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微妙,褚云羡抱着食盒,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了一瞬,又飞快垂下眼,“谢谢姐姐。”
“不客气,”她心中憋着一股气,眼刀剜向涂山越,“借一步说话。”
涂山越傲娇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往外走。
目送两人离去后,褚云羡坐在台阶上,打开食盒拿出一块尝了尝。
嘴里咀嚼着糕点,他脑中不由得又想起那道红影。
……原来她的名字,叫有苏零琅。
记忆一片空白,醒来后除了涂山越和慕雪,他再没见过其他人,不由得对扶光产生了极重的好奇心。
想着想着,神识蓦地不受控制飘飞出去,穿梭空间,停留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之下。
褚云羡咬糕点的动作僵住,心中升起诡异的感觉……
他刚刚,好像并没有使用神识。
这样的情况持续时间很短暂,快得好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没记错的话,那棵树好像在别院附近……
另一边,扶光有些抓狂,怒视涂山越:“都让你别说是我买的!你还说!”
这东西是她之前答应过褚云羡要买,本想将东西送了就走,好死不死又碰上了他。
“说了又怎样?”涂山越对自己的封印有信心,只觉她太过紧张,“不就一盒糕点,干嘛遮遮掩掩?虽然你的确有几分姿色,没了过去的记忆,他不至于还会要死要活的喜欢你。”
扶光:“……”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是啊,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那个非她不可的阴郁少年,已经与他的记忆一起,被封存在了过去。
捏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胸腔传来的阵阵钝痛,让她无法忽略……
安静了片刻,她叹了口气:“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走了。”
“多待会儿呗,”涂山越闲闲地靠在树上,出言挽留,“阿雪等下该回来了,她一直想和你比试比试。”
“改天吧……”
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只想赶紧离开。
走进空间裂缝之前,她脚步顿了一下,不放心地回头嘱咐:“涂山越,你还是谨慎些,他疑心重,反应也很快,不是能糊弄的人。”
这点她深有体会,褚云羡只是外表看上去单纯无害,实际上洞察力很强,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他要是想套话再容易不过。
现在他只是失去了记忆,又不是换了脑子,本性怕是很难改变。
看涂山越这心大的模样,她唯恐哪一天褚云羡会对自己身份起疑,从而引发其他猜想。
今日是她太过大意,为了保险起见,往后……她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比较好。
……
涂山越回到别院,远远便见一道白影,抱着食盒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发呆。
“小羡,怎么在这里坐着?”
少年回过神,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空无一人。
“零琅姐姐走了?”
“是啊。”
褚云羡“哦”了一声,眼眸澄澈如夏日清潭,“你们刚刚在槐树那边聊了什么呀?”
这哪能让他知道,涂山越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他:“你嫂子想和她切磋。”
槐树的位置离别院不远,只要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见,涂山越也没怀疑为什么他会知道地点。
殊不知,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褚云羡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神识又飘了出去。
片刻后,他抬起眼睫,“哥哥,我是不是以前认识零琅姐姐?”
“……”
涂山越默了默,想起扶光的提醒,心中倏然升起危机感,面不改色道:“当然认识……有苏氏和咱们家世交。”
有苏氏和涂山氏交往密切谁人不知,作为他的“弟弟”,完全不认识有苏零琅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你们不太熟。”
褚云羡心中有些意外。
不太熟?
真的吗?
他了然地点点头,状似无意般又问道:“她和哥哥一样,都是无极宗的弟子吗?”
这问题单拎出来没什么奇怪之处,众所周知的事情没必要骗他。
老实人涂山越纠正道:“不是,她是补天宗的首席。”
“补天宗啊……”
褚云羡微挑了眉眼,在这一刻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就在刚刚,他集中精力去想她,神识竟然看到了远在千里外的巨大牌匾,“补天宗”三个大字金光熠熠,散发着威严而神圣的气息。
好奇怪。
他好像……可以感应到这个姐姐的位置所在。
原以为是自己的天赋,试了试慕雪和涂山越,都没有反应。
说明这所谓的“天赋”,只对她一个人有效。
可哥哥却告诉他,他和她不熟……
看着他陷入沉思,涂山越头心里毛毛的,心中将刚刚的对话复盘了好几次,确认自己没说错话,干笑着问:“怎么了?”
