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倏然传来语声。
音色淡淡的,语调毫无起伏。
她忽感声音很熟悉,她回头看去。
少年站在厅门口,厅中满是如秋季夕阳西坠时昏沉温暖的光,厅外光晕如冬季朝曦暮霭,较为清冷。他站在温暖光影与清冷光影的交界区,发色跟随着落下的光而变化,他眉目清峻,染上了一层浅薄的清冷。
光影晕进他的灰瞳,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毫无情绪的眼眸微抬,与他的视线缓缓对上。
路简苏知道她有些脸盲,“我是路简苏。”
“你知道青盏卡吗?”余听禾将思绪重新放回在丢失的物品上。
与他做搭档也有几周了,她没隐瞒。
“助眠的那个?”路简苏心照不宣地问。
他听室友提过。
他没说什么青盏卡丢失重新买就行了,青盏卡贵不贵重他不太清楚,但她这么认真,这件物品对她来说应该很重要,意义不一样。
余听禾轻轻点头,“嗯。”
路简苏简单直接地道:“一起找,更快些。”
余听禾没婉拒,多个人多份力量,她说出青盏卡的特征,“外表模拟星空,有星星流动。”
“嗯。”路简苏应声。
两人十秒内完成了全程对话。
两人一路找,厅中音乐声渐渐远去。
有姗姗来迟的人路过她们,路过时互相点了点头。
余听禾见到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后,她做了个手势。
侍者快步走到她面前,他垂着眼,没有直视她的双眼,眉宇间泛着郑重之色,用着温柔且不唐突的语气道:“您好,请问您是需要帮助吗?”
余听禾言简意赅说了遍。
“好的,您稍等一下,容我将这件事转述给管家,她会派人帮忙寻找,宴会即将开始,请问您需要我带路前往宴会厅吗?”男侍者语气平和。
他的声线语调透着一股令人觉得舒服的感觉。
“谢谢,我暂时不打算回宴会厅。”
管家派了五位侍者帮忙寻找。
路简苏与余听禾汇合,他提醒道:“你回想一下去过的地方,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余听禾视线没有聚焦,随意落在某处,她细细回想,“我坐悬浮车来的,我去过悬浮车上的休息室和卫生间,或许落在了其中一个地方。”
于是两人一同去了悬浮车上。
两人找遍了每个可能遗漏的地方,然而依旧一无所获,下车时,余听禾看着车位,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里的车位都是平直线,所以穿着礼服上车也可以不用升云梯,她家的车位属于悬浮线,不升云梯的话,很难上悬浮车。
她记起一个细节,赴宴前,上车时,她升了悬浮车的云梯。
“等下。”余听禾说。
她打开光脑,连接了车内的设备,点开升降云梯的开关。
悬浮车的云梯缓缓升起。
两人注意着云梯,也就看见了落在云梯上的青盏卡。
余听禾走上云梯,路简苏注意到她的鞋并不适合走云梯,他跟了上去,“我去捡。”
余听禾也知道这双鞋不太适合走云梯,所以她道了声谢,停在原地等候。
路简苏捡起青盏卡,往下走,正要将卡递给余听禾。
“咔滋——”
倏然间!云梯卷层,所有梯子塌陷,此时的云梯像龙卷风,不停往里翻卷,势要将梯上所有物卷入其中。
余听禾眉眼一凝,路简苏神色涌现一抹凝重。
站在梯上的她们,在被卷入前,瞬间抱在一起,以防身体过轻被吸入卷层中。
危险到来时,是没有时间给人反应的,两人迅速且默契地往下跳。
两人不禁低头,余听禾飞瀑一般的头发飞扬,翩跹起舞,路简苏紧抿着唇,一绺细发一直轻扫他的脸,他微抬下巴。
失重感率先袭入了双腿,无法用力,腾空时大脑意识直接越过思想联系了器官,余听禾下意识轻动了下腿,以此来感知双腿是否存在。
与她相拥的路简苏感觉到了她腿部细微的动作。
他调整了下姿势,将余听禾揽他腰的手挪到了他的后脖颈处,他的嘴唇无意擦过她的微凉的耳朵。
冷风从下往上灌,冷风猛烈吹向眼眸,仿佛要将眼睛最后一丝水光榨干,徒留干涩。
仅一瞬,路简苏先着了地,背部撞上了地面,他闷哼一声。
由于他挪了余听禾的手,她的手倒是没受伤。
两人没有立即分开,带着落地的余震,都静静待了两秒。
云梯并不高,但在空中时间就像慢放似的,一秒也过了很久。
直到侍者们听见动静前来。
余听禾心有余悸,耳朵有些听不太真切。
两人的手都没松开,感受着彼此之间的温度,她对上路简苏的视线,好似是错觉,那双没有情绪的灰瞳像夏日太阳暴晒的冰,融化了个彻底。
路简苏目光无意看见了什么,他飞快移开看向她的视线,他一只手没松,依旧抱着她,他试图坐起。
第26章
余听禾察觉到他的动作后,便起了身,她问出第一句话,“你还好吗?”
