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工便又提醒道:“只是被压制过后,因药性叠加,若是再次发作,会更加的难忍,女郎还是尽早做好打算。”
做好什么打算?
医工的目光在孙策和周瑜身上扫了一眼,他又轻咳一声,说道:“阴阳调和本是自然规律,女郎不用太过羞耻,惜取眼前人才是,我便先告辞了。”
楚楚尴尬一笑。
之后千喜便给了他酬金,客客气气的送医工离开了,又忙碌着寻了柴房去烧热水。
是的,楚楚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连客店准备的热水否不敢用了,得自己人去帮忙烧的才行。
等药浴弄好之后,水里黑乎乎的,全是药材难闻的味道,楚楚泡进药桶之中,她只希望真如那医工所说的能够将药性压制半月,不然她真要立即问阿父借兵,平推过去了。
她乃是世家女,又不是没有背景的小喽。
不过那医工确实有些本事,等她泡了药浴之后,三个时辰之后果然没有再发作,楚楚这才能好好的休息一晚。
等到了翌日,楚楚浑身精神抖擞。
她穿着红色衣裙,黑色的头发被她盘在脑袋两旁,余下的头发用同色绳子扎了小小的辫子披放在肩上,胸前带了璎珞,并将孙策送她的蝴蝶刀别腰,腰间挂了玉i。
一身红衣胜似海棠,很是惊艳的装扮。
楚楚刚出门便见到孙策和周瑜两人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她小跑到两人身旁,并笑着转了个圈,眉眼弯弯道:“两位兄长,我好看吗?”
孙策挑眉:“今日怎么这般张扬?”
周瑜即便想来内敛,也夸一句“不错”。
楚楚便道:“人,天性爱美,战国时期,齐国大臣邹忌甚觉自己容貌i丽,而与城北徐公比美,问妻问妾问客人,都说他比徐公美,等他自己见到徐公时,则为徐公之貌折服,于是便有了《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
她张开双手,眉眼弯弯道:“我因容颜而为人觊觎下药,此事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女娘自夸自己容颜之盛,因确实好看,两人便笑笑没有反驳。
孙策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由与周瑜对视一眼,挑眉道:“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今日这小女娘未免太活泼了些。不过她还是小孩子时本性也是鬼精鬼精的,又满嘴没个实话,还以为及笄后多了几分女娘的矫情,没想到倒是他们想多了。
看着她这样,反而有些熟悉之感,感觉她要搞事。
“我明白了――”楚楚道,“漂亮而弱小,才是原罪。”这个“罪”不是罪恶,而是指原委的意思。
孙策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闻言冷哼道:“你才知道?”
他道:“这个世道,不仅是漂亮柔弱的女子会遭殃,就是漂亮柔弱的男子也会……”
周瑜警告的看了孙策一眼,孙策赶紧打住。
楚楚瞪大眼睛:“会什么?”
孙策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楚楚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魏晋南北朝,那可是华夏最混乱,最恶心,最残酷,也最耻辱的时代。
这个时代,阶级在前,男女之别在后,同阶级才分男尊女卑。
虽然离三国真正建立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如今依旧是乱世啊。
那些豪绅以为他们真的是行商,这才敢对她下手,若是她以桥氏女身份行走,他们只会对她跪舔。
这便是这个世道真正的规则。
只能说,他们终日打鹰,被鹰啄了眼。
想到这里,楚楚心中不透感叹,她终究还是有些被这个时代给同化了些许,也开始对权势有了想法。
楚楚道:“既然我身上被人下的药对我的性命无虞,那对方便没有能掣肘我的地方了,我打算问我阿父借一千兵,去攻打那座小城。”
她说完,这才挠了挠脑门,询问道:“那城门上的字风化得有些看不清了,我还不知那城叫什么呢?”
周瑜道:“平城。”
楚楚点头道:“对,平城。”
平城小,又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加上此地豪绅早早投靠了刘表,因此这几年城中还算安稳,便经常有行商过路歇脚,这也是当初他们选择进城的原因。
孙策惊讶:“你要亲自带兵去打,你阿父会同意吗?”
楚楚眉眼弯弯,一脸讨好道:“我身边这不是还有阿策兄长和阿瑜兄长吗?”
孙策无语。
周瑜瞥了她一眼,道:“此地离襄阳很近,你若是打下这一城,恐难以占据,便是在做无用功,可想清楚了?”
