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凑上六七位认字的同志,独缺一名声音好听清脆的女同志来念女主角的台词。
唱歌好听的苏蕊被赵阿姐推荐,拿着简陋的话筒,情深意切地吼着台词:‘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这一嗓子,震得过来请人的郭庆旺一个踉跄,差点摔成狗啃泥。
“她她她怎么——”
赵阿姐得到好消息,压着上翘的唇角说:“放映器的播放箱损坏,她在帮忙。”
郭庆旺背着手,想了想又把手放下。熬到苏蕊过足瘾,赶在她捧着话筒要把片尾曲也给唱了,赶紧让人把她请下来。
苏蕊不高兴。
还以为能K上一首释放压力。
黄了。
苏蕊心情不美丽,见到郭庆旺心情更不美丽。
她拍了把胳膊打掉蚊子,挤出笑说:“郭大爷,找我啥事呀?”
郭庆旺在下面等她大半天,脚脖子被花蚊子叮了四五个包。见到苏蕊却不生气,笑眯眯地说:“小丫头,你在乡里有关系咋不早说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苏蕊感受到赵阿姐的视线,佯装深沉地说:“我说了你能信?”
郭庆旺给身边大队干事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小丫头片子有点东西在身上!
下午苏蕊才找他,乡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就来寻他。
要他‘公平、公正、公开’地进行农闲工作安排。三村劳力人数、劳动时间、劳动报酬,要‘平等、公开、透明’。
等到他接完电话,部队军官给他一张清退名单。全是这段时间庆男村浑水摸鱼的蠢货!
郭庆旺这下与苏蕊地位互转,他凑过去正要开口。
苏蕊大拇指插在布腰带上提了提,做好防御准备。
“......”郭庆旺:“赵主任的意思,让你——”
苏蕊伸手打住他的话,犀利地说:“赵阿姐有事可以直接跟我吩咐,不需要别人传达。”
赵阿姐在侧边抿唇笑。
郭庆旺咳了一声,眼瞧着答应过后三五成群往家走的妇女们,他心急地说:“是这样的,我把你的意见跟部队说了,他们同意让小坝村的妇女过去干活。”
苏蕊眉毛一挑:“你跟部队商量啦?”
郭庆旺忙说:“不是不是,这也是乡里的意见。”
苏蕊精着呢,当即明白郭庆旺被领导调/教过了。她端起架子说:“不去。”
郭庆旺大吸一口凉气说:“你再说一遍?”
赵阿姐在边上打辅助道:“我们今儿发了长豆角。这些天都要忙着准备冬菜,没时间去干活。”
宋大娘夹着小板凳从旁边路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给郭庆旺听的:“忙啊,罐头还没做完,长豆角又来了,真是忙不过来啊。”
陈香兰也说:“今年钱也挣够了,爱基霸咋咋,不干了!”
郭庆旺幽幽地瞅着陈香兰。
陈香兰腼腆地笑了笑:“我没素质。”
郭庆旺:“......”
你还骄傲上了?
她们走后,苏蕊也说道:“干活还不如酸豆角重要,先走啦。”说着她往家里去了。
郭庆旺转头跟赵阿姐说:“你看看你们村的妇女,无法无天!你赶紧把她们组织起来,让她们明天过去报道!”
赵阿姐客客气气地说:“你是领导,我哪能越过你来管啊,你能者多劳,我也走了。”她弯腰拿起小板凳离开了。
郭庆旺每次都拿自己是一把手来压制赵阿姐,这次砸脚了。当晚气吼吼地回到家。
人民公社安排的任务不能不完成,他辗转反侧一宿。
第二天,小坝村的广播里传来郭庆旺的声音。
他说:‘咱们跟部队是军民鱼水情,部队需要咱们出工出力,咱们妇女同志这个时候就要站出来,帮助部队趁早把水泥道路修完。这不也是你们小坝村受益最多吗?’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我积极动员各位广大妇女同胞们,不要再端架子、不要记仇、一心用在建设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
苏蕊手头上有点钱,抠抠搜搜买了二尺小花布,在屋里给自己做小裤头。
广播站的郭庆旺口水说干了,抱着搪瓷缸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没有妇女报名干活。
大家都生气呢。谁要是偷摸报名干活,谁就是小坝村的叛徒。
小坝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叛徒。
苏蕊乐悠悠地缝小裤头,缝完小裤头给长豆角犯面。难得休息,她一天过的很悠闲。
她并不知道乡里领导如何得知郭庆旺的事,还以为是赵阿姐的检举让领导们发现。想着郭庆旺马上会下马,她整个人精神焕发,嘴里哼着小曲儿。
到下午,郭庆旺待不住了。
他领着几位大队干事,驾着毛驴车挨家挨户地请,请妇女同志们去上工。还把庆男村占的干活工具,锄头、铁锹、镐子等等,亲自送到人面前。
来到苏蕊家时,苏蕊见他嘴上起着大燎泡。
苏蕊大惊小怪地说:“你咋还起球了呢?”
