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居中的宫人个个屏气凝神,顾若清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刘太医诊脉的结果。没过多久,刘太医便提着药箱,从内室中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顾若清的神色,不等顾若清发问,便低声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侧妃娘娘并无大碍,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已经三个多月了,才会...”
此话一出,春桃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顾若清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的异样,反而露出得体的笑容,朝着刘太医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是一件喜事,那就有劳刘太医开些安胎的药。这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本宫自会派人向皇上皇后报喜。”
不多说,不多问,也不多看。刘太医深深知道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法则,听到这话,连忙行礼跟着福林退了下去。
对于这个结果,碧痕喜极而泣,伸出袖子抹着眼泪,似乎是因为忌惮顾若清的存在,不敢露出太多的喜色。顾若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既然是跟着侧妃从白府里出来的,便由你去白府报个信儿吧。”
做完这些,顾若清伸出手搭在了春桃的手臂上,眉目冷冽,“揽芳居中人多眼杂,本宫便先走了,你们要好好的照顾好白侧妃,不能出现一丝闪失。”
“是。”众宫人点头称是,目送着顾若清离开。
“小姐,她怎么会有孕,她怎么能有孕?”春桃又急又气,竟红了眼睛,“倘若,倘若这事情是真的,那小姐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顾若清看起来十分冷静,但实则内心也是一团乱麻。她嫁进东宫不过三个月,可是白婉儿却已经陪了萧景睿整整三年。倘若萧景睿不爱自己,哪怕再心痛,她也可以站在旁边,看着萧景睿同白婉儿恩爱生子。可是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自己一点一点在萧景睿的怀中沉沦,而在两人情浓的关键时刻,白婉儿竟然有了身孕。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毓庆阁,每走一步只觉得心便更痛一分,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是愿意同别的女人想自己的丈夫的。更何况,萧景睿对她而言并不仅仅是丈夫,更是所爱之人。倘若萧景睿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做?是会想起昔日他同白婉儿的恩爱时光,然后在自己和白婉儿两人之中犹豫不决吗?顾若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日后的场景。她答应过萧景睿,要替他守好东宫,那么自己在这个时候便一点错也不可以出。
“娘娘...”还没走到毓庆阁,来宝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看见顾若清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心中一沉。
“来公公,东宫之中,你资历最深。揽芳居白侧妃有孕,这是东宫的喜事,自然也要向宫中报喜,烦请公公派人去宫中走一趟。”顾若清没有停下脚步,转头朝来宝吩咐道。
来宝自然点头称是,他又看了一眼顾若清的神色,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
自家殿下终于找到了一个知心人,却又好巧不巧碰上白侧妃有孕。这个孩子生下来,白侧妃的地位水涨船高,在东宫中也就有了话语权,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上,顾若清和萧景睿之间,也绝对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了。
此刻的未央宫中,周云生站在皇后的身边,轻轻的为她揉着额角。
“去兖州报信的人,安排好了?”皇后半睁开眼睛,虽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当,依旧明丽动人。
“照梁王和娘娘的吩咐,安排好了。梁王殿下那边出手,娘娘尽管放心。”周云生知道皇后娘娘最看重她这个儿子,因此也是不断的在她面前说着梁王的好。
“皇嗣乃是大事,白侧妃有孕的消息由宫中传递出去,火漆密封送到太子殿下手中。只不过,那封信笺上所写的除了白侧妃有孕,还有太子妃谋害皇嗣宗人府收押的消息。梁王殿下走前,已经交代过奴才了。”周永生收了手,给皇后递上一盏温热的茶。“若白侧妃的话当真可信,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根深重,听到这个消息,咱们的那位太子殿下,不知道会不会着急的从兖州赶回来?”
“戏台已然搭起,便看那位太子殿下如何选择了。”皇后推开那盏递到面前的茶,站起身来。“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本宫亲自到太和殿上走一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第43章 下落不明
半个京城都因为白婉儿有孕的消息炸开了锅,连带太和殿中的皇帝都亲自赐了不少东西,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萧景睿对此并不知情,他坐在兖州刺史府中,看着下方跪着端正的胡逑郑,只觉得兖州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刺史大人,从太子殿下和本王进刺史府开始,你已经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但跪着不说并不能解决问题,倘若你将事情坦白,本王或许可以考虑饶过你一命。”萧景崇坐在旁边,玄色的亲王服显得他整个人贵气十足,他的眉眼与叶楣十分相像,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玩味和冷漠。
“回梁王殿下的话,草民要说的,都在卷宗之中了。”胡逑郑面色冷淡,并没有因为萧景崇梁王的身份,便态度热络一些。
“卷宗之中,大人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和粮食去了哪里?!”萧景崇一拍桌子,怒声道,“好一个胡逑郑,你便是如此做官的吗?你手下的百姓因为天灾家破人亡,易子而食,而你甚至连赈灾银两和粮食都管不住,任凭兖州灾民暴动,动摇国本。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本王现在就能拿了你的脑袋!”
