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凝眼底含着一包泪,关切的跪坐在柳蔓床边。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梦的太深,不容易醒过来了。”
花凝问:“那是什么样的梦,能让小主睡的那样深呢,一定是个美梦吧?”
花凝余光扫到柳蔓枕头上的一滩深色痕迹,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柳蔓闭着眼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梦的内容。
“也许……是个美梦。”
第209章 行宫
行宫占地很大,柳蔓趁着早晨熹微的光向里望去,只觉得处处雕栏画栋,都由当代大家的巧思汇聚而成,给人一种壮丽中又偏偏透露出精致的感觉。
花婉先一步领着几个粗使的太监去安置用物,柳蔓被分到的,是依湖而建的千波殿,从内室推开窗户,窗外就是百亩荷花田。
千波殿旁边还相连着一个立于湖上的亭子,风景更是独一处的秀美。
柳蔓初次站在这殿里,内心只有两个想法。
【这房子住着好容易的风湿,以及……若是逸王真的带兵杀进来,我就跳进这荷花丛里,没准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系统:【你真是个大直女,没有一点浪漫细胞!】
柳蔓撇撇嘴,走到亭子里,才发现这亭子就建在荷花丛中,伸手便能摸到荷花与莲蓬。
“花凝快来,看着莲蓬真嫩,咱们快摘些,不论是生吃还是做莲子粥都好。”
柳蔓兴致来了,撸起袖子亲自动手,不一会,挨着亭子边的莲蓬都惨遭毒手,无一幸免,只有几朵荷花孤零零的在荷叶间迎风飘扬。
“唔……你等会捡些品相好的送去皇后娘娘那里,至于乐言……”
柳蔓思索了几秒,又将魔爪伸向了粉白相间的荷花。
“莲子性寒,孕妇不能多吃,就折几朵莲花送给乐言吧,插在白瓷薄胎的花瓶里很有意味。”
夏风悠悠扬扬,带着连片浮动的荷叶与浅淡的荷花香,应着初夏暖暖的天光,熏的柳蔓摇摇欲睡。
花凝见她要睡回笼觉,便唤来行宫的小宫女拿来薄毯,轻轻盖在柳蔓身上,自己则坐在主子身边,轻轻打着扇子,为柳蔓驱赶蚊虫与偶尔迷了路的蜻蜓。
这一幕落在岸上人眼里,便是一幅温馨宁静的景象,但偏偏有人看不惯,踩着鞋子噼里啪啦的就朝着凉亭的方向走来。
“啪――啪――啪――”
文美人白玉石做底的鞋子,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啪啪作响,偶尔又伴随着鞋底碾过圆润石子的咯吱声。
本是以行走间偶尔伴有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为雅的玉鞋,在文美人脚上,仿佛变成了一个刑具,既折磨自己,又折磨柳蔓,很难说是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文美人乐此不疲,一步比一步用力,恨不得一人发出的声响抵着过一个方阵。
花婉见她气势汹汹走来,便知这位是又要找茬,便对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人去拦一拦,莫要扰了小主安眠。
那宫女见来者不善,有些惧怕的咽了咽口水,但想到皇后娘娘身边大宫女浣溪姑姑曾交代过的话,还是壮着胆子去拦。
“小主,我们娘娘正在午睡,您若找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奴婢,等娘娘醒来后奴婢再帮您转达。”
文美人带着面纱,因此小宫女并未认出她的身份,只是看她打扮,虽然富贵,但也只是嫔以下的位份。
“娘娘?她什么时候成了娘娘!这封妃的旨意才刚下,连册封还完成呢,就迫不及待的要改口了?”
文美人凌厉的眉峰一挑,讥诮的问。
小宫女为难的苦着脸,面对文美人质问的语气,只能支支吾吾。
“让开!”文美人见柳蔓睡的悠闲,对她的到来连眼皮子都不睁一下,顿时觉得自己面上挂不住,当即恼怒的用力一推张手拦在面前的小宫女。
“大胆贱婢,还敢拦我,我可是文丞相家的嫡女!”
瘦瘦小小,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宫女猝不及防被文美人推倒在地,手心被烁石磨破一大块,正微微渗着血丝。
手心传来的刺痛让小宫女心里委屈,这是在宫里,皇上第一皇后第二,看的是都是嫔妃的位份,任你爹娘祖宗是谁,一个小小的美人也不能叫嚣着要找妃位的麻烦!
可做奴婢的,本就地位低贱,就是文美人今日将她推下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小宫女咬牙咽下喉中的哽咽,起身又跑到文美人面前阻拦。
系统:【懒鬼快起来,再睡下去,你宫里那个小宫女就要被文美人欺负死了!】
“谁敢欺负我的人?!!”
