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荣生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震怒，只揉了揉眉心说：“嘉琪，这次报道嘉栋的报纸，没有阿月公司的。”
“这说明她学精了啊！她肯定也知道爹地你不希望家里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怕你生气，才会投稿给其他报纸，让他们去爆料，她这叫……”温嘉琪想了想说，“叫借刀杀人！”
温荣生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自然不喜欢听这种话，闻言脸色一沉：“行了！阿月不是这种人，你有心思琢磨这些，不如好好跟老师学习待人接物，别一张口就犯蠢！”
“爹地！”温嘉琪气得叫唤起来，“我说的话本来就很有道理，不是温月，那你说是谁在针对嘉栋？”
说完见温荣生不动，气愤道：“我看你就是偏心！在你心里，只有温月才是你的宝贝女儿，我连根草都不如！”
说完又看向温荣生，见他还是不吭声，温嘉琪委屈得不行，哭嚎着冲出书房。
温嘉琪一走，温荣生便又揉了揉眉心，几秒后停住动作，如有所思道：“这件事，真和阿月有关系吗？”
……
不管温荣生心里倾向于哪种可能，反正隔天一早，温月接到了他的电话，让她回去一趟。
温月没拖延，当时就让管家安排车去了温家。
温荣生今天没出门，同样在家的还有二房三人。
不过温荣生现在不想看到陈宝琴母子，所以两人被限制在了房间里，能自由活动的只有温嘉琪一个。
听到外面有动静，温嘉琪“咚咚咚”下了楼，跟刚进门的温月正好对上。
刚站定，温嘉琪便皱眉问：“你过来干什么？”
“我自己家，我想来就来，跟你有关系吗？”温月反问，不管温嘉琪，询问许管家温荣生在哪。
“先生在书房。”许管家说着，领温月往书房去。
眼看温月要绕过自己，温嘉琪气得抓住她的手说：“你别得意，爹地已经知道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了，他叫你过来肯定是为了教训你。”
温月听了却没不高兴，甚至还笑了下，拉下温嘉琪的手说：“你怎么知道是教训，而不是奖励？”
温嘉琪噎住，她瞬间想到了温荣生昨天的态度，也想起了他对温月的一惯偏心，脸上不免少了几分确定。
看清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温月微微一笑，转身跟在许管家身后去书房。
走进书房，看到温荣生的瞬间，温月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过去，不，哪怕是昨天她从影响转播上看到的温荣生，给人感觉都是精神的，面孔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但温嘉栋这件事带给他的打击显然不小，一晚上过去他看着苍老许多，身上有了些许老人的暮气。
“来了，坐。”
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港湾的温荣生听到动静，转过头对温月说道，同时走到办公桌前，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掐灭。
书房里开着门窗，雪茄味道不算重，温月皱着眉走进去，坐到受污染较轻的会客沙发上。
温荣生见了微微一愣，却没说什么，很快也坐到了温月旁边沙发，同时烧水泡茶。
香江人爱喝茶，越是成功的老板，办公室或者书房里越要置办一张方便泡茶的茶几，泡茶手法也是经年练出来的。
他们平时也怕痛，但到了这时候，手指捏着滚烫的杯壁都不觉得有什么。
行云流水过后，一注清亮的茶水落入温月面前的茶杯。
茶杯不大，杯口仅两指宽，一杯茶水一口就能抿完。
但刚泡好的茶水滚烫，温月抿一小口便放下了茶杯，看向温荣生瞪着他开口。
温荣生倒是不怕烫，很快喝完了一杯茶，倒入第二杯时才开口：“这两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看了。”
“你怎么想？”
“想什么？”
温荣生顿住，良久说道：“阿月，这几天的新闻是你放出去的吗？”
“爹地你为什么这么问？”温月佯装惊讶，“家丑不可外扬，我怎么会往外爆自家的丑闻？”
温荣生靠到沙发背，目光沉沉地看着温月。
后者也不惧，坦荡直视着他的目光，又抿了口茶说：“当然，我的确没把二房当成一家人，所以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放消息的那个人。但是爹地，意图骗婚被捉奸在床的是温嘉栋，跟男人一起被拍下大尺度照片的是温嘉栋，闹得无法生育的也是温嘉栋，跟他犯下的错误相比，就算我是放出消息的人，我那点错误又算什么呢？”
温荣生皱着眉说：“他毕竟是你大哥。”
“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认的！”温月重重放下茶杯，看着温荣生说，“在我心里，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叫温凯，不叫温嘉栋。”
