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瘸哥不爽地问。
白眠用胳膊碰了碰他:“怎么样,今天约会还顺利吗?”
瘸哥放松了下来:“原来你是想问这个,真是八卦,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还算不上约会吧,总之我带她四处转了转,一切都挺顺利的,晚饭后我就把她送回宾馆了。”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眠的脸稍显严肃。
瘸哥有些亏心地说:“害,来这里还能干嘛,当然是吃饭啦,不瞒你说,今天晚饭我没吃饱,为了让我的老同学吃点好的,我带她去了商场里那家高级日料,老天,谁能想到菜的份量居然那么少!可是当着她的面,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吃饱,所以送完她之后我就赶紧来加餐了!”
瘸哥嘻嘻哈哈地说着,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要不是白眠提前知道了一切,恐怕就要被他糊弄过去了。
“你出来吃饭还背着包干什么吗,难道要用电脑加班吗?”白眠向瘸哥伸出了手,“不许背着我偷偷卷,把包给我看看。”
瘸哥紧张起来,两只脚不自觉地后退,有点要逃跑的意思,他不满地说:“我愿意背包,碍着你什么事了?就算是警察,也没有权力随便搜查别人的东西吧!”
白眠却依依不饶,直接用手抓住了单肩包的带子,把背包拽了过来,瘸哥急忙拉住书包,两人僵持住了。
对视片刻之后,瘸哥有些恼怒地说:“白眠,你是不是偷偷给我把脉了?”
白眠也大方承认道:“不错,通过你的脉搏,我看到了你的过去。”
瘸哥愤怒起来,他似乎想谴责白眠,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说道:“既然你看到了,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放开我,让我过去。”
白眠坚定地不肯松手:“有我在,你今天别想迈出这一步。”
瘸哥抬起头,露出一个凌厉的眼神,透过这个眼神,白眠看到了十八岁的瘸哥。
那时候他还不叫瘸哥,叫曹宇寒,是青水镇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
那年他十八岁,在青水镇一中八班上学,他的成绩很差,但好在他有体育天赋,很擅长长跑,将来他可以依靠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读一个不错的大学,实际上,已经有几个大学对他表达了招生意向。
因为这个,曹宇寒有些骄傲,他开始更加放松自己的学习,每天上课睡觉,下课尿尿,别人的桌面都是课本,他桌面上是垒得高高的漫画书,各科老师知道他的情况,也都懒得和他计较,只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本来曹宇寒打算就这样混到高考,但他遇到了一个不可控因素——许红豆,许红豆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成绩特别好,每次都是前几名,整日在桌前埋头苦读,是各科老师夸奖的对象,曹宇寒一向瞧不起这样的同学,觉得他们太过老实,没什么意思,本来两个人一生都不会有什么交集,直到许红豆用课本敲了曹宇寒的脑袋。
那天曹宇寒练完跑步回到班里,听说班里换了个学习委员,是个新来的转学生,他也没太在意,仍旧趴在桌上倒头就睡,可是这一次他还没睡几分钟,就被一本课本敲了脑袋,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姑娘,姑娘有着圆圆的脸,一双杏子眼,梳着高马尾,像是以前挂历上的老式美人。
曹宇寒一下子就呆住了,他的反应逗得大家哈哈笑,姑娘的小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但他完全没听进去,只知道看着她,看他这样,姑娘又用力敲了他一下,这次曹宇寒听见了,姑娘是叫他好好学习,不要带坏班里风气,曹宇寒连声答应,姑娘这才满意地走了。
姑娘走后,曹宇寒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她叫许红豆。
从那以后曹宇寒就换了一种生活方式,他不再浑浑噩噩地度日,每天上课认真听讲,抄周围同学的笔记,老师留的作业也会做,但是他从来都不交,只为了让许红豆来找自己,然后故意逗她和自己斗嘴。
有了想见的人,学校就不再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曹宇寒变得动力满满,在高三的下半学期,他的成绩提升了一大截,连老师都说,曹宇寒要是高考能保持这个水平,他有可能能考上京城体育大学。
曹宇寒已经计划好了,他要考京城体育大学,等高考后,他就向许红豆表白,让她做自己的女朋友,他们要一起考到京城去,一起成为很厉害的人!
