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施哪里还有闲心和他瞎扯,直接飞也似的认了路,连人一块捞来了钱宅。
洛施的烦恼立刻一扫而空,眉开眼笑的数着包里的金条,一副爱财的嘴脸,“之前那劳什子的尚书要是出手阔绰一些,说不准,我还真会去帮个小忙。”
钱卫却不敢苟同,眨巴着眼睛:“刘尚书请人的态度不行,怕是送你千金,以你的脾性,也不会屈从。”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呢?”洛施手拿金条指着他,双眸微动。
钱卫闷笑了一声,看她往自己那小布包里装金条的动作,甚是好奇那像是永远塞不满的物件,但还是克制住没有问,而是道:“你是要凑盘缠去往哪里吗?”
“洛阳。”洛施分心回道:“我师父总与我吹嘘那里有多繁华,是金子砸下去都听不见响声的地儿。”
她眯起眼睛笑:“我要去看看。”
洛阳离灵台镇并不远,毕竟这个小镇就是因为处在天子脚下才富庶至此,钱卫有些失落,但还是陪着一块笑:“你师父说的未免也太夸张了。”
洛施撑着脸颊,觑他一眼,轻易看透了他的所想,“你是不是想让我与你一同去千金城?”
“本来是这样想的。”钱卫有些困窘,“但你既有去处,我明日便只带着莲香和零星去请堂姐了。”
“有木头脸就行。”洛施点点头,表示对零星的放心:“他武功不低,一路上足够保护你这个瘦弱的小少爷了。”
钱卫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化为了一声浅叹:“洛施,二叔是不是有问题?”
洛施交叠着双手,目光探究:“为何如此问?”
“对待一般的鬼,像杜姑娘和徐炳元,你只需一管玉箫,便可让他们去往鬼界。可对待二叔的鬼魂,你却要以此来化解他的怨气……”
洛施直视着他,知道这一点瞒不住,“他用了‘同沦咒’——这一特殊的术法,才突破鬼界的束缚来到人间,一般的送灵曲对他无效。”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钱世镜利用术法夺了你爹的气运,由此,才会将浊气附着在你爹的牌位之上。”
钱卫目光幽深:“二叔会愿意离开人间吗?”
“不愿意又如何?”洛施神色如常,语带讥讽,“你如果非要担心,也应该怀疑他这样一个报仇都能搞错的人,究竟是怎么能做到一步步被供上宗祠的。”
钱卫眼神淡漠,这些,他早已有了答案。
他转移了话题:“姑娘不妨在府上住下,明日午时,我们一同出发吧!”
洛施却摇头:“你一路往南走,我则是朝向北,我们又不同路。”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看向钱卫,眼里是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的神采,“……你回来后,如果在洛阳找不到我,就上青梧山去找我师父,他会帮到你们的。”
听说洛阳很大,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她这也算是一种告别。唔,对待朋友,这样足够了吧。
话音落,她安心挎着布包,三两下便消失在黑夜中。
钱卫踏着细碎的步子往前撞,头一次生出对自己不会轻功的怨怼。
他停在石桌边苦笑,夺取气运的术法嘛……他记得,他在爹的藏书中看见过这名唤“同沦咒”的赌咒,据他爹提起,是多年前一名姓梁的捉鬼天师赠予他的。
这赌咒以怨念为载体,下在两人的身上,渡另一人的力量为己所用。书上记载,一旦怨念被破,施咒者将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洛施骗了他娘,二叔的怨念果真是堂姐之死的话,那他请回堂姐,就不止让钱世镜在人间消失了。
钱卫遥遥望着卫留济的卧房,掌家的人醒来,府内顿时不再死气沉沉。他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
洛施不自觉的走入七拐八绕的小巷,一抬眼,发现自己走到了徐宅。
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那管家嘛。
她有意遮掩身形,只听门口那二人谈着:“老爷离开洛阳前,早早与夫人的娘家断了关系,如今他二人留下小少爷,也多亏那位钱卫少爷替小少爷安置了一切。”
“嗐,老爷欠卫氏钱庄的银两,钱少爷也大手一挥,说是人死便不必追究。”
洛施摆弄着玉箫,哪有这样的人啊。
虽然她知道,钱卫安置幼子,是他好心肠作祟,但脑海里关于那日他知晓自己引徐炳元自尽,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总是挥之不去。
他做惯了老好人,却又不苛求其他人效仿。
如果让他知道,她又骗了他……
洛施深深叹了一口气,往相反的方向走。
已是晌午时分,灵台镇城门口,一辆马车驻足原地,马儿不时尥着蹶子,零星木着脸屡屡控制着它。
莲香撑着小脸,一脸困倦,实在忍不住了:“少爷,您到底要等谁啊?”
