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峥闭上眼，除视线外其余感官逐渐清晰了起来。
院中柔软的微风，秋日明亮但温柔的日光。
还有耳边从厨房传出的哗哗水声，不时能听见瓷碗碰撞的清脆响声。
好似是因为某一处感官能够感知到她。
繁复一夜的心绪忽的就在这一刻宁静了下来。
盛瑶收拾好厨房出来时，瞧见的便是厉峥不知何时已在躺椅上熟睡的画面。
他微偏着头，眉心舒展。
一双长腿交叠在躺椅尾端，姿态放松。
盛瑶迈动的步子下意识就放轻了。
她缓步走到躺椅边，一旁的树下放着她常坐的小椅子。
这些日子时常都会有这样的时候。
厉峥在小憩，她就安静陪在一边。
有时他睡不了多久就会睁眼醒来，有时他又会一觉睡过了头，直到她凑近轻唤他，他才会醒来。
盛瑶坐近后忍不住直直看向厉峥的睡颜，脸上浮现一丝成就感来。
她就知晓他说睡得很好是骗人的，这会才不过片刻他就又熟睡了去，显然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盛瑶歪着头，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颊不由想着，他是在为什么事操心吗，明明很少见他为何事忧心到夜里难眠的。
盛瑶其实也想替厉峥分忧些许。
奈何她脑子不够聪明，很多事情即使厉峥告诉她，她也不定能明白，更别提替他出谋划策了。
想到这，盛瑶不禁有些失落。
要是她能更聪明些就好了。
不过很快，盛瑶又忽的想起娘亲曾告诉她的。
每个人在一段关系中都有着自己能发挥的作用。
为之付出，力所能及，问心无愧。
不必为自己无法做到的某一方向而感到难过。
因为总会有别的方面是旁人不可替代的。
那她于厉峥而言，不可替代的是什么呢？
盛瑶澄澈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他。
视线轻柔缓慢地描绘他俊朗的容貌。
浓长的眼睫在他眼下映出一片晃动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好似山峰，那双弧度优美的薄唇紧绷时显得严肃，放松时又似柔软。
盛瑶看得出神，心跳不知在何时乱了节奏。
这不能怪她，这样一张丰神俊逸的脸庞，任谁瞧了内心能毫无波澜呢。
若是往后有机会再见到张媒婆，她定要为此和她理论一番。
厉峥的模样，绝不是她所描述的那般平平无奇。
盛瑶坐在躺椅边，视线看得专注的同时，身体也不知不觉向厉峥身边凑近了去。
好似凑得越近，她便能看得越清楚些，也好似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不自觉想和他靠近。
厉峥均匀的呼吸带动胸膛微微起伏。
盛瑶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时，脸颊蓦地一热，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夜在画舫上发生的事。
厉峥的怀抱，厉峥的呼吸，还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那些仅存记忆中的画面却在此刻清晰唤醒了感官。
盛瑶眼睫颤了颤，视线不由游走到厉峥的双唇上。
他那时候，明明要亲她的。
可是被人打断了。
盛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亲吻是什么感觉呢？
她只是看着他的双唇就觉得心跳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若是亲上去，心脏岂不是要难以负荷了。
即使这样想着，盛瑶仍是挡不住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吸引力。
凝视，靠近。
心跳失衡，只能屏住呼吸。
盛瑶眼睫颤动着将要闭眼。
动作生涩，满脸通红。
直至那双唇已在近处，面颊上甚至感觉到了他呼吸的热息。
盛瑶心一横，猛地紧闭双眼。
下一瞬——
“唔！”
盛瑶脸颊猛然一道力道将她双唇挤压嘟起，无法闭合地发出闷声。
她赫然睁眼，直直对上厉峥的一双黑眸，眸中满是震惊。
厉峥大掌捏着她的脸蛋，或因手感柔软，没用什么力气就将她两颊捏出一片凹陷。
仅有水润的双唇挺翘着，又红又艳，撅着圆润的弧度。