郭庆旺勉强挤出笑,刚一咧嘴嘴疼。
他挥挥手,后面的干事递给苏蕊一把崭新的铁锹,郭庆旺明白苏蕊嘴巴不饶人,如今居于下风,干脆把铁锹给了苏蕊以后,带着人就走了。
白瞎苏蕊提着一口气,想要跟他PVP掰头。
郭庆旺满村溜达一圈,耷拉着t肩膀回庆男村去了。
在苏蕊旁边冬棉袄缝补丁的苏红佩小声说:“听说乡里批评大队长了,还让他做检查。”
这事能让苏红佩知道,那肯定三村传遍了。这等同于把郭庆旺的脸皮刮下来踩。
苏蕊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正好赵阿姐上门与她商量,俩人一拍即合,明天带人干活去!
妇女同志们不给郭庆旺面子,赵阿姐的面子肯定要给。苏蕊晚上吃完饭,挨家挨户通知动员。
大清早,妇女同志们一个个扛着公家的工具嬉皮笑脸地打招呼。路上遇到郭庆旺,眼神里连夹带拧,眼刀子嗖嗖飞。
郭庆旺还得给她们赔着笑,生怕一个不乐意又撂担子不干。
苏蕊走在队伍里,扛着铁锹还把丸子的吸铁石借来。
听说修路的山里会有废铁,她打算吸点铁皮、铁丝或者钉子,回去给丸子换麦芽糖吃。
她人长得漂亮,干了这一票,越发的神采飞扬。
陈姐夫跟陈香兰走在一起,见了又在心里盘算他弟弟跟苏蕊的可能性。
稀稀落落过来干活的庆男村人,有几位目前还是单身。他们怨念着本村人被苏蕊搅得不能过来混钱,还想着打击报复。
见到苏蕊本尊,胜雪的肌肤在妇女当中发着光,脸蛋美得跟天上仙子下凡般,他们顿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新仇旧恨成过眼云烟,都想在苏蕊面前刷刷脸。
苏蕊也在悄么悄地观察附近村庄里的单身男同志。她只想问问他们有没有娘家。
这一点很重要,三天两头往娘家跑那怎么行。万一小两口吵架,七大姑八大姨过来群殴她,她的幸福日子不就泡汤了么。
英俊能耐守夫道,勤劳孝顺没娘家。
缺一不可。
正在此刻,山下又上来一队车队。
有股非比寻常的气势,开头十辆全是超重型卡车,沉甸甸的车仿佛一座移动小山。
后面跟着十数台吉普车,吉普车后面的普通军卡上,近千名战士们全都持械武装。
路边配合干活的工兵同志们,当即站好全都噤声,几十号人集体给第一辆吉普车里的人敬礼。
老百姓们也站在路旁,苏蕊旁边传来宋大娘的惊呼声:“哎呀,这肯定是个大官!我听到有人喊‘首长’。”
苏蕊伸长脖子看半天,没看到“首长”长什么样。
终于第一辆插着一对红旗的吉普车在路岗前面停下,打开车门,踩着牛皮军靴的大长腿出现在苏蕊眼前。
哇。
刺激。
这身高肯定过185了。
首长同志军装挺括、风纪扣紧锁抵在咽喉。下车后,背着苏蕊等人给战士们回军礼。举手投足稳重俊美,闪亮的军衔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站岗的小战士首次见到传说中的方池野上将,战场上历练的气场,压迫的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蕊与对方相聚三十多米,肩膀上还扛着铁锹。
她隐约看到首长同志的军衔比别人都多,苏蕊认不清这是什么级别的军官,但也知道肯定是一位天之骄子。
“好年轻!”
等到对方侧过身,苏蕊远远地看着脸庞勾勒的曲线,还没看清,对方又转了回去。
老天,好帅!
还是个凤眼!
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微微向她这边侧了侧头,接着淡漠地转过去上了车。
过路岗,那边是军事禁区,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
对面的战士奔跑过来给无声威严的车队开门。等到车队的人远去,威压久久不散。
车队轮胎扬起的尘土还在半空中飘飘浮浮。
苏蕊旁边的宋大娘捂着胸口说:“妈呀,他看我那一眼,我的心肝都颤了。”
苏蕊扛着铁锹大吃一惊:“怎么就看你?”
宋大娘自认风韵犹存,淡淡一笑:“不看我,难道是看你呀?”她眼神在苏蕊胸前打转。
苏蕊忍无可忍,挺起小胸膛,证明自己还是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
宋大娘轻蔑一笑:“小菜鸡也知道看男人了?”
苏蕊冷笑:“我当然会看男人。”
宋大娘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刚才那位你怎么看?”
怎么看?
那宽厚的肩、闪亮的衔、精悍的腰、修长的腿!至少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双臂展开能有她的小床长!
苏蕊张口就来:“一看就是套被套的好苗子!”
宋大娘:“...你油盐不进是吧?”
