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给他丢人!
李素兰也被这个场面吓得打了个激灵,反而开始冷静下来,看着狐假虎威的小人此刻模样,疑惑的同时大觉痛快。
刚才是因为突然看见往日仇人,情绪冲击之下才会慌了神,这会冷静下来了,惧意也随之退去。
担心女儿被吓到,她先矮身把女儿紧紧抱住,及后扭头冷冷看着地上打滚的人,“一种米养百种人,人人不同。有人如陈管家乐意奴颜婢膝奉主媚上,但求富贵。自然也有人宁舍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不当玩物。人各有志!我林家不与为富不仁的人打交道,不管你们缘何来此都无需多言,立刻滚出我家!陈家虽财大势大,但大瑞是有王法的地方!你们若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拼着一身剐我也要从你们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听到她的声音,陈弘扬反应过来自己进了这个院子后莫名其妙遭大罪,立刻怀疑到了李素兰头上。
他勉力抬头,脖子青筋纵横,眼睛血丝密布,痛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你、你做了什么——啊、啊!”
奴颜婢膝?
他是陈府家生子,生下来就是陈家奴才,有得选吗!
可是他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上的痛还在加剧,浑似痛无止境!
从一开始的痛如刀绞,到现在已经堪比碎骨!凌迟!
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在折磨他!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旁侧,陈兴一脚踹上地上打滚的奴才,怒喝,“马夫,把他带出去!”
来这里正事还没办,向来得用的管家却给他出了这种幺蛾子下他脸面,陈兴恼火不已。
至于管家缘何突然这般,他并未多考虑,只当是狗奴才吃东西吃坏了肚子,赶在这时候给他丢人。
小百相也恼火得不行。
眼睁睁看着地上打滚的人被马夫扛出去,急得娃儿眼睛都直了。
别走,别走啊!我还没砸完呢!
偏生阿娘抱得她太紧,把她两只小手手跟小脸蛋一并紧紧摁在胸前,让她施展不开。
百相丧着被挤压变形的小脸,恨不得小脚脚也能扔黑球,继续砸那个蹦出来碍眼的坏东西。
她还能再砸一百种毒!
李素兰浑然不知道女儿的本事,瞪着还站在自家院子里负手摆谱的男人,“怎么,陈老爷不走,是打着仗势欺人了?”
“小娘子这么急躁作甚?”陈兴很快敛了情绪,下巴抬起又恢复高高在上做派,语调慢条斯理,“我这次不是冲你来的。这里就是林家?百相草是你家种出来的?如果是,那便好谈了。把你家能做主的人叫出来。”
“你想跟我家做生意?买我家的百相草?”李素兰了然了,冷声,“不用叫其他人,这件事我就能做主。我现在告诉你,我家百相草卖给谁都不会卖给你!出去!”
陈兴并不恼,反而呵呵笑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说个谈字,是客气。你在陈家也是待过许多年的,如今年纪长了怎么反倒还天真了?果真乡下待久了,连眼界都变得跟乡野村妇无二,我陈兴要跟谁做生意,别人只有答应的份。百相草,不是你说不卖就不卖的。我能亲自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已经给足了林家脸面,你千万不要不识抬举,免得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着他视线落到妇人怀里紧抱的小娃儿身上,别有意味,“没想到你竟生了个这么精致的小娃娃,好运气不常有,当珍惜才是啊。非要鸡蛋碰石头,把好运给霍霍光了,下次再想当娘亲,恐怕真要等下辈子了,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让李素兰浑身一凉,下意识半转身将女儿藏起,声色俱厉,“陈兴,你若敢动我女儿,我定同你拼命!”
陈兴恍若未闻,径自举步走到院角,俯身薅一把百相草凑到鼻尖嗅。
味道跟他喝过的百相茶一样。
这便是百相草了。
以他敏锐的嗅觉,尝过百相草后立刻就品到背后蕴藏的巨大商机。
刚入市的草药,独特的药性……用不了多久,百相草就会在药材市场大放异彩,让人瞩目。
陈家如果能抢先一步把百相草握在手里,他笃定,陈家必然能凭此让整个家族跃上更高的台阶!
拿下百相草以后,便宜外甥女可以记一功。
否则他就错过这等下可敛钱财上可笼人脉的极品了。
李素兰看着对方目中无人的姿态,浑身不住发抖,满心的无力及悲凉。
因为她知道,陈兴没有说大话。
他们林家不过是个小小农户,根本无法跟陈家那种大户抗衡,这是事实。
也是现实。
陈兴如果想对林家做什么,想对女儿做什么,她根本无力反抗,也无能阻止。
强撑起来的坚壳于此刻裂开一道道裂痕,几欲破碎奔溃。
李素兰害怕。
怕极了。
她赌不起。
第46章 百相哭得稀里哗啦,气死了!
这时,院外传来了动静。
是妇人婆子们隔着老远的吆喝声,伴着纷沓脚步由远而近。
“大山家的,咱串门来了!哟,家里来客了啊?那我们这些妇人婆子可得凑个热闹!”李婆子嗓门最大,颠着小脚走得最快,喊话的同时恶狠狠瞪林家院门口的马车,啐!仗势欺人的东西上门来,不要脸!