那是厉峥在潜意识察觉到有人逼近后的下意识的举动。
而当他看清眼前的光景，几乎不必思考就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凑得那么近，他睁眼就看见她闭眼羞涩的模样。
她打算干什么，简直是不言而喻！
震惊与羞恼交织。
惋惜的懊悔和及时止损的庆幸在混乱的心尖交战。
厉峥指腹无意识用力，捏得那双嫣唇好似又撅起几分。
他眸光一颤，呼吸不畅地胸膛起伏一瞬。
欲要兴师问罪的话语，莫名其妙到嘴边便成了低哑一声：“是到午时吃饭了吗？”
盛瑶：“……”
厉峥：“……”
厉峥懊恼地阖眼一瞬，赶紧收了手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
盛瑶退回身子揉了揉自己通红的小脸，支支吾吾道：“……还没到巳时呢。”
厉峥余光瞥见一抹红，再转头一看，分明已经退开了，可那颗苹果却更红了。
“……咳。”他轻咳一声，好似也被她的红润感染了，两颊有些发热，“哦，那还早。”
羞涩之余，盛瑶也有些愧疚自己吵醒了厉峥。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
她刚刚究竟是亲到了，还是没亲到啊。
思绪混乱一片，几乎抓不住半分清明。
盛瑶动了动唇，声色紧绷道：“那你要，再睡一会吗？”
厉峥已是困意全无。
但闻此言，忽的莫名多看了盛瑶一眼。
她的企图还能再明目张胆一点吗？
方才没得手，还想再来一次？！
厉峥默了一瞬后，面无表情地重新躺了下去：“嗯，我再睡会，午时再叫我。”
第24章
待盛瑶缓过神来时, 一转头，已见厉峥又闭上眼了。
她张了张嘴，看着那张好似迅速进入熟睡的睡颜, 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她也就是客气一下……
他还真的又睡了啊。
实则，厉峥压根睡不着。
他紧闭着双眼，除视觉外的感官却全都敏锐警惕着。
可周围静悄悄的, 从他闭眼后, 盛瑶似乎就没了动静。
厉峥忍了片刻, 还是忍不住微微从眼皮掀起一条缝。
只见盛瑶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 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只
是一个劲地用她的双手在脸颊两旁扇风。
厉峥即使只透过一条缝，也能清晰瞧见那张小脸仍旧红得厉害, 好似快熟透了。
他多看了两眼后，无言地重新闭上眼。
她都没能得逞，她到底在害羞什么！
如此氛围，让他的心跳也不上不下的, 浑身似乎又有热意要蔓上。
明明什么都没做呢。
盛瑶听到身边的呼吸声似乎加重了一瞬, 不由停下手上动作转头看了一眼。
但见厉峥仍旧闭着眼沉睡着，这才又收回了视线。
怎么办……
还是好害羞啊。
而且盛瑶越想越觉得, 自己刚刚肯定是亲到了。
她脸热，嘴唇也热, 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一瞬间所有画面都变得空白, 如今怎也回想不起来了。
这不是亲到了是什么！
盛瑶微僵着背脊偷瞄了厉峥一眼。
但不见他面上和耳后有任何红热的迹象。
盛瑶知晓自己是被厉峥逮了个正着。
但他怎么好像没有太大的反应啊。
也不害羞，也不慌张。
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又躺下睡了！
难道，他不喜欢吗？
盛瑶不禁茫然地抬手轻触自己的嘴唇, 好似以此来感觉嘴唇上残留的余温。
再一转头看向厉峥，不满的羞恼霎时涌上心头。
她愤然瞪了厉峥一眼, 反正他睡着了也瞧不见。
下次，她再也不要主动亲他了！
如此想着，盛瑶无声地哼了一下，收了矮凳就起身离开了厉峥身边。
不轻不重的一声关门声令厉峥赫然睁开眼。
他噌的一下起身回头看去，只见盛瑶房门紧闭，方才那声响正是她回屋关门的声音。
这就回屋了？
厉峥：“……”
放弃了也好，省得他防备。
*
盛瑶在屋中缓和了一阵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待到她准备开始做午饭走出房间时，便见厉峥不知何时已经自行起身了。
院中的躺椅被他搬回了屋中，他趁着阳光正好，便坐在石桌前看书。
阳光洒落他的发丝，好似将他周身萦绕了一圈温柔浅淡的金光。
不算耀眼，但明媚温暖。