柳蔓带着一声怒吼仰卧起坐,如本困棺材里800年的僵尸一般弹射起尸,黝黑的眼睛瞪的像铜铃,直直射向抡起胳膊准备扇巴掌的文美人。
“在我面前打人,你当我是死的啊?”
柳蔓气急,随手拿起一把放在石桌上拨好的莲子,用力向文美人扔去。
伴随着大力丸的加持,扔出去的莲子像是一颗颗子弹,笔直打在文美人身上,痛的她面色扭曲,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
柳蔓眼神闪了闪,窜过去将小宫女拉起来护在身后,见她手掌被磨破,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看起来还是上初中的年纪,就开始遭受生活的毒打了。
第210章 塌房
“花凝,把她带回去清理伤口,记得用我最好的伤药。”
“是,小主。”
花凝知道自家主子的战斗力,对她一打三很是放心,亭子距千波殿不远,她回去一趟,正好摇人来助阵。
小宫女在行宫里受尽委屈与欺负,哪里见过如此温和善良的主子,当即拽着柳蔓的袖子疯狂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和花凝回去。
“娘娘,兰茗不回去,文美人那里有三个人,万一欺负娘娘怎么办,兰茗要留下来护着娘娘!”
柳蔓低头看她故作凶狠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她抬手摸摸兰茗的发顶,语气温柔的说,“乖,快和你花凝姐姐回去,接下来的场面未成年人不得观看。”
系统纳闷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柳蔓:【关爱未成年人,人人有责,当然只对兰茗这种乖孩子算,熊孩子可不在我的关照范围内。】
花凝对上柳蔓的眼神,了然的点点头。
小主这是要下狠手了。
闲杂人等,不宜观看。
“先和我回去疗伤,不用担心这里,小主她啊……可从没吃过亏。”
兰茗见到花凝面上自豪的笑,一颗心也渐渐落了回去,担忧的看了柳蔓一眼,便顺从的和花凝回去了。
经过文美人时,兰茗心里紧张,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快速窜走,生怕文美人一个冲动把自己推下水。
可文美人只是仰头高傲的冷哼一声,便放她们离开。
以她的高傲,不屑于纠缠一个小宫女。
况且,她对上这柳蔓,总是有些发怵,如今她们三人对上柳蔓一人,定不会落入下乘。
“嗤――”
柳蔓只是一眼,就明白了文美人的想法,这女人真是越发不要脸了,明目张胆的以多欺少。
“这就是文丞相府的家风?顶撞上位、以多欺少、随意欺辱宫女?”
柳蔓每说一字,文美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如今两条眉头皱在一起,怕是能夹死苍蝇。
“这样说我,你柳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敢说你就没做过亏心事吗?”
文美人字字泣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柳蔓,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柳蔓:……
她沉默几秒,就在文美人以为她要心虚狡辩或是矢口否认时,却见柳蔓歪歪头,似是不解道:“我有说过我是个好人吗?你们在皇上面前作秀装善良的时候,我可没参与过。”
文美人喉头梗了梗,却发现柳蔓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参与过她们捐款赈灾,凑银子开粥棚的活动。
当时文美人还讽刺过她小家子气,将银钱看的太重,上不得台面。
现在见柳蔓就这样坦然的说出来,更是惊讶于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切,装什么圣母,真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勾当?出手就是百两千里银子,我记得文丞相一年的俸禄,不过八百两银子吧?怕是还不够文美人你发一次善心。”
【所谓捐款,无非是左手倒右手,最后进的,也不知是宫里哪位嫔妃父兄的口袋。】
“你……你莫要空口污蔑!小心我告到皇上面前,治你个污蔑之罪!”
文美人伸手指着柳蔓,细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柳蔓的鼻尖。
“你去啊!看皇上是先治我的污蔑之罪,还是先去查你那素来以清正廉洁着称的祖父。”
柳蔓笑嘻嘻的偷偷踮起脚尖,妄图和文美人的头顶处于一个海拔,妈的,这文美人怎么会长得比我高!
面对柳蔓有恃无恐到甚至有些无赖的神情,文美人心里逐渐慌乱,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内心情感上自然不想相信,可柳蔓说的好像都是真的。
她回忆起自己还在闺阁时的吃穿用度,以及家里三房人几十口人的日常的吃穿用度,文美人越想,心就越凉。
她也曾和母亲学过管家,大约知道家里的田庄铺子合起来一年进项有多少,那些产业得来的银子,连她们长房的开销都供应不上!
向来以祖父为榜样并深深自豪的文美人,塌房了……
几十米外的一处柳荫下,皇上听到发现亭子里的动静,玩味一笑,冲正要说话的循安轻轻“嘘”了一声。
循安了然一笑,弯腰含胸,将自己彻底藏进暗处,不漏出一丝马脚。
皇上惊奇的看着他的动作,你小子,可以啊!
