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还没入宫前,慎王曾有意上门提亲。”
老村长,林老汉,“……”
大意了,就不该好奇多问那一句。
这种秘辛是他们听得的吗?
他们应该早早关上耳朵才是。
老将军逗了两个老头,心下暗笑,心情大好。
洪景帝样样都好,就是这方面小气。
因着晏时宜曾想上兰国公府提亲,皇帝看晏时宜就没顺眼过,若非对方救护有功,慎王府一烂摊子事皇帝根本不会管。
即便这般,时至今日,皇帝看慎王依旧不顺眼。
慎王也识时务,只做个闲散王爷,四处游山玩水寄情野趣,一年里待在长京的时间少,反而待在外面时间多。
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跑来玉溪村买地……
“幸亏大瑞朝只有一块丈地令,要是多来两块——”老村长扒头,烦恼不减,“光是眼下,我都愁不知道上哪找地方去。老将军,林老弟,你俩给我一块想想?”
林老汉摩挲下巴,瞥了眼老村长,犹豫开口,“要说建房地,倒是还有个地方,就怕大人物知道了不愿意。”
老村长一喜,“这时候就甭卖关子了,有地儿给我交差就成!至于愿意不愿意,反正地我是交出去了,其他的可不关我们的事儿了!”
“晒谷场马厩旁边那块。”
“你说村里荒了十几年的公用茅坑?!”
四目相对,老村长心肝儿颤,嘴角抽抽,“……”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把那地儿拿给慎王用啊!
可也正因为那地方是茅坑,所以即便荒了多年,也没人把百相草往那儿栽……埋汰。
一旁,老将军大笑抚掌,“茅坑怎地了?填平了不还是地么?就定那儿了,这件事情我来办!”
老村长跟林老汉再次目目相对,各自心虚。
咳,那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是他们埋汰慎王,村里真没地方了啊!
……
百相对这些事情茫然不知。
每天固定三点一线,村子,私塾,饭堂。
放学了搁外头玩累了,就回家逗俩弟弟。
“石头,棒槌,姐姐回来啦!”连书包都没及放下,百相便先跑后屋找弟弟。
看到弟弟们坐在沙堆里铲沙,直接扑过去跟弟弟们凑作堆。
“点点、点点!”
“阿点,点!”
石头棒槌握着小木铲,亮出两排小乳牙眉开眼笑。
大黄在后头追过来,绕着小主人们转圈圈,哈赤哈赤摇尾巴,“汪汪,汪!汪汪汪!”
石头棒槌立刻怒了,一人薅狗头,一人薅狗尾,“嗷呜!汪汪汪!卟、卟盹吠阿点!”
大黄四肢趴地不敢动,狗眼汪汪无辜茫然。
百相笑得在沙堆上打滚,每次大黄跟来汪汪叫,弟弟都以为大黄凶她。
非要薅一顿大黄才消气。
偏偏大黄屡屡被薅屡屡不改,每次都屁颠颠跟过来。
堂屋里大人们见着这一幕也皆笑得打跌。
家里最小的两个小豆丁,打小就亲近姐姐、
以前只能躺还不会走那会,俩崽儿甭管是哭是闹,只要看到姐姐就会自发消停。
哭那一嗓子闹那一会子,就是要吸引姐姐过来陪他们玩似的。
“石头,棒槌,别欺负大黄了,大黄都要哭啦。”金多宝从外进来,给俩崽儿一人嘴里塞根磨牙棒,再给大黄塞了根肉骨头,成功让二人一狗服服帖帖。
把滚了一身沙子的小姑娘拉起来,反手又往她嘴里塞了块小巧的水晶糕,“都快七岁的小姑娘了,哪能在地上打滚呢,看看,衣裳都脏了!”
百相弯眼笑,嘴里含着糕点说不了话。
金阿奶做的水晶糕,桃果味的,好吃!
“去洗个手洗把脸,哥哥带你看好玩的去!”投喂完小姑娘,金多宝即开口催促,一边暗戳戳在沙堆里扔下两个新买的鲁班锁吸引石头棒槌注意。
免得待会俩崽儿非要跟尾巴闹腾。
石头棒槌一看到新玩具,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等到再抬头时,姐姐已经不见了。
“……”
“呜哇!点、阿点!”
“点点呜呜呜!”
晒谷场,傍晚村里人多得闲,除了搁家做饭的妇人,村里老人、孩童、地里回来的汉子们多聚在这里,看着前方大动作热议。
距马厩不到六丈的旧茅坑,已经被土填平,老将军亲自圈了一块宅基地,让衙门请来的泥瓦匠按照划线建房。
不能超出划线。
而宅基地,咳,就在被填平的茅坑上。
第254章 而他,偏心
晚霞在晒谷场铺上一层紫红霞光。
乌泱泱的人聚在这里,唠嗑声,议论声,孩童嬉闹声汇聚交织,甚是热闹。
“谁家盖新房呀?”
