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地一下。
林思琼猛地抬头看向顾听,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呆在原地。
顾听别开眼,暗暗叹气。
她刚才从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
不愧是男主和反派他爹。
这气场……但凡换个人都压不住。
但现在……顾听看着她妈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的神情,垂眸:“盛夫人。”
即便,她是来祝福的,但她抛弃了他们是事实。
那股酸涩嫉妒感仍旧在心底打结,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哪怕她擅作主张的代表二人送了祝福,那也不代表着和解。
原主不恨她母亲,她只是怨为什么独独将他们姐弟二人留在顾家,不闻不问。
所以——既然她一开始就选择了不要她们,那么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囡……不,听听。”
“他是在叫谁?什么太太,什么小孩,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听,你到底在干什么?”
顾听眼帘一压,从容淡定到仿佛压根不会,为眼前这事感到烦心。
“如您所见。”
“我结婚了。”
“这孩子是我的继子,就像您一样,我也是后妈。”
一霎见,林思琼像是全身灌满了冷铅,生根似的站住。
“至于那边那位……”她慢吞吞地继续,看向沈随安,“不好意思,你哪位?”
沈随安无言哂笑,目光往远处一瞥,片刻,递来的视线耐人寻味。
姜且低头,“顾女士,那是爸爸。”
顾听脑袋稍稍一偏,没说话。
【废话。】
【我能不知道他是谁么?】
【我就是知道才这么问的!】
【新婚当夜跑去国外,对妻子不闻不问的狗男人,也配让我记得他?】
姜且别过眼。
沈随安轻微皱起眉头,唇线也抿的很直。
幻听?
不,没那么简单。
男人眼眸深了深,在怀疑自己是否旅途疲惫中,试探着出口:“太太?”
顾听:“……嗯。”
空气中潮湿气息更重,顾听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睛,面上却依旧淡定。
【所以我该叫这家伙什么?】
【之前都是叫他狗男人的,现在难道要叫老——】
【不行,太恶心了,叫不出口。】
【有那一次就够了,再来我会吐的。】
沈随安抬眸,仔细地打量着顾听脸上的表情,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掩盖住黑眸下的戏谑与探究。
他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眼底沉黑隐晦。
“太太。”
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内里却将深埋进骨子里的恶劣隐藏起来。
装的很好,温和道:“要一起回家吗?”
***
司机安静无言地驾驶着车辆,姜且坐在前排位置,将后排座位留给了沈随安和她。
四个人……都很安静。
气氛实在古怪,姜且低头玩着手机,沈随安闭眼假寐,顾听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忍不住将视线移回车内。
她不是个擅长活跃气氛的人,但在目前,适当的活跃气氛或许有必要。想了想,顾听打算找个话题,“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随安依旧闭着眼,很快回话:“半个小时前。”
“哦。”
“那你什么时候走?”
沈随安睁开眼,眸色乌黑,像是窗外漫长无垠的夜。
他偏头看向顾听,很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
顾听云淡风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前排一直偷偷关注着的姜且:“……”
他不忍直视地别过眼。
“一个月后。”
得到答案,顾听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车内安静了一路,回到家后,顾听率先下车,她眼尖,正好看见疯玩到这个点才回家的沈却。
这一个月,沈却已经很少再去过酒吧之类的场所。
因为转学,之前那些小弟也已经逐渐不再联系。
沈却心里并没生出什么失落的情绪。
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应当,他无法再用拳头、名声庇护着他们,他们自然也不用再来‘追随’他这个老大。
新学校不似贵族学校,一到放学期间名车遍地。
大多数学生通常都乘坐交通工具回家,不再由家长接送。
沈却看得新奇,拒绝了司机的接送,独自乘坐地铁回家。
然后,意外碰到了一个好学生。
沈却记得,他似乎叫顾从南?
明珠大桥上的汽车川流不息,桥下游艇如同彩鹤驶行,将夜间大厦的倒影搅的迷幻不清。
他抬眼,扫了下好学生所进去的地方——simens。
一个酒吧的名称。
真是稀奇?好学生也会来这种地方?
沈却单手拎包,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好奇跟在顾从南后边,走进了这家酒吧。
前方的人好似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大步流星的继续通行。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绚烂的灯光打在舞台上,吧台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把人震聋。
沈却一步步跟着顾从南往下方走去,轰鸣狂欢声逐渐入耳,昏黄的光线聚焦在血迹斑斑的擂台上。
少年停住脚步,呼吸渐重。
视线尽头,台上已经换了人。
他印象里的‘好学生’换了副装扮,站在擂台上方,清冷矜傲,一拳又一拳重重地打向对方。
沈却对比了下自己平日打架的力度。
艹。
现场欢呼声鼎沸,沈却骤然拉回思绪,看见灯光全部聚集在那人身上。
额发上的汗水一路往下蔓延,薄背上的老头背心已经贴到了一起,露出少年那看似清瘦实则紧实利落的身体。
光线在他眼睫投下一层阴影,似是有所察觉,黑发少年瞥过目光。
被发现了?
沈却抬抬下巴,站在远处挑衅回去。
——好学生。
——看我发现了什么秘密?