路简苏松了一只手,摊开手上的青盏卡,可见他握紧的力度,他的手被青盏卡刺出了四个红洞,他说出了落地后的第一句话,“你的青盏卡,给你。”
他声线依旧浅淡。
二十分钟后,余听禾与路简苏共处一室,他已经从治疗舱出来了。
治疗舱是宴会主人家里的,就在三楼。
余听禾的私人助理已经到来,对方在解决悬浮车云梯的事。
她感谢了帮忙寻找物品的管家与侍者们,并且给了一些答谢金。
她想给路简苏答谢金,对方说不用。
当时他特意与她调换了下位置,本来受伤的会是她。
她打算在明天买两份礼物,一份礼物给颜雪棠,另一份给路简苏。
侍者端来糕点甜品和饮料。
光脑探测出食物没毒后,余听禾便让侍者把点心这些放在桌上。
她和路简苏都没提下楼这件事。
她在室内的播放器中播放了以往锦标赛的视频。
几分钟后,正播到精彩片段,当饥饿感充斥大脑,点心的香味钻入鼻中时,余听禾边目不转睛地看画面边用手摸泡芙。
路简苏拿糕点时,眼看着一只手朝自己手的方向过来,他还没说什么,对方的手比他嘴唇张开说话的速度还快,摸上了他的手。
他完全忘了他能收手。
她的手碰到了他的手背,温度互相沾染,互相传递,他的手没敢动弹,紧绷着,青筋震颤还抖动了下,他指尖轻颤。
他眉头轻皱。
神情看上去像是在克制,在隐忍。
余听禾发现手中触感不对劲后,她侧过泠眸,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到对面坐着的路简苏的脸上。
尴尬气息吞噬房间的所有物,试图将气息沾染空气再塞满整个房间,房间安静到只能听见播放器正在播放的声音,然而播放器的声音并不能掩盖任何弥漫在空中的气息。
“抱歉,我想拿泡芙来着。”余听禾缩了下手,声音轻而平,听不出异样。
路简苏看向她,他拿了个糕点后移开手,缓声道:“拿吧。”
她的目光,莫名让他想到了昨晚聚餐时候的场景。
昨晚……
他们玩了几个小时的桌游后,便前往了队长定下的包厢。
包厢主冷色系,天花板悬挂许多墨竹伞,四面都垂有织着青竹的窗帘,连成一排的柜面图画也是竹,茶艺师在一旁泡茶,茶中渐起浅薄白烟,雅致,清静。
有人坐在竹椅上,有人坐在沙发上。
包厢中放有一些小游戏的工具,卡片,空白卡片,骰子,抽签棍,轮盘。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玩卡片轮盘游戏,每个人写五张卡,指针转到谁谁就抽卡,按照卡片上的内容回答或者做事。
但不能写太过分与超出范围内的事。
红发女生说:“真心话大冒险?”
他忘了第几轮,有一轮抽到了余听禾。
指针停在了余听禾身上时,大家视线统一看向她。
余听禾有点怔然,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随便摸了张卡。
由旁人翻卡,并读出卡片内容。
坐在她旁边的陈淮接过她的卡,陈淮缓缓念出卡片上写的内容,“如果用动物来形容你的搭档,你会用什么动物?”他念完后,眉头一皱,“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
柠檬黄发色女生说:“你这内容算好的了,我抽到的卡,如果用植物来形容你的搭档,你会用什么植物来形容。”
“听禾来回答一下吧。”
余听禾敛了下眸,思忖后给出答案,她声音很轻,“羊。”
红发女生以为自己听岔了,她问:“羊?我听错了?你说的是狼还是羊?”
“羊。”余听禾吐字清晰了些。
红发女生眼中满是惊诧,她是真没料到,她下意识追问:“原因是什么?”
余听禾瞥了路简苏一眼,耐心且平静地回答道:“他给我的感觉,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她迟疑地说:“或许是单纯?”
