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是假的。
她和戚十堰是合谋好的,她故意和他前来,目的就是要杀了试药人。
他只在戚十堰面前提起过一次试药人。
江见朷没想到他会败在戚十堰手中,他忍不住地闷声笑。
他想起来,他初见她时,就是戚十堰的府邸。
他怎么就忘记了,她曾经是戚十堰的姨娘呢,她能偷得城防图,能从虎牙岭保得性命,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对付她的人。
“哈,哈哈,十鸢,真是好本事。”
十鸢眸中一点情绪变化,冷光在剑刃上闪烁,她没有留下后患的习惯。
凡是蛊师,就会觊觎人蛊。
十鸢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足够她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在圣蛊剥离后,江见朷素来接触毒药的颓态立即显现出来,十鸢二话不说,直接一剑刺入江见朷的眉心,她手腕翻转,剑身也在江见朷眉心转动,江见朷倏然瞳孔睁大,他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声音,鲜血浓汁顺着剑身流下来,死得不能再死。
四周蓦然一静。
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个一直行踪不定,叫多方势力棘手的江见朷真的死了?
十鸢没管众人的震惊,她亲自下的手,死没死透,她心底自然有数,但她还是不放心,她看都没看江见朷一眼,谨慎地吩咐道:
“连同试药人一起,将他们火葬。”
十鸢将手中圣蛊扔向虞听晚,不消须臾,虞听晚重新站了起来,因为差点让江见朷跑了,她难得有些尴尬,当即也不需要顾婉余等人动手,她就道:“你放心,这些事我一定处理好!”
狗东西,就是他让她在十鸢等人面前差点颜面尽失!她非让这狗东西烧得一点灰都不剩!
十鸢不管是谁接手这件事,她都必须得亲眼看着江见朷被烧之殆尽才行。
一场大火燃起,火光肆意,卷着青云山的瘴气,带走了青云山许久的居客。
十鸢从火光中收回视线,她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山城,或许是事情终了,也或许是顾婉余等亲信在,她忍不住身子一晃,终究是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意识陷入黑暗中,她隐约听见四周的惊慌声,有人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焦急担忧地喊道:
“十鸢!”
*******
十鸢觉得她这一觉睡了好久。
久到她再睁眼时,有些恍若隔世,她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看向顶端的床幔,青黛色的床幔,绣着些许牡丹的花样,她眨了眨眼,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拢,她也想起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十鸢直接坐了起来,她察觉到脸上有东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就见金色圣蛊乖巧地趴在她手心。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被药人血肉灼伤的伤口都消失不见,浑身恍然一新,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她一时也分不清是圣蛊的作用,还是她自身人蛊体质的作用。
十鸢没有犹豫,她将金色圣蛊往耳后一放,圣蛊立即意识到她的心意,一点点爬入她耳朵中。
或许是她早习惯了种蛊的过程,即便是圣蛊也没叫她觉得一点难受,十鸢必须承认,经过江见朷一事,她对百毒不侵的特点很是眼馋。
她扫了眼床铺,和床幔是一样牡丹样式,门外有人听见动静,立即问:
“可是姑娘醒了?”
十鸢嗓子干得不想说话,于是拉了拉床幔上的铃铛,立刻有人推门进来,消息也被传到院外去。
婢女端着水盆和膳食:“奴婢伺候姑娘洗漱。”
床边挂着一套给她准备好的衣裳,十鸢换上后,她净面净手,又漱口后,才咽下了一杯茶,她轻声问:“我昏迷了多久?”
“姑娘昏迷了整整七日。”
十鸢错愕。
什么?整整七日?
怪不得她觉得浑身酸乏得不行,刚起来时,整个嘎嘣嘎嘣响个不停,任谁躺了这么久,身子骨都会被躺坏掉的。
十鸢猜到了这里是何处,她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安静地坐下来吃了膳食。
刚醒,她吃得清淡,一碗粥刚下肚,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人醒了?”
顾婉余本是担忧,脚步迈得很快,但一看清室内的情况,她就不急了,往门口漫不经心地一靠,勾唇挑眉道:
“无碍了?”
十鸢乖巧点头。
看见顾婉余时,十鸢还是有些惊讶的:“顾姐姐怎么还在这里?”