“来呀!给本王将这个胡逑郑拖出去,斩首示众!”萧景崇站起来,打算快刀斩乱麻,而旁边的人似乎早得了他的指示,就要上前拿住胡逑郑的肩膀。
“景崇,何必如此动怒。”坐在上首的萧景睿将手中的卷宗丢到了桌面上,懒散的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就是这样自然的姿态,让下面的人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一时间竟然止住了动作。
“皇兄,弟弟知道这个胡逑郑是文国公的学生,可是皇兄也不能因此而心软啊。”萧景崇就等着他开口呢,连忙转过头来朝着萧景睿劝慰道,“这个胡逑郑,身为地方父母官,竟然对朝廷赈灾的银两去向一问三不知。本王看,一定是他和手下那些官员自己私吞了,眼见着灾民起义,觉得这事情压不住,干脆便破罐子破摔,死了便一了百了。皇兄这是为民请命,处置了这个贪官,想必文国公也能够理解。”
此刻的兖州刺史府中,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些地方官员正惴惴不安的坐在旁边,听了萧景崇这个话,互相之间都使了个眼色。萧景崇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心中一喜,这个胡逑郑是个被人糊弄的傻子,他死不死并不重要。可倘若他不死,能够往萧景睿身上泼一个徇私枉法,包庇奸官的名头,那他也可以大方的留胡逑郑一命。
“孤有说过,要包庇他吗?”萧景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也并不在意那些官员脸上的表情,“倘若大理寺断案都不需要证据,只需猜测,那么便不会还有那么多无头案没有定论了。”
“梁王如此着急的要给胡逑郑定罪,要把他拖出去斩了脑袋,是否有些急功近利了?”萧景睿站起身,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卷宗,“父皇已经派人审问了胡逑郑一轮,他认不认罪,死或不死并不重要。可是他若是死了,那些朝廷的赈灾银两和粮食要如何追回?倘若正如你的猜测,是胡逑郑和下面的官员贪墨了这些银两,那么就算要死,他也要把那些东西吐出来才行。”
“还是说,直接按照梁王的意思,将胡逑郑和在座的这些人全部都拖出去斩了平息民愤,才是最要紧的事?”萧景睿没有穿太子的服制,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便装,却莫名比衣着华贵的萧景崇气势更加强大。
“臣冤枉啊!”
“卑职不敢!”
他这话一出,原本坐立不安的官员们瞬间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他们不是傻子,太子和梁王的不和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两尊大佛斗法,倘若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人脑袋,斩完刺史,下一个也有可能就是他们。
看见这场景,萧景崇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原本想给萧景睿身上安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行了,都别跪着了。”萧景睿的眼神在这些官员的脸上看了一圈,便缓缓的走回原位,坐了下去。
“孤记得兖州有位姓王的长史,是哪位?”萧景睿没有理会萧景崇的脸色,径直问道。
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男子忙站起身,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讨好的笑意,他弯着腰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卑职正是兖州长史王茂学。”
“虽然你是兖州的长史,是刺史的副官,那么孤问你,兖州天灾后,由户部拨了银两下来,官仓也往兖州这边送了赈灾粮,这个活是由谁来对接的?”萧景睿问得十分直白,他看着王茂学的脸,余光注意着萧景崇的反应。
“回太子殿下的话,是陈司马。”王茂学脸色未变,似乎十分坦荡,萧景崇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哦,那么这个陈司马如今身在何处?”萧景睿伸出手指,随意指了两个人,“是你,还是你?”
被指到的官员连忙低下了头,王茂学脸色似乎有些为难,低声道,“回殿下的话,陈司马,在那些灾民暴动的时候便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卑职也派人去找过,可是,陈司马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王茂学脸上带着担忧之色,“那些银两和粮食都是由陈司马安排着着人去发放的,可是直到第一波灾民暴动,卑职才知道城中的粥棚只是施舍了几日的粥,便再也发不出粮食来。至于那些银子,卑职更是见都没见过...”
“那照你这么说,整个过程中,胡刺史对此事不闻不问,也没有及时发现陈司马的动静了?”萧景崇语调抬高,如此问道。
“这...”王茂学似乎有些为难,吞吞吐吐道,“刺史大人日理万机,平时也只是指点指点方向,具体的事情都是手下几个人去经手办的...”
听到王茂学的话,跪在地上的胡逑郑闭了闭眼睛,放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此刻自己面上不能够露出任何的异样来,不能够去反驳王茂学说的话。现在整个兖州乃至京城,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证词,除了太子殿下。
那么自己现在唯一的任务便是活下去。他相信,太子殿下一定能够找到迷雾后的真相。
第44章 装出来的?
