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疯疯癫癫的胞弟,莫大的恐慌侵蚀了太子四肢百骸。
“一日,一日之内,势必杀了他,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太子虽有一国储君的不怒自威,可强弩之下,是胆寒,是风声鹤唳。
宋弋清扯唇,轻蔑得睥睨:“杀了我们?太子殿下,与其威胁我们活不过一日,倒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带着你的弟弟,立刻去戚沢坟前磕头请罪,也能让他了却怨恨,早登极乐,否则,或许不到一日,你,就比我先下地狱。”
“也省得一日之后,我们都死了,太子却惶惶终日,胆战心惊。”
太子怒极,腾冲的杀意从眸底倾泻而出:“你……”
“就算我死,你们也绝不可能独活。”
宋弋清四人缄默得相顾无言,倒不是被太子威胁震慑住,只是没料到,戚沢会做出此等事来。
书祈珒立与廊下,疏冷的眸色比这霜雪凝结的天气还冻人:“这就是你说的,他不会伤人?”
事已至此,宋弋清仍是固执己见:“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这些人——”
“闭嘴!”
迎着师父师兄失望的目光,宋弋清气息艰难,却也执拗得半分不退:“师父,给他一条活路吧。”
“求你了。”
红肿的眼睑中泛着莹光,脆弱却顽固。
魔灵之躯,本就不能转世,只有化作天地间一抹尘埃,可宋弋清不想戚沢落得如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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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遭,皇宫守卫愈发森严。
夜已深,人人战战兢兢。
他终究还是来了。
不只是他,还有温恪瑜,以及另外一位女魔,魔界排行前七的高手之一,姒樱。
书析伝如临大敌:“温恪瑜?”
宋弋清他们此前和温恪瑜打过几次照面,皆以颓败告终。
隆冬时节,温恪瑜宛若一个翩翩公子,飘逸清俊,还有姒樱,手执玉面扇,替他扇风。
“你该杀的人都在里头了,动手吧。”
戚沢刚欲转身,宋弋清就叫住了人:“戚沢!”
宋弋清剑在手中,心存正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戚沢作恶,她做不到,可要让她杀了戚沢,她又于心不忍,两难之下,唯有劝阻。
“我知道你绝非生杀予夺的人,是他逼你的。”
温恪瑜眉梢轻挑,揶揄勾唇:“逼他?这你倒说错了,他如今这副模样,是他千辛万苦同我求来的。”
“愣着干嘛,还不去动手。”
宋弋清知道自己不是温恪瑜的对手,可要她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大战倏然爆发,只等宋弋清近身温恪瑜后,另外三人也急遽至温恪瑜身旁。
霎时,刀光剑影得凶险,带出一道道锋利剑气。
可温恪瑜一打四,完全没落下风,不仅如此,温恪瑜只是懒倦的闪躲,连还招都没使,足以看出从容与优胜。
姒樱莞尔,好心提醒:“不杀他们的话,魔尊就要杀了他们了。”
显然,前者与后者,并不是同一类人。
饶是宋弋清归尘剑在手,也近不了温恪瑜的身。
合四人之力,最后却被温恪瑜堪堪一击震碎了胸腔。
宋弋清从半空被震落,连翻两圈后虚浮着地,又被身后的书析伝抬手扶住后腰,稳住身形,呛出如注的鲜血。
戚沢关心则乱,险些上前,还是姒樱一把攥住了戚沢的手腕,瞥了眼身后灯火辉煌的琼楼。
“将人杀了,他们自然会相安无事。”
戚沢方欲转身,清冽的低呵就传入耳道:“不许杀!”
她知道那些人该死,可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死在她眼前,死在戚沢手中。
“戚沢,你想杀了太子和戚若风无可非议,可你真的不能再杀人了,他们会遭受该有的报应的。”
“收手吧,到此为止,还有回头路,师父已经答应,会帮你——”
“报应?”
戚沢步调微顿,直挺的脊骨侧身,先是隔着满庭,与宋弋清对望,短促相接后,压制汹涌,又一触即离,再瞥向负手而立的温恪瑜。
温恪瑜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入魔不过一日,眉眼就足以肃杀阴鸷:“谁会帮我报应他们?虚无缥缈的老天,还是世人?”
“皇子、太子、天子,他们皇权在握,人命于他们而言,不过蝼蚁,杀人偿命,我只是想要替自己讨个公道,我有什么错?”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假手于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帮我。”
“从一开始,我不过都是想利用你们,助我逃离这座囚牢,现在我也不必再同你们虚与委蛇了。”
言辞绝情,神色漠然,就宛若锐利的剑刃刺入宋弋清心肺。
“戚沢,就算你心底愤恨,已经杀了那些人,足以泄愤了——”
“不够!”
“远远不够!”