依着春琼楼的作风,顾婉余此时应当回去给她胥衍忱复命了才对。
顾婉余轻慢地白了她一眼,将她未醒来时的担忧掩住,只透着些许郁闷道:
“你一下子昏死过去,整整七日没有醒来,莫说回去复命,我连个信都不敢传回去。”
如今主子应该要入长安了,正是关键时刻,顾婉余敢保证,一旦十鸢的消息传回去,一定会叫主子大发雷霆。
当然,她之所以敢拖延不报,还是因为虞听晚竖着手指和她保证,十鸢只会昏睡过去了。
她太累了,身体都在抗议,她需要休息。
许是这一觉睡得够久,十鸢彻底清醒了,虞听晚没有跟来,身为一城之主,虞听晚其实每日都很忙,这七日,便是顾婉余不似十鸢那样昏迷着,也不能常在府中见到她。
听见顾婉余的话,十鸢心底松了一口气,她眼神飘忽着:“既然我已经醒了,姐姐和公子传信时,就不必赘述我昏迷一事,也免得公子担心。”
顾婉余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闻言,扯唇白了她一眼:
“现在害怕主子知道了?一个劲冲在前面叫自己遍体鳞伤时,怎么不担心主子会知道?”
十鸢被说得哑口无言,她只能伸出一只手,拉住顾婉余的衣袖,轻晃了晃,闷红着脸,呐呐地软声软语道:
“顾姐姐……”
没接任务前,她就惯是个会痴缠撒娇的主儿,晴娘和顾婉余就是她经常撒娇的对象。
她对这一操作简直信手捏来,偏顾婉余许久不能见她这般娇态,心底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也不舍得再说她重话:
“你啊你,这次就算了,日后要三思而后行。”
十鸢忙忙点头应是,看上去乖巧得不行。
但顾婉余现在知道了,这都是假象而已,她轻轻摇了摇头。
也是这时,虞听晚得知了十鸢醒来的消息,派人来请她:
“姑娘,城主请您过去一趟。”
来者是松岚,在城主府担任护卫队队长一职,她不卑不亢地冲十鸢福了福身。
十鸢不意外虞听晚会找她,她来青山城就是为了找虞听晚赴约。
顾婉余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记得虞听晚是去处理城中政务了,这个时候派人来叫十鸢过去做什么?
十鸢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默了默,她低声道:
“虞城主有意将城主之位传给我。”
顾婉余蓦然睁大了双眼,脑子一阵嗡嗡的,她好像是听错了,十鸢刚才说什么?
城主之位?
一城之主最低也是三品官,晴娘替主子培养春琼楼细作和杀手,至今也就还是管理着主子暗地里的势力,明面上依旧是没有一官半职的。
但十鸢只是来青山城晃了一趟,就一跃变成一城之主了?
顾婉余欲言又止,匪夷所思。
她更疑
惑,青山城能让一个外来女子当城主么?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如山,虞听晚能坐上这个城主的位置,是因她是虞家最后的血脉。
虽然青山城城主之位不由朝廷派发,而是有城主传承,但十鸢上位,城中人会心甘情愿么?
顾婉余不清楚青山城的秘密,她忍不住地皱眉,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她陡然想起主子派她来青云山前让她给虞听晚带的那句话,慢半拍地恍然大悟,所以,十鸢是奔着青山城城主之位来的一事,主子也是知情的?
