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们将设备搬进墓园，就放在老肖坟头旁边。
程西心中了然，白大褂对西山乱葬岗果然十分了解。
白大褂盖起一间简易板房，所有设备藏在里面，外人什么都看不到。
为首者：“我要去工作了。”
程西侧身，并没有跟他一道去墓园。
从始至终，腾瑞都在值班室里。
他能感受到为首者时不时瞥来的视线，可对方似乎没有深究他是谁的意思。
一道飘忽的身影自他身后的黑暗中走出来。
腾瑞：“大祭司。”
老者抬掌按在他额头上：“机会只有一次，你要看清楚。”
腾瑞郑重点头，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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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褂走得比来时更干脆。
为首者最后一个上车：“老肖要在土里再埋三天，到时间他会自己爬出来。”
程西：“好。”
为首者等了一会也不见程西再说什么，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程西：“我问了你会回答么？”
为首者：“要看你问什么了。”
程西：“你们复活死人的方法。”
为首者但笑不语。
程西：“你们复活死人的目的。”
为首者笑得有点崩坏。
程西：“你们复活死人的代价，除了积分。”
为首者似乎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问题，嘴角愉悦上扬：“做好你管理员的工作，管理好墓园里所有的人。”
程西没有追问。
为首者有点索然无味。
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
程西那双看似澄澈实则深如寒潭的眸子没有丝毫波澜。
为首者却在与她的对视中被激发出生物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他故作轻松地轻轻嗓子，向程西走近两步，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们可以不问你和你朋友从何而来，也不会追究一个死人为什么可以不借助科技力量死而复生，我们只求共赢，前提是盟友要识趣。”
他笑吟吟撤开，想从程西脸上看出她被揭穿秘密的惊慌失措。
然而没有。
程西依旧是那副漠然表情，就好像他说的是全民皆知的常识，倒被他这个跳梁小丑当作了天大的秘密。
为首者心底腾起一股无名怒意，却在与程西的又一次视线交汇中烟消云散。
他耸了耸肩，转身上车。
程西不会读心也看得懂他的肢体语言——我干嘛跟个死人较劲。
白大褂走了。
腾瑞跌跌撞撞从值班室里冲出来，围着程西转圈圈：“你没事吧？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威胁你了？”
程西抬起手腕，目光落在手表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表带上。
表带紧紧贴合腕部皮肤，不会紧绷，也没有空隙。
正常情况下，表带可以监测到佩戴者的心跳。
程西没有心跳，所以打从工作系统绑定到她手上，她在白大褂那就是个没有“秘密”的透明人了。
程西从不在意自己死人的身份，更不畏惧别人知晓这一点。
毕竟，害怕的又不是她。
腾瑞不停在她眼前挥手：“你怎么了？白大褂也会摄魂，把你魂儿钩跑了？”
他一溜烟跑回值班室把疲惫的大祭司拽出来：“您快给她看看。”
大祭司当场碎成一地，摆烂得相当彻底。
腾瑞：“……”
程西一面划拉大祭司碎片一面问腾瑞：“看到了吗？”
腾瑞愣了一下，急忙点头：“看到了！”
在腾瑞的既往认知里，祭司就是高段位神棍骗子，用魔术手法欺骗昏庸的君王，为自己谋求福利。
可大祭司今日当真用通灵之术让他在值班室就“看”到了白大褂们复活老肖的全过程，虽然画面不如亲眼所见那般清晰，但也足够他获知白大褂用到了哪些设备。
此外，他修好了几部捡回来的摄像机，分别藏在老肖附近的坟头里，地底下挖通几条隧道，拐角处用镜子相互反射，录下来的影像拼拼凑凑也能还原一部分实验过程。
这场科学与玄学的结合堪称完美，腾瑞心潮澎湃，恨不能现在就复制死人复活的全部过程。
可惜，他一件可用的设备都没有。
心中已有高楼万丈，现实就只给他几块烂砖。
腾瑞平复了下心情，给程西戴上罩壳。
“我猜复活中要运用到西山上的异常磁场，这也是他们宁愿暴露真身，宁愿搬着大件设备也要进墓园里工作的原因。”
常规设备连接发电机使用，而关键几样设备却是与一台插在乱葬岗土地上的设备相连。
