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出谜语的人可以获得桌上的那袋金币。
白薇脚步一顿,人流已变幻了几番,她知道自己追不上斯芬克斯了,于是索性回头,看向桌上的金币。
那本是神棍的酬劳,此刻那神棍也在篷子里,白薇便不好自取金币了。
谁知,披着斗篷的神棍忙不迭地拿起那袋金币塞进白薇手里:“请务必收下,多谢小姐救命。”
白薇掂了掂金币,放回神棍手中:“你骗了哪些人的金币,挨个还回去。”
神棍一愣。
白薇又道:“若是不还,再把你丢进迷宫。”
神棍一哆嗦:“是是是,我这就去办。”
众人不由鼓掌叫好,先前找神棍算命的,纷纷围上去讨要金币。白薇避开人群,快步走出了帐篷。
夜色下的松胡广场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要想在人流中找到斯芬克斯,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她尚不知那头古兽伪装成什么模样,找起来自然难上加难。
她以为,答出谜题或许能引那古兽出来,未料从头至尾它便没有现身的打算,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白薇回到黄金谷马戏团的帐篷。此时正值杂技组表演的高潮,蓓姬悬挂在圆环上,柔软的身躯弯折成了曼妙的弧度,台下的惊叹和欢呼不绝于耳。
安格鲁见白薇走过来,于是说:“你不是想在节目里加个谜语吗,你看怎么加?”
白薇还在思考,便听舞台边有人道:“这还不简单,交给我。”
蓓姬一曲结束,正站在舞台的阴影处休息。她转头对白薇道:“你把谜面写出来。”
白薇连忙从道具箱里翻出一支羽毛笔,扯下一块巴掌大的亚麻布,略一思索,飞速地落笔写了起来。
“好了。”她将亚麻布交给蓓姬。
蓓姬看也不看,扭着腰肢回到了舞台中央。聚光灯伴随着热浪一般的欢呼声,直直地打在了蓓姬身上,与此同时,无数的海藻小球从舞台中央向观众席飘去。
闪着蓝色荧光的小球飘到了观众手中,有人拿起来一看,小球内竟然漂浮着几行小字。
“什么样的人,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可是成为不了男人,也变不成女人。”
众人哗然,这得是什么样的人?
这时,蓓姬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请大家猜个小谜语,若是猜中了,我们免费送上一张马戏团上等座的门票。”
竟有这等好事,黄金谷马戏团的门票难抢得很,上等座就更难了,于是大家兴致勃勃地猜了起来。
“你们可以对着海藻球说出谜底。猜错了,海藻球会破掉;猜对了,所有的海藻球会回到舞台上。”
海藻球不止停留在观众席,还飘出了帐篷,飘向了整个松胡广场。蓓姬的声音经由扩音器传了出去,广场上的人们也听到了这个规则,于是众人纷纷去捉飘在空中的蓝色小球。
舞台幕布后,安格鲁心痛得脸都青了:“我的海藻球!蓓姬你给我下来,谁准你动我的海藻球?!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多难搞,你……”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布莱恩平静地开口:“下次我去极地海再帮你捎几捆浮生藻。”
安格鲁瞬间哑了火:“你认真的?”
冰原狼点了点头。
安格鲁顿时开心起来。他傻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诶?你怎么总帮蓓姬说话?”细细想来,这段日子以来,布莱恩似乎总爱跟在蓓姬后头,像个沉默的影子。反观蓓姬,已许久不往蛛巷跑了,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布莱恩木着一张脸:“不可以吗?”
安格鲁愣了愣:“可以的,当然可以。”
白薇似笑非笑地扳过安格鲁的脑袋:“不要再问了,你不懂。”
安格鲁瞬间不满起来:“你这个话什么意思,我ῳ*Ɩ 不懂,你懂?你懂什么了?”
缝衣针较劲起来,比喇叭还聒噪。
莉莉安打断了安格鲁的碎碎念:“所以谜底到底是什么啊?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不是男人,又不是女人?”
几人都静了下来,转头看向白薇。
白薇轻咳一声:“现在不能说。”顿了顿,她压低嗓子道,“万一隔墙有耳呢?”