***
晚上九点。
少年一头显眼的奶黄色头发,猫着腰,试图避开方管家的监控。
“咳咳。”
少年身体瞬间僵直。
他小心侧了下头,余光之中瞥见顾听的身影,砸巴了下嘴,“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干——”话没说完,他看见了顾听旁边的人影,瞳孔一缩。
“爸……爸爸。”
他爸怎么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随安看了他一眼,嘴角漾起弧度,“晚上好,小却。”
“看样子最近心情不错,脾气也变好了点。”
沈却撇了撇嘴:“我什么时候脾气不好了?”
沈随安:“自己想。”
顾听观望着父子俩之间冉冉升起的‘硝烟’,心想:【这不一定,比如和我一起骂他爸是狗男人的时候。】
姜且别过眼。
沈随安没露出半分端倪,眉梢微挑,别有深意的望向沈却。
沈却:“……”
等等!这不是间接暴露他嘛。
姜且是不是也知道了?
操!他忘了这家伙也能听见顾听的心声!还有爸爸刚才给他的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他……他不会也能听见了吧。
沈却的表情逐渐惊恐。
见他这幅模样,沈随安轻笑一声,对着顾听道:“太太,请。”
顾听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说叫她顾听就好,太太这两个称呼,有些肉麻。
也不用对她那么客气。
但考虑在孩子面前要营造出良好和谐的家庭环境——听说好的榜样是要从父母做起。她略抬高了些声音,“老公,那我先上去洗澡了。”
沈随安眉梢微扬,青筋冒了冒:“……”
一直观察沈随安反应的顾听:“……?”
很明显,这人比她还不适应。
姜且再一次沉默。
沈却莫名其妙的看了两人一眼。
他们俩在搞什么鬼?
顾听忍住捂脸的冲动,一脸平静,撇下客厅三人转身上楼。
【没事。】
【只要我表现的镇定,尴尬的就不是我。】
“……嗯好。”
沉默了好一阵,沈随安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肩膀和胸膛微颤,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他望着顾听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牵起,眉眼微翘,“她一直都是这么有趣的吗?”
姜且道:“最近才表现出来。”
“难怪。”男人轻笑时眼角那道疤会浅浅晃动,姿态闲适,“跟过去不一样了呢。”
以前的顾听是什么样的人?
他半眯眼眸,仔细回想。
大脑里有关顾听的记忆不多,事实上,这其实是他和顾听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顾老爷子的病床前,他用一桩婚姻换来了非常划算的交易。
但那时他只记得顾听在病床前哭的很伤心。
这也是能想来的事情,毕竟家中唯一疼爱自己的长辈就要去世,还被托付给一个陌生人,任谁都会慌乱无措。
出于礼貌,沈随安安慰了一句:“我与你只是一桩交易,以后你就当我死了,不必在意。”
然后,他就收到了顾听一副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好似十分嫌恶自己。
沈随安:“?”
他虽感到莫名其妙,但并未多想。
直到一个月后,他收到顾听把沈却一脚踹下楼的消息。
短短一个月,人的性格变化真的有那么大吗?
沈却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俩闲聊,自己还插不上话,顿时不爽:“还有事吗?没事我就上去了。”
他迈出脚,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那道声音:
“说起来,小却,跳楼是怎么回事?”
“不向我解释解释?”
沈却一僵,紧接着落荒而逃。
沈随安扬了下眉,“怎么了这是?”
男人姿态散漫地抄着兜,看向姜且,眼神悠悠地停在他身上,“去过医院了?”
姜且倏然抬眸,身体僵硬,像是有一道道看不见的束缚无形缠住了他。他在沈随安的视线下,心跳慢慢加快,“爸爸!”
他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问话。
“我有点累,先上去了。”
少年僵直着身体转身,在沈随安的注视下匆忙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了沈随安和方管家二人。
沈随安倚着沙发,净白指节随意搭在沙发上,视线环顾四周,轻而易举的发现了家里多出来的东西——高矮不一的蜡烛、茶几上摊开一半的《月亮与六便士》、玄关处放着的两把拐杖。
——“大少爷怕雷声,小少爷怕黑,太太偶尔会边看书边陪他们看动画片。”
——“拐杖在太太脚好以后再没用过,但小少爷偶尔会拄拐出门。”
记忆当中方管家曾经向他汇报的一幕,好像此时在他面前上演。
沈随安嗤笑了下,声音平稳:“他是手伤了,拄拐有什么用?”
方管家适时开口:“或许是为了满足小男生的一些特殊心理。”
说明白点,就是中二时期的装逼罢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方管家在沈随安旁边善意提醒:“您刚才太过直白,这种方式不利于家庭的和谐。”
沈随安漫不经心地微抬眼皮,“嗯?有吗?”
不等方管家回答,他自顾自地应道:“啊是了。他们都在躲我。”
就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这样不好吗?”
“您觉得好?”
“还不错。”
方管家沉默:“……您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放房间去了。”
“祝您和太太有个美妙的夜晚。”
沈随安侧了侧头。
什么意思?
十分钟后。
他站在顾听房间,不,应该说他们共同的卧室里,单手扶额。
这个笨蛋。
这场婚姻的实质他和顾听心知肚明,但其余人以为他们二人是真结婚,所以在他回国的后第一天,家中佣人贴心离去,不打算打搅先生和太太的‘新婚之夜’。
顾听半靠在床上,精致的妆容在洗澡前卸了个干净,还携带着刚出浴不久的水汽,静静地看向沈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