百相把金多宝带的水晶糕全部搜出来了,说话时小嘴鼓鼓的,语音有些囫囵不清。
金多宝笑得神秘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摇啊摇,“可不是一家,是好几家。”
后方,林怀柏一个助跑跳到小胖墩背上,“好啊,有点心你悄摸摸留给百相,好兄弟捞不着一点!”
“诶哟喂沉!下去!你当哥哥的,馋妹妹那一口啊?”金多宝左甩右甩没能把人甩下去,气得弯腰撅腚,“小松,挠他痒痒!收拾不了他了还!”
“你俩自个玩去吧哈哈哈!”林怀松走到妹妹另一边,机灵避纷争,接着金多宝的话给妹妹解惑,“听村长爷爷说的,长京一来就来了三个人买地,那边宅基地就是画出来分给三人的。”
百相差点没呛着,划出的地基给一家正好,给三家就十分不够用了。
她小手比划了好一会,“分下来,每家能占的地,就比咱家灶房大一点点?”
“那没办法,能拿出的地就这么大,官老爷非要来,咱是老百姓,哪能拒得了官老爷?”
旁边还有小伙伴搭腔,“有人拿御赐丈地令买地,有人拿几十年功勋买地,还有人拿据说是太后多年前给的一诺买地!……我滴娘额喂,我听了半天八卦愣是没听明白!”
“我也不明白,功勋咋地买地?太、太后千岁的开口一诺也能买地?做啥子当官的全跑咱村买地来?难道咱这里聚了龙气?!”
“嘘嘘嘘!这种话也敢说你不要命了!长没长脑子!好歹十岁了!”
百相越听越莫名,大瑞那些个当官的,买东西不用花银子,奇奇怪怪。
不管村里村外就已经传开的事情如何议论,茅坑上的屋子还是建起来了。
没啥特别,渐渐的村民们讨论一阵后就失去了兴趣。
是真没啥特别,这建起的新屋子,跟工坊给工人住的工舍一模一样。
联排,三个房间。
非要说有院子,院子就是旁边的马厩,十六匹马又高又壮,鼻孔打喷。
村民们对马匹喂养得很精心,当孩子来疼,平日里压根不舍得拘着。
割草把马匹喂饱了,就放它们出来溜达,满地的马粪铲一块晒干后挑回家肥地。
马粪就拉在联排屋子前面。
所以这一片的味道,唔……有点味道。
皇城那边又是另一片景象。
御书房里,洪景帝看着面前堆叠如山的奏折,太阳穴突突突的疼。
随手抽了一本翻看,看完之后烦躁扔过一边。
“又是上奏表功,要求奖励去玉溪村买地的。
赵相国如此,大理寺卿如此,太尉如此,御史正如此!
用的理由全部陈词滥调,千篇一律!
我大瑞泱泱大国,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启奏了?
一个个的心全跑到玉溪村去了!都以为去了玉溪村就能长生不老呢?”
崔敬躬着身垂眉敛目,不敢搭话。
紧接就听皇上问,“朕的百相茶呢?续上!”
“……”崔敬默默将茶续上,依旧不敢说话。
上一回二皇子的事情,因着没办好已经挨过一顿罚了,可不敢再随意说话惹出错来。
只是皇上似乎自己没有发觉,他叫茶的次数比以前多了数倍。
以前一个下午顶多一壶茶。
现在已经添到了三壶,浑是将茶当饭吃了。
洪景帝则瞪着那些奏折,好笑又气怒。
上奏表功的,全是朝中有大功劳的老臣。
也只有他们有这等胆量敢跟皇上提要求要奖赏。
追溯源头,都怪晏时宜那个混账。
要不是他领了头,惹得众重臣跟风,他何至于此刻如此头疼?
“罢了,朕去御花园走走。”看到这些奏折就火烧心,洪景帝起身往外走,顺口问,“太子这几日在作甚?”
崔敬紧脚随在皇帝身后,亦步亦趋我,“回皇上,太子殿下这几日寻了宫中画师作画……”
“还在画槐儿画像?”
