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还是举着,他知道姐姐爱吃点心的。
月下声音很轻:“我不能吃点心了。”
“我,吃了药。”
第123章
腊月二十
北境战局早已开始。原本打算在大周北边肆意抢掠一番好带着财富和女人返回部族好好过一个肥年的蛮鞑,没想到这一次大周还手了!
猝不及防,让他们损失惨重!这些生于草原,长于马背,习惯了掠夺的蛮人顿时愤怒了:肥羊竟敢对狼群挥蹄子?他们还以为除了那位与整个大周气质格格不入的武皇帝,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草原骑兵迅速集结,聚合在草原狼王俺达贡的旗下。
火光中充斥着烤肉和烈酒的香气,高大彪悍的蛮人想到了大周的丝绸、瓷器,还有比大周丝绸、瓷器触感更光滑的女人,情绪再次上顶,发出嗷嗷的狂叫。
中央的帐子中,其他部族首领围绕着狼王,个个脸上带着狂喜,为可能的一切。
他们将兵分两路,一路吸引大周主力,另一路只需要从西北防线撕开一道口子,就可以奔京城而去。
“只要兵围大周京城,都不用咱们费力,里头那些贪生怕死的臣子还有那个病歪歪更怕死的皇帝,就会立刻让北线停止作战,千方百计跟咱们议和!”
“到那时——”
“到那时,退不退兵,怎么退兵都是咱们说了算!里头就是一群怂羊,看到咱们的强弩大刀,就软了腿,破了胆了!”
帐篷里顿时一片哈哈大笑。
“唯一棘手的,就是周青烈.....”那个胡子都白了的镇北侯府老将军,镇守北地多年。
提到他的名字,帐篷里张狂的笑声倒是小了些。
俺达贡大手一挥:
“再勇武的将军,也拦不住贪生怕死的大臣和皇帝!他周青烈再厉害也就他一个,整个大周也就剩下他一把老骨头了,他哪里顾得来两边!等咱们下了京城,一道圣旨,周清烈就动弹不得!”
气氛立即又热烈起来。
“再两年,周青烈就连弓都拉不动了哈哈哈哈!就是拉得动,只一张大弓,面对我数不胜数的俺达勇士,又有何用!更不要说,软绵绵的周人最擅长窝里斗,都不用咱们动手,周青烈这样的也早晚给人斗下去!”
“哈哈哈哈哈”.....
北地极寒,朔风呼啸。
对于早已习惯这一切的北蛮来说,凛冽的风都是小意思,他们渴望奔抢,渴望火与血。严寒与匮乏,迅速燃烧着他们的渴望,让他们每一个都如出圈的兽,向大周那些温顺的子民扑来。
北蛮骑兵所过之处,要不只有呼啸的朔风,要不就是边民们惊惧的哭喊声。
火光映出狼群凶残嗜血的狂笑,映出马下小民们哭喊惊恐的脸。
大刀劈下,滚热的血液溅上冰冷的钢刀,哭喊寂然。
天寒地冻,只有呼啸的朔风,兴奋的狼群,继续向前。
*
京城,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到处洋溢着年底的安逸与热闹。
锦衣候府中更是一派忙乱景象,整个侯府的下人都在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侯夫人这次更是亲自盯着下人,上次赏梅宴本想露脸,结果倒给人打了脸,更差点同时得罪了郡主府和祁国公府。这次侯府可是为了让这两府的年轻小姐们能玩得尽兴,花了大本钱,下了大功夫的,势必要借这次机会让这两府来的娇客满意!
侯夫人忙得脚不沾地,这时得空问身旁大丫头知暖:“世子那边还没拿来?”
大丫头知暖正是颇被侯夫人看重拨去伺候世子的那位,这时忙道:“世子爷说就好了!”
“你快些回去催催他,让他到底上心些!”