他问过大祭司。
大祭司说乱葬岗是玄学上的至阴之地，对别的死人而言，埋在这里是万劫不复；对他却是源源不断的滋养，即便他的意识沉沦千年，他的肉身修为也是在不断精进的。
腾瑞很好奇自愿埋进乱葬岗的大祭司为什么会只剩下一身白骨。
要不是那颗脑袋还是原装，大祭司就跟老肖一样了。
大祭司诡秘一笑：“有些阻碍，该脱就脱。你不是也不想被他们时刻监视么。”
腾瑞眉心狂跳，进而毛骨悚然。
“你，你是出土后才变为一身白骨的？你身上已经没有白大褂的科技痕迹了？”
大祭司：“是不是帮你省去了很多实验步骤？”
腾瑞咽咽口水，讷讷点头。
第23章
之后两个月，腾瑞足不出户搞研究。
老肖果然如白大褂所言，三日后复活出土。
久等在坟前的陛下一见老肖就哭得不行了。
老肖一身金属外包，看不出实际年龄和原本相貌，仅凭声音推断，这是个壮年汉子。
他轻抚陛下后背，哄小孩似的软言劝慰，一个劲道歉并表示以后再也不会以身犯险。
程西算是看明白了：陛下这是拿老肖当娘亲了。
陛下哭得要咽气。
腾瑞把他扯到一边，塞他两根冰棍嗦着降降脑温。
没有陛下纠缠的老肖身上有股霸道的匪气。
腾瑞后撤两步，生怕老肖把他劈两半。
可关于死而复生的过程又不能不问。
老肖壮得像堵墙，他歪头斜眼打量站他面前犹如小土豆的腾瑞和程西，说不上是傲慢还是不屑。
腾瑞战力不如人，气势自然矮他一截。
程西却丝毫不受他的威压，甚至有种他敢嘚瑟就拆了他的无所畏惧。
老肖凝视程西：“去救我的人是你。”
他的语气很笃定。
程西：“你被拆后仍有意识？”
老肖自嘲一笑：“当然有，就好像这里的其他死人也不是散架就会再死一次。”
虽然他被绑走了两个月之久，但那伙人并没有大刀阔斧展开对他的探索和研究。
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逃不出去便放弃挣扎，在被剥离金属外壳后顺势当起了“死尸”。
对方被他迷惑，还以为他诈尸的关键都在金属外皮上，所有研究都集中在与他本体无关的零件上。
只是没了外皮，他的五感亦所剩无几，对外界的感知很迟钝。
他听见地下实验室响起的警报声，也听见了警方对程西的盘问。
刚才陛下抱着他哭哭啼啼念叨一大堆，他大概也串起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简而言之一句话：没有程西，他指不定还要被研究多久，这把骨头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
他向程西抱拳：“以后有用得着肖某之事，肖某万死不辞。”
程西一指啃着冰棍打着哭嗝的陛下：“扛上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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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老肖提供的复活感受，腾瑞列出几项重点。
西山磁场依旧是核心。
按照古时说法，埋进这片乱葬岗的人将永世不得超生。
腾瑞的原生世界早已没有灵魂的说法，那里的人认为生命是一种能量场，生命的能量不会在一瞬之间消散，人从将死到肉身腐坏是能量递减的漫长过程。
如果把两个世界的玄学和科学理论相结合就会得出一个看似很扯实则很有可能是真相的结论：生命消逝但能量场没有散尽的死人埋进西山之后，余下能量将得以封存在肉身中，从而阻止了肉身的继续腐坏。
而白大褂复活西山死人的理论依据就在于此——激活余下的生命能量场，令其重新活跃起来。
这也解释了很多死人明明只剩下部分躯干骨骼也能带着记忆重生，构成生命体的每一个细胞、元素同时也是构成能量场的基础，只要能量没有散尽就可以死而复生。
洞悉了理论基础，接下来就要付诸实践了。
首先，得有研究设备。
腾瑞依照那日“看”到的以及摄像机拍到的画面进行从零开始的尝试，图纸堆积成了一座山，捡回来的零件拆得到处都是。
好好一个小年轻都快熬成棺材瓤子了。
严师每次回来都要感叹一番：“最难过的一关都过去了，你着什么急。”
腾瑞抹自己一脸机油：“最难的一关？你说那些白大褂？”
严师：“不然呢？”
腾瑞：“他们只是开始。”
自打程西复述了白大褂与她交易的条件，腾瑞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死人复活技术尚未曝光，并且有藏得很深的势力在觊觎，甚至绑走了下山的死人做研究。形势这么不容乐观，白大褂居然可以不问程西和他的来历。还说只要程西认真替他们管理坟地管理死人，他们就可以给予程西复活死人的名额。
腾瑞敲敲严师刚换上的四方形金属脑壳：“无利不起早，他们为什么要让利？因为他们所图更大。”
