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尾鱼【完结】
时间:2024-10-24 23:01:49

  肖芥子好奇:“怎么九个太阳?古代神话传说里,不是‘天有十日’吗?”
  神棍说她:“别看到九个太阳就先入为主、觉得是‘后羿射日’的故事。古代先民画太阳,不一定代表太阳,还可能代表亮或者火。”
  “我刚在上头时,也琢磨了好一阵子。你看哈,不远处不是有个蛇头人吗,这个应该就是女娲,先民画画嘛,几笔带过,有个样子就行了。那这口锅是什么?总不能是女娲煮汤,所以我推测,这是炼石。”
  肖芥子明白了:“边上这么多太阳,都是代表火咯,炼石要用火对不对?”
  神棍先点头,继而摇头:“我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从整幅图来看,里头也有生活场景,生活场景里涉及到火的部分,就是我们熟悉的火焰形,并不是太阳。”
  陈琮适时插了句:“这也正常吧,女娲用来炼石的火,肯定会更高级点,跟普通人烧的火不太一样。”
  “没错,女娲用的火,应该会更特别一点。接着我留意到它的数字,三,六,三三不尽,六六无穷,炼石的火等于是‘无尽之火’。那么问题来了,这世界上哪有无尽之火?”
  大灯嘀咕:“火烧着烧着总归要熄灭的,怎么可能有无尽之火啊。”
  肖芥子则不假思索:“地火咯。不是说地核的温度非常高,就是个炽热的火球么,地下还有岩浆,是喷发到地面之后才冷却凝成岩石的,所以地下肯定是有火的,而且没停过。”
  神棍点了点头。
  这些,他在上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当时挺激动,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慢慢道来,居然平添几分稳重。
  “三加六又等于九,九九归一,代表周而复始、螺旋式上升的生灭迁化,火灭是灭,但在另一层意义上,不是也代表了新生吗?所以我猜测,女娲炼石,是在地下。”
  陈琮心念一动:“大多数宝玉石,确实是来自地下的。”
  神棍看向肖芥子:“你还记得幻境里那个蜘蛛魇女,杀人之后很执着于收回石头吗,还集了一竹篓。我当时就在想,收这些石头回去干什么呢,是不是想毁掉?怎么毁掉呢?”
  砸碎了扔掉肯定是不行的,毕竟是息壤,但凡那个“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依附于新的矿脉,又长出一个新的来。
  所以,蜘蛛魇女收集了石头,应该是要再销毁。这么巧,魇山的崖画上,有地火炼石的场景,难不成这魇山下头,还有地火?
  ***
  除了崖画,神棍那头还有意外发现。
  这要归功于花猴,神棍在那专心研究崖画、只顾拍照的时候,花猴穷极无聊,又原地待不住,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去另一面看看?
  因为魇山是个盘坐的人形,原本这个人头是正的,地震之后歪掉,类似于脖子断开、掀起来了,他想去掀起的那头瞅瞅。
  还真不白去,山头断裂,就是巨石掀起,之前的头颈接合处,有了个大约30度的夹角,这景观,放在任何地方都稀罕。进去一走,虽然三面来风,但头上有遮,万一下大雨,也算是个避雨处。
  花猴惊奇地发现,地上有一口井。
  他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圆溜溜的,跟井口差不多。
  待近前一看才发现,不是井,里头没水,是个洞,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拉着神棍一起研究,两人一番探讨,有个不太成熟的设想。
  ……
  花猴在地上画了个圈,比划给肖芥子看:“就感觉这东西像喉管,头在的时候发现不了,但是头一掀开吧,就出现了。”
  “这个洞往下通,有两个可能。一,死路,底下是堵的;二,它没准连着山肠,以前是山肠上没用的一截,因为此路不通嘛,但是地震意外地把这条路震通了。”
  “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那个月牙形状的锁骨,你想不想试试上头那个?”
  肖芥子和陈琮几乎是同时开口。
  肖芥子:“好啊。”
  陈琮:“别了吧。”
  意见截然不同,陈琮解释:“你这个伤……”
  这么重的伤,搁哪都该好好躺着,可肖芥子非但没躺,还一路爬山,现在,包扎的绑带上又隐约有渗血了。
  花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察,半懊恼似地“啊”了一声:“是,是该让肖小姐先休息……”
  肖芥子看了看左肩,笑嘻嘻的:“没事,大家今晚,是不是都不准备下山了?”
  几人想了想,陆续点头。
  上一趟山不容易,单程至少得三四个钟头,眼看天就快黑了,与其吭哧吭哧爬下去明早再来,不如就在山上打发一晚算了。
  肖芥子说:“那总得找睡觉的地方,不如一路爬一路找。找到了就地休息,找不到就在山头扎营,好歹淋不着雨,又是平地,比睡在树上舒服。”
  也行,趁着天色还带点亮,几人加快速度,往山上赶。
  陈琮一路留意查看,想赶紧找到适合休息的地方,途中,他忽地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棵老树:“看,那树是空心的,这要是晚上没地方住,是不是还能钻进去睡觉啊!”