褚云羡目光转向他,表情无辜:“没怎么啊,随口问问,姐姐带来的糕点我很喜欢。”
“……”
涂山越总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几日后。
仙门高层会议在无极宗开展,扶光自然得参与。
路过训练场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场上的小弟子们。
人群中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突兀地闯入她的视线中。
她愕然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第215章 就这么喜欢他吗?
少年以白绫覆住双眼,哪怕是站在仙门弟子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手中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法诀,简单地手势被他做得赏心悦目,引得周围的女修频频投来打量的目光。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身上没有半分魔气波动。
涂山越这小子,竟然把他带到了无极宗!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开会地点走去。
前脚刚走,那个认真练习布阵的少年便偏过了头,似透过白绫望向她的背影……
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就去褚云羡面前晃了那么一圈,这人在完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无意间发现了“相思”的功能。
不仅如此,短短几日,他已经使用得非常熟练。
自从发现能感应到她后,他时不时就看看她在哪里,都快形成了习惯。
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变态,但又克制不住对她的好奇。
今日被带来了仙门弟子聚集之地,他才知道“有苏零琅”有多知名,时不时就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她的言论。
除了实力和美貌无人质疑,其余的……都不太好听。
听得越多,他眉头皱得越紧,尤其是那几人言语讥讽,嘲她倒贴涂山越都被嫌弃,嫁两次也没嫁出去时,他心中的不悦达到了极点。
手下阵法逆转,“轰”一声巨响,不偏不倚将那几个嘴碎之人炸了个正着。
弄出的阵仗不小,原本仙气飘飘的几个弟子变成了几坨黑煤,看着有些滑稽。
周围安静了一瞬,又响起一阵哄笑。
“抱歉,失误。”
褚云羡语速慢吞吞,还有白绫的加持,“失误”这一说法格外站得住脚,只是他的神情和动作,看上去没有任何歉意。
那几人只觉受了无妄之灾,皆怒气冲冲地瞪向他。
其中一人尤其生气,说话也不好听:“眼睛不好就去治,来这里害人做什么?!”
其中一人仔细看了看他,拉了拉那人衣袖,小声道:“算了吧,好像是首席师兄带来的人……”
褚云羡干了自己想干的事,才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神识又跟着扶光飘进了议事堂……
会议结束后,扶光拦住涂山越,传音道:“他是魔族,如今又没有记忆,你把他带到仙门,万一被发现身份怎么办?”
“这个年纪就是要多接触同龄人,老是一个人关在院子里多无聊。”
涂山越有自己的想法,老神在在地戳她心窝子:“我自有办法,不会伤害到他的,他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弟弟,不用你操心。”
“……”
扶光咬牙切齿,好一个不用她操心。
当初褚云羡混入补天宗,是褚云倾送进去的,改变了容貌和气息,具体用了什么办法她不知道。
能长期压制魔气,一定不是什么正常手段。
褚云倾早早就为他定了结局,又怎会真的怜惜这个弟弟?
涂山越不一样,作为仙门丹修第一人,大概率是捣鼓了什么丹药,暂时压制住了魔气,趁机带他出来溜达。
这类丹药好处是不会受什么折磨,坏处是时限短。
若是没注意时间,褚云羡众目睽睽之下产生魔气波动,这跟掉进狼窝里的小羊羔有什么区别?
正因如此,她才有些上火。
涂山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大。
可事实是她有求于人,又不好说太多,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
总不能人家好心好意帮她的忙,还要被抱怨不够尽责。
恰好今日高层弄了酒会,给她和涂山越补接风宴。
这样一来,涂山越更加脱不开身去管褚云羡。
为了稳妥起见,在扶光再三暗示下,他终于联系了慕雪,让她将人先带回了家。
**
月上中天,夜色沉静如水。
涂山别院。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褚云羡听见了慕雪数落涂山越的声音。
“本来别人就要灌你和有苏零琅,你俩倒好,互相还杠上了?脑子有泡吧你们?!”
涂山越打了个酒嗝,不服气地反驳:“是她先灌我!恶毒的女人,老子帮她唔……”
话没说完,嘴便被捂上,被慕雪暴力拖回了房间。
院中静了下来,只闻北风乱撞门窗的声响。
褚云羡睁开眼,神识悄然飞去了远方,只见一棵梨树巨大如亭,花瓣似雪般飞落。
时常能看到她在此处,一待就是很久,他总是透过神识,与她共赏此景。
现在的她,应该也醉了吧……
听闻她自小恋慕哥哥,可是知道他婚期将至,心里觉得难过?
