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衍接着跟她科普为什么神局人人都想进,为什么神使人人都相当。在局里神使分两种,一种是像段之衍这样处理人神事件,起到两届沟通桥梁的;还有一种是专门侍奉某位神君神母的,一般来说熬熬资历,如果被神仙特别青睐的话还会被赐予与其相等的寿命,福泽无限。
“福泽?”周浔差点一口汽水呛死,想想申公豹的德性,很难说这是福报还是诅咒,“什么福泽啊,那岂不是一辈子不能退休,007 啊这是?”
段之衍也被呛了一口,这样清奇的说法他还是头回听到。
不过,周浔看着周围忙碌的摊主,下班的社畜还有放了晚自习的学生,这就是世俗凡尘,烟火气满满。她说:“我才不想活那么久,我觉得当人类就挺好的。”
段之衍看看她,无奈一笑。也是,从有神仙起能享恩泽、赐仙寿的又有几人呢?
摊前灯光昏黄,周浔和学长像喝酒一样细品碳酸饮料。周浔忽然问他:“你之前说,一年之后我要为神君写个报告,我能问问用意何在吗?”
周浔心想,这位神君申公豹被关了几千年,这才放出来,的确不能够适应现代社会。他们这么一通操作,不会就像野生动物放归山林那样吧?
看她的表情,段之衍也能猜到周浔心里肯定没憋什么好话,他说:“教科书里对封神之前的那段历史只是一笔带过,但实际上,这位东海分水将军实在没少捣乱。他虽未自己动手,但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惹得两教之间厮杀不停,人间也是血流成河。后来被他间接害死的也都封了神,所以......”
周浔大吃一惊,她说:“所以,被他害死的大怨种现在都成了同事。”
段之衍憋住笑,点了点头。
所以,这位神君此刻的仇人应该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吧!
两人相视而笑,摊位前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短暂的放松时间结束,跟学长段之衍告别以后周浔就回到家里。她换了睡衣准备躺下歇息,这时周浔忽然发现对面楼层神君客厅的窗帘敞开,还灯火通明的。
这很反常。
于是周浔起来贴在窗前往对面看,刚看了一眼她就差点被吓死。
客厅凌乱不堪,茶几椅子都翻倒在地,最可怕的是一袭黑衣的申公豹已经身首异处,地上还有一滩刺眼的血迹!
周浔心脏骤停,血液都要凝固住了,她穿着睡衣拖鞋就跑出了门。
怎么回事?神君这是遇害了吗?他的仇人这么快找上门了?
一串串疑问在脑中升起,周浔自责不已,在自己的监管下居然让神君出了这种事,她这个神使可真是不称职到家了......
气喘吁吁打开申公豹公寓的大门之前,周浔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案发现场。柜子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客厅像是被龙卷风刮过一样混乱,神君的脑袋朝下,发丝如海藻般覆盖面部,身子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血迹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看得周浔心惊肉跳。
不过很快周浔就皱起眉头来。如果神君真的被斩首了,那地上的血迹应该是喷射状的,往往会四散开来甚至喷出去几米远,可地上这滩多为滴状血痕,更像是从高处低落下去汇聚而成的。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拨开神君脸上的乱发。他睫毛纤长,血迹溅在其脸上如梅落雪地,死也死得如此美艳。他的脸很冰,脖子处却是一团似有若无的黑烟,无法判断他伤口处的肌肉组织损伤情况。
周浔移动两步去查看神君的尸身,然后她直接血压拉满。
因为神君身体旁边,明晃晃写着血字:杀人者,周浔......
“啊?”
什么意思,这是要栽赃嫁祸她吗?会是谁?
一瞬间周浔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可就在她担惊受怕,脑内风暴的时候,地上那颗长发飘飘的脑袋忽然憋不住了似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轻笑化为放声大笑。
周浔一低头看见申公豹那颗脑袋已经睁开了眼睛,而且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另一半身体也从地上坐了起来,捶胸敲地,跟脑袋配合无间。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周浔真的笑不出来,她只把申公豹的脑袋当足球踢。
似乎感应到她的愤怒,申公豹的脑袋立刻从地上飘了起来,他大笑着说:“哈哈哈,本座这招断头不死之术,如何?”
周浔只感觉自己血压上涌,眼前似乎出现了雪花点,她摸到沙发扶手赶紧坐下。
“怎么了?”申公豹看她这样,以为周浔要被自己气死了,赶紧把脑袋凑过去。
之前,周浔还对申公豹这家伙有一层薄薄的神仙滤镜,总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多些尊重。可是他刚才那番行为过后周浔对其有了新的理解,什么神仙?神经!
既然这家伙为老不尊,那就别怪自己要对他重拳出击了!