众人齐齐看向路简苏。
“单纯?”红发女生仔细看路简苏那面无表情的脸,路简苏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冷冷回视。
不是听禾用错词了,就是听禾脸盲,或者被路简苏蒙蔽了。
余听禾见对方一言难喻的神情,她补充一句,“不是性格上的。”
路简苏收回思绪,他余光中瞧了一眼正在看视频的余听禾。
昨晚他想了很久,没想明白她口中说的'说不上来的单纯'。
无论是羊还是单纯,他都与这两个词不符,她说个其他的,或许他都不会想这么久。
余听禾注意力也没在视频中,她的思绪也回到了昨晚在包厢玩游戏的时候。
她用上帝视角回想细节。
指针转到陈淮时,陈淮抽了张卡。
坐陈淮旁边的余听禾一字一句念出内容,“拿到该卡片的人可以向在座的任意一个人问一个问题。”
陈淮视线扫视一圈,有人生怕他问到自己,特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陈淮笑了笑,淡定地道:“那我问路简苏吧。”
路简苏听后看向陈淮,少有情绪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不理解陈淮为什么会问他,毕竟两人毫无交集。
其他人视线若有若无地看了眼余听禾。
路简苏从容地点点头,“你问。”
陈淮眉眼间尽是笑意,他清澈剔透的眼瞳令人觉得他毫无恶意,他指向明确,“你并不是英莲学院的学生?是交换生,是代参赛人员?”
余听禾登时看向路简苏。
代参赛人员意指非本校学生但是在本校参赛的人员。
这个问题显然是个重磅炸弹,除了队长,其他人都很惊讶。
路简苏微微含颔,“嗯。”
“不是队长透露的,这个算是公开信息,我在其他学院查到了你的个人信息,所以问问。”陈淮讲的详细了些,以免有人误会,“你是非本校生,以后接触的机会就少了,这个我也没想到呢。”
他说到最后两句话时,余听禾隐隐感觉到了陈淮的视线有一瞬落在了自己身上。
路简苏面上沉静,“下个学年我们将会是校友。”
陈淮笑容滞住,他缓了缓,“啧,那我白问了。”
余听禾收起思绪。
她与路简苏在房间待了半小时,出房间时遇到了个去隔壁客房的中长发女生。
女生见她俩一同从客房走出,她眼中流露一抹狐疑,短短两秒,由狐疑转为了了然,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面色变红,视线没敢停留在两人身上,她连基本的招呼都没打,快步越过了她们。
余听禾与路简苏都注意到了对方的情绪转变。
看来她们出来的不是时候。
待余听禾离开宴会后,路简苏回到厅中,坐到自己位置上。
他的母亲吃了颗葡萄,见他回来,望了眼他身侧,路妈问:“那位女孩离开了?”
路爸边为路妈剥葡萄皮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俩。
路简苏没多想,脑中下意识联想到余听禾,他不假思索地道:“她回家了。”
他说完后,顿了顿。
他登时看向正悠然吃着葡萄的母亲。
他都没说过……
“我和她不是……”路简苏试图解释,他的情绪罕见外露,声音都有了起伏。
路妈笑吟吟地道:“嗯知道知道,就是单恋她对吧,你没说送送她吗?”
路简苏放弃解释,他面上竭力保持镇静,“她说不用。”
他不知道他妈妈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明明不是……
路妈转过头,视线对上正给她剥葡萄的路爸,她说:“我没猜错吧,你输了。”
“嗯,输给你了。”路爸神态如常。
路妈说:“甘不甘心?”
“心甘情愿。”路爸无奈地笑了笑。
路简苏:“……”
路妈转过脸,视线落在路简苏脸上,盯了他一会,她叹了口气,“明明姓氏和长相都随我,性格为什么就偏偏随了你爸。”
路简苏沉默不语。
路妈问:“那孩子叫余听禾?”
路简苏脑中莫名回想起了余听禾的那双紫瞳,他认真地道:“嗯,你别去打扰她。”他怕她再说些什么,“我先离开了。”
他没将刚才受过伤的事告诉父母。
时间一晃,又到了做周报的周二,中午,余听禾与宁瑾之来到了训练场。
余听禾发现,自从有一天的周二在训练场偶遇过陈淮,之后每周二中午在训练场都能撞见陈淮。
这次也不例外。
陈淮与她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后,她与宁瑾之进了全息舱。
昨日她买了礼物送给颜雪棠和路简苏,颜雪棠表示很喜欢,路简苏接过时愣了愣,随后表示感谢。
余听禾喝完营养液,她眼中的疲惫才褪去一部分。
宁瑾之注意到了她眼下的乌青,他冷不丁轻声问:“最近训练很累吗?”
他鲜少问起这些,余听禾听他问起,便回道:“还能适应,怎么了?”
宁瑾之手指紧了紧,缓缓道:“今天关于我的周报……我可以自己做,我已经掌握了,轮到我周报的时候……你可以休息一下。”
余听禾系安全带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