“许久没见太子妃了,脸色倒是憔悴了不少,东宫白侧妃有喜,倒是把你操劳到了。” 叶楣穿着皇后的朝服,半抬起眼睛,淡淡的说道。
顾若清还没来得及张口,德妃便抢先笑道,“皇后娘娘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子妃嫁进东宫才不过三个月,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侧妃有孕...臣妾和太子妃都是女人,也不是不能够体谅太子妃的心情的。”
“倘若太子妃真的是因为侧妃有孕而心神俱损,那便是对太子的大不敬了。”叶楣的语气冷冽,坐在皇后的宝座之上,咄咄逼人,“子嗣也是国本,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来的意外了些,太子妃非也要拿出容人的气度来,否则怎么担当的起这个位置?更遑论母仪天下了。”
“侧妃有孕,宫中按照惯例给太子递去了密信,在太子回来之前,你务必要照顾好侧妃才是。”
顾若清坐在那里,见皇后和德妃一唱一和,三言两语间便给自己定了一个不容人的名声出来,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德妃也就罢了,可皇后的那句国本倒是提醒了她,太子身为储君,膝下子嗣越多,实际上是对太子越有利。皇后怎么会对白婉儿有孕这件事情这么上心呢。难道是因为白婉儿投靠了梁王,便是投靠了皇后,所以皇后着急帮着白婉儿巩固在东宫中的地位吗?
心中这样想的,顾若清脸上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儿臣谨遵母后教诲。白侧妃抬进东宫三年,如今终于有了动静,自然是一件喜事,儿臣也已经派人给太子递去了消息,想必太子殿下知道后一定高兴。”
“你能这么想,那便是最好了。太子在外奔波,你是东宫唯一的主人,那白侧妃腹中的孩子便交给你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免得让太子和皇上伤心。”叶楣站起身,旁边的荧灯连忙扶住她。“行了,本宫也乏了,你且回东宫吧。”
“是,儿臣恭送母后。”顾若清行李礼,接着退出了未央宫。
“小姐,白侧妃那边,要不要请白姨再看一看...”春桃扶着顾若清,行走在宫道上。“这个孩子突如其来,就算是殿下的孩子,也不过只是个庶子,皇后娘娘却把您叫到未央宫来训斥了好一通,这是什么道理?”
“给殿下送去的消息,有回信儿了吗?”顾若清问道。
“还没有,兖州那边灾民暴动,如今正乱成一团,送信和回信都需要时间,怕是没有那么快能拿到殿下的回应。”提起萧景睿,春桃的心中涌现出一丝怒气。可是春桃心中也清楚,太子殿下和自家的小姐现在是两情相悦没错,可是那位白侧妃也是太子自己抬回来的,甚至比自家小姐早了整整三年进门,这事儿谁都怪不了,只能怪造化弄人。
倘若皇后今日不在未央宫对自己说那番话,顾若清或许真的信了白婉儿怀孕这件事情。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白婉儿现在的态度暧昧不明,萧景睿甚至猜测她投靠了梁王,那么她有孕这件事情,也很值得推敲了。刘太医那一日说白婉儿的身孕已有三个月,三个月没有来月信,白婉儿自己也不知道吗?倘若她知道,那为什么迟迟不同萧景睿提起,反而是要等到萧景睿离开东宫之后,才将怀孕这件事情捅出来呢?
除非,怀孕这件事情,白婉儿根本不打算,或者不敢让萧景睿知道。
“坏了。”这一瞬间,顾若清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心里清楚,从她让福林去请太医开始,自己便一脚踏进了这个陷阱里面。白婉儿是否真的有孕,这件事情已经不重要了,要紧的是,自己才是白婉儿有孕这件事情的见证者,也是自己让来宝往宫中递了消息。
白婉儿要是真的有所筹谋,那么这个戏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她搭了起来。
“小姐,什么坏了?”春桃不明所以,甚至以为顾若清是伤心糊涂了。
“春桃,你往文国公府上递个消息,请文国公世子帮我盯一个人。”顾若清抓住春桃的手臂,低声道,“那天为白婉儿诊脉的刘太医,告诉世子,务必将这个刘太医活着留在京城。”
“你告诉来宝,让太医院开个保胎药的方子。至于药材,让来宝每天送到揽芳居中去,这事一定要做到人尽皆知,明白吗?”
“是,奴婢马上去办!”顾若清表情严肃,春桃连忙点头,小跑两步,又转过头来问道,“小姐,奴婢去文国公府上,那您去哪?”
“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想明白,去找长乐长公主讨教讨教。”顾若清如此回答道。
等到春桃从文国公府上回来的时候,刚刚进了毓庆阁的大门,便看见福林冲着自己挤了挤眼睛,示意里面有情况。春桃点点头,朝着里面走去,果然刚到正殿门口,便看见了碧痕的背影。
“姐姐这里的茶呀,就是香。”正殿之中,白婉儿坐在顾若清的旁边,未施粉黛,显得整个人更加柔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那香味从萧景睿身上的如出一辙。
“听说妾身在揽芳居中晕倒,是姐姐派人去宫中请了太医来。也正是如此,妾身才知道,自己的腹中竟然怀了殿下的骨肉。”白婉儿伸出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妾身自小身子弱,月信紊乱也是常有的事情,这次啊要不是托娘娘的福,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