忽然,周浔像拎一条咸鱼那样拎起申公豹的脑袋,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头发保养得不错,柔顺又丝滑。
“唔,你要做什么?”申公豹瞪大眼睛。
周浔拎着脑袋,打开窗户,干脆利落抛出去,最后关上窗户,动作一气呵成。
不错,从今天起她也是揍过神仙的人了。
外面,申公豹的脑袋像球似的坠落,然后蹦极般弹回来,最后飘在半空中隔着窗户遥望屋内的周浔。
“你干什么,快放我进去,要出神命啦!”申公豹大喊大叫。
周浔扬起下巴,挑衅似的一瞪他,说:“不是断头不死吗,让我看看怎么个不死法?”
“快放我回去,外面好冷!”他还委屈上了。
周浔一脸冷漠,顺手把窗帘拉上了。
窗外申公豹的脑袋在撞玻璃,屋内他摸不着头脑的身子在四处乱跑。
过了一会儿,周浔终于气儿顺了,她这才打开窗子放脑袋进来,流泪猫猫头申公豹这才身首合一。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冻得冰凉了。
周浔指着地上的狼藉一片,说:“你自己收拾干净。”
申公豹咬牙切齿,打了个响指之后客厅内重归整洁。
周浔也狠狠瞪他,果然,她就是不喜欢猫科动物!
当什么狗屁神使,周浔心想,就一年,再忍一年就把这尊活神仙送走!
第11章 章静中
没人能想到像章静中这样的人会患上阿尔茨海默症。
人们只记得她年轻的时候回回都拿局里射击比赛的冠军,所以她朝那个被称为“人皮脸”的凶恶之徒开枪时,例无虚发。虽然犯人还是跑了,但章静中花费十年时间筚路蓝缕,终于使妖事管理局成立并一直维持着人与妖之间的和谐相处。
就在大家都以为章静中会带领着妖局继续做大做强的时候,阿尔茨海默症,这个无情的盗贼却逐渐带走了她的记忆、智慧甚至还有自理能力。很快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妖局局长就只能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出门晒太阳了。
周浔来看她的时候,章静中正在一棵柳树下的阴凉里发呆,她的膝盖上铺着条法兰绒的毛毯,身子有些佝偻。这几年她的病情愈发严重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刻都得有人看护着才行。
“小周,你来啦!”保姆阿姨跟她打招呼。
周浔点点头,坐在旁边的石凳子上从带来的水果中挑出个扁一些的绿皮橘子,剥开以后浓郁的橘子香气引得章静中扭过头来看她。周浔就把橘子瓣放在章静中手里,她记得章静中最爱吃这种特酸的绿色橘子。
章静中缓缓把果肉放进嘴里,咀嚼之后,酸甜的汁水在味蕾上打转儿。她眉头动了动,眼睛里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就像周浔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周浔记得很清楚,十三年前的第一起碎尸案发生在立秋那天。虽说秋天来了,但气温却依旧居高不下,树上蝉鸣声吵得很,空调外机响个不停。街道上空无一人,没人愿意在大中午的出门挨晒,除了周浔,因为她跟方楠约好了去山上玩水。
跑去公交站牌的时路过一个老旧小区,周浔惊讶地发现门口绿化带前围了好多人,甚至连警戒线都拉起来了,还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周浔也凑了过去,这种场面她还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围观的人太多了,警察开始四处赶人,这时有个年轻些的警员从里面冲出来,跑到树底下开始干呕。他移动的时候闪出条缝隙来,周浔一下就看到了灌木底下残破的尸块。那种断裂的创口,一看就不像是人类所为。
这是周浔第一次看到尸体,还是这样可怖的碎尸,她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等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周浔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扶到路边坐下了,身旁还有个穿制服的女警员。
“小朋友,快回家吧,别凑热闹!”
