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很好，有事及时向我汇报。”裴晏合上眼睛，银色短发一寸一寸地变成，直至覆上他的腰部。当真是玉一样的人，可惜是被毒泡过的玉。
事情的进展顺利得超乎了蓝亭的想象，裴晏开玩笑似的说了两句话，便没了后文。
公司这边离他学校有点远，裴晏每天都要上课，他黏着她的机会会少很多。
蓝亭独自住着面积很大的公寓，距离公司只有两百米的距离。
她扎着丸子头，沿着人行道慢跑。
她又遇见在公交车上见过的绿色瞳孔的男人，他蹲在路边，将一只摧残花草的橘猫拎起来抱着。
这时，他转过头来看她，蓝亭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她举手：“嗨！”
男人抱着猫径直朝她走来：“你想起我了？”
蓝亭点头：“哦，我们之前在公交车上见过，你是指这个？”
男人眼里含着失望，他摇摇头：“我结巴，说不清楚话。”
“你可以慢慢说。”蓝亭等在原地。
看不出来啊，还有这毛病？
男人又摇摇头。
蓝亭嘴角抽了一下，这是要闹哪样？
下一秒，她的衣袖被男人空着的那只手扯住。
他语速很慢：“我叫持森。你远离，裴晏。他坏。”
蓝亭眼睛眨了眨，就像一部卡爆的手机迟迟加载不出信息。
“你是他亲戚？”蓝亭问。
裴晏说过，他有很多亲戚觊觎他父母的遗产。
“不是。”
“仇人？”
“嗯。”
“为什么？”
“他杀了你。”
蓝亭嘴角又抽搐了两下，她该不会是遇见精神病了吧。
蓝亭用手捂着眼睛：“哦，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灯没关，这边电费还挺贵的。我得赶紧回去把灯关了。”
她溜得飞快。
第55章
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快,直到回到公寓后才平缓。
窗外扭曲的树枝像披着皮的怪物，蓝亭感觉后背发凉，她将窗户关上。
她明明活得好好的,裴晏怎么可能杀了她？
而且杀人是犯法的。
指尖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指头沁出鲜红的血珠,她想事情想得太过专注，右手的指甲将左手掐出血来。
她找了一个创可贴贴上，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蓝亭现在并不想看到裴晏的消息，她下意识在逃避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能察觉到裴晏不如表面那样简单。
还好，是孟原发来的微信。
但微信的内容也是奇里奇怪。
孟原：学姐,你抛过硬币吗？
蓝亭：当然抛过啊。
孟原的头像就是一枚抛起来的硬币。
月光惨白一片，蓝亭心里发慌：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不用绕弯子。
孟原：我抛过无数次硬币,但每次硬币落下后，朝上的都是反面。我时常怀疑我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学姐能试试吗？
蓝亭握手机的力度变大，她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我没有硬币，明天告诉你答案,可以吗？
孟原：可以。
空气沉闷异常,蓝亭盯着他的头像看,突然，四周突然黑了一下,只有手机和窗外月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蓝亭借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按了两下墙上开关，没反应。
停电了。
她拉开玻璃门，去往阳台，天已经转凉，但仍能听得见蝉鸣声。
天空月亮如大饼，附近几栋楼皆处于黑暗之中。
蓝亭刚要转身进去的时候，与蓝亭相邻的那间公寓有了动静，一个男人同样也来到阳台查看情况，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风衣随风摆动拍在他的膝盖上。
两间公寓的阳台隔了有三米远。
月光照在男人眉骨处的伤疤上，他看过来时，蓝亭清晰地看清了他瞳孔的颜色。
是那个奇怪的男人，叫持森？
他在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偏两人成为邻居。
蓝亭轻轻咬了下唇：“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你安全的情况下带你回去。”为了不结巴，他话说得很慢，说完，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头偏向声音的方向：“他来了！”
“什么？”蓝亭眉头微皱，能不能说清楚啊，这样真的很吓人的。
持森没有回答，他步履如飞，走进室内。
五分钟后，门被敲响，蓝亭以为持森在捉弄他，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外面漆黑一片。
对，停电了。
“姐姐，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
蓝亭打开门，手机的光朝裴晏照了照，裴晏嘴角噙着笑，红色卫衣衬得他唇红齿白，下半身则是穿着黑色短裤，白色袜子比脚脖子长上一截。
“你怎么来了？”蓝亭的语气说不上有多欣喜，因为持森的最后一句话，这时突然出现的裴晏让蓝亭感到一丝慌张。
“姐姐，我可以先进去坐着说吗？”
蓝亭反应过来，给配晏取了鞋套让他穿上。
裴晏走进来，他的衣服上有浓烈的酒气，酒气中还夹杂着让蓝亭有些熟悉的香水味。
好闻，但气味又很糜烂。
手机光源范围有限，所有事物都是暗淡模糊的，裴晏直接坐在了地毯上，双腿交叠着，他的腿很长，有肌肉但有骨肉匀称。
蓝亭坐过去坐沙发时不小心碰到他的腿，她赶紧后退一步，接着往沙发上坐。
