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瑶眉眼弯弯,满心雀跃道:“厉峥,你真好!”
厉峥:“……”
厉峥迈步走回桌前,药箱放上桌的动作有些粗鲁,发出不自然的声响。
他干涩道:“自己上药。”
盛瑶并未在意那声响,好似非常高兴,刚才险些红了眼眶也不是因为难过。
她乖巧点头:“嗯!”
厉峥在盛瑶身前坐下。
盛瑶便打开了药箱取出了棉球和药瓶。
她垂头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嘶——”轻轻的一声抽气声,叫她指尖也轻抖了一下。
动静不大,但在相对而坐的二人之间自是清晰可闻。
厉峥:“给我上药那么没轻没重,轮到自己就娇气了?”
盛瑶抬头看他:“……我每次都弄疼你了吗?”
厉峥挑眉,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拿来。”他朝盛瑶伸出手来。
盛瑶犹豫着磨磨蹭蹭把药瓶和棉球递给了厉峥。
“忍着。”低沉严肃的嗓音好似不会怜惜她分毫。
盛瑶下意识缩了下手。
手腕就被一把抓住。
厉峥宽厚的手掌带着温热的温度。
他粗粝的掌心紧贴在她手腕的肌肤上。
厉峥这才发现,盛瑶的掌心并不似手腕和脸蛋看上去的那般娇嫩。
她指腹有着细小陈旧的伤痕,或是学习厨艺所伤。
掌心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也叫她掌心的薄茧显露得清晰。
盛瑶也随之垂眸,瞧见自己的掌心,不自觉就又想缩手。
手腕力道一紧。
厉峥敛着眉目沉声提醒她:“别乱动。”
“……哦。”
盛瑶飘走的视线落在两人肤色不一,但紧密无隙的相贴处。
他的手掌很大,轻而易举就完全圈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虎口微微收紧,便能将她欲要退缩的手往他身前的方向拉近了去。
蘸着药膏的棉球落到掌心伤处,竟是意料之外的轻柔。
盛瑶抿了抿唇,本是准备好要发出的嘶气声也生生咽了回去。
不疼,甚至有点痒。
盛瑶目光直直地看着厉峥为她上药的动作,一时间不知该将注意力落在他抓她手腕的力道上,还是棉球落在伤处的触感。
莫名的热意从背脊窜上。
盛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咕噜一声——
在本就静谧的氛围中尤为明显。
盛瑶蓦地抬头。
猝不及防对上厉峥闻声也抬起看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
两人都未曾注意到何时凑到如此接近的距离。
温热的气息扑洒而来。
盛瑶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陡然抽回手。
厉峥手上落空,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他很快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放下棉球和药瓶:“擦好了。”
“嗯……谢谢。”
接着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厉峥有些无奈又觉离谱。
好端端正常无比的气氛,竟又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变得诡异起来。
然而,每次都如此时一般,没有确切的原由导致气氛变化。
好似它自己就会悄然而生,在无人注意时肆意蔓延,直至察觉时,已浓郁难消。
思及此,厉峥紧绷的心绪反倒放松了下来。
他的目光带上几分探究的意味,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盛瑶心头一跳,混沌思绪中慌乱抽出一丝打破怪异气氛的由头。
她没头没脑道:“厉峥,你今日洗碗有打碎碗吗?”
厉峥:“……”
怪异的气氛果真被打破,继而弥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没有。”
也不知回答的是没有打碎碗,还是没有洗碗。
“……哦。”
气氛又短暂沉寂一瞬。
盛瑶动了动唇,轻声道:“那我先去厨房了。”
厉峥闻言脸色微变,当即唤住她:“去干什么?”
“我想熬碗姜汤喝。”
盛瑶身子打小较弱,如此浸水一遭,她担心自己会因此染上风寒病倒。
厉峥脸色又霎时变得古怪,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又矛盾的抉择。
盛瑶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不见厉峥再说话,便又道:“那我……先去了?”
厉峥蓦地起身:“你先回房休息。”
“可是我要熬……”
厉峥垂眸瞥了一眼她沾着药膏的红肿双手,“你这样怎么熬。”
末了,他又声色压低补了一句:“我去弄。”
盛瑶惊讶地瞪大眼,显然有些不相信。
厉峥连加热饭菜都不会,还会熬姜汤吗?
