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露馅儿。
他轻啧一声,拿起手机往外走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对面门缝里就传出来了音乐声,比之前要小,也多了几分童趣,应该是乐清换过了。
但她居然没关门?
江随之缓缓走过去,刚要抬手敲一敲就听到里面传来乐清的声音:“你们还记得这首歌怎么唱吗?”
“记得。”妹妹踊跃表现自己,“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对。”伴随着音乐的声音,乐清继续道,“你们从头唱给小姨听听好不好?”
这首歌比较简单,两个崽崽记得特别特别清楚,直接零帧起手:“爸爸好,妈妈好~”
这有什么好听的?
江随之的手触及到门把手。
却忽然听乐清道:“停。”
她问:“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吗?”
江随之瞳孔微缩,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两个崽崽第一次听到小姨这么问,也是第一次去直面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没有理清楚是什么意思。
小乐安坐在晃动的摇摇车上,懵懂地说:“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呀?”
乐清失笑:“我是问你们知道爸爸妈妈意味着什么吗?”
崽崽不懂,因为他们没有。
乐清手搭在车上随着晃动,试图用摇摇车的音乐声掩盖住自己的心跳声以及没有落处的指尖。
“爸爸妈妈是生下宝宝的人,是跟你们最亲的人。”她说。
小乐嘉摇头:“可是亲人是小姨呀。”
乐清愣住,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和安安没有爸爸妈妈。”小乐安认真道。
乐清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问:“会想他们吗?”
孩子们也很诚实,认真地思考过后才回答:“以前想,现在不想啦。”
“为什么?”
小乐安用小脸蹭了蹭小姨的手背:“小姨也很好!”
因为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并不知道跟爸爸妈妈相处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两个称呼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以前的小姨不好,他们会想爸爸妈妈,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会对自己的孩子好,所以如果有了爸爸妈妈就会有人疼他们啦。
但现在小姨特别特别好,所以他们觉得没有爸爸妈妈是可以的。
因为小姨也是家人,他们会对小姨跟对爸爸妈妈一样好的!
显然乐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知道孩子们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客观:“但小姨不能跟爸爸妈妈相提并论。”
小乐嘉想了一会儿:“那我喊小姨妈妈就好啦!”
乐清:“不可以。”
崽崽们被小姨的严肃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小姨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有点情绪化,乐清自责地浅呼吸一口:“没事。”
她没有办法给孩子再变出一个妈妈来,所以只能尽可能地略去有关妈妈这方面的回答,而是旁敲侧击道:“歌里是不是唱过啦,小朋友会有好多的亲人。”
“嗯嗯。”
“那如果你们遇到了自己的亲人呢?”
小乐安乖乖回答:“要说你好。”
“嗯?”
这是什么回答。
“亲人是一家人的意思吗?”小乐嘉问。
“当然,跟小姨一样。”
小乐嘉并不是很确定,又问:“那跟小姨一样好吗?”
“如果比小姨对你们更好呢?”
居然还有人会比小姨更好?崽崽们想不出来,他们现在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小乐嘉一拍小手:“那就把他带回家!”
“什么?”乐清懵了。
“一家人,就要带回家呀!”小乐嘉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睡空房间。”
倒是还记得家还剩一个空的房间。
“没有床。”妹宝提醒。
“噢噢。”小乐嘉立刻改口,“那小姨跟我们睡,小姨要听故事的,亲人自己睡。”
他会努力跟妹妹一起多挣一点钱,养小姨也养那个亲人的!
乐清:“……”
她本来想问问如果亲人要求跟他走怎么办,但转念一想这现在只是一个假设,问出来倒是显得跟那种“爸爸妈妈离婚你要跟谁”一样的意义了。
还会让孩子们为难。
不过这件事只能一步一步来,至少要让孩子们先有这个概念,免得日后难以接受。
这首儿歌已经到了尾声,两个崽崽期待地问:“小姨还要听歌吗?”
他们还能唱!