这次宴会叫寻梅宴,正是这个大丫头的主意。既是应和侯府冬日绽放的满园子腊梅,也是藏了今晚宴会的主要取乐方式“寻枚”。
侯府把寓意祥瑞的物件藏在这个园子各处,让贵女们三三两两一组,根据获得的提示线索,寻到“枚”。
侯夫人当日一听,就眼前一亮。婆母还活着的时候就嫌她笨嘴拙舌,侯爷更是喜欢有巧思的女子,为此府里李姨娘格外得侯爷青眼,侯夫人再是慈悲,心里也早恨死了这种局面。今日她就要借着这场宴,让京城贵人也让府里人都知道,她也是有一颗玲珑心的,平日里只是她懒得操办,她要真的上心定能办出让人称道的晚宴。
为此她还特地通过娘家人砸钱请到了蒹葭阁的轻描姑娘。
想到这里侯夫人得意的扶了扶头上发钗:什么轻描姑娘,传言这人多清傲,说什么除了太子府就少有府邸能请动她上门,她不就请到了!还姑娘,不过是个给男人跳舞弹琴的婊子罢了。把自己搭得那么高,还不是为了钱,钱到位了,这人不就来了!想到轻描现身的那一刻,那些贵妇们看着她惊诧的嘴脸,侯夫人心里禁不住暗暗得意,把自己到时候该有的淡淡的反应都准备好了。
她低调地淡淡一笑。
这还只是开胃菜!等她这场精心准备的寻枚夜一过,她相信明日整个京城都会谈论她的这场宴!就是比不上初雪那日太子府的宴,也必然能跟那一场相提并论了。
这半个月来,每每想到自己这场宴会将成为接下来京城贵妇贵女们年底的话题,侯夫人就止不住心口发热,干劲儿更足了!
“园子里的屋子都熏好了?火盆都要放得足足的!”
“再去一间间检查过!这么多屋子,平日咱们又都不用,务必确保都给我熏得香暖舒适!”
有婆子提到是不是锁上一半,“这园子大,屋子又多,倒是每一处都整理好了,可到时候前头也有宴这后头也有宴,园子里咱们也没有那么多人呀!”
这一点侯夫人早就想到了,还是知暖想的到位:只要把各处收拾妥当,小姐太太们打开哪里的房门都是舒舒服服的,坐也可,寻也妥,跟着的人少才觉得好玩呢。
侯夫人懒得跟这些没有雅趣的婆子多解释,只一句这些不用你们管就打发婆子下去干活了。
婆子出来跟另外两个婆子一挤眼:既然侯夫人不分派她们跟着,那到时候人一散到园子里,她们正好往僻静处一躲烤火吃酒多好。等快结束的时候,她们再出来往贵人们面前献个好,往人堆里一混,谁能知道她们没当差,想想就美。
另一头,知暖已经到了世子的院子,正要往前头世子书房过去,却见一个小丫头迎了上来。
笑嘻嘻道:“知暖姐姐,世子爷刚刚还到处找您呢!”
知暖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夫人那里正忙着,只怕一会儿也要找呢。世子那边的寻枚线索写得如何了?”
知暖笑得无奈,没办法,哪里都离不得她。
小丫头见问忙笑道:“就快好了!一会儿就能拿过去了!”
“还没好?”知暖有些着急了,上前道:“我去看看!”
世子爷不耐烦这些,只怕没她盯着,就不上心呀。
小丫头一把托住她的手:“好姐姐,世子就怕你催!世子爷说这都是需要花心思的,越催越不得呢!爷要姐姐亲手给他泡一壶九香玉露酒,要姐姐到时候拿酒换字签!”
一听这话知暖就笑了:“真真琐碎死了,怎么就这时候非要?就非得要我亲手泡的才行,难不成我这手上有蜜不成!”
小丫头笑嘻嘻道:“爷只爱喝姐姐的,姐姐还是快去吧!”
知暖无法,这酒工序又多,可世子爷要喝,就是再忙她也得先去备着了。
她往紧闭的书房门看了一眼,想到上次世子爷酒后——
知暖脸一红。这次世子爷该不会,又想了吧......
知暖心头一热,扭身往另一头去了。
书房门紧闭,炭火烧得正旺。
一个小厮打扮的纤细身影正扒着窗往外看。
她身后,孟昭握着笔,却是呆呆看着她。
这人见那个碍事的大丫头走了,这才放了心。
一转身,不是别人,却是宋婉。
见宋婉回头,孟昭脸一红,忙低头,对上了层层叠叠铺满一张桌子的字签。
从听到她来,到她被带进来,一直到方才,她的手点在字签上一会儿一个好玩的点子,他写着字脑子都是木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
一直到这会儿,孟昭的脑子都是木的。
母命难违,他本来正烦躁地胡乱写着这些闺阁游戏。
然后她就来了,低头走过来的模样,活脱一个格外伶俐的小厮。
猝不及防地抬头,一双他见过后就再也不曾忘过的睡凤眼,一把他听过就一次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嗓子。
对着他直言道:“三公子,以后别再给我递东西写信了。”
孟昭顿时脸就一红,明白了她借着今日晚宴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制止他这段日子近乎失去理智的孟浪行径。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要离开。
还是孟昭拦住了她。晚宴还没开始,进来已是冒险,万一出去的路上给人识破——
孟昭的担心盖过了他的羞涩:“你,你去哪儿?”
