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送走了,秦瑶开始打扫家里,顾呈不开口说话,她也不说话,夫妻俩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她本来应该为丈夫回家而高兴的,谁知他一回家就摆脸色,今天顾呈的所作所为让秦瑶很生气。
秦瑶心烦意乱,她不知道顾呈在气什么?气她请一堆人来家里做客?气她出去赶海?或者是他把工作上的气带回家?
她心头冷笑,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跟顾呈玩这种猜谜游戏?几天不回家,回家就摆脸色,要这种徒有其表的狗男人有何用?
婚姻果然是爱情的坟墓。
这才几天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他有气,她还有气呢。
秦瑶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直接回卧室,关上门,反锁,用行动将另一个人拒之门外。
“开门!”顾呈皱眉敲门,他的大手拍在门板上,如同雷声滚滚,“瑶瑶,把门打开!瑶瑶!”
秦瑶趴在床上,一声不吭,心想鬼才受你的鸟气。
论冷战,她很有经验,当初跟她爸就是这么对抗,先松口的人绝不会是她。
顾呈急了:“瑶瑶!瑶瑶!你睡了吗?”
除了他的敲门声外,屋内鸦雀无声。
秦瑶在卧室里堵着自己的耳朵,门外的敲门声停了,窗户处却传来窸窣响动,不过几瞬的功夫,她就被男人抱在怀里。
“不要脸,你爬窗户!要是让人知道你顾队爬窗,笑不死你。”
顾呈黑着脸:“笑就笑吧。”周政委夫妻俩已经看见他爬窗户了。
“娶了你这么个冷心冷情没心没肺的老婆,我活该被人笑。”
秦瑶反唇相讥:“嫁给你这么个神经兮兮爱演戏又爱摆冷脸的老腊肉,我才是倒大霉。”
“你说我老腊肉?”
“不老吗?我看你都老成棺材板了。”
“你后悔嫁给我了?”
“早就后悔了。”
顾呈嗤笑一声,他满脸的挫败,他不可思议道:“秦瑶,你有心吗?你真的在乎你丈夫吗?你有把我放在心上吗?”
“我真没想到我爱上的是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秦瑶眼圈一红,顾呈竟然会这么说她,就像她曾经的前男友一样,跟她靠近了之后,嫌弃她,怪她,然后出轨?
明明做错事的是别人,所有人却来抨击她“践踏别人真心”。
她对前任是没什么感情,但她对顾呈可谓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婚后从来都不抱怨什么,对外照顾他的形象,照顾他的面子,在床上任取任求,很少拒绝他的求欢。
作为妻子,秦瑶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合格的地方。
“瑶瑶,你别哭啊。”对上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顾呈登时心软了,他将秦瑶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秦瑶质问他:“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要骂我铁石心肠?”
顾呈苦笑:“瑶瑶,你让我感觉很挫败,明明作为你的丈夫,我却感觉不到你需要我。”
“有我也好,没我也好,你都过得那么开心,从来不抱怨我回家晚,也不抱怨我在家时间少,你也不会像陈宝珍一样哭着说想念丈夫,对,你不想念我,你过得好,你有你的好闺蜜,有你的书……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我空闲时间想的都是你。”
“我就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看见了开心逗一会儿,看不见也无所谓。”
秦瑶红着眼睛,听见他这句带着幽怨的话,忍不住笑了,这是什么鬼比喻,哪有自比作狗的?
“我可不会让狗上我。”
顾呈别开脸。
“顾队,你现在就像是一个‘怨夫’。”秦瑶有些明白了顾呈的心思,他觉得自己不吵不闹,不够在乎他。
顾呈:“被你逼的。”
“谁说我不难过了?你晚上不回家,我一个人很孤独,想你想到半夜都睡不着觉,我很难受,我很在意你啊,顾呈,你不回家我很难受,可这些抱怨说给你听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很累,我体贴你,不想你回到家里,还要你烦恼,我只想把我阳光的一面展现给我最在乎的人看。”
秦瑶嗓音沙哑:“你凭什么说我不在意你,你这个混蛋!一回来就在床上使劲儿折腾我,我拒绝过你吗?你个混蛋!”