但盛瑶也知自己双手刚上过药不便动手。
疼痛可以忍,叫药膏失了效果可就不好了。
盛瑶心下不由想着,厉峥这该不会是在心疼她吧。
她眼眸一亮,本想抬眸对上厉峥的双眸,看清他眼底神色。
但厉峥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先一步别过眼转过头去,淡声道:“总之,你先回房休息。”
盛瑶搅了搅手指,眸中光亮未散,心尖又不由雀跃起来,自不再坚持,扬起唇角便乖巧应了声:“好,那我就先回房了。”
盛瑶回到屋中后,竹林环绕的庭院便静了下来。
无人瞧见光照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进了厨房。
水声哗哗,听起来像是在为熬煮姜汤做准备,但水声却迟迟未曾停下。
好一会后,水声终是停下,才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响起。
厉峥拿过毛巾擦手,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
也不知是在气盛瑶竟敢让他洗碗,还是恼自己竟真的把碗洗了。
以及此时灶炉上正熬住着的姜汤。
静默片刻,厉峥又在心头觉得此事并不需如此介怀。
盛瑶红肿着双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若是这时候他还不近人情让她去洗碗,她只怕是当场就得红了眼眶掉眼泪。
他本也并非极其严厉专制的主子,又是在这般偏僻之地,需不着如此计较尊卑规矩。
还有她那纤瘦的小身板,都不知一碗姜汤是否真的能保她不遭风寒侵袭。
若是她真病倒了,即使他是主子她是丫鬟。
承钊不在,这儿再无旁人,他总不能对她不管不顾吧。
她最好别真给
他病倒了。
厉峥转身一边往厨房外走去,一边烦闷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手上动作刚放下来,一抬眼,平视前方的视线正好看到了刚才被他随手放在角落的竹篮。
厉峥脚下步子一顿,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那头。
竹篮里湿衣堆叠,在地面晕开一团水渍。
而一旁的竹竿上空荡一片,好似在无声地提醒看到它的人。
厉峥:“……”
重新迈开的脚步声一路朝向主屋的方向。
但几步之后,脚步声又再次顿住。
厉峥叹息一瞬,绷着嘴角转了身。
看她可怜。
他只是看她可怜。
湿衣虽有重量,但对厉峥来说并不困难。
可他不喜湿冷的触感落在手上的感觉。
一件中衣被扔上竹竿,皱巴巴地拧成一团。
厉峥注意到一旁的墙边靠着一根木叉,他见过盛瑶是用这东西晾衣服的。
实则,以厉峥的身高并不需要此物。
但这可以让他不必用手去拿湿衣。
厉峥单手拿起木叉,俨然一副生疏别扭的样子。
木叉叉住一件衣服,顺势一挑,衣服便挂上了竹竿。
来回几次,竹篮里本也不算太多的湿衣几乎都挂了上去,最后还剩一条他自己的裤子。
木叉叉住□□。
厉峥手臂刚一用力。
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响动。
吱呀一声——
厉峥赫然回头。
盛瑶刚从门前探出头来,看到正在晾衣服的厉峥顿时瞪大了眼。
厉峥手劲失控一瞬。
刚挂上竹竿的裤子裆部刺啦一声,撕破了一条口子。
盛瑶:“……我,我是想出来看看,姜汤熬好了没……”
厉峥:“……嗯,可能,好了吧。”
第17章
那碗姜汤到底是不太对劲的。
味道古怪,明显不够火候。
但盛瑶还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好在,盛瑶的身子骨难得争气一回,倒也未曾染上风霜,手上那点小伤没两日就恢复了。
继厉峥戳破一条裤子又摔碎一次碗后,盛瑶赶紧把这些小事揽了回来。
不过相对的,盛瑶也让厉峥帮她削了好些竹条。
厉峥从一开始的明显不乐意,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有时盛瑶自己都忘了因编坏了竹条留下了半成品。
翌日就多了几根新的竹条放在半成品旁边。
今日亦然。
盛瑶看着桌面上整齐的竹条,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既是有了新的竹条,盛瑶又兴致勃勃坐在院中开始捣鼓她学了好些日子也没能学会的编竹篮。
不过事与愿违。
盛瑶前两日因着手上受伤搁置了练习,本就没完全学会,如今更是一下又生疏了回去。
没一会,盛瑶手中的竹条就用完了。
盛瑶拿着造型奇特的半个竹篮抬眸朝主屋的方向看去。
今日,一直不见人影的承钊终是回来了。
他一进院就被厉峥唤去了屋中,直到这会两人还未出来。
盛瑶眨了眨眼,心下替指定正在挨骂的承钊叹息一瞬,她也只得先在屋外多等一会了。
屋内。
承钊询问道:“主子若是打算参加宴席,还需寻一信得过之人,只怕时间上会来不及。”
“何需费力去寻。”厉峥朝房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现成的就有。”
承钊讶异道:“盛瑶吗?可是她……”
承钊想了想,又觉得好似并无不妥,盛瑶的确也算合适的人选。
但他也顾虑道:“盛瑶只是个进城务工的普通姑娘,心思单纯,不谙世事,怕是不擅应付这等事,若是主子带她前去,她不慎露出马脚……”
厉峥抬手打断他:“不会。”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她随同而去就行,不必她做什么事,出不了岔子。”
如此说着,厉峥不由想象出盛瑶瞧见新奇事物,绚烂夜景时的模样。
湖中画舫,灯火通明,晚风吹拂她的发丝,湖面光影映上脸庞。
回过神来时,厉峥才发现自己唇角不知何时扬起了弧度。
他起身道:“既是如此,那就着手准备一下,去备马车吧。”
“是,主子。”
承钊随厉峥一同往门前而去。
厉峥刚抬手拉开房门。
盛瑶站在门前,怀里抱着形状古怪的小竹篮蓦地抬起头来。
厉峥一愣,微眯起眼来扫了下她怀里的东西。
他今日一大早起身就开始给她削竹条!