说到这里，温月突然笑了声：“爹地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再想一个问题，人啊，还是得信命。”
温月话题跳太快，也跳得太莫名，温荣生没吭声，但也没打断，只静静地听着。
“当初你以传宗接代的名义，背弃诺言往家里接回一个又一个女人，可结果呢？她们一个生的儿子是同性恋，还玩到失去生育能力，一个给你戴了绿帽子，让你替别人养儿子。”温月声音悠悠，“可见你温家的香火，注定要断在你这一代，你温荣生也注定不会有孙子啊。”
如果是思想开化的人，自然不会把温月这话放在心上，温嘉栋只是不能生而不是死了，何况温家也不缺女儿。
但温荣生是个老古板，温月这话正扎在他心上，让他不由捏紧了手里的茶杯。
温月看在眼里，心中却波澜未生，继续扎他的心说：“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机会有孙子，如果大哥能长大，说不定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可惜啊！你害死了他。”
听到这里，温荣生再也忍不住低头捂住脸。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想起往事，可温月的话，却将他带回了那年夏天。
陈宝琴进门后，彭丽芬对他冷淡了许多，哪怕生下一双儿女也没好多少。
温凯出事前，他和彭丽芬的冷战已经持续半个月，为了哄彭丽芬开心，他准备了烛光晚餐，准备一家四口一起去吃。
因为丽荣总部和温凯上的小学顺路，下午他提前下班，和彭丽芬说好去学校接他。却没想到中途收到徐美凤的电话，说她要生了，只好改道去医院，另派几名保镖去学校接儿子。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那四名保镖都是重金聘请的，身手很好，而且四人都有配枪，去接一个孩子根本不会有问题。
他也觉得如果徐美凤生产顺利，说不定他晚上还能赶上烛光晚餐，让彭丽芬不至于太生气。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四名保镖接到温凯回程途中会遇到悍匪赵子华。
两方人马在山道发生枪战，四名保镖被击杀，年幼的温凯也被带走，在他交付巨额赎金后依然被撕票，至今死不见尸。
那天温月离开后，温荣生去了彭丽芬和温凯的墓地沾了许久，过后又以两人名义捐赠了一大笔钱。
温月没有特别关注，直到某天看电视听到新闻播报才知道这件事。
当时温嘉栋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他最终还是挨了揍也跪了祠堂，温荣生借此向总督道歉，并获得了对方的谅解，被勒令停业的丽荣百货也因此迅速通过消防检查重新开业。
而温嘉栋在医院待了两天后，还没回到岗位，就被再次派驻到英国。但他这次前往英国不再是被委以重任，而是等同于流放。
因此，虽然温家一直否认外界流言，但香江市民仍对温嘉栋不育成为弃子这件事深信不疑。
又因为以上种种事情，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温荣生看起来苍老许多，捐赠资金时表情看起来也格外虔诚。
但电视前的温月看了只呵呵一笑，然后手动换台。
第41章 温嘉欣
温嘉栋坐上前往英国的飞机时, 和两个女儿一起住在伦敦郊区一栋别墅里的徐美凤，也终于见到了结束课业回来的长女温嘉欣。
自从收到温嘉栋失去生育能力的消息，徐美凤便忧心不已。
只是小女儿温嘉怡今年才十八岁, 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徐美凤无法将自己内心的担忧倾诉给她。
忍了好几天，到长女温嘉欣归来, 吃过晚饭便将她叫进书房, 焦躁说道：“不是说好了, 现在只让你父亲知道温嘉栋是同性恋吗？为什么他不能生的事也传了出去？”
徐美凤边说边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良久后说：“乱了, 现在全乱了, 你父亲让嘉栋来英国, 肯定是对他彻底失望了，接下来肯定会重新挑选继承人, 你还没正式毕业, 更没进公司展现能力，万一……”
徐美凤疾步走到沙发上坐着的女儿面前，弯腰盯着她的眼睛说：“嘉欣，不如你现在回去吧？反正你已经结业, 论文在哪里都能写，你现在回香江, 多在你父亲面前露面，被选上的几率也更大。”
“妈咪, 你急什么。”温嘉欣脸上却不见焦虑, 放下茶杯笑着说，“爹地为人谨慎, 他以前那么痛快定下大哥当继承人，是因为只有他一个成年儿子。现在大哥废了，剩下四个女儿中，他可挑选的余地多着呢，肯定不会那么迅速定下继承人。”
“但温嘉琪和温月都在你爹地跟前，她们肯定会使劲讨好你爹地，万一你爹地哪天心软了怎么办？”
“您跟我爹地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到他心软过？”温嘉欣反问，“何况温嘉琪胸大无脑，自己日子都过得一团糟，哪有能力执掌丽荣这么大的集团？爹地只要不聋不瞎，就不可能把公司交给她。”