见了尸体之后,周浔这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晚上她妈妈说是立秋要贴秋膘,所以做了炖鸡。可周浔看到碗里油汪汪的热汤和嫩黄的炖鸡,就想到白天看到的尸体腹部断口处如海绵般涌出来的脂肪,她就跑到厕所吐了起来。
没等周浔吐完,她爸爸就下班回来了,并带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今天死的那个人是他曾经在厂里的同事。周浔爸爸还说,那个男人在下岗之后就去做了点小生意,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前几年不知被什么蛊惑信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教,三天两头往里面捐钱,很快家底都要被掏空了。所以,认识他的人们都在猜测讨论,他是不是被邪教徒给报复了。
周浔忽然感到恐慌,死亡与谋杀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她开始每天祈祷自己的爸爸能够平安归家。
然而十几天过去了,那场光天化日之下实施的碎尸案居然一点儿进展也没有。路口仅有的几个监控没拍到任何有关的画面,就连一个目击者都没有找到。只是午休的时间,有人在梦里被一声惨叫惊醒,伸出头去一看就看到了碎尸。这样残忍的手法一般跟仇杀有关,警察到处走访追查,跟死者有关的所有社会关系都被调查了个底儿朝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毛骨悚然。
半个月以后,死者的尸体还在太平间好好躺着,死者年仅五岁的儿子就突然失踪了,48 小时之后警察和家人在山脚下找到了他。孩子没受任何伤害,只是声称爸爸来接他放学了,还带他去山上游泳。
于是警察意识到凶手很有可能是拥有换脸变形能力的妖怪。那段时间狐妖白骨妖等妖怪都受到了一定的歧视。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同年的 11 月 26 号,死者也是中年男性, 案发地点距离第一起不超过两千米。凌晨时分,那男人从地下赌场输了个精光,回家的路上就遇害了。同样的,一个星期之后死者的女儿声称她被人跟踪多次,还有一次疑似见到了死者,说他隔着一条马路跟自己打招呼,女儿被吓跑之后就报警了。可后来民警持续蹲守,也没再发现凶手的踪迹。
白鹤市 12 月就开始下雪了,可周浔既没有临窗观落雪的兴致,也没有为下一次模拟考试做准备的心情。因为她总在担心自己的爸爸,担心他开完夜车能否平安归来。
周浔拿出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她先把画出了附近街道社区的草图,然后把两起案发现场用红笔勾出来。很近,两条街不到的距离。
作案手法,周浔写下,活生生把人撕碎,撕下脸皮,取走内脏。
为什么这么残忍?仇杀吗?
周浔又想,可如果是仇杀,那必然是两位死者都认识的人,之前民警那么大面积的排查走访怎么可能没找出来呢?
又或者是有精神疾病,发狂而杀人?她想,但凶手没有被监控捕捉,也没留下目击证人,如果是思维混乱的精神病人,应该没有那么强的反侦察能力吧?而且凶手每次都取脸皮,内脏,还有试图接近受害者家属,简直像是某种独特的签名。
周浔继续写下,接近受害者家属。她想,如果凶手是随机作案,那又怎可能每次都精准接触到家属?而且对死者何时落单,家属具体生活轨迹都了如指掌。
那么,受害者必定是凶手精心挑选的。凶手也必定曾在暗处观察过受害者一家。
周浔又返回去,看看两处案发现场的距离,如此接近。周浔想,也许凶手就住在这附近,日日夜夜观察,也许受害者或者家属也曾与他擦肩而过……
这样想着,周浔觉得更害怕了,自己家的小区也离这两处案发现场很接近。
直到第三起凶案发生了,时间是在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不过这一次死者的尸体无人认领。有人说发现尸体的那个小区有很多暗娼,死者多半是哪里来的嫖客。
周浔这个假期里除了上补习班以外没忙别的,她经常在几个案发地周围乱转,并观察每一个路过的人或者妖,因为她在侦探小说里经常看到,有的凶手会重返案发现场。
由于周浔跑得太勤了,以至于民警都看到她好几次。这天,那天在现场扶过她的女警终于忍不住跟她搭话了。
“小朋友,我都看见过你好多次了。”她叫住周浔。
“我,我就是在周围玩儿。”
“在案发现场玩儿?”
那女警依旧满脸怀疑,周浔又把这些日子来的猜测一股脑告诉了她。本以为这位民警同志会对自己这种小屁孩的猜测不屑一顾,但是周浔却看到她眼睛一亮。
她说:“你还挺有想法的,我觉得你以后说不定是搞刑侦的材料!”
“真的吗?”周浔感到惊喜,她的猜测不过是从一个普通市民的角度来的,如果能让她掌握更多的案件信息,她也许能推测出更多。于是周浔就很没眼力见儿地要求这位女警告诉她点案件详情。
结果当然是遭到了拒绝,那民警哭笑不得,但她也很严肃地对周浔说,让她先好好学习,抓坏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刑警。
周浔挠了挠头,就准备走了,可这个时候那位女警掏出笔记本,撕了张纸给周浔写了个联系方式。她说:“不过呢,也欢迎热心市民向我们提供线索。对了,我姓章,叫章静中。”
周浔至今还记得,那时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半个橘子吃下去,章静中的手就不愿意再动弹了,她的眼睛开始直视前方,仿佛忘记手中还有什么。周浔把橘子接过来,又把她膝盖上即将滑落的毯子掖了掖。
每次周浔在办案时候思绪不畅的时候都会来看一眼章静中,后来自己大学毕了业,还是她一手把自己招进的妖局。
这时,朱珠的信息发了过来,她说网络技术组的成员已经把山路进出口还有鹤山附近一片的监控都找了,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下山的踪迹。还有,也没有找到符合张光君样貌的人在监控中被捕捉到。
周浔叹了口气,调查似乎陷入了死路。
她在想,那凶手是怎么下山的呢?有什么方法能躲过监控呢?
周浔的目光停留在路边停放的汽车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万一他是乘车下山的呢?他刚杀了人肯定很难处理身上的血迹,那么他是抢车还是装成伤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