但是世事弄人,曹宇寒和许红豆都没能等来自己的高考。
在高考前的第三个礼拜,学校里发生了一起惨案,有一个女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人侵害,女生被找到的时候已经精神失常了,而嫌疑人还没有找到。
学校特意开了大会,让同学们提高警惕,尽量结伴回家,不要单独回家,校领导在台上讲话时,曹宇寒偷偷望向了许红豆。
出了这起案子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许红豆,因为许红豆学习刻苦,总是在班里学到零点以后,大部分同学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回家了,班里只剩许红豆一个人,而且她父母都是干体力活的,白天很累,晚上没精力再来接她了,许红豆只能独自回家。
曹宇寒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保护许红豆。
自那天之后,曹宇寒开始默默护送许红豆回家,每次许红豆下课之后,他都会静静地跟在许红豆身后,看着她的马尾辫,陪她走过一段又一段没有路灯的漆黑小路,直到目送她回家才安心。
许红豆大概从未发现他,毕竟他的脚步那么轻,他的身影总是拉远了,躲在黑暗里,就像他的心意一样。
他最害怕的事情,在高考前的第五天,还是发生了。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依旧是十二点,许红豆收起了书本,抱着自己的书包出了门,外面雨下得太大了,她没有打伞,只好把书包顶在头上,尽量加快脚步前行,她家离这里不远,步行十分钟也就到了。
曹宇寒依旧跟在她身后,他也没有带伞,只好淋着雨走,为了不暴露自己,他特意和许红豆保持了一段距离,许红豆先他一步走进了小巷,他就特意隔了两分钟再走,往常都是这样的,可是偏偏这一次出事了。
许红豆进入巷子之后,巷子里很快就传来打斗的声音,显然早有人埋伏在里面了,接着许红豆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曹宇寒——”
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曹宇寒有些惊讶,原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来不及多想,他甩掉书包冲了进去,看见两个身形粗大的男人,一个男人把许红豆摁在地上,另一个男人正要上前扒她的衣服。
曹宇寒怒不可遏地与两个男人打了起来,他连续两脚踢在了两个男人的□□上,毕竟是体育生,他的力气可不小,两个男人都疼得松开了手,趁此机会,曹宇寒拉起许红豆就跑,随后两个男人也很快反应过来,撒腿就追。
许红豆平时很少锻炼,跑得不快,没一会就被两个男人追上了,眼看他们俩跑近了,曹宇寒干脆甩开了许红豆的手,让她自己先跑,自己则留在原地,拖住两个男人。
那一晚许红豆跑掉了,曹宇寒却彻底坠入深渊,他遭到了两个男人的毒打,一开始他还能抵挡几下,但是寡不敌众,他很快被打趴下了,看到他已经没了还手的能力,两个男人不仅不放过他,反而还更来劲了。
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曹宇寒的身上,他本能地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男人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狞笑着说:
“嘿,让你小子当英雄,你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今天就废你一条腿——”
第163章
说着, 那个男人把石头用力地砸在了曹宇寒的左腿上,一下,两下……无数次的反复砸下, 让他的左腿彻底没了知觉,大雨还在下, 彻骨的寒意贯穿他的全身, 鲜血不断地涌出,染红了那片街道, 他挣扎着去看自己的左腿,直接看到了断掉的骨头。
经不住剧痛, 曹宇寒最终晕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 他听到嫌犯说了一句话——
“哥,不好, 这个人好像没气了, 咱们还是快走吧!”