褚云羡缓缓坐起身,睡意全无。
再次感应她位置时,画面飞速变幻……说明她已经没在之前的地方。
直到看到了无比熟悉的景致,他神色不由一怔,飞快地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形象,取出一件披风,便推门而出。
绕着别院外的围墙寻找,在茂密的灌木丛后,他瞥见一抹红影,孤零零靠坐在墙角。
单薄的身躯被遮掩得很好,若不是他能感应到她,恐怕从这里经过,也不会发现此处藏了个醉鬼。
心中好似被刺扎了一下,他走到她身前蹲下。
醉鬼垂着脑袋,对旁人的靠近毫无所觉。
厚实而宽大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褚云羡动作轻柔地推了推她,温声唤道:“姐姐。”
她醉得不轻,闭着眼没有反应。
褚云羡心底涌上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紧紧地拧起眉心,感觉不太舒服,忍不住酸酸地嘀咕了一句:“……就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即便醉成这样,还是想要离他近一些。
或许是害怕自己的出现给他带来困扰,才严严实实地藏在隐蔽的角落。
若不是被褚云羡发现,她大概会在这里坐一整晚,等醒来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到那时,便无人知晓她曾来过……
确认她没有意识,褚云羡胆子大了些,捧起她的脸,借着月光细细描摹。
等他回过神时,冷艳的容颜已经近在咫尺,长睫如鸦羽轻阖着,呼吸轻而均匀地打在他的唇边。
无意间的诱惑最为致命,他顿感口干舌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眸底暗色如波涛汹涌。
只差一点,他就不自觉吻上了她的唇。
这似乎,有些趁人之危。
第216章 本性难移
视线黏在她的唇上无法移开,他喉结上下滑动,最终没再继续下去。
夜里寒气沁人,他小心地抱起她,往别院深处走去……
喝了太多灵酿,扶光半夜感觉不太舒服,挣扎着想要从床榻上爬起来,可惜力不从心。
黑暗中,床榻边上趴着个黑乎乎的脑袋,察觉了她的动静,第一时间醒了过来,略带困倦的慵懒声音响起:“是不舒服吗?”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她脑子还不清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干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道:“口渴。”
那黑影被她吵醒也没任何脾气,赶紧起身去端了水过来。
又怕她呛到,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
杯沿送到了她的唇边,安静的夜晚中,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让人心安的温柔:“来,张嘴。”
实在渴得不行,她咕咚咕咚一口气将水喝完,那声音又有些紧张地提醒:“慢点,小心被呛到……”
等她喝完,褚云羡将水杯随手放到一边,自然地替她拭去唇边的水渍。
低头看着她,他心中升起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为为啥,照顾她这种事,对他来说好像格外的得心应手,甚至……暗自感到欣喜和满足。
夜色朦胧了他的神色,指尖轻轻扫过她面庞,只听一句自言自语般的呢喃:“是真的……不熟吗?”
手指染了寒冬的凉意,她别开脸,埋进他怀中躲避触碰,“不熟,冷的。”
说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抱紧了周围唯一的热源。
褚云羡:“……”
他身子僵住,眼眸在暗色中闪烁着微光。
娇小的身躯缩在他的怀中,以极其依恋的姿态。
灵酿的气息夹杂着女子身上的清香,萦绕在他鼻间,撩动得他心跳如擂鼓,脸颊和身体的热度都有攀升的趋势……
过了许久,他伸出手,紧紧拥住了她。
翌日。
宿醉的感觉太难受,扶光皱着脸醒来,睁眼看清了眼前的画面时,瞳孔倏地放大……
窗外光线透进来,映出眼前人立体而流畅的轮廓,长睫轻阖着,投下一片阴影,如画眉眼看上去精致而无害。
脑子恍惚了那么一瞬,她有些分不清身处现实和梦境,旋即又发现自己竟还死攥着他腰间的衣衫。
颤巍巍地松开手,顺便用力掐了一把自己胳膊……
钻心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
困意顷刻间飞走,她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回补天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