这才过去多久!
盛瑶扯出一抹笑,脸颊两侧的酒窝软乎乎的,很好捏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道:“你们聊完啦?”
承钊从一侧探出头来,也同样看向了盛瑶怀里奇怪的半个竹篮。
他忽的想起自己今日走进厉峥屋中,就发现屋中橱柜旁莫名放着几根竹子。
起初他还不明所以,这会似乎从盛瑶理所当然的表情中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很快,厉峥道:“先放着,回来给你削。”
承钊无声地张大嘴,眸中难掩震惊。
盛瑶问:“你要出门吗?”
“你收拾一下,你也去。”
盛瑶没想到厉峥突然带她一同进城,竟是带她去裁缝铺做衣服。
盛瑶站在帘布后抬着手任由老板娘替她量尺寸。
老板娘将软尺圈在她腰间,偏头看了眼尺寸,再往上一移,不由轻声惊叹:“这身段,当真适合极了。”
盛瑶胸前一紧,下意识缩了下肩,有些不适应。
老板娘收了手,轻笑道:“羞什么,你这身段叫人羡慕都来不及。”
盛瑶小脸微热,垂眸看了眼自己褪去外衣后勾勒出的曲线。
她不知何为叫人羡慕的身段,但被夸赞了心里自是有些雀跃。
老板娘挤眉弄眼笑问:“外面那两位,哪个是你丈夫?”
盛瑶呼吸一顿,搅了搅手指:“坐着那个,还不是丈夫呢……是未婚夫。”
老板娘目光忍不住将盛瑶又上下打量一番,再一想布帘外坐着的那位气质非凡俊美夺目的男子,脸上笑容愈发暧昧起来。
“看来是好事将近了,小姑娘你放心,这衣服我保准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
布帘撩开。
厉峥闻声抬眸,就看见帘后走出一颗快熟透了的红苹果。
待盛瑶走近到他跟前,他不由问:“你在里面干什么了,脸那么红?”
盛瑶眼睫颤了一下,羞赧道:“能干什么,老板娘替我量尺寸呀。”
她随口将话题带走:“老板娘说,保准会给我做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服的。”
厉峥闻言转头,视线落在老板娘意有所指的暧昧表情上,吩咐道:“不做新衣,时间来不及,用成衣改尺寸即可。”
盛瑶:“什么时间来不及?”
厉峥收回眼神看向盛瑶,但开口时声量却反倒提高了些,好似不止是对盛瑶一人答话:“三日后明月湖上有个画舫宴,届时你和我一同去。”
话音落下,老板娘眼眸一亮:“是去参加画舫宴啊,那你们可算来对地方了,近来不少公子夫人为参加这个宴席都是来我这定的衣服。”
“……咳。”厉峥脸色诡异地僵了一下,不自然道,“嗯,就我方才选的那套。”
承钊在一旁也稍有慌色,忙接话道:“主子,属下明日便来取衣服。”
厉峥微微颔首,起了身:“走吧,时辰差不多了,还有别的事要办。”
盛瑶一脸茫然,全然不知何为画舫宴,厉峥又是怎会突然受邀参加宴席。
但厉峥已迈步往外而去,她礼貌向老板娘点了点头,也赶紧跟了上去。
身后似乎还要老板娘吆喝的声音:“公子,不再多看几套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