循安无声的嘿嘿一笑,技能不多,怎么能坐稳御前总管的位置。
皇上学着循安的姿势,也将自己隐藏起来,主仆俩侧着耳朵,认真听着亭子里两位小主的争吵。
【嘻嘻,谁能想到文丞相装了几十年的清苦,在外是裤衩子漏洞都要缝缝补补又一年的清官人设,竟然在自己孙女这里露馅了。】
【说起来文家真是后继无人,除了文丞相身居高位,家里后人是一个不如一个,就连文美人这样的憨憨都能作为最聪明的一个送进宫里了。】
系统:【就是,还不如王侍郎家里,知道自己家里正经的小姐不漂亮又不会讨人喜欢,侍郎夫人心思一动,就将寄住在府里,和自己儿子纠缠不清的表小姐认作自己名下,打包送进宫来了。】
柳蔓一脸吃到真瓜的窃喜,忍不住追问细节。
【就是那个王美人吗?近些日子好像还挺得宠,听说文美人脸上出事之后,都是她在伺候皇上。】
【该不会……又是一顶绿帽!】
皇上搭在循安肩上的手一瞬间捏紧,用力到指节发白。
该死,他的后宫怎么总是这样不安生!
一个两个都在骗他!
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朕的吗?!!
循安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捏,差点控制不住叫出来,幸好他职业素养过硬,及时捂住了嘴,没破坏皇上的偷听大业。
呸,循安又轻声扇了下自己的嘴。
皇上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怎么能叫偷听呢,顶多只是……暗中观察罢了。
系统:【很遗憾,绿帽子没有,一直是王公子对王美人纠缠不休,用情至深,他顶多算是王美人养的一条鱼。不过王美人养鱼翻车被送进宫后,王公子这些年一直要为王美人守身,至今不肯娶妻,倒是把王夫人气的晕过去两次。】
【咦~这小子还挺痴情的。】
柳蔓在心里还有点可怜王公子。
哦~两人没关系啊。
皇上刚松上一口气,就被柳蔓的话气的头顶冒烟。
你都知道可怜那个王公子,怎么就不知道可怜朕!
明明朕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第211章 付出代价
“喂――我和你说话,你竟然敢在我面前走神!”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文美人见柳蔓表情变化,一会儿惊讶的“啊”了一声,一会儿猥琐的嘿嘿笑,怀疑她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她都站在柳蔓面前了,竟然还被无视!
柳蔓回过神,对上文美人带着轻纱的一张脸,敷衍道:“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你祖父是清官,家里花的钱都是祖上攒下来的产业和你娘你婶婶的嫁妆钱。”
“维持一家开销还要用女人的嫁妆钱,好没用啊!”
柳蔓笑嘻嘻的又朝文美人补了一刀,把她的心窝子扎的滋滋冒血。
可她能怎么办,只能咬牙忍下,为了保全祖父的名声,她只能如此,反正……在场的除了她的人,就只有柳蔓一个。
只要让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再也不能用手写字,就不用担心会泄露出去,文美人在心里暗暗说道。
“刚刚柳妃说的话记住了吗?”
皇上终于把手从循安的肩膀上放下来,换了个方向,支撑在树上。
“奴才听到了。”
循安的声音带着忍痛的颤抖,皇上听出来了,却不以为意,以为循安是在憋屎。
“等回去后就帮文美人宣扬一番,让京城里的小姐们都知道,文家的习俗就是用媳妇的嫁妆来补贴家用。”
皇上冷冷扯开嘴角,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文丞相的嫡孙正在和卫国公家的嫡长女相看吧?
循安心中一惊,皇上这是对文丞相不满意了?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文府还未成婚的公子哥怕是没那么容易结亲了。
“对了……记得提醒朕, 回京后给王侍郎的公子,就是王美人的那个‘哥哥’赐婚。”
“皇上想为王公子和哪家的小姐赐婚?”循安小心的问道。
“就选文家女。”
皇上语气带着玩味,似是随口一说,可眼底却铺满碎冰。
与此同时,那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文美人不怀好意的笑了,向前迈了一步,几乎和柳蔓鼻尖相对,“你知道我是来找你干嘛的吗?”
柳蔓怪异的后退一步,太近了,近的她都能透过文美人脸上的那层薄纱,看到她脸上密密麻麻浮起的痘痘,看的她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我管你干嘛,你就是精神病犯了来这里发疯我都不奇怪。”
“呵呵……你该不会是心虚了吧?把我害成这样,自己却不敢看吗?”
文美人眼里涌动着疯狂,伸手一把扯掉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自己脸上密密麻麻,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怪异的,红到发紫几乎要流脓的痘痘。
柳蔓没有一点防备的对上这张脸,顿时吓的一蹦三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