锋上午刚来过的寺庙。
寺庙的主事人听说下午又要直播，这次是换了一个主播的时候，心理简直格外不耐烦。
但迫于平台的威慑，还是不得不让余兰兰等人进去。
寺庙的居士上午在大殿诵经，下午却换了活动。
当居士是一件相对比较辛苦的事情，除了要跟着和尚参加寺院例行法会，学习佛法修行，还要早起晚睡，干很多知客僧分发的杂务。
当余兰兰跟那位女儿会和、被引到她妈妈那里的时候，对方正在洒扫寺院的某个院子。
看着她顶着一个大太阳，脸上都冒出满头大汗，但还是满脸虔诚地抓着扫把挥舞，她女儿简直又心疼又气愤。
余兰兰的直播镜头在这时候开启，从余兰兰的视角拍摄过去，那位女儿走过去将她妈手中的扫把拿掉。
她妈见到她，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
观众刚点进来就看到这个情况，顿时就来了感觉。
见到她妈不耐烦的样子，女儿却也毫无办法，憋屈地给她解释。
“妈，你不是觉得上午那个主播亵渎佛祖吗？这次我给你申请换了个主播，你看，这主播跟上午的那个不一样，她是位玄学主播，你不是在寺院学到很多恶业恶缘论吗？她正好很懂行的，让她跟你聊聊怎么样？”
那妈妈随着女儿的指示看过来，见到年纪轻轻的余兰兰。
余兰兰点头跟她打了招呼。
“您好。”
谁料那妈妈也不回应，直接就扭了头回去，把女儿手上的扫把重新抢回来。
“骗我一次就算了，还想骗我第二次？你省省心吧！”
这么年轻的女娃，还说什么玄学，懂什么恶业恶缘，恐怕又是找来诓她、阻止她的消业路的。
她一把将女儿从身边挤开，再次认真且虔诚地挥舞扫把扫地，仿佛这件事能能消掉她多大的恶业似的。
女儿受到妈妈这样的对待，气得简直眼泪都要来了。
“妈……”
她还想上去劝，结果被她妈直接转身用扫把抵住。
“你不要再打扰我修行，不然我让师傅们把你轰出去。”
这样六亲不认的态度让女儿气得七窍生烟。
随后她妈便沉浸在扫地的事业中心无旁顾了。
女儿也知道，她妈还真可能做出她所说的话来，虽然寺院的人大概不会真将他们轰出去，可是一个母亲喊人将女儿赶走，说出去也确实挺难听的。
她只能转过头，求助地看向余兰兰。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这一幕，也有点心戚戚。
众人都在等着余兰兰的反应。
不过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余兰兰却并没有直接上前去跟那位妈妈沟通，而是环顾了一圈，然后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镜头连忙跟随她的角度推进，然后发现她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仰望着门上的对联。
负责拍摄的陈栗找了一个好角度，将余兰兰和那位妈妈纳入镜头内。
很快，众人似乎发现了余兰兰的用意。
那位妈妈沉浸式扫着扫着，便发现被余兰兰挡住了去路。
她抬起腰，皱着眉头正要提醒余兰兰让开一下。
没想到背对着她的余兰兰仿佛感知到了一般，对着大门的对联念了出来，打断了她的行动。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①。”
那女儿察觉到余兰兰可能是想做点什么，非常知趣地上前，故意问道：“这幅对联是什么意思呢？”
余兰兰回头，对着她悠然一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女儿仿佛受到了启发，眼睛一亮，“佛法不度无缘之人，那哪些算得上有缘人，哪些算是无缘之人？”
“有缘人，自然是心中有迷茫之处，需要点化之人。无缘人，却是明明道路通广，却无事生有事、自寻烦恼之人。”
余兰兰这句解释可谓是相当通透了。
那妈妈本来还因为被余兰兰挡住，所以有点生气。
听到余兰兰念出那两句对联后，心绪莫名被挑动了一下。
而后她女儿和主播的对话，更是让她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感觉这两人就是在故意点她。
这个主播的意思，是说她无事生有事、自寻烦恼？
但是她知道个什么？自己明明是在消业！如果不把业障全部消掉，她和家人以后就要下地狱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想要绕过余兰兰，正要往旁边一跨，没想到背对着她的余兰兰先她之前挪了一步，正好挡在她想绕路的方向。
她正要换一个方向，没想到余兰兰朝她女儿一个招手，她女儿跨一步过来，又把她去路拦住。
那妈妈拿着扫把，气得腰都挺直起来。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我听你们说，说完就马上离开，不要在这里故意打扰我！”
余兰兰‘诧异’地看她一眼，“研究佛法之事，也算是打扰您吗？您觉得您打扫之事比佛法重要？这算不算是亵渎佛祖？”
这一句简直就像个回旋镖，一下子正中这妈妈的眉心。
是啊！她说她女儿污蔑佛祖座下弟子，是亵渎佛祖，现在她竟然把自己的私事看得比佛法还重要，那岂不是跟她女儿一个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不要怪罪，信徒并不是故意的……”
看着余兰兰两句话就让自家妈妈大惊失色，女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余兰兰却淡定得不得了，继续跟她妈说道：“据您女儿所说，您接触佛法已有好几个月，但连这点都悟不透，我看……您就是那无缘之人。”
对于这妈妈来说，这句话的指控就有点严重了。
“我怎么就算是无缘之人了？！”
“《金刚经》中提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意思就是要超脱自我，超脱本心，但我见您，仍然是执着自我，可见，您确实不是佛法的有缘人。”
一句话，直接让这妈妈怔愣在了原地。
“您来寺院，只是为了消业，而不是为了修行，本就是对佛法的一种不敬。”
而这一句，更是让她身心颤抖了。
不过余兰兰接下来的话，更是颠覆了她的三观。
“不过您若是为了消业，那大可不必专门来寺院，因为我观您本身，并无多少业障。”
“您单知各种恶行造恶业，但您知道善行同样修善果吗？善恶本就不分家，我观您面相纯净，平常虽偶有处理不当造成的些许恶业，但早已被您平日修的善果抵消，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根本就没有必须消业一说，再说了，消业不去做善事，而是把钱捐到寺院，这是何解？”
“难道您觉得，捐钱给佛祖，佛祖能替您消了业障？佛祖自己都已超脱，他哪管众生之事？”
“您捐给寺院，也顶多为寺院宣传佛法做了贡献罢了，可佛法宣传之行造就的善果，您又能得到几分？倒不如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孤寡老人来得多……”
余兰兰的一番话对妈妈来说，简直是振聋发聩。
尤其是那句佛祖自己都已超脱，哪管众生之事？更是让她平日建立起来的三观完完全全碎掉了。
原来佛祖根本就不管众生之事？
如果只想消业的话，自己去做善事就行了，那她为什么非要把所有钱捐到寺院啊？
听了余兰兰一番话，她才算是真正地大彻大悟起来。
不说这妈妈本人，就连旁边本来只是想劝自家妈妈的女儿，听了余兰兰的话，都像是被一股清流从头灌到脚。
弹幕就更是震撼了。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难怪之前那两个富商给主播治疗费，主播直接让对方以自己名义捐到慈善机构？】
【我觉得主播说的好有道理啊！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做善事当然能抵消恶业了！佛法普渡众生，不也就是为了让人做善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