钱卫是特意来等洛施的,但他不是要去求证什么或是继续邀她一道同行,只是觉得昨晚太过匆忙,两人连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他抿了抿唇角,如今迟迟不见人影,他怕以洛施那喜欢夜间行动的性子,早已走了。
忽而,城门内的百姓一时动乱,莲香跳下马车,便要去打探消息。
钱卫蹙眉,带着零星也跟着一块挤进纷杂的人群。
告示板上张贴着讣告,洛施就在人群的正中央,她摸着下巴,醍醐灌顶:“原来这就是徐炳元口中的致命一击。”
皇帝薨了!
百姓口口相传着这个消息,洛施眼里却浮现出徐炳元了无遗憾的面容。这个太傅好手段,在宫变中安然脱身,又卧薪尝胆十数年,达成了想要的一切。
偏生,遇到了曾经嗤之以鼻的爱情。
她扭过脸,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她又没有身处官场,这里围着的人也大多都是看个热闹。
不过,人群中,她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钱卫也同样看见了她。
他的眼角眉梢瞬时荡开了笑意,主动迎了上去,“洛施,我……我是来送你的。”
“送我?”
“你不是要去洛阳吗?我便想着送你一程,我再改道出发去千金城。”
洛施神采飞扬,娇俏道:“我收了你的金条,却让你独自为怨鬼奔波,我自己则抽身而去,也太对不起那些钱了。”
钱卫愣了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起去千金城啊,笨蛋!”
他们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这样逆着人流的行走,谁都是第一次。但因为身旁有伴,头顶有昀,好像,什么都不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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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山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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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狐妖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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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柳树被雨打风吹着,发出“呜呜”的怪声,似泣似鸣。
屋内燃着红烛,亮亮堂堂的。男人的影子映在纸糊的窗棂之上,正懒洋洋的准备歇息。
烛火不规律的摇曳着,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潜伏于在窗外。但这些,都不是一个好不容易在一间客栈打尖、急于休息的人能够操心的到的。
他俯身吹灭烛火,就要向床边走去。
没有了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阴冷,屋外风声雨声的动静传入耳中,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倏地,一阵冷风吹过,敲开了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屏风前的木桌因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男人心里打鼓,哆哆嗦嗦的转眸四处张望。
一片黑暗的屋子内似乎并未有任何不妥,男人安慰着自己,同时舒了口气,一刻不得闲的走过去将窗子重新关上。
“只不过是个稍微大点的风雨夜,都是在自己吓自己罢。”他沉下心,渐渐平静下来。
点点幽光在角落里冒出头来,像是扑腾挣扎于暗夜、悄然开出的花朵。
男人又走往木床的方向,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异声,这样轻微似磨牙的声响,竟在“轰隆”声响彻天际之时,还如此地清晰可闻。
他木讷的顿在原地,心跳瞬时加速。
一只手就在此刻搭在了他的肩上,男人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冷不防的抓过那手想要阻止其进一步的动作。
只是,那双手细长滑腻,软黏的触感让他油然而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身后的人不满足于攀在他的肩头,柔若无骨的轻触他的侧脸,男人额头溢出的冷汗化为乌有,竟是开始享受这一切。
低低的调笑声吹入耳根,兴奋感直冲天灵盖,他迫不及待的捉住那只乱作弄的手。
女子跳入他的怀中,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我美吗?”
她的声音如同天籁,轻柔的语调如她这个人,曼妙魅惑。对于一个凭空出现在自己卧房里的女人,男人却像是早已没了之前的防备和紧张,他只紧紧盯着女人的唇齿,一刻不停的想要撬入,以品尝其中滋味。
不等他有所动作,女子歪了歪头,她主动伸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身下之人的手臂,眼神无辜而天真。她轻轻笑了一声。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男人再也控制不住,俯身擦上女子的红唇。
女子还是笑,只是笑意盈盈间,多了几分得意。
她忙推开男人,欲拒还迎的态度让腹下燃着□□的男人更起了征服的心,只是指尖只来及点过一角柔软的丝绸,女子就笑着跳着去往了屏风后。
男人跟上她的脚步,脸上的笑容怎么掩也掩不住,他勾着女子的外衫,搂上她的细腰。
“美,你很美。”他在回答女子之前的问题。
然,女子依旧用长指搭上他倾身将要抵过来的唇,阻止了男人猴急的动作,妖异的笑容在那张魇魅的脸上缓缓浮现。
眨眼间,男人瞪大了眼,他的眉心殷红,猝然倒地。
“轰隆——”又是一道雷声打下,似在端详着这注定不安宁的夜晚。
……
“真吵。”睡得迷迷糊糊的洛施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自己更紧的窝进被子里。
屋外的雨渐停,此时已是三更天。
洛施睡得舒适了许多,但她一向浅眠,可以说,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轻易将她吵起来,更不用说,是自己房门被打开的“嘎吱”声。
黑暗中,洛施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
脚步声渐近,洛施都不去思考“自己入住的这家客栈是否是家黑店”的可能性了,她装作熟睡的模样,在那道明显是轻手轻脚的声音逼近床边时,一把掀开软被丢了过去。
莲香闷闷的“唔唔”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尤为清晰,洛施看着自己随时准备好劈下去的手,脸皮抖了抖,赤着脚走过去帮她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扒了下来。
莲香如释重负的丢开缠人的丝被,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要经历怎样的磨难,嚷嚷道:“洛施你干什么!”