盛瑶心尖一软，轻轻唤了一声：“厉峥，待会准备吃午饭了。”
厉峥手上翻页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转头，只略微抬眼地“嗯”了一声。
略显古怪和刻意，但盛瑶没有看出来。
盛瑶入了厨房后，厉峥才放下手中书册。
他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里面已传出忙碌的声响。
他再转回头看向手中书册时，视线不由又朝自己身边地上的影子飘去了一眼。
昨日才深刻做过的决定，到今日竟被他执行成这样。
这是他自入了朝堂为皇上办事以来，从未有过的低下执行力，叫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这事难不成还能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难吗？
午饭上桌。
盛瑶一副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
但她却一直未开口，只是如往常一样，吃几口饭菜便偷看厉峥几眼。
如此来回几次。
厉峥眉心跳了跳。
就她这副模样。
如何能不难。
好比此时，厉峥实在忍无可忍地开了口：“有话就说，莫不是光看我我就能知晓你在想什么？”
盛瑶抱歉地笑了笑：“这不是还没吃完饭嘛。”
“但我看你已经等不到吃完饭了。”
的确是的。
厉峥若是再晚片刻开口，盛瑶自己就要先憋不住了。
盛瑶脸上仍带着笑，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就是你昨日说的那事呀，不是说教我识字，早晨看你没休息好我便没提，午后呢，我可以开始学了吗？”
厉峥一愣，好一会没说话。
他倒不是将此事忘了。
只是他提及此事时，还未曾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和生出的想法。
那时，他只是没由来的觉得，为人师是一件特别之事。
她会因他的教导而改变人生的一部分，他们之间会产生某种更似亲密的联系。
厉峥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只知自己当时想到这种感觉时，就不由自主道出了这个提议。
但眼下……
厉峥无意识转头，一抬眼，思绪未清，先对上了一双圆润的黑眸。
盛瑶眨了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眸子里显然带着几分雀跃和欣喜，像是对此惦记许久了。
厉峥：“……”
他敛目，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繁杂的思绪就此被一并撇去，只有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一句：“那就饭后开始吧。”
*
午后的主屋书案前。
盛瑶双手交叠身前，乖巧地站在一旁。
她眨了眨眼看向厉峥，就见厉峥无奈地哼笑了一声：“坐上去啊，傻站着干什么？”
“我坐这吗？”
厉峥抬了抬下巴，从一旁拿过一个椅子放在书案边，自己先坐下了。
盛瑶小心翼翼往里走去，拉开座椅，像个探索新奇事的孩童一般，坐上座椅忍不住东张西望。
盛瑶家中并无读书人，家里自是连装饰用的博古架上，摆放的都是些瓶瓶罐罐的装饰品，鲜少有书册出现，书案自然也是未曾置办的。
这是盛瑶第一次坐在书案前，和此前她总见厉峥坐在这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一只拢着黑袍的手臂伸来。
厉峥在桌面上铺开一张宣纸，又将放置在另一侧的砚台拿到了自己跟前。
“拿笔，先将你识得的字都写下来。”
盛瑶的确勉强识得几个字，但数量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
且识得归识得，她可从未提笔写过字。
盛瑶往前探头，看着厉峥的笔架上的毛笔认真挑选了一支。
厉峥拢衣袖，看着砚台中随着他打圈研磨的动作渗出的墨汁微眯了下眼。
他竟是有朝一日给人磨起墨来了。
正想着，一支毛笔笔尖探来。
厉峥赫然抬头，就见盛瑶以握拳姿势拿笔，蘸了墨就要往纸上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