  花猴瞥了一眼,见惯不惊:“这种在云南可多了,一般都是老树长太大了,树心部分的营养渐渐供应不上,心材就死了。或者是真菌感染,从中间开始烂,当然了,人为造成的也有可能。上面山头那里也有,底下也有,其实沿路也见到了,你没注意而已。以前的人在山林里走失了,是会选这种树睡觉,还有人拿它当储物箱、在里头藏东西呢。”
  不过这树不适合他们,毕竟树洞里最多钻进一两个人,他们有五个人呢。
  神棍也跟着科普了几句:“空心古树,就是佤寨最原始、最早的木鼓。空心的玩意儿,敲击起来声音就不一样对吧,这就是鼓的原理。最早的佤族人,就是敲空心树当鼓,后来才逐渐演化成现在供的木鼓。”
  原来如此,陈琮想到在山下见到的木鼓身上都有挖出的音槽,想来就是在模仿空心树。
  肖芥子忽然冒出一句:“那,我们前几晚听到的那种无法解释、铺天盖地的木鼓声,会不会是这种树发出来的?”
  从山脚到山上,不断出现这种空心古树,不就是漫山遍野、星罗棋布的木鼓吗?
  先有人敲木鼓,继而引发了奇怪的共振,风也在其间推波助澜,风助音势,山下山下的音潮最终连成一片。
  当地人认为,木鼓是“通天之鼓”、“通神之器”,一对木鼓的声量有限,但满山木鼓,那就不一样了吧。
  整个魇山,其实就是一幢巨大的木鼓房啊。
第130章
  要证明也很简单, 陈琮棍子都拖起来了:“要不要敲一下?”
  大灯头皮发麻,下意识阻止:“就别敲了吧,之前每次木鼓声之后, 都怪吓人的。”
  一回生二回熟, 经历得多了, 陈琮反无所谓了:“吓人归吓人, 但老实说,看到的那些, 也给咱提供了不少信息不是吗?万一又敲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呢?”
  大灯不言语了, 肖芥子被他说得怦然心动,神棍则一脸跃跃欲试。
  花猴只得随大流:“想敲就敲呗。”
  全票通过, 陈琮吁了口气, 觑准老树的空心位置, 用足了力气, 一棍子抽在老树身上。
  “梆”的一声。
  这声音, 就是寻常撞到树的响声,跟“鼓声”天差地别。
  老树纹丝不动, 除了树上震掉一片叶子、掉在肖芥子脑袋上,被她淡定撇了之外, 并无任何异样。
  神棍信心十足:“我来!”
  他从陈琮手中接过棍子:“小琮琮,敲鼓, 是音乐,属于艺术的范畴。要用巧劲, 光有蛮力可不行。”
  语毕, 觑准方位, 使尽浑身的力气, 抱起棍子打了上去。
  这次, 连“梆”的一声都没有,树上也没掉叶子,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啦作响,更显四下静寂。
  神棍沉默几秒,把棍子还给陈琮:“所以啊,为什么佤族人后来放弃古树、选择制作专业的木鼓,还是有道理的。敲古树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很难驾驭。”
  ……
  敲鼓不成,只得继续赶路,路上实在也没见到什么适合藏身的山洞,是以几人走走歇歇,快七点的时候,终于到达山头的短颈处。
  ***
  天已经全黑了。
  说起来,还多亏了爬到这儿:天黑之后,雨突然大了,先是淅淅沥沥,后来如注如灌,再不是前几天的牛毛细雨可比。
  待在巨石下头,能清楚地看到石头边沿处水线连成一片、跟雨帘似的。
  花猴掰了几根照明棒,扔在地上照明:这样光源贴地、又不像户外灯那么强烈,离得稍远就看不见了,不易暴露位置。
  几个人啃着能量棒,研究地上的那个洞。
  洞的直径在0.7m~0.8m左右,也就是说,如果用绳的话,一次可以吊下去一个人,倘若不用绳,臂力足够,装备上山鬼带钩爪的手攀脚攀,也足可撑着洞壁下去。
  往里扔了个照明棒,目测深度在六七十米左右。
  但问题在于:如果这个洞真的连通山肠,人下去了遇到石蝗、也就是石虫子怎么办?
  山鬼历代进山,颇有一些躲避常见山兽的法门,但石蝗不属于普通山兽,这玩意儿是什么物种都不好说;神棍在昆仑山是遭遇过石蝗,但那一批很特殊,不会攻击神棍,魇山这一批就难说了。
  所以如果姜红烛所言不虚,五人之中,只有肖芥子下去是安全的:这儿是魇神的地盘,石蝗算是魇神“手下”,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肖芥子偏偏又受伤了,总不能让她下吧?