第13章
周围妇女们的欢笑声炸在耳边,苏蕊红着小脸悻悻地搅合水泥。
苏蕊被安排的工作是搅水泥。水泥有初凝时间,她和工友们要在初凝前把水泥搅拌均匀。
她搅拌着水泥,脑海里还闪有刚刚的惊鸿一瞥。一天活儿干完,灰头土脸地回到家,脑子里还甩不掉那位军官的绝世模样。
扛着铁锹雄赳赳地去干活,扛着铁锹累哒哒地回家,一天能得八角钱,还包一顿饭,剩下全是丈夫本,还是很不错哒。
回到家,苏蕊猛然发现苏红佩蹲在枣树下面哭,脚边放着一碟芝麻饼。
她扔下铁锹跑过去,蹲在苏红佩旁边问:“大姐,你哭什么?是不是姓汪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苏红佩在书里吃了大半辈子的苦,苏蕊来到这里,并不想让她吃苦。只要听到汪路兴欺负大姐,她撸着袖子要跟他干架。
“你快说,别让我担心。”苏蕊拉起大姐,让她坐在木椅上,低头看着她哭红的眼眶,心疼地说:“这次又因为什么?”
苏红佩这些天哭了许多次,今天实在忍不住,颤抖着肩膀手帕捂着脸说:“他说他家没攒下钱,给不了我彩礼。”
“就他那五短身材、三级残废,被套都套不清白还敢这样跟你说话?”苏蕊心下了然,这是汪路兴觉得吃定大姐,要开始收网了。
按照书中的情节走向,大姐今年年底就会进他的家门。
苏红佩痛苦的不行,被苏蕊揽在怀里嗓子哭哑了:“他说我都二十四了,村子里二十四的女同志有的都生了两个娃娃了。他、他——”
“别说了,我明白。”苏蕊打断她的话,让大姐回忆这样伤人的话对她而言是二次重伤。
苏蕊起身给苏红佩倒了水喝,等苏红佩平静下来,这才冷静地说:“他是故意拖着你,你看我都说他心肠不好,你还相信他是个好人。几块芝麻饼哄得你嫁过去。”
苏蕊越想越气,一脚踩上地上的芝麻饼,碾了几下说:“二十四岁那还是黄金年纪,有许多地方大学毕业也才二十四,三十岁能成家立业已经不错了。”
苏红佩抹着眼泪说:“可是、可是,我跟他处了六年。”
苏蕊呲着小虎牙想吃人,怒道:“那更可恶,早就算计你了。拖着你六年不结婚,头几年找你说亲的人少吗?你跟他讲感情,他跟你讲感情了吗?”
苏红佩想到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上门说亲的媒人的确不少。不能说隔三差五,一个月至少有一两个。
跟汪路兴处对象以后,推掉不少相亲,还以为早早能成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天明天又明天,居然到了现在。
“我说什么来着?姓汪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苏嫦娥从外面回来,她穿着新做的白衬衫,跟她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全然不同。
苏玉琴和苏力也从门外进来。苏力扛着一袋大白菜,走到房檐下挨个摆着。跟往常一样,沉默寡言。
苏玉琴瞅了眼,又望着哭泣不停的苏红佩说:“那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苏蕊心惊,苏红佩的想法她是知道的,委屈自己,成全了姓汪的王八蛋!
她赶紧拦住苏红佩的话,大声说:“分手!”
苏红佩惊愕抬头,泪珠子滚下来说:“分手?这些年...”
苏蕊拉着她的手说:“不分手还留着过年吗?你没进门就把你欺负成这样,要是进门肯定要把你当牛马使唤。不,你说定还不如牛马呢。”
牛马命苦,好歹也是996。
苏红佩这样的,铁定007!
苏红佩失声:“我还不如牲口?”
苏蕊猛点头:“对!”
苏嫦娥又靠着枣树吃瓜子,冷笑着说:“这样也不错,咱家就有两头活驴了。”
苏蕊瞅着她的大腮帮子说:“色子精能不能少说两句?我跟你的事还没算呢。”
“我跟你有什么事?”
苏嫦娥见苏蕊来劲,把瓜子往兜里一揣,走过来想推苏蕊。苏蕊侧过身撞了她一下,苏嫦娥往后退了几步倒在枣树上。
苏嫦娥开口:“娘!”
苏玉琴皱眉:“又怎么了?”
苏嫦娥正要开口,苏红佩嚎一嗓子道:“我不活了我!”
苏蕊反应敏捷,飞快拉住她,晚一点得撞枣树上。还没等苏蕊庆幸,再一看,苏红佩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
苏蕊赶紧掐人中,见她进气没有出气多,慌忙背起她往医务站跑。
苏嫦娥跟在后面捏着苏玉琴的钱包,仓皇地喊道:“你慢点,别摔了!”
苏蕊跑得极快,边上有拉驴车的,都被她赶超过去。
毛t驴不服气,往前撵了几步,对着苏蕊的背影:“呃昂呃昂——”
在医务所,义望村唯一一位给人看病的医生,据说是兽医转行。拿着给牛扎针的大针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