“是,太子殿下宽厚心慈,仍然未放弃寻找二皇子,特地着画师将二皇子画像画出来,以此发布寻人告示。”
洪景帝未再问话,走出御书房后,在门口站了片刻,脚跟一转转去东宫方向。
十日前东宫落成,太子从凤仪殿迁至东宫。
此刻东宫偏殿内,晏长卿坐在书案前看着画师刚刚呈上的画像,低眉不语。
画像上是一张还带几分稚气的俊秀面容。
已可见澄怀雅致,如琢如磨。
画师见太子沉默不语,躬身请罪,“殿下恕罪,二皇子旧年离宫,此前小的也仅仅是旧年中见过他一次,是以画出的是印象中二皇子的模样……距今已过大半年,二皇子容貌定然有所变化,未必与画像一致,是小的画艺不精。”
晏长卿抿唇,抬眸,“郑画师莫要妄自菲薄,孤既招你来,自是因你画技独绝。今日就到这里,你且先退下吧。”
画师告退。
晏长卿视线重新落至画像,心口泛起沉闷难过情绪。
他方才沉默,不是因对画像不满意。
而是恍然,原来二皇弟已经长这么大了,全然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病着的那些年,记忆里曾见过长槐一次。
彼时二人都年幼,他不过六岁,而长槐不过四岁。
秀气得像个女娃娃的小皇子,看着他时眼神懵懂又好奇,看着他时,孺慕又渴望亲近。
天真的年纪,天真的孩子。
只是彼时他有心无余力,能做到的仅是对这个异母弟弟展一抹笑意,释放善意。
事隔经年,时过境迁。
他未曾想到两人之间会各自发生种种际遇,最后变成这般。
二皇弟,长槐,你究竟在哪里?
我……还能找到你么?
洪景帝没有走进殿内。
负手站在花窗后方,视线同样落在书案上小少年画像。
良久,眼尾微红,悄然离开。
皇权之下波云诡谲。
身在其中,没有谁是无辜的。
纵有,也枉然。
姚贵妃并姚氏一族率先动手谋害太子欲夺权。
他是帝,是君,容不得。
皇后反击姚贵妃出手狠辣果决,捍权护子。
他是帝,是君,亦是夫……舍不得。
姚贵妃贪、狠。
而他,偏心。
第255章 让她去倒夜香
“娘娘,殿下还在为晏长槐的事情烦心,真让他继续找下去?”
凤仪殿里,杜嬷嬷动作熟练给皇后按摩,边禀告东宫那边动静。
皇后美眸轻阖,姿态放松卧于贵妃榻,嗓调听着也带几分疏懒,“卿儿要找便让他找去,在本宫这里,甘泉宫的事情已经了了,至于晏长槐,纵他有何造化,本宫也不放在心上,免得卿儿与我离心。再者皇上那里,本宫总要给他几分情面。”
杜嬷嬷闻言,把还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斩草不除根,恐有后患。
但是脑子里蓦然闪出玉溪村那群烂漫孩童,到底还是软了心。
二皇子晏长槐,跟那群孩子也在差不多的年纪,性情与其母妃姚心雅截然不同,听话温顺。
罢了……她一个做奴才的,但凭主子吩咐做主。
“只怕殿下继续找下去,徒添失望而已。”杜嬷嬷轻叹。
那孩子失踪这许多天,不管皇上还是太子乃至已经落寞的远征伯府,都有下令着人大力寻找,可惜谁都没能找出半点线索,更遑论找到那孩子的踪迹。
怕只怕,那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殿内安静片刻。
皇后眼眸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偏头淡道,“他寄养的那户,可罚下去了?”
“已经罚了。崔敬这次托的人办得太不牢靠,事发后亲自去查才知道,找了家婆娘口甜心苦的,拿银子的时候诸般好话,转过头却用那些市井手段磋磨人。”
杜嬷嬷哼了声,“一家两口,男的被罚去了徭役,女的被赶去喂猪了,让她自个也尝尝挑担子提潲水的滋味。”
皇后复又闭眼,把头转回去,“让她去倒夜香。”
杜嬷嬷差点岔了个力道,“……是!”
寻人启事一夜贴遍皇城大街小巷,且以极快速度下达各州各城。
皇城这边派出去搜索寻找的人也在继续执行命令。
只是结果如旧,始终没有传来喜讯。
时间如沙漏。
玉溪村晒谷场的屋子建成了。
村中百相草已经又卖了三茬。
村口田野里稻子也已结穗上浆。
欣欣向荣,岁月安稳。
村中妇人婆子唠嗑的话题也换了又换,从上东村死了个疯子,到镇子贴满的寻人画像,道不完的感慨唏嘘。
“谁能想到是这样下场。瘸手瘸腿的,还去偷别人的酒喝。结果喝大了,半夜三更的自己摔水沟里,等天亮的时候才被路人瞧见,人已经没了。”
“这种心肠歹的是老天看不过眼,把他收回去了。没啥值得可怜的,都是自作孽。”
“镇上那些寻人告示你们都看过了吧?听说是太子殿下着人贴出来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找到人没有。”
“告示贴了那么久,咱去镇上赶集也不是一回两回,哪能瞧不着。说是当朝二皇子哩……”
“有时候真就觉得,咱们这样的升斗小民,虽然平平凡凡,地位也不高,但是胜在安稳。除了一日三餐就没旁的烦心事,比那些大人物要活得更自在。”
“可不是,还是咱玉溪村好。我现在一点不羡慕那些贵人富人了,哈哈哈!如今咱走出去说一句,我是玉溪村的,多少人反过来羡慕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