  几人围绕着这个问题,反复讨论。
  肖芥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其实这几个人之中,只有她是最迫切进魇神庙的:毕竟性命攸关嘛,而神棍是为追查好友的事,花猴和大灯算是辅助神棍,陈琮呢,原本是为梁世龙的事来的……
  她说:“都别说啦,就我去吧,你们谁去都没我去安全。”
  “我当然是没法撑着洞壁下去的,但咱们不是有保温布,还有外套吗,就给我做一个类似兜袋,我坐在袋子里下去,这样,既能下得安稳,伤口也不容易碰到。”
  大灯第一个出来反对:“那不行,我们都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你一个女的、还是个病号打头阵呢。”
  肖芥子看出大家都要反驳,头一昂,不容置疑的语气:“就这样,我的地盘,我说了算。反正你们结绳做兜袋还要段时间,我就先睡了,睡多久补多久,对我的伤有好处。”
  说完,径直走到角落里,找了处硬邦邦的位置――当然,也找不到软绵绵的位置――闭眼就睡,一脸的“休想劝我,劝了我也不听”。
  很快就有人过来了,叹着气在她身边坐下,一听就知道是陈琮。
  肖芥子没睁眼,脸板得更严肃了:“别烦我,磨磨唧唧的,我已经决定了。”
  陈琮无奈:“谁烦你了?我是想问你,要不要靠着我睡?石头睡得不舒服。”
  这样啊?
  肖芥子赶紧坐起来,石头那哪是不舒服,那是相当不舒服,硌得她头疼。她之所以睡得那么大义凛然,主要是要向外传递姿态――既然大家都接收且接受了,她大可不必继续受罪。
  陈琮在地上为她垫了张保温布,又半坐着屈起一条腿:这样,她身底下有垫的,不至于太阴湿,背后和头都有靠,会睡得舒服点。
  肖芥子窝进陈琮怀里,这两天,她睡的不是树杈子就是硬泥地,这一次,简直是舒服到惬意了。
  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是陈琮腿上的肌肉还是过于结实了,要是软绵绵如棉花就好了:但是如果软如棉、太过松垮,体态就不好看了。
  此事古难全。
  陈琮知道她还没睡着:“芥子?”
  “嗯?”
  “魇神庙里,真能找到救你命的法子吗?”
  肖芥子沉默了几秒,还是阖着眼睛,唇角扬起微笑:“不知道,希望有吧,红姑不会骗我的。但是呢,两手准备,没有就没有呗。反正我来过,也试过了,对我这条小命,我是鞠躬尽瘁了。来日真有个三长两短,它也不能怪我,对吧?”
  说着想起了什么,伸手往脖子里摸,一点点拖出银链子,拈着那块银牌子郑重提醒:“真有那天,记住你的职责啊陈耳东,至少给我放三五场礼炮,活不过这些人,我怎么也得走得气派啊。”
  话音未落,只觉得手背上一暖,陈琮把她的手、连同那块银牌子一起包在了手掌里,掌心有些湿潮,但依旧烫热,这还不止,他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一下,俯下身子,脸在她的面颊上贴了贴,鼻子都蹭到她的鼻尖了。
  肖芥子愣了一下,耳边水声泠泠的,这场雨像是会永不止歇。
  她是睁眼好呢,还是不睁眼好呢?
  陈琮没再说话,只有一次无意识地拍了一下她的背,像哄人睡觉,动作很轻很轻。
  过了好一会儿,肖芥子偷偷把眼睛睁开一道缝,眯缝着眼睛往上看。
  陈琮没看她,他在看外头的雨,愣愣的样子,偶尔会抿一下嘴唇。照明棒的光有绿、有蓝,雨线不绝,流动的水光把不同明暗的颜色镀进他眼睛里。
  她头一次发现,陈琮的睫毛还挺长的。
  原来男人也长睫毛啊,她还以为,要么不长,要么很随意地插几根,不会长这么细密好看呢。
  她偷偷拿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睫尖。
  还好,她的睫毛也挺长,没有被比下去。
  ***
  茅草屋这头,也是雨线如注。
  原本的三间,山鬼那间已经人走屋空,雨下得大,室外的火堆等于是废了,只能各自在屋内烧火塘。
  禄爷心事重重地坐在火塘边,偶尔会抬起头,隔着雨帘看向春焰那屋窜动的火焰。
  ……
  他们搜找寨子回来,才发现这头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陈琮跑了,这也在禄爷的意料之中。
  其次是,徐定洋不见了。
  据阿达说,木鼓声之后不久,突然有神秘人自屋顶窜下来猎人头,局势非常混乱,徐定洋大概是被吓着了,不辨方向、往外疯跑,就此没了影。
  事后春焰几个人还去附近找过,可惜都没找着。
  第三是,牛坦途进来了,且一进来就跟春焰杠上了。
  牛坦途是进来报信的,失踪八年多的陈天海突然出现、还进了魇山,这让他心里着实不安,内外又通不了音讯,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跑一趟、把消息给送进来。
  所以天刚麻麻亮,牛坦途就吭哧吭哧往里赶,没想到,一到就让他撞见了一件凶险的大事。
  春焰的人要杀梁世龙!
  他是进废寨的时候听到木鼓声的,这声潮四面涌动,着实吓人,好在大火堆不但有火有亮、也冒起挺高的黑烟,虽然隔着雾,还是依稀可辨――这么大的烟气,必是自己人点的,所以牛坦途一路循着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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