长久的缄默,让宋弋清耳边只余刮刀子一样的风声,都快将她的面皮剜下。
“你要杀了他们,你我……”
宋弋清哑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阻戚沢,唯有一言:“至此正邪不两立,你以为你为了逞这一时之快,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威胁于戚沢而言,聊胜于无。
能死在宋弋清手中,他趋之若鹜,只强压着浮起的嘴角。
他再一次动身时,身后又是凶祟的厮杀缠斗。
温恪瑜说得没错,宋弋清他们确实不是温恪瑜的对手,几番交战,宋弋清他们伤势惨重。
眼见一片颓势,房梁上悄然现身一片片黑压压的羽林军,手持弓箭。
“放箭!”
领头将领一声令下,乌云残月之下,遍布杀机,密密匝匝的箭雨霎时袭来,从高处往下坠,既是对准了温恪瑜戚沢等人,也对准了宋弋清他们。
察觉背后之人的意图,戚沢下意识想要去护人。
姒樱声色清脆:“还不明白吗?里头那几位,可没想过让我们任何一位活,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你多犹豫一分,你在意的她就多一分危险,杀了他们所有人,她就能平安。”
万箭齐发,明显就是冲着宋弋清而去的,才不管什么道士还是魔族。
这跟活靶子没什么区别,起先书寻还能以法术为屏障,设阵法抵挡,但那剑上淬了特殊的密法,可以用来对付魔族,也能用来削弱法力。
不过,温恪瑜早已经是千年的魔头,怎么可能被这些灵力微末的东西近身,他只伫立,护住身后的姒樱和戚沢,负手而立,云淡风轻。
反观宋弋清他们四人,弓箭手足有万人,术法一破,利箭穿破缝隙,只能愈发吃力抵抗,狼狈地围在一起,做困兽之争。
戚沢不做多想,几招足以横扫开挡在寝殿内的护卫,然后进了明晃晃的殿宇。
书祈珒惊骇失色:“当心——”
情急之下,书祈珒替宋弋清挡了一箭,那一箭直穿右肩,疼得书祈珒蹙紧了冷目。
可宋弋清来不及忧心书祈珒的伤势,只上前,挡在书祈珒身前,也顾不得身后传出极致的惨叫哀嚎。
就连那惨绝人寰地呼喊何时停止,都无从察觉。
直至戚沢再一次现身,浑身血腥,漆黑眸底遍布鬼煞,手里还提溜着血淋淋的人头。
戚沢将人头扔到温恪瑜脚边:“好了,都杀了。”
太过不屑一顾,好似杀了一群人,于他而言,不过飘渺。
温恪瑜神色稍动,箭头即刻调转方向,朝着射出的方向折返,不少弓箭手也惊慌失措,死于自己放的弓箭之下。
将领看着皇帝和太子的人头,只觉得天都塌了,再无主心骨,而自己的人也损失惨重,不敢再贸然出手,只抱头鼠窜。
不多时,丧钟被敲响,响彻整座城池。
四人模样狼狈,饶是书寻,也受了许多箭矢的擦伤,更别提宋弋清他们了。
伤势最重的当属书祈珒,宋弋清刚想上前,书祈珒就点穴止住了血,徒手拔出猩红萦绕的箭,弃置于地。
“无毒。”
书析伝度了几分灵力给书祈珒。
皇帝、太子、七皇子、公主,皆已死,可宫内却无人敢发丧。
斑驳冷月之下,寒风肆意,隔着数十尺,宋弋清与戚沢遥遥相望。
要说失望吗?谈不上,杀人偿命,皇帝他们确实该杀,可弑父杀兄,古往今来,这桩骂名,向来为世人所不耻,遗臭万年。
她更多担心。
戚沢不欲与宋弋清多做纠缠,反倒是瞥向了书析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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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叛出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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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析伝闻风而动,手一抻,先前被击落的剑再一次回到他手中,而他则攻向了戚沢,又被温恪瑜打了回来,猛跌在地。
宋弋清忙上前去搀人。
温恪瑜如旧,狐系眉眼饧涩,全然未将几人放在眼底,眼底一闪而过轻蔑,而后温声:“走了。”
眼看人要带走戚沢,宋弋清也顾不得书析伝,眼波睇眄:“别跟他走!”
