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司机小心劝道:“姜小姐突然转学,或许是她父母的意思,与她无关。”
“是吗?”宋妄懒懒抬起眼皮,笑意不达眼底,“可她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都没有。”
司机抖了抖,立时噤声。
宋妄扭头望向窗外飞速滑过的景色,一直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直到面无表情。
珥珥,没有人能让你离开我身边。
你自己也不能。
暮色包厢内。
“能和傅氏合作,是我的荣幸。”程舅舅端起桌上的酒杯,爽朗一笑,“以后还请傅总多多关照了。”
在他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把玩着手中一串檀木珠。
见状,程舅舅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男人身边的助理从善如流的接话,“王总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傅总对这次合作也很期待,不过他酒精过敏不便饮酒,就由小弟代劳吧。”
说完,他端起面前倒得满满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程舅舅总算满意,跟着喝干了自己的酒。
如此这般寒暄客套一番后,助理觑着自家老板的脸色,适时提出告辞。
程舅舅亲自起身相送。
包厢门打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
“请往vip通道请,那里已经清理干净,不会有闲杂人等冲撞到几位贵客。”引路的经理赔着笑脸。
助理微微颔首,后退一步,跟随在程舅舅与傅明河身后。
尊卑上下一目了然。
倏地,最前方的傅明河脚步顿住。
他偏头紧紧凝着某个方向,握着檀木珠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指节泛白。
“怎么了?”助理语气紧张。
说着,他顺着傅明河的视线看去,人影摇晃,几名服务生端着酒水穿梭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傅明河的视线定在少年单薄脊背上,直到对方消失在茫茫人群。
好一会儿,他再次转回头:
“没事。”
话音落下,他手中那串价值七位数的檀木手串猛然绷断。
木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周围人惊叫一声,忙蹲下去捡。
他却无动于衷,长腿一迈,大步离开。
助理眉心紧蹙,对身边埋头捡珠子的同事飞速交代几句,又对程舅舅歉然一笑,急急追了上去。
看见这一幕,程舅舅满脸若有所思。
他与经理纳罕耳语,“冰块儿脸怎么会突然这么失态?难不成刚刚瞧上了哪个美女?”
经理一时也琢磨不准,“需要我调监控去查查吗?”
程舅舅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人这么多灯又闪成这样,你能看得清什么?”
经理道:“那——?”
程舅舅是个会来事儿的,当下就有了主意,“这样,你去把刚刚那块区域里出现的人聚在一起,用开业纪念为理由拍个合照,然后差人送过去,他要是看上了谁,自然会派人去找,我们在中间做个顺水人情不是很好吗?”
经理恍然,疯狂拍马屁:“老板高明!”
他立马就要去办事,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个问题,折身问道:
“只拍女的?男的要吗?”
程舅舅眼珠转了几圈,拍板道:“要,只要在那一块儿出现的人全部都要!”
圈子里一向乱的很,谁知道这位帝都来的傅总有没有点什么特殊癖好呢。
万一歪打正着借此攀上了傅家这根高枝,他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风城某国际酒店最顶层的总统套房。
灯只开了一盏,微微暗,名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沙发上,酒香浓郁。
落地窗前,傅明河扯松领带,摇晃着手中酒杯,目光散在脚底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中,出了很久的神。
“滴”的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助理推着餐车走进,“傅总,您一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当心胃病复发。”
傅明河回过神,仰头喝尽杯中冰凉酒液,拇指揩去嘴角溢出的一丝水光,淡声道:
“我不饿。”
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哪有半点酒精过敏的样子。
助理还要再劝,想起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刚刚暮色的王总派人送来了这个,您要看看吗?”