秦瑶越说越气,拿起枕头在顾呈脸上捶了好几下。
顾呈任她打,他桃花眼含笑:“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瑶瑶,你有话总是闷在心里,你说不出口,你可以写诗告诉我。”
秦瑶骂道:“你才是最没良心的人,你有眼睛不会看吗?为什么偏偏要我说。”
“你好面子,我在外面处处维护你顾队的形象,从来不给你拆台,我秦瑶哪点对不起你了?”
“为了维护你这面子,我受尽了委屈,别人都拿我当受气包!”
顾呈反问:“维护面子是我自己的事,瑶瑶,为什么你要来维护我的面子?”
秦瑶愣住:“你不在意你顾队长的形象吗?”
“我是在意。”顾呈继续道:“可是瑶瑶,你没有认清自己的权利,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女人,你可以肆意践踏我的形象。”
秦瑶:“?”
“我做的事情让你不舒服,你不用给我面子,你可以当众打我,骂我,拧我耳朵。”
这话说得好像是在鼓励她成为河东狮一样。
“就像是今天,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你为什么不骂我,教训我?”
秦瑶:“……”
“鬼知道你是个这么讨骂的男人。”
顾呈灿然一笑:“打是亲,骂是爱,我挺想跟你吵吵闹闹体验闺房之乐。”
顾呈并不是个古板守旧的男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初次见面时在港口含胸缩背站没站相,还说自己是船员。
“瑶瑶,明明那次在船上那么凶,还逼我大声回话,后来在医院里,我一直担心你当众让我罚站……结果你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瑶瑶,你这么给我面子?”
秦瑶:“你得感恩自己生了一张好脸。”
秦瑶这时候也意识到这段时间她对顾呈的脾气越来越好,对于她在意的人,她一直都很纵容,不会做强迫他们的事。
有了真心对待她的朋友陈宝珍和爱人顾呈,她很珍惜他们,不愿意再做任何可能让“好感度下降”的事。
所以她委屈了自己,或者说她内心深处在“讨好”这些她在意的人。
顾呈:“瑶瑶,别让自己过得憋屈。”
“你无论做出什么事我都可以包容你。”
“我是你的丈夫,无论你做出什么错事,都能由我来承担。”
秦瑶失笑:“扯。”
“作为男人,我很愿意承担照顾女人的责任,照顾你,让我有成就感。”
顾呈:“瑶瑶,我从来不怕你给我带来麻烦,我只怕不需要我,让我很挫败。”
“我大概懂了。”过去的秦瑶习惯了独立,习惯了一个人,不依赖任何人,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依赖,又会去依赖谁?
所以她习惯权衡利弊,而不是意气用事,更鲜少提不合理的要求,规避所有让自己受伤的方式。
“妇女节那天有夫妻活动,你必须要陪我去。”秦瑶抱住顾呈的脖子。
她想自己真的很怂,作为妻子,她有权利要求顾呈陪她参加夫妻活动。
“如果去不成,我会很生气,你要请我们办公室的人吃饭,免得别人笑话我,说你不在意我。”
顾呈高兴道:“好。”
“我想当一个合格的丈夫。”
“老婆,你要多主动‘使用’我,别人才知道我在意你。”
这样他才好去高建国面前说他老婆多么多么需要他。
第65章 第一更
来到七十年代还未满一年,秦瑶仍然脱离不了过去成长环境所带给她的影响,这经常会令她感到十分迷惑。七十年代的物质条件恶劣,但又散发出一种勃勃生机,人们的脸上还有幸福满足的笑容。
那种热切的友好心情和油然而生的松弛感,是千禧年后长大的秦瑶所无法理解的。
这时候的人很容易付出自己的真感情,像是陈宝珍喜欢上高建国,像是邻居枣花嫂子对她的朴实热情……秦瑶对每一个人都微笑,但她又习惯性的在自己的周身铸造一座透明的“屏障”,将自己和世界上其他人都隔绝开。
顾呈说她冷心冷情,这点也没错,秦瑶无法说服自己完完全全去爱一个人,去依赖一个人,去把自己的全身心交付给“他”。
哪怕有所谓的“好感度系统”背书也不行。
只因为她的思维,她的身体,里面装满了一个名叫“警惕”的东西。
昨天晚上,她贴在顾呈的怀里,想的一直是这件事,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秦瑶有着细腻的情丝,她在思考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这一代人思维有如此的变化?为什么会养出一个满是“警惕心”的她。
明明她们这一代人,拥有了良好的物质生活条件,再也没有失学不能读书的困境,大部分人却都活在焦虑恐惧之中。
那是个功利主义盛行,效率至上的社会,很多人早就不相信也不向往爱情了,只把“搞钱”放在第一位。
似乎只有金钱相伴,才能带给人安全感。
人之人之间充满了不信任。
千禧年后的教育,是“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超过一分,斩杀成千上万人”。
从出生开始,她们就进入了一场无休止的竞争,班里的同学,无论男女,都是竞争对手,要对所有人保持警惕心,要力争上游,她们是被培育出来的蛊虫。
毕业后,竞争加剧,社交软件发达媒体信息丰富,蛊虫们要在社会的阶层中反复确信论证自己所处的位置,碾压了多少人,有多少人骑在头上?
