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恩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掐断在原地,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媒体们冲进杀人直播间录制现场,并止步在了舞台跟前。
他们纷纷入座,走进观众席里。
他们不是来拯救嘉宾的。
在生命垂危的嘉宾又哭又笑的注视下,各家媒体架起了直播设备,记者站在镜头前,开始播报杀人直播间的新闻。
还有人扛着摄像头,直直怼着地上孤零零的耳朵,和男人鲜血淋漓的伤口拍摄。
没有人想要救人,媒体们只想第一时间抓住热点,为自家的电视台吸引更多的流量,他们那么多人,明明全部冲上来就能摁住圆顶帽男人,却默契地充当起了旁观者。
一时间,成百上千的镜头对准了他们。
夭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扑哧。”
她终于笑了。
赛博,好一个荒谬的世界。
第34章
“他们…怎么不救人啊!”谈教授诧异道。
他如今的模样,又哭又笑的,好不滑稽。
大概是因为媒体的反应太诡异了,差点让他忘记微笑,赶在圆顶帽男人看过来之前,他及时扯起嘴角,嘴巴都笑酸了。
“找到杀人直播拍摄地可是大热点,哪家媒体舍得这么巨大的流量,把我们救下来。”
夭捺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还用手掌按了按小腹,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再笑下去,又要被当成奇怪的人了。
夭捺缓缓抬起右手,指着那一个个摄像头,与无数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对视,此时此刻,外界观众也忽然发现——他们终于可以换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他们换到哪个频道,都是同样的杀人直播现场。
全世界的媒体都在直播或转播杀人直播的事情,明明是各大媒体为流量的自发行为,却间接达成了杀人直播间想要达成的效果!
杀人直播间的影响覆盖全世界,出现在每户人家的视野里。
“大家好,这里是市政中心法制节目,我是主持人蓝,现在我正处于杀人直播间现场,可以看到疯狂的连环杀人案嫌疑人挟持着四名网红,操控信号直播杀人。”
“欢迎收看本□□家…”
“接下来杀人直播间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呢,不要走开马上回来。”
…
明明这些媒体站在录制现场不远处,却没有救人,而是将摄像头对准无辜的受害者。他们丝毫不畏惧杀人直播间的危险,将娱乐至死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了。
这就是杀人直播间的目的吗?
——娱乐至死,点赞为上。
污染物的精神主旨居然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这让夭捺才刚刚开始就控制不住地大笑,所有电视台包括杀人直播间里,都在回荡着夭捺的笑声。
光屏外的止役接收到夭捺的潜台词信号。
他的眉头紧蹙起来,心想:难道这次污染是娱乐吗?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耳边是夭捺发自真心的大笑,与她的真挚比起来,隔壁三人的笑容变得更勉强了。
圆顶帽男人读不懂夭捺的嘲笑,他只觉得夭捺有在认真地娱乐,所以对她十分满意。他冲着夭捺做了一个绅士的摘帽弯腰,说:“你有着十分敬业的娱乐精神,那本次杀人直播,就从你开始吧。”
夭捺:哈…
笑不出来了,靠。
其他三人倒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也不避着点倒霉的人,挺晦气的。
夭捺耸耸肩,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好吧,你想做什么?”
职业操守就是这么一回事。网红嘛,杀人直播怎么不算是直播呢?
“我希望你像平时那样,娱乐大家。”圆顶帽男人提出了一个非常摸不着头脑的要求,却没想到夭捺想也不想点了点头,飞速答应下来了。
“行。”
紧接着,她摆弄了一下身上宽松的长裙,坐在高脚椅子上不动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提问的不是圆顶帽男人,而是隔壁的谈教授,他这是怕夭捺的血溅到他身上。
老人家不太能承受刺激。
“我正在像平时那样娱乐大家啊。”夭捺拨弄了一下头发,无死角惊艳了所有摄像头,“我是一个颜值主播,娱乐大家的方式就是让大家来看我的脸,感受我的美貌。”
夭捺斜靠在高脚椅子上,微微眯起眼睛,她已经能想象到——此时此刻,每家每户的光屏上都会出现她的脸,那些认识的、不认识夭捺的人都将彻底记住她。
就连那些认识闻娜,知道闻娜才是真正网红的人,也亲眼见证了夭捺这个假货。
“对了对了对了…”圆顶帽男人一拍脑门,惨白的笑脸“同时”对准了所有摄像头,“忘记说这次杀人直播间的游戏规则了,直播间已经开通短信投票通道,发送编号123,到号码44444,就能给三位参与嘉宾投票咯!”