“好啦。”乐清松开自己的搭在车上的手,轻轻揉了揉他们的头,“你们继续玩,小姨还有事。”
她打算先给林生西把酒店的体验感写下来,然后再看一看过去关于林简的访谈,避免自己在采访当天出一些可以避免的差错。
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林简负责。
她转身刚在餐桌坐下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噢,要打卡的人来了。
“进。”
果然,被两个崽崽“认证”过身形高大的男人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
乐清手上的动作停了半秒,不由再抬头看了一眼。
早上过来修摇摇车的谢先生可能是刚睡醒,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带着几分松弛感,看着也不想平常那么有压迫感。
但这会儿回去吃了顿早餐的谢先生好像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哪怕依旧没有戴帽子,可眼神却多了几分凌厉。
原来还有人是分充了电和没充电的区别啊。
乐清没有当回事,反正也不是来给自己打卡的,她点了点头当做是打招呼,继续手里的动作。
而江随之才朝着她走了几步就被坐在摇摇车上的两个孩子打断了:“谢叔叔,我们在这儿~”
想起第一要素,江随之才中途改变路线走到两个崽崽身边,将手机界面调出来:“这是早餐。”
两个崽崽瞪大眼睛认真检查,但表情依旧没有变得轻松:“叔叔为什么不吃完?”
那玩意儿怎么吃完!
江随之面不改色撒谎:“这是吃之前的。”
“叔叔撒谎噢。”小乐安摇摇头,“这是不对的。”
江随之将手机收回来,有点心虚但理直气壮:“没有撒谎。”
显然崽崽们根本就不听他的谎言,他们自有一套办法:“是不好吃吗?”
倒也不算不好吃吧,就是已经下不去嘴了。
“叔叔,以后我把我的早餐分你一半。”小乐嘉肩负着要帮助好心叔叔的重大责任,而且他知道从小没有一个好小姨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十分感同身受,“小姨做饭很好吃噢。”
江随之轻飘飘看他一眼:“跟谁学的,随便让外人来家里吃饭?”
“不是在家里呀!”小乐嘉才没有那么笨,而且叔叔都是自己过来的,又不是他们邀请来的,“我吃饭,再端给叔叔。”
你还想得挺周全。
江随之已经联想到自己每天都会被小孩端着儿童碗投喂的场景了,就像小时候吃百家饭时一样。
只不过以前是大人投喂小不点的可怜的自己。
但现在是两个小不点儿投喂一点也不可怜的自己。
还真挺有意思,刚才在门外听到那些话有些不虞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看着两个崽崽坐在摇摇车上不知疲倦地晃啊晃,还时刻不忘记惦记一下不老实吃早饭的自己,江随之莫名有了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
其实他很少会觉得自己过得惨,小时候懵懂时可能会很在意亲情友情,但在这些年的时光里早就被现实摩挲得什么都不剩了。
能活就是好的,他能接受这种麻木。
后来靠着自己生活还算稳定,哪怕知道自己有个有钱的父亲他也从来没有起过任何回豪门的心思。
每天回到小出租屋里的时候是他觉得最满足最有安全感的时候,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变得沉默寡言,习惯用刺面对任何一个人来保护自己,只是……偶遇会觉得茫然。
直到江言忽然出现在狭小的屋子里,那个沉闷安静的小屋子时不时就会多几句话。
或是他的不耐。
或是江言厚脸皮的嗦。
说句矫情一点的,那是他觉得生活最有盼头的时候。
如果没有希望,人可以一直麻木的活下去,但如果有了希望却又失去希望,这比麻木生活更加让人窒息。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一直都处在窒息当中。
只有这几天,或者说从过年那天跟这一家三口走近了开始,他似乎又感受到了一点过去还有希望的感觉。
所以哪怕他早上没有吃药就过来,被小孩拍了一下肩膀,经过那一连串的“小意外”后,他居然也没有那么难受。
正走着神,旁边小孩就凑了上来,神秘兮兮的:“叔叔。”
江随之语调微扬:“嗯?”
“我很会哄人的。”小乐嘉自豪地说,“妹妹我哄,小姨睡觉我也会哄,所以我哄你吃饭,我可以给你讲故事呀。”
这样生病的叔叔就会好好吃饭啦!
安静了两秒后,江随之低低笑了声:“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小乐嘉摸着刚刚吃完早餐喝完奶还鼓鼓的小肚子:“我饱啦。”
“还不够。”江随之抬手在他脑袋顶上虚虚比划,“还没长高。”
“!!!”
受到一万点暴击的小乐嘉整个人都碎了。
叔叔怎么这样呢!
这就是、就是恩将仇报!
他要暂时停止哄叔叔五分钟!哼。
崽崽别过脸去,不跟叔叔说话了。
江随之以为他们是那股劲过了,没有在意,而是转身来到了餐桌边。
乐清有些意外:“谢先生?”