严师也觉着这里头不太对劲，就是想不太明白：“他们能图什么？图我们这帮死人？有事直接找我们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通过管理员？”
腾瑞揉着被电焊晃花的眼睛，问道：“如果白大褂让你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成功就帮你复活你夫人，你去不去？”
严师抠出夫人的眼球：“去啊，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么。”
腾瑞恢复视力就看到一只包在琥珀里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自己：“……”
他推开严师的手：“要是你没能保留住这只眼，你还会帮他们去做事吗？”
这次严师沉默了。
有所图才会甘愿付出。
他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能埋进这片乱葬岗的，谁没点惊心动魄的过往，谁又会心甘情愿再去卖命。
本质上，他们就是一群封印千年的猛虎。
而白大褂是与虎谋皮的人。
严师默默把眼珠子安回眼眶：“他们一直在寻找能够驯服猛虎的人。”
腾瑞打了个响指。
白大褂往西山上派管理员的初衷就只是为了监管死人。
死人不能离坟太久，从科学角度上看是因为他们的生命能量场在死亡过程中消耗太多，余下能量不足以支撑他们长久在外活动。
坟头是他们死亡之初的埋尸地，替死人们保留了一部分能量场，并与自然形成了良好循环，源源不断充能。
死人回坟相当于电池充电。
死人想要持续地“活着”就必须定期回西山，管理员记录这些细节就可以了。
可惜白大褂没想到西山上的磁场对活人和智能机器人都有很强的能量干扰，没有管理员能在这长期工作。
换心那位也许是白大褂针对管理死人的又一次尝试。
可那位精神已然出了问题，回来当管理员也无法完成日常工作了。
程西的出现不仅让白大褂看到了监管死人的可行性，他们还想通过程西来约束死人，让死人们真正化为他们手中的利剑。
届时这剑要往哪里指可就不是程西说得算了。
腾瑞重新拿起锻造设备的工具：“活人在他们眼里都不值钱，你们的命运最终会指向哪里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严师抿紧双唇，点了下头。
他把仿生脸皮贴回原样，郑重向腾瑞施礼：“我与夫人宁愿长眠，也绝不做违心之事。”
腾瑞学着他的礼数回敬：“我会尽全力复活你的夫人。”
严师重重一拜，转身离去。
第24章
腾瑞埋头于研究的同时，程西也没闲着。
白大褂有什么意图，她一清二楚。
有什么事是活人不能办，非得死人去办的？
一：活人能力不及，只能死人去冲锋陷阵；
二：所办之事见不得光，涉及活人越少越好，事后还要灭个口。
白大褂想把乱葬岗里的死人当死人军团用。
死人军团是什么下场，程西不敢忘。
即便西山死人不是她的同袍，她也不会送他们去走绝路。
可白大褂的势力在那摆着，她不去做，他们会想方设法找出个人来代替她。
在找人的过程中，恐怕又会“疯”掉一批。
于是程西依旧延续之前的模式，每天为死人做登记管理，山下的死人们惹是生非，她会积极去替他们善后。
两个月下来，她几乎清空的积分居然累积到了两位数。
既然白大褂们如此大方，她也不必再往里头赔工资。
毕竟腾瑞那边的日常开销挺大的。
在抓逃犯这事上，她也没含糊。
大黑脑袋在老肖回归后就离开了，保安工作没保住，他就跟换了腿的小个子去跑黑货快递，顺便通过暗地里的渠道去查逃犯的消息。
程西迎来送往一波回坟死人之后赶在月底月初把两个月的休假都请下来，跟大黑脑袋组团去蹲新鲜出炉的贵价逃犯。
通缉令上公开的信息说这人是个变态杀手，手上人命起码有两位数。
大黑脑袋猛搓脑壳：“我听说有不少想从这人身上赚赏金的人都折了，是个狠角儿。”
程西慢悠悠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两块砖头。
大黑脑袋：“你就用这个？”
程西：“这个不要钱。”
大黑脑袋：“？”
程西：“咱还没从他身上赚到钱呢，不能为他多花一分。”
大黑脑袋：“……有道理。”
道上关于这个变态杀手的消息有很多，最离奇的一条是说他以前专干职业，以收费灭口为主。
这次会上通缉令是因为他失控了。
程西摩挲下巴：“失控？他是智能人？”
大黑脑袋耸肩：“谁知道，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死着呢，要不咱请大祭司招魂问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