“你别这样讲。”安格鲁下意识抖了抖,“不然我会以为谁躲在暗处偷看我们。”
白薇笑了起来:“说不定现在就有人看着我们呢。”
话音刚落,幕布一角突然动了动,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安格鲁条件反射往布莱恩身后挪了几步。
“是风。”布莱恩皱着眉头看向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安格鲁。
莉莉安掀开幕布瞅了瞅:“没有人,刚刚那是穿堂风。”
她也不急着将幕布合上,索性从缝里望向观众席,只见观众席间的蓝光越来越少,显然许多人答错了,海藻球一个接着一个破裂了。
“好像没人知道谜底……”
莉莉安还未说完,场外的蓝光突然聚集起来,所有的海藻球汇成一股,如海流般涌向舞台。
白薇眸光一凝。
有人猜中了答案。
第143章 03
Chapter03. 上钩
海藻球聚集在了舞台上, 像蓝色的星火,点亮了整个舞台。其中一个蓝色小球穿过幕布的缝隙,飞到了后台。
那小球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白薇, 悬浮在她的面前。
片刻后, 海藻球内传出了一道声音:“谜底,错过了换形期的茛苕。”
这是个年轻男声, 清清朗朗, 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情绪。说完了谜底,海藻球突然爆裂开,一股透明的液体喷溅了白薇一头一脸。
安格鲁目瞪口呆地望着湿漉漉的白薇, 猛然反应过来:“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发誓,我没往海藻球里灌水。”
白薇抹去脸上的液体,她知道这与安格鲁无关, 这样的恶作剧分明是那头狮身人面兽的手笔。传闻果然不假, 那是一头惯会作弄人的顽劣古兽。
液体并不难闻, 也不是什么具有腐蚀性的危险溶液。白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沾到的水渍,甜的, 还带点微微的酸。
这是柠檬汽水。
白薇立刻掀开帘子, 从后台跑出了帐篷。
“你去哪儿?”安格鲁傻眼。
白薇冲出了帐篷,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距离帐篷不远处的流动甜品供应车。松胡广场只有这辆餐车售卖柠檬汽水。
餐车前有两个孩子, 一人手里拿着一瓶柠檬汽水。
没有疑似斯芬克斯的年轻男人。
白薇凝神观察四周, 冷不丁有人拽了拽她的裙子。她低头一看, 只见其中一个拿着柠檬汽水的孩子正仰头瞅着她, 见她低头, 于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袋金币。
白薇一愣,这袋金币正是她还给神棍的那袋, 怎么会在这个孩子手中?
那孩子仰头说:“刚刚一位先生给我们买了汽水,他告诉我们,一会儿有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姐姐会来这里,让我们把金币交给她。”
“那位先生人呢?”白薇问。
孩子说:“他走啦。”
“往哪个方向走的?”
两个孩子摇了摇头。
白薇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温和地说:“金币我收下了。”
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门票,塞进孩子手中,嘱咐道:“你们要是看见了那位先生,请把这张门票交给他。”
她猜对了谜语,斯芬克斯执意要她收下奖励,那么斯芬克斯也猜对了她的谜语,没道理不要这张马戏团的门票。
孩子懵懂地收下了门票。
白薇直起身子,走到餐车前,买了一块裹着巧克力坚果碎的蛋糕。
再回到马戏团的帐篷,后台只剩了安格鲁一人。
“蓓姬说找不着答对谜语的人,所以我们的票还没送出去。”安格鲁抽了抽嘴角,黄金谷马戏团的票竟有送不出去的时候。
白薇说:“不用麻烦,票刚刚送出去了。”
安格鲁惊讶极了:“你刚刚就是去追那个人了?”
