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见她看得入迷,也坐在了床外的春凳上,径直看起书来。
等青鸾端着水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夫妻互不打扰的和睦画面。
这些天,青鸾算是瞧得明白,家主是想把日子继续过下去的,所以在改变了。
而夫人则是不想过了,所以越发随性了,不再做什么贤良淑德的贤妻。
或许正因为如此,夫人脸上的愁容越来越少了,这其中自然也有搬出谢府的原因,但不乏最近心态放宽的原因。
青鸾把水盆放在了床边地上,提醒:“夫人,该泡脚了。”
明毓这才回过神来,瞧了眼青鸾,又瞧了眼坐在床榻旁的谢衍,一默。
她看书看得入迷,却是忘了屋中还有个谢衍。
谢衍目不斜视地继续看着书,看着好似没别的心思。
明毓掀开了腿上的毯子,垂下双腿开始泡脚,手中的书却未曾离手。
她长这么大只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是祖籍地,一个是长安。但这两处她都几乎是没怎么逛过,而平时这些书很是难找,更是没机会了解各国的风土人情了,所以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
这不,一瞧就瞧上瘾了。
看着书,双脚泡了许久,谢衍瞧了眼几乎没什么热气的水。
颇为无奈的劝道:“夫人,水凉了。”
明毓闻言,也就顺着他的话抬起了双脚放在盆沿晾干。
谢衍心底隐隐生出想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脚的冲动。
如此想,便也如此这么做了。
明毓双足被他握在手中时,才从书里的精彩内容中收回神来,微一压下书,拧眉看向半蹲身子给她仔细擦脚的谢衍。
这活他已经第二次干了,明毓已然没有第一回那么惊诧了。
便是今日他在房中亲吻她的事,也是第二回。
第一回谢衍是真把她给惊吓到了。
谁能想到与他做了六年夫妻,他忽然之间好似有一窍通了,竟会唇舌交缠。
两回下来,她的脑海都是一片空白。
谢衍都是从哪学来的招式?
莫不是他先前说的那些禁书吧?
思及此,明毓心头跳了跳,也多了几分警惕。
她时下可不愿与他再行夫妻之事。
除了不想与他做夫妻外,还有便是那档子事,与她而言没有半分的吸引。
谢衍仔细把自家夫人双足上的水珠擦了干净,看到圆润白皙的脚趾,下意识地捏了捏她的足背,不出意外地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膝盖。
她的脚略小,且带着些许肉感,脚底踩在膝盖上,是柔柔软软地触感。
谢衍的心头,似被一根羽毛轻轻刮过,有些痒,也有些莫名的意动。
他有把玩的想法,更有冲动让她再踩上几脚,但还是违背想法把她双足放了下来。
毕竟他的这个冲动,自己仔细想想都觉得怪异,更别说是夫人了。
谢衍说:“泡了脚,也该回屋了。”
明毓抿了抿唇,趿着便鞋披上披帛,拿着书出了屋子。
才出屋子,便被冷风吹得一哆嗦。
心道谢衍都跟了过来,她到这屋子来躲他,简直是多此一举,出门回屋还得被冷一会,还不如就待在主屋呢。
回了主屋,明毓脚步匆匆地朝着床榻而去。脱鞋钻入了被窝中,再而转头看向后脚跟进来的谢衍。
她警告道:“你别上榻。”
谢衍走到盥洗架旁净手,应:“夫人放心,我必然不会食言的。”
谢衍心里却是在琢磨着自家夫人素来心软,等下雪时,应当不会如此强硬再让他睡在地上。
谢衍拉了帕子擦拭双手,随之今日他备在屋中的草席,铺在床边的地上,又到衣柜前抱了一床被褥出来。
明毓见他这般自觉,也宽心了一些。接着便又看起方才拿回屋中的书。
谢衍铺好了床铺,本想去熄了烛火,只留一盏小灯,但见她还在看书,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可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依旧看得津津有味,谢衍顿感无奈。
本意是想借着送书而留在屋中,可不成想反倒让她看入迷了,连觉都不想睡了。
这可不是他的本意。
谢衍只能是拿景煜来劝说她:“大夫说怀有身孕,熬夜会对腹中胎儿不大好,你也莫要熬夜。”
本已看入迷的明毓,听到谢衍这么一说,便把书阖了起来,放置在床头。
谢衍暗自一叹,在她心中,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似乎都比不过景煜。
见她已经把书放下了,谢衍才转身去把烛火熄了,只余外间桌上的油灯未熄灭,用油纸灯罩罩住,不至于刺眼。
屋中只余微弱光亮,尚可视物。
谢衍躺到了地上的床褥上,硬且冷,但也比冷冰冰的书房好了许多。
仔细闻,鼻息之间还是可嗅到若有若无的玉兰幽香。
谢衍心下稍定,多日下来,还是第一回有了困乏之意。
意识渐渐消散,也陷入了睡梦之中。
外头安静,偶有更夫打更的声响传来。
下半夜,床边传来细微的动静,谢衍似有所察地睁开了双目。
就在同一时间腰间被踢,一声惊呼传来,他的身体比意识还快,猛然坐起,扶住了被绊倒的妻子。
谢衍看到被自己稳稳当当接到怀中了的夫人,意识顿时回笼,睡意同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回过神来,人被他紧紧抱住,没有发生意外,在这一瞬,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事。