裴晏挪了一步，坐在她的脚边。
这让蓝亭感觉怪怪的，她又换了位置，坐在地毯上。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姐姐将手机灯关了吧。”裴晏眼尾上挑：“姐姐不觉得停电的夜晚也很有意思吗？所有都是未知的。”
蓝亭依照他的话，将手机电筒关了，她有她自己的理由，她的表情有太多破绽，而黑夜是隐藏自己的最佳方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来了？”蓝亭双腿蜷起，双手放在膝盖上。
“今天是孟原的生日，我们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朋友就在附近的商业街订了包厢给他过生日。孟原喝多了，还是两个人将他抬回去的。”
裴晏的声音中隐着笑意，但蓝亭脊背发凉。
这是假话！孟原完全没有透露过今晚他过生日的事，而且就在不久前，孟原还在微信里跟她聊每次抛硬币都是反面的奇怪现象。虽然内容很荒诞，但语言逻辑是清晰的，不像喝醉酒的人。
裴晏为什么要骗她，只要她去找孟原核实，就能轻而易举拆穿他的话。
裴晏继续说：“虽然我也喝了不少酒，但是意识还是清醒。我在楼下经过时看见姐姐在和邻居聊天，你们关系不错？”
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直在不停地往蓝亭的鼻子里钻，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困意，她摇摇头：“不熟。为着停电的事情吐槽了两句。”
她潜意识地没有说出其他的话，比如说，邻居口中的裴晏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那个人才是姐姐喜欢的类型。”
“刚认识又怎么称得上喜欢。”蓝亭的头越垂越低。
她听到裴晏宛若念散文诗的声音：“姐姐累了吗？既然累了，就赶紧睡吧。”
很快，蓝亭失去意识，但是她并没有闭眼，她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如同木偶一样机械。
裴晏打了一个响指，蓝亭的身体朝他那边倾斜，裴晏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他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上次，还是他化身成为小孩的时候。
“姐姐接下来要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哦。”裴晏将她搂得更紧，他喜欢她身体的温度，就像是猫逃脱不了猫薄荷的吸引力。
“第一个问题，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不喜欢。”蓝亭摇头。
“为什么？”裴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六感。”蓝亭说。
“这里不好吗？这里和你的蓝星如出一辙，比你的蓝星好上千万倍，这里没有丧尸，没有血腥，你有疼爱你的爸爸，不用为生活忧愁。你每天最头疼的事情就是怎么摆脱我这个麻烦。而我这个麻烦如今也不会伤害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说给蓝亭听，可蓝亭一醒来不会记得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裴晏的左边嘴角弧度上扬，他想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姐姐，你到底喜欢谁呢？是一心想围着你转的结巴持森，还是明明喜欢你，你却从不知道的，你的好哥哥温尔。抑或者是蠢货菲兰莽夫赫墨，还有他们的病秧子哥哥艾林。你总不可能最喜欢阿芙罗吧，一个奇怪的ABO世界应该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向。”
他松开蓝亭，转而捏着她的肩膀，看她无神的眼睛：“姐姐，告诉我吧，你是怎么想的？”
他恶意满满地笑：“姐姐喜欢谁，我就杀了谁，到最后不就只剩下我了。”
“你。”蓝亭吐出这个字。
“姐姐是觉得我很坏，我就是这样的人，天生坏种。”裴晏说起他光荣的事迹：“在星际世界前，我已经崩了99个世界。”
第56章
他将她一侧的头发捋到耳后：“正是因为顾忌着姐姐,我才迟迟没有对星际位面下死手。”
蓝亭如同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人听着他说话，他不喜欢这样死气沉沉的蓝亭，但只有面对这样的她,他才能将那些真正的想法说出口。
裴晏慵懒地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好了，姐姐暂时不要追求我的过错了,我更感兴趣姐姐究竟喜欢谁。”
“你！”蓝亭依旧只说了那一个字。
裴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坐正了身体，继而眼睛直直地盯着蓝亭的嘴唇：“姐姐再说一遍，我刚刚没有听清楚，你喜欢谁？”
蓝亭这次多说了两个字：“喜欢你。”
裴晏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眼睛中好似能看见烟花绽放,他歪着头，带着几分得意：“真让人难以置信。”
他拿出手机打来录音软件：“姐姐再说一遍,我留一个证据。”
失去自我意识的蓝亭不厌其烦地重复：“喜欢你，裴晏。”
裴晏将这句话完整了录了下来，他将手机抛在沙发上,然后紧紧地拥着蓝亭：“我很高兴。姐姐。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是故意在折磨我,让我患得患失吗？”