怎么除了找孩子,找自己还有事?
江随之嗯了声:“能坐坐么?”
“请便。”见对方像是有话要说,乐清将电脑往旁边推了推,“有事吗?”
“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你在教孩子。”江随之没有隐瞒。
乐清答非所问,温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没等江随之说不用,她已经起身去拿杯子了,很快就倒了一杯水回来放在了江随之面前。
只不过跟以前一样,对方没有拿起来喝,只是说了声:“谢谢。”
乐清没在意对方喝没喝,轻轻点头:“是在教孩子。”
“很少有听到这么教孩子的。”江随之的手指在水杯上慢慢敲了敲,“不是一般都会让孩子不跟其他人离开吗?”
怎么还有让问孩子有更好的亲人会怎么办?
乐清轻笑:“每家的教育方式可能不太一样,我也没有权利阻止其他亲人来探望他们。”
“你说自己只是他们的小姨。”江随之看了她几秒,也笑问,“那如果他们有其他亲人想像你一样照顾他们,取代你,你也不阻止?”
眼前男人眼里露出了跟之前骑马时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人时候让人手脚有些发麻。
乐清手轻轻握住了旁边自己的喝水的杯子,隔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江随之眸色微变,语气难辨重复了一遍:“不阻止?”
“谢先生。”乐清再一次答非所问,“您真的有洁癖吗?”
江随之被她这突如起来的一声您弄得怔了半秒:“什么?”
乐清打开自己的杯子喝下一口水,将那份要一起跳出来的紧张咽了回去,才抬眼笑道:“其实您不用这么辛苦。”
“我不会阻止,就像我一直都没有阻止您靠近两个孩子一样。”她温声喊道,“江先生。”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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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三个字一出来,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孩子摇摇车儿歌欢快的声音,有那么几秒餐桌这边安静得让人惶恐。
忽的,江随之轻轻笑了声:“什么时候发现的?”
对方这轻轻巧巧的语气让乐清不上不下的心意外安定了一点儿:“事不过三,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其实不仅是江先生的靠近她没有阻止,因为知道林家姐弟两或许跟孩子父亲关系不浅,在林生西一次又一次对孩子那么关心时她就有了心理准备,心知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她也没想到江先生宁可不露面也要用巧合的方式出现在孩子们身边。
要说第一次林生西出现在拍摄场地带两个孩子玩她还没有意识到车里坐的是谁,那么第二次在看到谢先生单独出现在咖啡店里,以及那几次“偶遇”她就清楚了。
并不是不相信这个人有奇怪的癖好和洁癖,只不过如果真的是洁癖,这个人的习惯比较奇怪,毕竟他会主动搬东西烤肉。
种种下来猜测就会一分一分证实。
“江先生也没有太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她说。
这也是条件之一,乐清自然清楚像江先生这样的人对于每一件事都会思虑周全,尤其是重要的事更是要慎之又慎,怎么会那么堂而皇之地这么接近两个孩子呢。
江随之不置可否。
他将自己眼镜取下来缓缓合上:“你很聪明。”
在对方抬眼的一瞬间乐清就知道自己之前在草场看到的不是错觉了。
这个人的眼睛真是一件很锋利的武器,单凭眼神就能让对手心怔几秒,进攻性很强,那副眼镜真是他伪装最好的工具。
脱离了眼镜的江先生甚至因为多出来的匪气要年轻一点儿。
乐清的手从餐桌上移了下来放在双腿上轻轻揪着衣摆:“虽然知道,但我不太明白江先生的安排。”
有一点她是清楚的,眼前这个人一定把自己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没出面的时候也是在观察自己一举一动,但她不懂为什么这么久了,久到他甚至在隔壁买了房都没有提出把孩子接回去。
江随之嗯了声:“现在还不能安排。”
乐清疑惑。
不能安排是什么意思?
她试着分析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可不察的小心翼翼:“您是说,现在还不能把孩子接回去?”
这倒是让江随之很意外了,他挑眉:“你希望我把他们接回来?”
这个反问让乐清更加懵逼。
你一个亲爹不把孩子接回去,难不成还要继续放在我这儿?
抛开其他不谈,你舍得吗?
怎么跟剧本里说的不一样。
“跟我比起来,在您身边各方面对孩子来说都更有优势。”她低声说。
话是这么说,但江随之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脸上有一点点想把孩子送走的期待,也是,没有谁会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