忽地,圆顶帽男人面色一沉,笑腔越发诡异。
“票数最高者,就地处决,票数最低者,离开直播间。”
对地处决…天啊,现场除了夭捺以外的几位嘉宾都不敢说话了,双手合十暗自祈祷。
圆顶帽男人看向夭捺,抱有歉意地微微鞠躬:“还有,表演的有趣程度与票数挂钩噢。”
夭捺:?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在她表演完后说的?怎么不干脆等投票结束再告诉她?
夭捺想了想,既然票数与表演挂钩的话,那就…稍微坐端正一点吧,至少不要太儿戏。
“噔噔。”
嘉宾身后的大屏幕忽然亮起。
千万盏投影用的灯光亮起,炙热的白光覆盖在众人的皮肤上,瞬间激出了一层热汗。
四人同时转身望去,满是眼泪与笑容的浑浊脸庞高高抬起,便看到一条光柱正在上升,光柱顶上还写着硕大的标签——【编号1:夭捺】
这是给夭捺投票让她离开直播间的人,因为杀人直播间才刚开始,投票的人寥寥无几。夭捺猜想这应该是那些直播间黑子们投的票,大概是1分钟有两千票,少得挺出乎意料的。
毕竟众所周知,夭捺的黑粉俱乐部人数比一个联合国的合法居民还多。
票数不高,但不必高兴得太早,黑粉俱乐部还没发力呢。夭捺总能提前一步接受现实。
票数还在统计中,颜值表演又无聊透顶,圆顶帽男人不舍得浪费这么宝贵的娱乐时间,于是他操控聚光灯向右边移动,光源摇摇欲坠来到谈教授身上。
强光照得他老花镜头都在反光,秃头也亮堂堂的,脸上每一个褶子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圆顶帽男人万分确定,至少,这肯定不是一个无趣的颜值主播。
“请开始你的表演。”
圆顶帽男人轻轻催促道。
“我是在超梦直播间传授学问的谈教授,直播教大家如何应对人生困难和压力…”
原以为自我介绍就够了,圆顶帽男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噢,还要表演娱乐大家对吗?谈博士怕得瑟瑟发抖,清了一下嗓子笑着说:“当大家遇到压力的时候,首先需要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其次是…”
谈教授还没说完,圆顶帽男人忽然来了兴致,“我知道这个东西,成功学!是这样吗?”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中年老教授的高脚椅子瞬间坍塌,只剩下一根棍子还伫立在原来的地方,与此同时,地面冒出成排的尖刺,宛如嗷嗷待哺的鲨鱼等着男人落入陷阱。
“啊!啊啊…”
隔壁的情侣都被吓到了,发出尖叫,下意识朝旁边躲了躲。
好在谈教授坐高脚椅的时候,习惯用双手撑在椅子上做支撑,所以椅子崩塌的瞬间,他即使抓住了这一根摇摇欲坠的棍子,勉强着没有跌落在地上。
也因为如此,刚刚还算绅士儒雅的老男人,一转眼就跟攀爬的猴子一样滑稽。
圆顶帽男人靠近,随着他的靠近,杀人直播间的摄像头特写在老教授惶恐的脸色上,他说:“你怎么是这副表情,不是说有压力的时候需要先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吗?”
好一场艰难又痛哭的受虐过程。
谈教授的身体向下滑了一截,尖锐的刀子戳进他的大腿里,将他的脂肪与肌肉分离。那些冒出来的刀尖还沾着鲜血与鲜黄脂肪颗粒,粗暴血腥得让人不敢直视。
当事人都不敢直视的伤口,所有媒体却同时地,将镜头对准了伤处。
那些从大腿上方冒出来的尖刺,让原本平平无奇的谈教授,拥有了锯齿一样的皮肤。
一时间,全赛博城市的光屏上,都出现了放大的伤口特写。观众隔着屏幕都感到疼痛,不约而同地将身体向后靠了一下,发出“嘶”的痛呼声。
个别观众和网友认出了谈教授。他在网上教授成功学,因为丰富的学识和极好的素质,圈了一大帮智性恋网友当他的忠实信徒,每天定时定点用他温文儒雅的授课声下饭和入睡。
和夭捺不同,谈教授的风评极好,所以看到他被杀人直播虐待的时候,网友都愤怒了。
“搞什么啊,为什么要虐待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啊!”
“谈教授还公开发言,反对仿生动物代替自然动物,主张维护自然动物的生活环境,那么好的人,凭什么要在直播间被活活折磨啊!让谈教授出去吧!”
“咱们给夭捺投票,这样票数低的谈教授就能出去了!”
“让夭捺去死,她才是最应该死的人…”
…
各地四起的讨论,都在声伐这个杀人直播间,只不过他们似乎搞错了该抱怨的对象,居然不是骂杀人直播间选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进来虐杀,而是选择了…成为直播间的一员。
他们选择了:服从规则,加入投票。
一瞬间,夭捺的票数往上拔高了一小截,就连隔壁情侣的票数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明明他们还没开始表演呢!