白薇没有否认。
“他是谁?”安格鲁越发好奇。能知道茛苕的习性,那人一定不是普通人类。
白薇想了想,答道:“一个喜欢谜语的人。”
马戏表演持续到了后半夜。收工后,白薇离开马戏团的车队,孤身前往了苔姆仕河畔。
午夜的苔姆仕河静静地流淌,显得河畔的多伦钟越发沉默。
白薇熟门熟路地踩着石阶,来到了多伦钟的最顶层。
多伦钟的齿轮依旧缓慢地转动着,彩色玻璃映着城市的末夜灯火。
厅堂内,路易没有如往常那样披着黑色的斗篷,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亚麻衬衫,盘腿坐在石地上,专注地摆弄着各色瓶瓶罐罐。
他的身旁蜷着一头骷髅猎犬。猎犬敏锐地抬头朝向大门,见来人是白薇,复又懒洋洋地趴回了主人身边。
自白薇踏入多伦钟起,路易便察觉了,但他并未抬头,好似没听见白薇的脚步声。
白薇来到时钟前,熟练地催动涅槃火。钟面后的火种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从齿轮的每一个缝隙溢出,蠢蠢欲动地靠近白薇。
每次来,白薇会喂给火种三簇涅槃火,这一次她一下子喂了十簇。
火种喜出望外,迅速将涅槃火吞噬殆尽,生怕白薇反悔。
路易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但他什么也没说。
白薇喂饱了火种,却并未如往常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她走到了路易身后,打量着他手边高矮不一的容器。
她看着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瘦削少年,不由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少时,她的小弟弟躲在瓦多佛庄园的秘密基地里,向她炫耀自己鼓捣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药水。
他变了许多,但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白薇的目光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
路易知道白薇就站在他身后,但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往玻璃瓶里加入艾草的碎屑。动作不敢停,甚至连节奏也不敢乱,他唯恐任何一个停顿惊扰了身后人。
钟楼顶层的厅堂安安静静,只有齿轮转动的轻响,以及液体流淌下玻璃壁的粘稠之声。如果可以,路易希望这份静默能一直延续。
但很遗憾,虚空之中传来了格兰的声音。
“她已经走了。”
路易的肩膀松弛了下来,他垂下双手,终于抬头望向厅堂的大门。那里空空荡荡,白薇早已离去多时。
格兰悬浮在半空,见这少年露出了羔羊般受伤的表情,于是忍不住道:“她给你留了东西。”
路易一顿,往身后的地上看去,那里放着一块包装好的巧克力蛋糕。蛋糕顶端撒着细细的坚果碎,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他的眼里瞬间焕发了生机。
格兰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留住她?”真不敢相信这是伊莱教出来的孩子。
“她会不开心。”路易淡道。
格兰瞠目结舌:“那这样,你开心么?”
“她开心,我就开心。”
格兰无言地望着路易,恨不得打开他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但路易显然不在意他的眼光,他小心翼翼地撕开蛋糕的包装,认真地吃了起来。
***
白薇风尘仆仆地回到鸟居,意外地看见诺兰站在卧室的窗前。
“怎么不在床上躺着?”白薇紧张地小跑过来,仿佛眼前是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诺兰侧过身,配合地任她上下其手:“我只是容易犯困,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
白薇却不信:“你要是睡着了,倒在地上,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里是鸟居。”他好脾气地说。言下之意,只要身在鸟居,一切就是安全的。
白薇环住他的腰,将整个人埋进他的怀抱里,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一整日的奔波劳碌就这么消散开来。
诺兰垂头看她:“你今日喂了多少涅槃火?”他觉察到自己比以往更有精神,想来火种此刻正乐滋滋地啃着她的涅槃火,无暇向他索要能量。
“跟以前一样。”她说。
诺兰并不拆穿她的谎言,只沉默地看着她日益消瘦的脸颊,她本就瘦,如今那张小脸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疲态。他摩挲着她眼下的青灰,半晌后,平静地问:“你在找斯芬克斯迷宫?”
白薇本就不打算瞒他,于是点头道:“当年女巫把多余的火种藏进了斯芬克斯迷宫,我想把它找出来。”
诺兰蹙眉:“进入了斯芬克斯迷宫的人,十之八九一辈子也没能从里面走出来。”
“我就是剩下的那十之一二。”
软糯的嗓音说着狂妄的话,惹得诺兰忍俊不禁:“这样的话在鸟居里说说就好,别在外头说,要是被那狮身人面兽听到了,它肯定要为难你。”
白薇听罢,想起一事,当即冷了眉目:“那古兽坏得很,呲了我一脸水!”
诺兰笑了。
他怀抱着白薇,坐在窗边的月色里,听她绘声绘色地说起今日与斯芬克斯的博弈。她说到兴起处,恨恨地控诉起来:“我猜对了它的谜题,都没有对它怎么样,它答对了我的谜题,凭什么拿柠檬汽水喷我!我还送了它一张马戏团的上等票!”
“是吗,”诺兰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地附和道,“真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