接着他就彻底听不见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刺眼的灯光, 他获救了,医生帮他接上了断腿, 只要好好恢复, 以后他还能走路,但是跑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的前程路彻底断了。
那一天曹宇寒哭得撕心裂肺,整栋楼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还没等他情绪平复下来, 警方就进入病房开始向他了解情况,是许红豆报的警, 许红豆逃跑之后去了最近的警局,报警说明了情况,警方赶到小巷里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两名嫌犯已经逃走,地上躺着昏死的曹宇寒,他们只好先把曹宇寒送到医院。
许红豆虽然也是当事人,但她能提供的线索很有限,她只知道对方是两个人,身形都很高大,这两人全程蒙着面,没有开口说话,许红豆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也没听见他们的口音。
当时治安环境很差,摄像头还没有普及,那条巷子里没有摄像头,并且当天又下了大雨,把嫌犯留下的一切痕迹都冲刷得干干净净,警方去现场调查过,可以说一无所获,所以现在最大的突破口就是曹宇寒。
但曹宇寒只是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休息,无论警方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警方以为他是受到了惊吓,决定过段时间再问,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来,他还是这个反应,由于他极度不配合,警方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这件案子也就无从查起,于是它最终成为了一件悬案。
后来青水镇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子,有人说那两个作案的凶手死了,也有人说他们逃窜到外地去了。
刚得知案情的时候,曹宇寒的家人非常震惊,他们不理解儿子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他是最擅长长跑的学生,只要他想跑,绝对能跑得了,直到真相后,他的家人连连叹息,却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了。
这件事之后,许红豆和曹宇寒都从班里消失了,班里其他同学都如期参加了高考,走向了自己的未来,但是却再也没人能联系上许红豆,曹宇寒则是一直在家养伤,最初他还抱有希望,直到腿伤彻底痊愈之后,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一瘸一拐的样子,那天他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也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他抑郁地在家宅了几年,后来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不得已走出门去找工作,残疾人在社会上很难找工作,他碰了好几次壁,最后才到了慈心堂,翁旭华给了他一份工作,他也很知足,从未想过换工作,在这里一干就是好几年,但是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叫他“瘸哥”。
白眠看着瘸哥的眼睛:“你隐瞒了警方,其实当年你是知道一些线索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瘸哥索性摊牌了,他摘掉口罩,点起一根烟,在火光中笑了笑:“是啊,我听见他们说了一句话,听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俩应该是亲兄弟,拿石头砸我的那个是哥哥,在后面喊他跑路的是弟弟,那个弟弟——”
瘸哥伸出手来,在右手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在这个位置有个纹身,是一条蛇,但是纹身师的技术很差,给他纹得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看上去特别好笑,还有,当年打架的时候我也还了手,我趁弟弟不注意,咬住了他的右手小拇指,给他咬断了,就算他后来能接上,我估计也会留个大疤。”
“所以,你明明掌握了这么多线索,为什么不告诉警方呢?这些线索只有你知道,如果你当年肯告诉警方的话,说不定那两个嫌犯早就被抓住了!”白眠质问道。
瘸哥冷笑一声,一口气吸掉了半支烟:“我告诉警方,警方抓住他们,然后呢,能判刑吗?那天大雨冲刷掉了一切,只有我一个人证,没有其他证据,恐怕根本就没法给他们俩判刑,再说了,就算是判刑也不会太重,这又不是命案,顶多是坐几年牢,等他们出来以后,还是会报复我和我的家人,所以,我不想靠警方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把烟吸尽,烟头丢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还有,这不仅仅是一起案件,更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就因为他们两个,我的命运被彻底改变,我当年可是差一点能去京城体育大学的!可现在呢?你看看我,高中学历,吊儿郎当,一无所有,这都是他们害得!”
“从我在医院醒来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发了誓,我一定要找到他们两个,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所以我没有把线索告诉警方,我要自己调查。”
“这些年我不告诉别人我的真实名字,我让大家都叫我瘸哥,就是为了用这个称呼来提醒自己,永远别忘了我身上背负的仇恨!”
白眠忍不住问道:“你偏要自己调查,不让警方介入,那我问你,你又查出了什么?”
瘸哥看向美食街的深处:“喏,看到了吗?最后一家店,他们两个就在那里面。”
“我是从纹身开始着手调查的,弟弟的手腕上有个滑稽的蛇纹身,这肯定是哪个纹身师手滑了,他们是青水镇人,纹身不出意外也是在青水镇纹的,于是我走遍了青水镇每一家纹身店,包括已经倒闭的,我和所有店老板混成了朋友,然后我问他们,有没有人见过一个那样的纹身。”
“就这样问了几年,结果还真被我问着了——有一个小子说这个纹身是他纹的,他以前在纹身店当过学徒,后来因为纹的太丑就转行了,他记得那天是两兄弟一起来的,弟弟想纹一条蛇,当时正好是中午,他困了,不小心给那条蛇搞成了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结果被兄弟俩揍了一顿,把他鼻梁骨都打断了,后来他报了警,兄弟俩赔了他一笔钱,他从此害怕了,不敢再给人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