感觉到怀中的妻子在微微发颤,想是也被吓着了,惊魂未定。
谢衍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景煜也没事,夫人别怕,我在。”
第36章 三十六章
明毓自怀孕后, 起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有时睡意沉,却也抵挡不了生理带来的急迫,便迷迷糊糊地起夜去小解。今晚睡得迷糊,却是忘了床外边的地上还睡了一个人。
等她踢到谢衍, 被绊倒的那一瞬已然完全清醒了, 却是来不及了。
惊慌袭来, 她能做的便是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小腹。
双臂紧抱。
眼瞅着就要摔了,谢衍却是猛然间坐起, 接住了要摔倒的她。
那一瞬, 明毓想起了上一世的景煜正是因为怀他时摔了一跤, 他才会先天不足,早早夭折了,若是她方才摔倒了, 后果会如何, 她不敢想象。
无力感席卷而来, 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手脚一片冰凉, 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
谢衍干燥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后背,那因刚睡醒而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也犹如定心丸一般落入了她的耳中。
“没事了, 没事了,景煜也没事, 夫人别怕,我在。”
听到谢衍的话,明毓眼眶泛酸, 紧攥着他的衣襟, 埋头在他怀中低声呜咽啜泣了起来。
她怎就这般的不小心,明明多了一次机会, 却险些没有保护好景煜。
谢衍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重复道:“没事,没事,莫怕,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打地铺的。”
哪怕听到谢衍自行揽错的话,明毓还是自责哭了许久。
她若再小心,再清醒一些,怎会如此?
谢衍知晓景煜在她心底的重要性,也不再安慰,而是一直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久后,明毓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哽咽道:“我好多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谢衍没松,而是换了个姿势,把她打横抱起,动作轻缓地把她放到了床榻上。
正要给她拖鞋,却听她声音闷闷的说:“我要去小解。”
虽然心底很是难过和自责,可生理上也难受,她就快憋不住了。
谢衍一愣,而后扯下床头边上架子挂着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后,横抱着她朝着耳房而去。
明毓说:“我能自己走。”
虽然双腿酸软,但慢些走,也不会影响走路,不至于去小解还要人抱着。
这会,明毓心有余悸,也置不起气来。
谢衍应:“还是我送你去。”
谢衍把她送到了耳房门,才让她自己进去,而谢衍则依旧候在外头。
冗立在耳房外,谢衍才抬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暗自调整呼吸,缓解胸闷且心脏阵发性的疼痛。
额上溢出一层薄薄的汗,也仔细用袖子抹去。
缓和了好一会,这些症状才减轻了少许。
耳房门打开,谢衍恢复如常走到她身侧,扶着她回榻上。
继而道:“我温些水给你压压惊。”
转身出了外间,多点一盏灯后才起了风炉,把水壶放到上边慢慢加热。
明毓坐在榻上,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转头望出去,视线落到温着茶水的谢衍身上。
就方才而言,谢衍反应如此敏捷,是她没有想到的,被抱住的那一瞬,不可否认她是安心的。
过了小半刻,谢衍摸了摸茶壶的壶身,感觉差不多了,才斟了一杯温热的清水。
淡淡的氤氲热气从茶盏中袅袅而起,谢衍端着水入了内间,递给她,说:“喝口水,压压惊。”
明毓接过,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了手心。
她端起抿了几口,温水入腹,冰凉的手脚渐渐回温。
一盏热水喝完了,谢衍接过空茶盏拿出了外间,重新倒了一盏热水,这才自己喝上。
喝了两盏水,心悸才渐渐平缓。
谢衍回到里间,把地上的地铺换了个位置,尽可能的不会影响到妻子起夜。
两盏夜灯都留着,里外一盏。
他把春凳拉到床外头坐下,望着她,低声说:“你睡吧,我在一旁守着。”
明毓倚着床凭,视线落在谢衍身上。
她方才的眼泪都沾在了他的衣服上,是以现在他的衣襟又湿又皱尤为狼狈。
目光稍稍上移,看向他的脸色。
谢衍的脸色比平日还要苍白,不由得想起昨晚大夫所言。
让他这么一个病人在深秋打地铺,会不会过分了一些?