哪怕物质条件再好,对比着对比着,仍然焦虑惶恐。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又怎么去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错误”的人,阶层下滑太惨烈了,还不如选择金钱。
七十年代的人竞争意识太薄弱了,与之相对的,效率低下,工作积极性也不高。
人之人之间的感情也更加深厚。社会交通条件差,往往在一个地方生活,就是一辈子的不外出,必须处好邻里关系,至少不会把关系弄得太僵,所以人们愿意去维护长长久久的关系。
爱情、友情、亲情,都是人所向往的真情。
秦瑶无法评判说哪个时代好,哪个时代坏,各有各的优点和好处,但她知道,她既然已经在这里落地生根,要转变观念,她想要长长久久地维系经营她的婚姻家庭朋友关系。
所以,她应该对自家老公更上心一点。
一辈子就认定这么个男人了。
“铃铃铃——”床头柜闹钟响起,窗帘遮挡着,外面天还没有大亮,灰蒙蒙的。
秦瑶眼睛干涩,睁不开眼,恨不得把这讨人厌的闹钟给摔了,还没睡够,真的还没睡够……刚闭上眼睛,怎么闹钟就响了?
一只手按住闹钟,铃声断了。
顾呈坐起身,有些好笑看着身旁熟睡的女人,昨天死死坚决要定闹钟的人是她,现在起不来的人也是她,而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点起床,无需闹钟。
小没良心的,第一天就失败,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要送他出门。
他俯下身,在秦瑶满是草莓印的玉颈上吸了一口,帮她捏好毛毯,重新调了闹钟。
秦瑶八点上班,九点去也无所谓,上下班时间要求并不严格,主要也没太多事做。
顾呈将闹钟放回床头柜,正要下床穿衣服,被人从后面抱住腰肢。
秦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扒拉在他身上,呢喃道:“顾队,你比闹钟有用。”
她连打了三四个哈欠,就是不睁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
顾呈掰开这只缠人的小鸡,“再睡会儿。”
秦瑶竭力睁开眼睛,总不能头一天就失败,她今天要目送顾呈出门上班,之前她起身的时候,身边都没男人的影子,让她情不自禁产生顾呈没回来过的困惑。
顾呈换上军装,秦瑶披散一头齐腰的长发,穿着拖鞋,跟个幽魂似的飘在男人身后。
顾呈感觉自己腰侧被人扯了一把,转过头,只见乌黑的长直发乱糟糟垂下,挡住了女人俏丽的脸,活似聊斋中的女鬼。
女鬼十指掰开长发,一边翻白眼,一边吐舌头,幽幽声音飘起:“还我命来。”
顾呈:“……”
他实在忍不住了,将眼前的活宝抱进怀里,不由自主想起两人初见那一天,秦瑶一抽一抽喘气,演得跟真的病人一样。
他笑倒在床上:“瑶瑶,你表情真丰富。”
“大早上的,让你清醒清醒。”
女鬼瑶瑶被压着坐在梳妆台前,顾呈帮爱妻女鬼梳头发,亲手帮她编辫子。
“要蓬松一点的,不要贴头皮的那种,不好看,这样倒着梳。”
将辫子拢到胸前,秦瑶看着镜中的靓丽女郎,她自卑了。
顾呈这双巧手,梳出来的辫子这么好看,他不当指挥官,可以去当造型师。
专业的托尼老师,效果达成百分之两百。
“等我休假了,给你梳古书里面的堕马髻?飞仙髻?”
“你就吹牛吧,你还会这个?你学过?给你姐梳过?”
“还用学吗?那不是一看就会。”
“……顾队,你把我当试验小白鼠!”
两人磨磨蹭蹭的梳好头发,顾呈看一眼手表,“以后得提前半小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