楚楚点头:“我想清楚了。”
她得意慢慢道:“阿瑜兄长,放心,不会是无用功的。”
说完,楚楚又摸摸自己的这张小脸,自恋道:“而且我要让人知道,觊觎漂亮女娘,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阿策兄长还要去襄阳摸清楚黄祖和刘表的情况……
周瑜也想到了此事,便道:“这样吧,我和楚楚回去问桥公借兵,阿策前去襄阳,等平城被攻,因其离襄阳极近,自会吸引刘表的目光,届时也方便阿策行动。”
楚楚点头:“这个好,到时候我以阿策兄长的名义攻城,声东击西,说不定能引出黄祖,阿策兄长就能在路上设伏了。”
孙策看着两人说得煞有其事,小女娘还点头应声,便忍不住弯腰捏捏她的脸:“你脑子竟会瞎想。”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
第57章 借兵
孙策带着千喜等人乔装进入襄阳,周瑜和楚楚两人便骑马回去借兵。
到了寿春之后,楚楚回到家中,问过仆从得知桥蕤正在书房,于是便自己一个人哭戚戚的杀到桥蕤的书房。
在书房外面,楚楚站在养鱼的池水旁,先是拍拍捏捏揉揉自己的小脸蛋,然后又将自己的头发丝整理了一下,让其看上去凌乱又不失可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裳,见并无不妥,这才哭丧着脸去拍书房的门。
而周瑜跟在小女娘身后,看着她一系列动作,面上无波澜,眼睛中却藏了些许的笑意。
楚楚邦邦两拳,拍响书房的门。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桥蕤开了门见是楚楚,脸上的怒意顿时就消散了,面上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和蔼的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楚楚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见到楚楚身后的周瑜,便心下嘟囔着,难不成自己这个女儿,已经有了选择,也不知道话能留在身边多久呢。
周瑜行了一礼:“桥公。”
桥蕤也回了一礼,道:“贤侄,你们这是……”
他语气迟疑,要是来求娶,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带啊。
此时楚楚已经酝酿好了情绪,眼圈红红的,泪水蓄满了眼眶,配合她那张本就漂亮的小脸,更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上去好不可怜。
她啜泣一声,委屈地叫了一声:“阿父……”
桥蕤见状像伸出手想去擦眼泪,便又顿住,看着楚楚哭着的样子,一时间倒是显得不知所措了。
他道:“诶呦,我的好女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桥蕤有忍不住看来一眼周瑜,莫非他欺负楚楚了?
也不像啊?
楚楚道:“阿父,你知道的,女儿向来爱美,出门也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桥蕤听她这样说,顿时产生不妙之感。
他这个小女儿地姿色他是清楚地,说句大话,就是放在整个天下,这姿色也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可称国色。
如今楚楚已经及笄,也不知道将有多少人觊觎呢。
正想着,桥蕤便看见自己的小女儿抿抿嘴,委屈巴巴的继续道:“阿父,最近我出门游历,本有阿策兄长和阿瑜兄长两人陪同,也没出什么事情,可谁知到了平城,当地的豪绅竟然在我茶水之中下了四肢麻痹的的毒,还好我机灵,意识到不对便去寻了人,这才没有被人掳走。”
桥蕤闻言大惊,立即关切道:“那毒解了吗?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损伤?”
楚楚抹了抹眼泪,道:“倒也不是伤及底子的毒药。”
楚楚自然是不会告诉桥蕤自己中了下三滥的药,她向来清楚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反正她的目的都是为了借兵,只要能将兵借到就是了。
她继续道:“两位兄长便顺着帮我寻到了下药之人,审问过后得知背后之人是当地豪绅,他们做惯了这种拐掳妇孺之事,因为我们带的人很少,便没有深究,只将对我们下药之人杀了。本以为此事了,我们便出了城,谁成想背后之人以为得知了我是阿父的女儿,便带了好些人来堵截我,还说,还说……”
桥蕤微眯着眼睛,嘴上抖动两下,便道:“还说什么?”
楚楚谎话张嘴就来:“还说要将我掳走,送去给刘表邀功!”
桥蕤看向周瑜:“果真如此?”
楚楚立即点点头:“阿父,女儿何时跟你撒谎过?”
周瑜看了一眼楚楚,见她说谎脸不红心不虚,又各种添油加醋,偏偏声音振振有词,又是这衣服可怜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能唬人,若是不够熟悉她的人谁能想得到这小女娘是在骗人?
他没有拆穿楚楚,道:“大差不差。”
闻言,桥蕤便一拳打在了门框之上,将木头砸出了一一个拳头印,面上恼怒道:“真是岂有此理,这平城之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楚楚见桥蕤情绪到了,便又立即开始上眼药水,“阿父,我是你的女儿,也是汝南袁氏的外甥女,他们这般欺我,定然是没将你和舅父放在眼中,此举不仅是在羞辱我,更是在羞辱阿父和舅父!”
闻言,桥蕤脸上也都绿了:“你说得没错。”
他见楚楚浑身发抖,委屈极了,便当即道:“阿父这就带兵去平城,给你讨个说法去!”