对方转身轻声道:“三公子别担心。贵府园子大得很,我随便找个山洞子,只要我老老实实趴着,肯定不会给人发现!”
说着她还特别认真地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包袱:“时辰一到,我换上衣裳就能见人了!”
趴?山洞子?这得藏多久啊!
天寒地冻,只是听到宋婉这样的打算,孟昭一颗心就已心疼得不得了。就再是男女授受不亲,也不能放她离开了。
宋婉就这么藏在了他的书房里,看着他写字签,很快就藏不住她爱玩机灵的本性,忍不住低声指手画脚。
孟昭恪守礼教大防,只是低头写字。实则早已鼻尖冒汗,情迷意乱。
一直到这会儿,签字写完,又拿言语支走了知暖,也到了宋婉必须离开的时候了。
宋婉从窗前转身,凤眼一挑,格外认真叮嘱:“公子切记我的话,也不枉我这一趟。待北地战事平复,周公子一归,我、我就要嫁人的。这些给人知道,我可真就百死莫辩!”
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像领了命的小厮,抱着东西,趁着没人的空档溜出去了。
孟昭追到门边,只能看到她轻盈的身影一闪,就已消失不见了。
等到知暖过来,孟昭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无力抬手指了指桌案,让她把东西拿去。
夜幕降临
锦衣候府早已各处点灯,锦绣华服的丽人在华灯初上的园中款步交谈。
看到宋婉一身素雅华服过来,云霏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才平息下来。她忙上前去,低声道:
“姑娘,跟三公子都说清楚了?”三公子可不能再递什么诗词物件了,他们姑娘可是要嫁人的!
宋婉正扶着落雨,慢悠悠打量着园子,闻言道:“我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云霏一怔,她们这次冒这么大风险,“姑娘,您——”
宋婉目光从园子和来人身上收回,哦了一声,“放心吧,都说清了。”
园中彩灯灿烂,高台之上轻歌曼舞,仙乐飘飘。
有人道:“看,那不就是轻描姑娘!”
云霏和落雨忙跟着看过去。
宋婉也看了过去。
不远处,已更衣准备登台的轻描披着一件轻柔保暖的大氅,这时正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目光与宋婉一对。
宋婉看到轻描落在紫色大氅上秀美的手,把垂下的锦带轻巧打了个节。
节成。
轻描一双含情美目,再次轻飘飘看了宋婉一眼。
宋婉唇角翘起,露出了同旁边人一样的兴致和欢喜,转头对翘首以待的云霏和落雨道:
“好戏要开始了。”
旁边立即有人道:“可不是!侯夫人好手段,真的请来轻描姑娘开场!”
宋婉笑道:“是呢。”
不远处慕府大奶奶身边正热闹,这时慕熹微从寒暄中抬头,与宋婉目光一碰,迅速分开。
宋婉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远处贵女中间的祁家大小姐——祁白芷。
灯火璀璨处,祁家大小姐笑得矜持而端庄。
不少人都已听说,不用等过年,太子府的婚事就将定下来。
故而,祁白芷身边奉承讨好的人更多了。好些人纷纷道,真希望一会儿的寻枚能有福气跟祁家大小姐分在一起。
“芷姐姐的气运,定能寻到最好的!”
祁白芷淡淡笑着:“借大家吉言。不过彩头罢了,玩得尽兴最重要。”
心里她却格外需要这份彩头,格外留心即将拿到的线索。她需要今夜的祥瑞,用以证明她拥有足够的智慧和幸运。
对此,不光祁白芷想,其他年轻姑娘们也都想。她们不能去抢最好的,但总希望自己不落空。
就好像除夕夜包裹着铜钱的饺子,足以证明她们的福气。而这样的福气,对于待嫁的姑娘,正是最好的修饰。
此时,贵女们已经开始紧张即将到来的线索了。
宋婉收回了目光,对看向自己的云霏道:
“看我做什么,好好、看戏。”
*
锦衣候府灯火璀璨,热闹异常。无人注意处,一轮明月悄悄升起。
郡主府的马车悄然进了太子府,马车上很安静。
确切点说,是紧绷。
月下静静坐着。
小洛子和小丁子也都跟着静静坐着。
两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是过度紧张的表现。
马车一停,两人目光瞬间看向了郡主。
月下一路都攥得死紧的手一松,被攥得紧紧的帕子松展开,露出上面绣的桃花,正跟月下裙上绣花是一套的。
小丁子目不转睛,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小洛子轻轻咽了口唾沫,看着郡主。
月下松开了帕子,轻轻掸了掸衣裙,向两人露出一个笑:“到了,扶我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