可戚沢并不由自己决定,方才他已经看清了温恪瑜的实力。
可但凡宋弋清所执着的事,定然不会轻言放弃。
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能让戚沢留下,她亦会拼尽全力。
而书析伝和书寻,乃至书祈珒,都不会让宋弋清孤军奋战。
这次的交斗不同方才,醇厚的道气太过蛮横,可与温恪瑜相比,又微乎其微。
温恪瑜想要杀死他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戚沢见那道倩影负隅抵抗,心尖酸涩着撕裂的痛处:“走吧,别再和他们纠缠了。”
话毕,四人皆伤势惨重,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地。
温恪瑜站定,睥睨着狭长眉眼,嘲讽中掺杂了刻薄:“道系,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就算有上古神器归尘剑在手,又如何?还不是不堪一击。”
宋弋清捂着胸口,艰难擦拭去嘴角猩红,喉口的恶心与血腥直充天灵盖,视野模糊,只恍到一束残影。
可倏然间,一束凌冽的白光乍现,削铁如泥,又寒意极浓,杀招如疾风,来势汹汹,所向披靡。
肉眼不可见,只知温恪瑜上空晃过一道青色,再之后,就是势如破竹的攻势,如神鸟附身,还有羽翼做翅。
不知是温恪瑜一时不察,还是宋弋清招式神速,一时间,竟有压制温恪瑜的迹象。
不过,十招之后,就落了下风,成了强弩之末,再一次重伤到摇摇欲坠。
温恪瑜抻了抻自己被划破的衣襟,眼底凭空多了些许赏玩:“居然能和我过上十招,倒是个有天赋的,假以时日,重振修仙一派辉煌,又或者是得道成仙,也未可知,可惜……”
话锋陡然一转:“既然你们求死,我不妨成全你们。”
言罢,手中聚拢一片阴郁煞气,目视宋弋清。
察觉温恪瑜意图的戚沢遽然消逝,又猝不及防现身在宋弋清身前。
不过,比他更快的是书析伝。
书析伝迎上那一击,无异于蜉蝣撼树,双膝逐渐屈下,也不躲不避,直至被击中,手骨抽搐,再握不动剑,只能以剑支撑。
剑刃划过地面,带起火星,直至退到宋弋清和戚沢身前,才终究以身做挡,受下那一招。
却也口吐大片鲜血,独木难支般倒地。
温恪瑜出手不过须臾之间,戚沢连带宋弋清逃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扼制不住怜惜与心疼,托着无力的宋弋清蹲下身。
“宋弋清,你之前说会带我走,但你失约了,到头来还害得我这般下场,所以我不想跟你走了。”
“是我错了……”
是她一意孤行,行为不当,才给戚沢遭来了杀身之祸,她才是那个戚沢最该报仇的人。
戚沢口中发涩,想拭去宋弋清滑落眼眶的泪,还想说她没错,她并不亏欠自己,他也从未怪过她,反倒因为他的出现,胜过他以往二十年,可终究是强忍住了。
他见过宋弋清笑,如春山,似明月,胜暖泉,她就像是娇艳又纯白无瑕的清莲,本不该沾染凡尘,却受淤泥别有用心的沾染。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了 ,你想要动手,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温恪瑜面露浅笑,倒是兴致颇浓:“真是一出感人至深的好戏,比这皇室尔虞我诈有意思多了。”
“怎么?你想和她一起走?”
轻勾的促狭眉眼虽没太多诡色,却压抑十足。
戚沢没得选,起身在月下映出一道颀长挺阔的黑影,宋弋清抬手,沾血的玉指渴望攥住一截衣袍。
“别、别走……”
戚沢垂眸,承受着那剜心的痛,却不显露半分。
温恪瑜轻挑着戏谑的秀气眉眼,对上女子那双眸若寒潭的瞳孔,将记恨尽收眼底。
倒是我见犹怜,只是可惜,他从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之辈,他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刹那间,温恪瑜动身,苍白腕骨扼住戚沢的颈项,将人提溜得双脚离地。
“我不留二心之人。”
说完,祟气灌入戚沢体内,令戚沢脸色狰狞,几乎下一瞬,就会爆体而亡。
但倏然,温恪瑜感受到了抑制。
回首,宋弋清竟还有力气抵抗,倒是让他既诧异有惊喜。
云霭异动,天迹突闪,宋弋清提剑顽固抵抗,就连她作为熟练的剑法,也不能近身温恪瑜分毫。
猝然,归尘剑剑指天穹,引出一道雷电直下九天,太过霸道刚烈,似有将整座皇城都夷为平地的威慑。
就连温恪瑜,都应付艰难,额头青筋暴起,手骨遒劲又难撑,可终究还是挡下了。
骤然,温恪瑜卷起地上的剑,“呲”的一声,□□被洞穿,天地之间,才彻底归于宁静。
温恪瑜卷袖,眸光一转,往后瞥了眼,书析伝恰好接住了宋弋清。
无数鲜红涌出,染透了一身青袍,泪与血在姣美脆弱的面庞上混杂,气若游丝。
可即便如此,宋弋清还是攥紧了手中的剑。
书析伝不忍,以自身灵力替宋弋清滋补:“算了吧。”
“不——”
温恪瑜思忖,顷刻又勾唇道:“想让我放过他,可以。”
“你求我。”
书祈珒率先应声:“痴人说梦,魑魅魍魉之辈,我正道泛泛,宁为玉碎,也绝不卑躬折节!”
宋弋清知道,书祈珒是在告诫她,她不是一人,还代表着整个修仙道门的脸面。
可她还是踌躇了。
书祈珒说得对,她作为正道嫡系的弟子,哪怕身死,也定不该屈膝,可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