傅明河眼也不抬,“扔了。”
助理便随手扔进空荡荡的垃圾桶里。
“出去吧。”傅明河又道。
助理只得离开,关门前不忘再次叮嘱,“至少吃两口再睡。”
傅明河仿佛听不见,仍旧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久到酒瓶空了一大半,他揉揉额角,搁了杯子,走向卧房。
经过餐车旁的垃圾桶时,他鬼使神差般低头看了一眼。
那里只躺着一张照片。
上面有很多人,分成了上下几排站着,光线格外的充足,足到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脸。
他的眸光定在最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穿白衬衣的少年,薄唇紧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优越的眉眼像极了他远在帝都的妻子。
这一刹那,他的目光仿佛透过了薄薄的相纸,与傅明河对视。
恍惚间,傅明河在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是他的妻子。
胃部泛起尖锐而绵长的痛感,一同疼起来的,还有太阳穴。
傅明河扶住沙发靠背,一点点躬下身子,额头滑下一滴冷汗。
不止冷汗。
他擦擦眼角,对着指腹温热水珠愣神,眸中划过几分茫然。
半晌,他收拢掌心,紧握成拳。
不过是当年犯的一个错而已,傅明河想,不重要。
那个孩子存在的唯一价值,是随他回傅家,然后……
傅明河神色冷下去,用力闭上眼。
许久,他叫来助理,隔着一张桌子,将裁剪后的照片推到助理面前。
“找到这个人。”
第39章 反正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好说歹说,姜珥才稳住姜珏与丁叔,暂时在父母面前保住一条小命。
“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去了,行了吧?”临进门前,她最后一次安抚姜珏。
“哼。”姜珏扭头哼哼两声,又诘问道,“跟你一起站门口那男的是谁?”
姜珥倒是没隐瞒,“我同桌。”
姜珏皱眉,“离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远点,别被他带坏了。”
姜珥又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怎么说话的?他哪里就不三不四了?事情没弄清楚前不要瞎发表意见ok?”
姜珏撇嘴,“小小年纪出入那种地方,一看就不是好人。”
姜珥有点生气了:“信不信我给你一拳?人家在那里当个临时工,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富家少爷啊?他要靠自己赚钱吃饭,懂?”
姜珏愣了愣,悻悻道,“反正你离他远点,我总觉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姜珥“呵呵”了一声:“狗眼看人低是吧?我理解。”
姜珏张牙舞爪,“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爸妈你今晚去了哪里!”
姜珥来不及接话,姜爸爸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哦,去了哪里?”
姜珏脸色一变,立马闭嘴。
姜珥镇定抬头,眼都不眨一下的扯谎,“爸爸,我们今天除了书店,还去了游乐场玩,对不起呀,耽误了学习。”
她脸上适时浮现几分愧疚之色。
姜爸爸却沉了脸。
姜珥心里一紧。
难道,丁叔违背约定,偷偷告诉他了?
“去了游乐场……”姜爸爸道,“怎么没买你最喜欢的玩偶?以前不是每次去都要抱几个回家吗?”
“难道——”
姜珥的呼吸不自觉停下,提心吊胆的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下一刻,姜爸爸对姜珏呵斥道:“你是不是把你姐的零花钱都拿去用完了?”
姜珏:“……”
见他沉默,姜爸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么欺负你姐的?”
“我没有。”姜珏辩驳,“是她一直在敲我竹杠,花我的零花钱。”
姜珥也解释道:“爸,你误会了,他真没有。”
姜爸爸完全不信,甚至可以用大发雷霆来形容,指着姜珏的鼻子骂道:
“你能做出什么事我还不知道?!给我滚回房间闭门思过!未来三年的零花钱全部取消,以后所有的周末都不许再出门!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犯的错什么时候解禁!”
姜珏也来了脾气,拔高了声音:
“取消就取消!反正你就是偏心我姐,我姐干什么都是对的,我干什么都是错的!她才是你亲生的,我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说完,他用力一抹脸,飞快跑回房间,“砰”地一声,房门摔得震天响。
客厅里,姜爸爸眉头皱的死紧。
姜珥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试探道:“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不信爸爸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对姜珏大发雷霆。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闻言,姜爸爸沉默了良久,倏地问她,“珥珥啊,你觉不觉得的,我这个爸爸做的很失败?”
姜珥不解。
“我一直忙着工作,忙着赚钱,但对你,对阿珏,对你们的妈妈,都缺少了太多的陪伴。”
姜爸爸长叹一口气,“阿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难辞其咎。”
姜珥越发迷茫,“到底怎么了?”