洛施坦然回到床上,佯装气愤,“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闯入我的房间,我只能把你当贼对待了。”
“要不是少爷让我来看看你,我才不稀罕走进来!”莲香“哼”了一声。
“看我?”洛施眼皮耷拉着,一脸恹恹,“都这个时辰了,难道他睡不着,要继续赶路吗?”
商量好要一同去往千金城后,她就带着钱卫一同出了灵台镇的城门,只是到达本是主仆三人翘首以盼的地儿,那里却已是空无一人。
钱卫才缓下心神,发觉自己与莲香还有零星走散了。
两人又一同扎进人群,兜兜转转耽误了好些时候,才终于聚齐了四人。
钱卫雇了辆马车,他们一行四人靠着马车的脚力,也过了大半个月才入了这片名唤“邯山郡”的地界。今日突逢大雨,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他们自然而然的找了家客栈歇歇脚。
洛施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蒙上被子就要倒下,“那就告诉那小少爷,说本姑娘不奉陪。”
莲香唇角抽了抽,洛施闹起脾气来,还有点……可爱?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莲香很快使劲摇了摇头,她怎么能生出这么个荒谬的念头来!
那日在宗祠,她揭穿了洛施的鬼鬼祟祟,她分明是出于心虚才将自己弄晕。后来她醒来,见夫人没有了大碍,算是勉强赞同洛施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
但少爷去千金城请多颜大小姐,又是停在城门口等人,又是不打一声招呼要将她给带上,莲香咬牙,她一定要戳破这个将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骗子的真面目!
“隔壁死人了!”莲香看不惯洛施闲适的模样,不听钱卫的嘱咐,鼓着嘴叫道。
洛施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这才幽幽撑开,她面上没什么反应,鼻孔里发出一道气声:“嗯?”
她心下想的是,她既不是验尸的仵作,又不是判案的大官,人死了与她何干。因而,洛施的表情越发怪异了起来。
莲香却将之理解为害怕,叉着腰继续道:“你隔壁房间住着的人死了,据说死状可怖,整个客栈都闹翻天了,我们都被吵醒了。
“少爷说迟迟不见你出来,怕你出什么事。而我们同为女子,更方便一些来看你。”
没想到这么大的动静,洛施纹丝不动,反而在她进来后将她当贼给弄醒了。
莲香想到这,面露不快,已然有了离开的打算。
洛施目送她出去,抓着被子直直倒下去。死人又死不到她这里,钱卫真是瞎操心。
操心……她的眼神闪了闪,她差点忘了还有那厮的存在。
洛施披上衣裳打开房门的时候,险些被冷冷立在隔壁屋子的那些木头脸吓了一跳。她从那些官兵的眼里看出了讶异,似乎是在惊讶竟然有人能在隔壁死了人的情况下还睡得这么香。
洛施若无其事的挎着布包向上眺望,她懒得动,挑了个二楼的房间,钱卫他们则住在三楼的上房。
新帝登基,现下已是新朝,皇帝马不停蹄的解了前朝的宵禁,再加上如今出了这般血腥的事情,人来人往的客栈在这个时辰还是闹哄哄的。
她估摸着,钱卫都有工夫来操心自己这个局外之人,恐怕对于这件意外死了人的事情,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的目的,是先下手为强,尽快将钱卫给拉走。他以前管闲事她管不着,但现在一路同行,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路途被多余的琐碎小事给耽搁掉。
只是,还不等洛施动身,她看着架着利剑、挡在她身前的那些油盐不进的官兵们,银光映上她的双颊,洛施无语:“你们总得让我出去吧?”
这客栈的设计忒不妥,出路可就只有这一条,他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直愣愣的围在这里,有没有考虑过还有一个她要路过……
那带头的官兵睨了她一眼:“姑娘,太守大人很快就要到了,在此之前,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
洛施持续无语:“那人的死跟我没关系,我又不是凶手,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