看着他真的就要佩剑,楚楚心中一暖,知道桥蕤是真心将她当成女儿的。
她赶紧拦住桥蕤,仰着小脑袋,一脸恨意道:“阿父,我可以自己去讨回来公道吗?”
桥蕤脚步顿住,目光犹疑得看着楚楚。
“你自己去?”
楚楚眼圈红红的,眼神里却很坚定:“阿父,我不想做笼中鸟,不想做金丝雀,在这样的乱世,我想自己护住自己,亮出自己的利刃,这样我即便是个女儿身,别人也不敢再轻易再伤害我。”
桥蕤有些犹豫,毕竟这战场上,少有女子领兵的。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
见到桥蕤眼神中的由于,她声音凄凄切切:“阿父,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我就是想自己给自己报仇而已,阿父,你就允了我吧。”
楚楚又看了周瑜一眼,道:“更何况我身边还有阿策兄长和阿瑜兄长呢,阿父你还不能放心吗?”
她会回头看向周瑜,赶紧道:“阿瑜兄长,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脸上是可怜巴巴的,明明是之前说好的,非得要在自家阿父面前表演一下。
周瑜淡淡点头:“嗯,帮你。”
明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桥蕤作为过来人,还是能看出对方语气中带着顺从和宠溺的意味。
真是少年人啊。
他摸摸胡须,想了想,那平城也不过是一个小城,如此让年轻人历练一下也好。
至于女儿家,这个世道本也不缺厉害的女人。
桥蕤点点头,与楚楚道:“你说得没错,只有亮剑,别人才不敢随意欺辱你,你是我桥蕤的女儿,是将门之后,岂能他人欺辱,你要多少人,与我之说便是。”
楚楚伸出五根手指:“五千兵即可。”
桥蕤闻言笑了一下,道:“据我所知,平城不过一个小城,没什么兵力,即便当地豪绅养了部曲,最多也就能给养千余兵,你带五千兵前往,又无粮道供给,若是在城门攻不下,反倒势颓。”
他无语道:“这还是张口就来。”
楚楚抿抿嘴,尴尬一笑:“是吗,我是想平推来来着。”
她又小声嘟囔:“刚刚还说要多少人,让我直说来着。”
桥蕤没好气道:“只能给你一千兵,若是一月之内不能攻破城门,粮草则须你们自己供应。”
楚楚本来想要的也只有一千兵,闻言便点点头。
她接着询问:“阿父阿父,那这千余兵里有多少精兵,多少步兵?”
桥蕤道:“给你一百精兵。”
说完,他便又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女儿。
要说知女莫若父,以楚楚这个性子,这些兵送出去,他怕是要不回来了。
而楚楚闻言也不好再得寸进尺,毕竟精兵难以培养,一百精兵就能拉起几千人的队伍,一千精兵就能拉起上万人的队伍。
她赶紧点头:“多谢阿父。”
下一刻,她又满脸感动,眼睛里顿时全是对桥蕤的濡目,好话一箩筐。
“阿父你真好,我以为你还以为我是个女儿身便不愿给兵给我,倒是女儿想的狭隘了,父亲才不是那种老古板,父亲是天底下最最最最好的阿父!”
桥蕤顿时受用,也道:“放心吧,不管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阿父都会是你的后盾。”
说完,他看着一旁的周瑜,道:“贤侄,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要帮我好好照顾好她。”
楚楚感觉桥蕤这语气说得怪怪的,她赶紧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周瑜看了楚楚一眼,嘴角勾了勾,道:“定不负桥公所托。”
桥蕤闻言便放心了。
他看着眼睛微肿眼神黑亮的小女儿,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去梳洗一番,等下我带你去挑选你要的士兵。”
在寿春待了三日之后,楚楚就急哄哄的带兵前往平城。
压制的药只能压制半个月,在路上已经花费了大半的时间,在寿春给兵士准备武器和粮草也需要些时间,距离她的毒发作,也就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
听那个医工的意思,因为药性被压制,等十五日之后,药性发作会更加的猛烈。
再不走,她药性就会在家中发作,那样的话便瞒不了人,便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由于带了千余兵,自然是没人敢让他们进城的,只能在山林扎营。
已经到了酉月,天气也更加凉快。
正好是月圆之夜,天上的星星布满天际,月亮比往日见到的更大更亮,楚楚坐在山坡上,腿悠闲的弯曲,双手撑在地上,这仰头赏月。
而在山坡下,还有一条河。
与天上的银河呼应。
她扭头看身边站着的周瑜,声音低低道:“阿瑜兄长,你等下就在一旁帮我守着不让人过来就好,我可以忍的。”
周瑜居高临下的看她,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话是这般说,楚楚也纯粹是嘴硬,她在周瑜面前已经够丢人了,也不怕再丢脸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