姜爸爸面色复杂,“阿珏的班主任和我说,他在欺负班上的同学,脸上的伤,也是因为这个留下的。”
姜珥心里咯噔一声。
“我一直以为他虽然读书没什么天赋,但至少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可他……”姜爸爸捂住脸,语气中夹杂着浓重的失望,“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姜珥心乱如麻。
“你确定他真的做了?”她道。
“我私底下去找过那个孩子。”
姜爸爸道,“话不多,但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我替阿珏道了歉,想给他钱做补偿他也没要,听说他父母双亡,家里全靠着上高中的哥哥做兼职养家……”
他说不下去了,咬牙又骂了姜珏一句,“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东西!”
姜珥还是不相信,“一定有哪里误会了,姜珏不是这样的人。”
“你去休息吧。”姜爸爸摆摆手,“这事儿别让你妈妈知道了,她身体不好,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姜珥点点头,表示明白。
回到房间,她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姜珏发消息,询问这件事的原委。
许久,姜珏只回了三个字:
“你别管。”
还在气头上啊。
她扔开手机,双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姜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性格她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是爸爸说的那种人。
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翻了个身,有心想找姜珏的班主任了解一下情况,又想起现在是周末,只得暂时作罢,等周一再说。
“对了,文惜月说了今晚会在论坛上澄清的。”姜珥又想起这件事,忙点开三中论坛。
一条热帖正挂在最顶上。
【文惜月】:
“大家请不要再误会六班的傅听寒同学了,其实我和他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那天只是为了送我一件东西而已,没有欺负我哦,希望大家以后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顾他一点,也希望我能继续和他做好朋友~”
看完后,姜珥沉默许久。
心情和底下的评论区出奇的一致。
全是问号。
第40章 哥,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周日,该交房租了。
傅听寒将家里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张银行卡。
他坐在客厅,指尖叩响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文惜年正要出门,见他这样,脚步微滞,“怎么了?”
傅听寒顿了顿才道:“你姐姐呢?”
“她说去同学家玩,今晚就睡那儿,不回来了。”
傅听寒捏捏眉心,“知道了。”
说完,瞥见文惜年手中鼓鼓囊囊的袋子,又问道:“你做什么去?”
文惜年面不改色:“约了朋友逛公园。”
傅听寒没拆穿这拙劣的谎言,摸了摸口袋,摸出几张零钞,“天热,买水。”
文惜年没接,“我有钱,你自己留着用。”
“哪儿来的钱?”傅听寒道。
文惜年垂眼看着脚尖,“你上次留的,我一直存着没用。”
傅听寒深深的看着他,“文惜年,你有事瞒着我。”
文惜年不说话,他便也不动,两人无声僵持。
终于,文惜年抬起头。
他声调平稳:“傅听寒,别忘了,我姓文,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管的,好像有些宽了。”
傅听寒搁在桌上的指节紧紧收拢。
文惜年大步离开,只留下一道冷嘲:
“我的事,我姐的事,你最好少管,等我成年后,我会带着文惜月离开这个家,咱们从此没有半点关系。”
“这几年,就当你对我爸赎罪了。”
“砰——”
铁门关上,客厅一片死寂。
傅听寒在那里坐了很久。
最后,他望着窗外天色,慢慢整理好表情,收拾东西出门工作。
脚步沉沉。
下完最后一阶楼梯,房东甩着一串钥匙迎面撞上来。
他及时后退一步,靠着栏杆,让出里侧的空间。
房东扶墙稳住身体,打眼一看,见到是傅听寒,眉头皱了皱。
傅听寒声音很低,“……房租能不能再宽限……”
“我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整天阴着个脸干什么?”
未等他说完,房东噼里啪啦教训道,“好几个房客都跟我投诉了,说晚上下班回来看见你,连觉都睡不好了。”
傅听寒低头不言。
“再难过去的事儿现在不都已经过去了吗?眼看遇见了贵人,你还不赶快打起精神来抓住机会?”房东轻呵道。
傅听寒抬眸,不解。
“你今年都不用交房租了。”房东道,“有人帮你交过了。”
傅听寒问道:“谁交的?”
房东支吾了一下,“对方要求保密,我不能告诉你。”
“但总归是你认识的人,不然谁会这么好心替你出那么大一笔钱。”他拍拍傅听寒的肩膀,“记住我说的,打起精神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