没有人回答他。
裴晏掩下心里的失落。
灯光在这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裴晏盯着她湿润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亲了一下。
天光大亮，蓝色床单上,还在睡梦中的蓝亭动了动腿,却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她一下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站在床边的裴晏带着笑意看她,帮她盖被子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他的身后是被风吹得鼓起又平复的米色窗帘，少年脸上不见阴霾，好似身处于四月春光中。
“你没回去吗？”蓝亭依稀记得昨晚停电，她和裴晏说着话，她突然感到很困就睡了过去。
“太晚了，我就睡在沙发上。”裴晏心情很好的样子：“想不到姐姐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蓝亭不敢相信，她指着自己：“我说梦话？”
她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
“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承认，所以我录音了。”裴晏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手机里，蓝亭的声音响起。
喜欢你，裴晏。
蓝亭的表情像是被十万道雷劈了一样，这确确实实是她的声音。
“姐姐不承认吗？”裴晏脚抵在床边，他俯身朝蓝亭靠近，银色的头发，张扬的笑脸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二次元美少年。
蓝亭黑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圆，她将脸撇到一边：“我没有。”
裴晏见她慌张到了极点，见好就收，他站直身体，又变成了那个乖乖男大：“没有就没有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之前是我将姐姐逼得太紧，以后不会这样了。”
裴晏说着软话：“我再也不对姐姐说莫名其妙的话来试探姐姐。姐姐不喜欢的地方我都会改。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自然相处，可以吗？”
蓝亭将头转过来，抿嘴点了点头。
裴晏又笑起来：“我很高兴，原来不是我单方面喜欢姐姐。”
蓝亭脸上红晕渐起：“你别说了。”
她起床，躲进卫生间里，出来时换了一身衣服：“我去晨跑了，你随意。”
“好。”裴晏看着她离开。
她没有否认她喜欢他的事。
裴晏挑了一下眉。
蓝亭走到小区花园的角落里待着，枫叶已经开始变红，风一吹沙沙摇晃。树下的女孩苦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孟原的头像在她的大脑里一闪而过。
蓝亭的眼睛明亮了一点，她走到附近的小超市，换了一枚一元硬币，又回到花园角落里，那有青瓦红柱的亭子。
蓝亭在木椅上坐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她将硬币抛出，硬币在空中翻转，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朝上方的依然是反面。
接下来，蓝亭抛了二十次，次次都是反面。
她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未被扎起的头发散在她的胸前。
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蓝亭的视线范围，她抬眼看，持森踏着落叶走过来。
她没有起身的打算，他就学着她的动作蹲下，他不习惯这个动作，持续了几秒，就由蹲改成单膝跪在地上。
“裤子会脏。”蓝亭说。
“没关系。”持森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睛里只有她。
“你要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因为结巴，他的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这里是幻境，不是真实的世界，是裴晏主导了这一切，我知道幻境的出口，我带你出去。”
蓝亭眼神乖巧，怔怔地看着他：“你是写小说的吗？为什么能编出这么多话来。唯物主义的世界哪来的幻境这样的说法。”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相信我？”持森看着他单纯的眼神，心里悲痛。
蓝亭说：“你总是说裴晏的坏话。”
“因为他坏。”
“可是他对我很好。”
“哪里很好？”
“他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我和他有娃娃亲，兴许以后我会嫁给他。”
持森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的膝盖发麻，没有人告诉过他遇到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亭子外，裴晏的嘴角向上抬。
亭内，蓝亭站起来，因为蹲久了，她的大脑发晕，脚步踉跄了一下，持森及时扶住了她。
在那一刻，裴晏的眼神阴冷得像一条毒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