太不公平了。
面色苍白的情侣男看到这一幕后,愤怒不公让他的身体状态回光返照,涨红了脸。
“老比灯,你要不要脸啊!谁不知道你每天晚上下播后,在威森布鲁克红灯区潇洒,还专门点那些漂亮的未成年少女。”
谈教授瞬间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因为这句话。
他忍着疼痛和全身颤抖,用尽全力反驳回去:“别乱讲,没有这回事!”
情侣里的男生又喊:“你那些假人设也就骗骗那些蠢驴一样的网友,少来骗同行了!”
夭捺饶有兴趣,看着这两对人在撕逼——不是吧,他们居然因为票数在互相揭底啊?这也太上道了。
情侣男忽然想起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自己的太阳穴里拔出一个布满触点的芯片,那是一个类似记忆卡的东西。
“我这里有录像监控!我偷偷拍下了他和少女玩游戏的过程!”
太有趣了,圆顶帽男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有趣的桥段,他轻轻晃了一下手,甚至不需要接触记忆卡,就能将谈教授夜游KTV的片段投放到大屏幕上面。
一时间,所有认识不认识谈博士,心疼同情谈博士的人,还有他的信徒们都看到了,在直播间里温文儒雅教导人生成功学的老男人,正往一个少女口中灌酒。
“底层人民有个狗屁的成功,你把这整瓶酒喝干,我给你一万新币,这就是成功!”
这是属于谈博士的成功。
他通过直播教导人如何面对压力,赚取巨额的钱,转头便成为其他人的困难与压力。视频里的少女面色痛苦,比起现在的谈教授当仁不让。
于是屏幕停在了少女的脸上,与谈教授痛哭的表情摆在了一起。
“不是真的,这些都是P的,我没干过这种事去。”谈教授为了票数,试图给自己辩解。
可惜无济于事。
正在杀人直播现场的他,不知道他的粉丝们看到这段录像是什么感受,但是他能看到,自从这段录像开始播放后,他的处决票数节节升高,最后一举超过了所有人。
“完了,真的完了…”
谈教授想要松手,就此离开世界的心都有了。
可是扎进大腿里的刀尖不断深入,刺骨的疼痛直窜到太阳穴,浑身的战栗提醒着他: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手。
夭捺回头看向票数,好家伙,现在的票数她排第二,老头排第一,情侣还没开始表演。
能一举超过黑粉俱乐部的联合国人数,能看得出来,屏幕前的大家是真在认真投票啊。
终于,聚光灯来到情侣身上,还剩下最后一场表演。
与此同时,警察终于拿到媒体的回报线索,最快速度集结队伍,杀到了录制现场。
手持超大型武器的武装队伍,冲破了破旧剧院的摇晃大门,成百上千人层层包围剧院并不断靠近,就连装载武器的直升飞机也来了,就停在剧院上空不断盘旋。
他们已经将剧院包围了。
止役远远看着被狙击枪光点包围的剧院,莫名的,竟然有一种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们带枪冲进剧院的时候,凝成了实质。
“别动,警察!”
他们将枪口对准了舞台,几乎也在瞄准镜对准舞台上的同时,耳边哗然声四起。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死了?!”
第35章
止役无法形容眼前荒谬的画面,舞台上四个嘉宾死状各异——夭捺被活生生剥掉了脸,谈博士被尖刀穿透全身血流而亡,那对情侣一个被折断了腰,一个被折断了脖子。
他们被摆成了一对鸳鸯的造型,姿势反人类。
舞台上所有人都死了,杀人直播间的主持人也不在。
可奇怪的是,所有的媒体都将镜头对准舞台,记者们兴致勃勃地拍着台上四人的惨状。仿佛他们还活着,正在进行直播那样。
夭捺被剥下来的脸皮,只剩下一小点还连着下巴,摇摇欲坠。
原本漂亮精致的脸,只剩下血红色的肌理和空荡荡的眼窝。一时间,止役有些眼花缭乱,不敢相信夭捺就这么死了,还是以那么屈辱的方式。
“你们疯了吗?还拍什么!”
止役打掉最近一个记者的镜头,昂贵的全息录制器材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前头的记者们却还沉浸在拍摄中,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被打掉器材的记者还反过来责备止役:“你干什么,这可是大爆点!”
止役忍着发烫的眼眶:“台上的人都死了,你们还在拍!流量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在说什么呢,最后一组嘉宾还没开始表演呢!”记者不以为然。
还没开始表演?
什么叫做…还没开始表演?
止役抢过另一个记者的摄像机,透过取景框往里面看,却发现——舞台上的录制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