想至此,顾婉余稍许按下心底的担忧和警惕,但她还是跟着十鸢一起去了前院。
松岚看了一眼顾婉余,平静地收回视线,也没有阻拦。
倒是顾婉余瞥了眼她腰间正大光明佩戴的腰牌和佩剑,不着痕迹地轻抿了抿唇。
正大光明地以女子之身任官职么。
顾婉余忽然想起了晴娘,自西北一事后,她和渠临城一据点的人和晴娘算是离心。
或者说是权力交替的过程中,她们选择了靠拢于十鸢这边。
可眼前一幕,却是晴娘数十年来期盼的目标,顾婉余忍不住转头看向十鸢。
十鸢也察觉到她的视线,她仿佛能感觉到顾婉余在想什么,她一错不错地和顾婉余对视,她轻声道:
“待此间安定后,我会给晴娘传信。”
胥衍忱知道她的目的,也默认了她能带走这一批人。
第102章
在十鸢忙碌的同时,长安局势也尘埃落定,在大军将入长安时,小皇帝没做抵抗,或许是当初的胥铭泽然让他早有了心理准备,如今换了位皇叔,他也接受良好,大开城门迎胥衍忱等人入城。
数日后,小皇帝禅位,三请三拒后,正式传位于胥衍忱,因朝中百废待兴,胥衍忱登基大典被定在了三个月后。
虞听晚得到了消息,她轻啧了声:
“三个月?这时间是特意算好的吧。”
从青山城到长安城,不需要日夜兼程,而是寻常赶路的话,三个月时间是差不多刚好。
十鸢得到消息就准备前往长安城了,虞听晚担心她被骗跑了,不断地嘱咐:
“你别忘了,你这次是代表青山城前去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的,千万不要被人哄骗了。”
她就差指名道姓了。
顾婉余掩住唇,很想知道主子听见这番话是什么表情。
十鸢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她脸有绯红,再一次地保证:
“我会回来的。”
虞听晚满意了,终于肯放人离开,怕她不回来,这次还特意让松岚和她一起离开,顺便路上也能一直让十鸢了解青山城。
十鸢没有拒绝,默认了松岚的跟随。
她转头朝北望去,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比其余人更清楚胥衍忱为何要等三个月。
这一刻,她归心似箭。
从青山城到长安城,这一路经过了青云山、燕云城、衢州城、幽州城、虎牙岭、梧州城,十鸢骑在马上,仿佛将她此生都再走一遍,将要踏入长安城时,十鸢忽然心有所感,她停下来,调头转身看去,眸中有情绪一闪而过。
顾婉余骑马到她身后,不解地问:
“怎么停下来了?”
十鸢摇了摇头,释然轻笑:“没什么。”
现在想想,她刚重生回来时,一心想着报仇雪恨,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陆行云一家人在她眼中变得无足轻重。
闲暇之时,她也根本记不得陆家人。
十鸢呼出一口浊气,她说:
“走吧,公子要等久了。”
长安城,城门威严,不待守城门的士兵拦截,顾婉余直接拿出令牌,城门离开放行。
途径某一处时,十鸢转头看了看,属于陆家的那座宅子早被查封,一个封字的白条被交叉贴在府宅门上,十鸢平静地收回视线。
一行人直到皇宫前才停下。
早在她们进了城门后,就有人禀报给胥衍忱了,所以,十鸢在皇宫门口看见胥衍忱时,一点也不奇怪。
她能感觉到她离胥衍忱越来越近。
他依旧一身银白衣袍,玉冠束发,仿若翩翩谪仙,风吹过他眉眼,透着些许疏离的冷硬,听见声音,他些许抬起头,眉眼疏朗清隽,四目相视间,他眸底忽然变得柔和下来,十鸢翻身下马,她走到胥衍忱跟前,胥衍忱握住她的手,已经六月天了,她的双手依旧冰凉。
胥衍忱握紧了些,轻声问:
“累了么?”
她没有日夜兼程赶路,和以往做任务时相比,这次赶路很是轻松。
但十鸢望着胥衍忱,陡然闷声道:“有点累。”
她稍低头,下颌抵在胥衍忱肩膀上,轻轻地蹭了一下,又眉眼恹恹地耷拉下去,好像真的有点累了。
顾婉余诧异地抬起头,瞧清眼前一幕时,忽然有点牙酸。
顾婉余有点看不下去,视线稍微移开,在胥衍忱背后,周时誉冲她轻微抬起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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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满殿精致,琉璃瓦折射着暖阳,地上都铺着青玉石,踩上去些许微凉,被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
十鸢正在试穿礼服,顾婉余围着她来回地转悠,九尾凤冠被戴在她头上,礼服恰好合身,尺寸是顾婉余亲自量好派人送到长安城的,她不再是当初春琼楼媚上的伶人,经历叫她开拓眼界,疼痛铸就她的脊骨,她是一块历经打磨的璞玉,仅仅站在那里,无需手持利刃,就已经叫人觉得贵不可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