徐美凤又问：“那温月呢？她还是太太生下的女儿，听说她现在很厉害。”
听到温月的名字，温嘉欣眼里掠过一丝晦暗：“温月现在确实深不可测，不能不防，但她有一个致命缺点。”
“什么？”
“她嫁的丈夫太厉害了。”
徐美凤皱眉，她是五年前温嘉欣考上大学后，带着两个女儿来的伦敦。这五年她回去得并不多，一般都是温嘉欣姐妹放假才回。
温月结婚时她倒是回去过，但现场太忙碌，她和易淮没怎么聊过，对他并不熟悉。
何况接下来几年，私家侦探传回的消息中，易淮和温月一直处于分居状态，感情不太好，她看过几次就不怎么关注这个人了。
听到温嘉欣这么说，徐美凤思索道：“我知道他开了家公司，但应该没多厉害吧？我记得他是大陆来的，好像没读过什么书，和你温月关系也一直不好，哪天离婚也不是没可能。”
温嘉欣一听，就知道徐美凤肯定没怎么看私家侦探近期传回来的，和易淮相关的资料，说道：“今年最新的统计，易盛市值已经突破两百亿，和我们家比起来或许不算什么，但您要知道易淮今年才三十岁。爹地在他这个年纪，公司规模可没这么大。商场说话靠的是真本事，哪里来的，上没上过学，都不重要。至于夫妻感情……”
温嘉欣轻笑一声说道：“据我所知，二姐两个月前就搬回了易家，前段时间二姐名下报业公司出事，他还低价租了间办公室给二姐，这段时间夫妻同进同出，羡煞他人。”
徐美凤面露诧异，显然没想到分居了几年的两人还有和好的一天，同时也有些疑惑：“这对你二姐来说不是助力吗？怎么成了致命缺点？”
“爹地为什么一直看重儿子？不就是怕财产留给女儿以后成别人家的吗？就像当初爹地进了彭记商行食遇到彭记的大小姐，最后整个彭家都姓了温一样。”
徐美凤眉毛蹙起：“你父亲可不是吃绝户的人，更没有入赘彭家。”
温嘉欣心想，就算过程有不同，结果也是一样的。何况她父亲最初开杂货铺的资金，大半来于彭丽芬。后来能有资金扩大商行规模，改头换面开起百货，也得益于彭丽芬继承了彭记商行。
不过儿不嫌母丑，她这当女儿的也不好说父亲的坏话，何况温荣生借彭记发家，她本身是受益者，见母亲不爱听，便闭上了嘴巴。
只是没过半秒，温嘉欣便再次开口说：“易淮不论出身还是能力，都和爹地太像，妈咪你说，看着他的时候，爹地会不会联想到自己？”
当然是会的。
不等徐美凤回答，温嘉欣便说：“爹地绝不会希望，温家成为下一个彭家，所以温月和易淮感情越好，爹地就会越不敢把丽荣交给她。”
徐美凤问：“可如果温月和易淮离婚呢？”
“那就要另说了。”
温嘉欣挑眉起身走到窗前，抬头看着悬挂于天际的半轮明月，良久说道：“那就等她离婚后再说吧。”
“真到那时候，会不会一切都晚了？”徐美凤问道，“你不觉得现在事情发展很奇怪，根本没有顺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去进行吗？”
她们手里捏着的，除了温嘉栋是同性恋且可能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还有温嘉良的身世。
在她们的计划里，这次温嘉栋回国，只需要让彭凯莉捉到他和男人约会就行。温荣生思想保守，肯定忍受不了这件事，陈宝琴为了稳住儿子地位，大概率会让温嘉栋赶紧结婚要孩子。
温嘉栋能不能让女人怀孕，徐美凤母女并不确定，虽然她们用了一些手段，但不能完全保证效果。不过就算女人能怀孕，孩子也大概率生不下来，所以结果是一样的。
在温嘉栋求子期间，温嘉欣会返回香江进入公司，等她站稳脚跟，温嘉栋不能生育的事就可以爆出来了。
然后温荣生可能会把目光放在年纪小的温嘉良身上，但他根本不是温家人，直接爆出他的身世就能解决，不足为虑。
到那时候，长女是个草包，次女游离在外，温荣生只能在她两个女儿之间决定继承人，且大概率被选中的是温嘉欣。
但自从温嘉良身世被爆出，一切就都乱了。
徐美凤感到很不安。
温嘉欣却淡定说道：“妈咪，只要是计划，就不可能确保万无一失，谁也不能避免意外的发生，但我们不能因为意外自乱阵脚。现在回香江，固然有更多时间在爹地面前争宠，抢夺先机，但这也等于是在告诉爹地，我们有野心。”
温嘉欣走到徐美凤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你跟了爹地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这个人吗？他以前多看重大哥啊，可他在公司又担任了什么重要的职务呢？爹地今年是六十一，不是七十一，更不是八十一，他没到急需定下继承人的时候，更不想轻易将自己手里的权利交付出去。”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露出锋芒，而是按照原定步子往前走，我相信，爹地总有一天能看到我的好，放心将丽荣交给我，您也请放心，好吗？”
“好吧。”徐美凤被女儿说服，叹了口气问，“你还是按计划，九月份交完论文再回国？”
“嗯。”
温嘉欣说道：“再耐心等待几个月吧，妈咪。”
……
远在英国的母女俩进行密谈时，温月正在计算从温嘉栋身上获取的吃瓜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