这个念头才出来,明毓自己忽然一怔。
就寝前分明没有半点愧疚,怎现在就生出了愧疚?
明毓收回目光略一琢磨,大概是因为他今晚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才会生出这么点心软。
复而悄然瞧了眼谢衍,不期然地与他对上了视线。
谢衍不知她所想,便猜测的问:“可是饿了?”
明毓轻一摇头,往里挪了进去,看着他道:“上来睡吧,一人一张被衾,不能逾越。”
谢衍目光微微一滞,瞥了眼她空出的位置,似有迟疑:“可我早已答应你,不会上榻。”
若能睡床,谁愿意打地铺?
只是谢衍较为谨慎,若上了榻,她也有了借口不与他同住一个屋子,那又该怎么说理?
明毓眉头一皱,径直躺了下来,不悦的道:“你爱上不上,若你再病倒,可别想我能留你在这屋里,省得把病气过给我。”
谢衍沉默片刻,随而道:“这可是夫人提的,可不能拿此说事。”
明毓这才听出来,他是觉得她在给他下套!
她怎会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吗?
明毓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地上睡得舒服,就别上来了。”
谢衍不再迟疑,走到地铺边上,把自己的被褥抱到了床榻上,而后放下一边帐幔就躺了下来。
躺下后,谢衍竟有些许不一样的心境。
身体略带着少许绷紧,好似有种初成婚,与妻子同睡一榻的感觉,这是谢衍刚成婚时没有的。
这感觉很是新奇。
想是——紧张的感觉?
明毓睡到了最里侧,闭着眼道:“我只允你睡几日,你差个人去木匠铺子,重新再打一张能够躺得下你的长榻。”
谢衍一默,不说话。
明毓迟迟等不到谢衍的应声,秀眉微颦,睁眼转头望去。
看到已然闭眼,好似已经睡了过去的谢衍。
明毓:“……”
谁能几息就能入睡的?!
这是在给她装睡呢?
可随而一想,万一不是装的呢?
谢衍昨晚可都晕死了过去!
想到这,明毓便不能镇定了。
她连忙坐起,推了推身侧的人,语气带着几分着急:“谢衍,谢衍!”
谢衍听到她带着迫切的声音,无奈得只能睁开眼,半耷拉眼皮,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怎了?”
见他醒了,明毓瞪他一眼,一甩他的手臂:“别给我装糊涂,方才我说的话,你快些去做。”
谢衍微微歪头:“什么话?”
明毓朝着他冷冷一哂,轻哼一声便躺了回去,闭眼睡觉。
谢衍朝着里侧望去,轻叹了一息。
倒是想装一装都不成。
明毓因方才的时,还是心有余悸,闭着眼却是睡不着。
谢衍感觉得到她的呼吸颇为沉,便知她睡不着,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肩头上,低低的道:“莫想太多,我们这一世定能顺顺利利地等着健康的景煜降生。”
被对他的明毓睁开了双目,轻轻抿了抿唇。
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个人知道景煜是存在过的,哪怕他可能没什么感情,可他还记得景煜。
想到这些,她稍稍心安。
随着肩头上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轻缓拍着,她心头的消极情绪缓缓消退,也逐渐睡了过去。
*
青云道观。
净能道长听到谢煊的情况,微微一笑,慢悠悠地给香炉添加香料,问传话的小道士:“我让你找的人,找了吗?”
小道士应:“找是找了,可如今谢家主母似乎也找了人对付谢衍,道长为何还要自己找人?”
“谢家主母优柔寡断,一时一个主意,不可靠,还是自己动手来得实在。”
“你让那人取了谢衍的心头血,尽所能的把罪责推到谢家主母的身上。”
谢衍说手上有他作恶的证据,起初他确实是信了,但逐渐便反应了过来。
若真的有他作恶的证据,直接抓拿便是,不仅能立下一功,还能把谢家与他的合谋公之于众,届时也能顺势与谢家脱离关系,何至于让他来出面?
可以确定的是谢衍或许真的有些许的证据,但不足以扳倒他,是以只是拿捏着他。
便是今时谢衍手中的证据不足以扳倒他,可日积月累,说不定还真能让谢衍查到关键的证据。
谢衍的面相,以前是天煞孤星,但同时是大富大贵之相。如今又有所不同了,不仅大富大贵,还能儿孙满堂,天都站在了谢衍这边,由不得他不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