她这就带人搅和来!
张家婶子跟王全媳妇配合着她一唱一和,“哎哟这马车真真金贵,是哪里的大人物找上门啊?打眼看着也就比上次来的马车差一点。”
妇人婆子们后头,还有扛着锄头别着镰刀假装路过的健壮汉子们,到得林家门前就围在马车旁不走了,“咱乡下人见识少,马车多难得才看见一回?诶富贵你猜这马车是啥材料造的?”
“楠木?梨木?嗨,我哪看得出来,总之就是木头造的!雕花没有上次的马车好看,门帘边上也没悬鎏金铃铛。”李富贵探脑袋往院里瞅一眼,“人也没上次的贵人贵气……啊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得罪得罪!”
“车里啥声音?有人哼哼呢?这是病了还是咋了?要是病了可不能耽搁,人命关天啊!不得赶紧送医馆找大夫?”
“可惜咱村子处在山旮旯,连个赤脚大夫都没有,不然还能给看一看……里面的人听着出气多进气少,估计没多少时候了,造孽啊。”
说话的所有人都不压嗓门,特地让院子里的听得清清楚楚,不模糊一个音。
陈兴眉眼下压,脸色变得极难看。
就这么片刻功夫,原本空荡的院子便被一堆妇人婆子扎得满当。
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清净院子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陈兴如何看不出来这些人是故意的,来给李素兰撑腰壮胆来。
偏生这些人没有明着对他恶语相向,而是装疯卖傻、明客气暗骂街,让人发作不得。
果然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哼!”陈兴冷哼一声,环视周围刁民,最后视线落在李素兰身上,“这次过来先打个招呼,给你们林家十日时间准备,十日后我过来与林家签契书。我陈兴做生意公道,百相草值什么价我就给什么价,买断你家百相草,给你们的银子绝对不会少了,届时我会请衙门官差来做见证,让你家当家的人候着,签字画押!”
李素兰厉声,“我说了,我林家不与为富不仁的人做生意!”
陈兴深深看李素兰一眼,人依旧貌美,年岁长了后还多了股风韵,粗衣布裙也难掩风华,疾言厉色时更添诱人的生动。
可惜已经是个妇人了,要不然……
陈兴哼笑一声,在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拂袖离开,没有多逗留。
他这次过来先行一探,本来是想看一看林家药地的规模,可惜没料到,先是遇上故人,再又被一群刁民搅和,破坏了他的计划。
不过无妨,他原本便打算将百相草占为己有。
十日时间,打点一下衙门跑跑关系先解了后顾之忧,之后便能直接过来接收百相草。
他不担心林家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群蝼蚁罢了,只有任人捏圆搓扁的份,闹不出什么名堂。
听着外头马车扬长而去的声音,李素兰浑身紧绷的弦断了,腿一软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李婆子看出她状态不对,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离开。
等人都走了,她才过去把人扶起,拍拍她的手让她松一松劲儿,“素兰,素兰,快松松手,百相被你勒得小脸都憋红了。”
李素兰这才惊醒回神,低头慌乱检查怀里的女儿,想说些什么,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眼泪扑簌簌的掉。
百相看阿娘这般哭,小嘴一瘪,乌黑大眼里聚起眼泪,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
“诶呀你们娘俩别哭啊,闹得我也想哭了!素兰,你婆婆跟大山他们这会子都没在家,等他们回来了,把事情跟他们一块商量,家汉子干啥用的?顶事用的嘛!再说还有你婆婆在呢,你婆婆那厉害的,我跟她掐架都掐不赢!有啥好慌的?以前那么难都过来了,你们一家子恁心齐,不会有过不去的坎!再不济还有咱一大村子人在,以后还给你家搬粮食!成不成?别哭了昂!”
刚才那鳖孙子王八蛋把话已经放出来了,有耳朵的都能听明白是咋回事。
看上林家营生,来做强盗抢来了。
李婆子眼眶跟着泛红,大手轻柔给小娃娃擦眼泪,“百相,乖娃子诶,不哭了不哭了,待会阿婆给你拿好吃的!给你吃煮鸡蛋!”
百相眼泪汪汪,哭得一抽一搭小鼻尖发红,“呜呜呜呜!”
刚才阿娘抱太紧了,她没来得及砸陈兴。
呜呜呜呜!
她想把陈兴毒哑啊,呜呜呜!
让他跑了!气死了!
李婆子瞅着哭得跟个小可怜一样的娃儿,心疼得在心里把那陈兴又骂了个祖宗十八辈。
缺德玩意儿,生儿子没屁眼,迟早遭报应!
“大嫂!百相!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伤着?”林江得了村里人告知,一路急奔回来,看到嫂子娘俩哭成那样,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
他今天就不该去地里!
“行了行了,江儿你别打自个,下晌搁家里看家,你爹在房里定担心得不行,还要你去安抚。晚些我让富贵帮你担水浇地,其余的,等你娘你哥他们回来再说。”
这情况,李婆子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交代两句便回了自己家,得给百相煮个鸡蛋吃。
说话算话,大人不骗小娃娃。
外人都走了,林江这才开口,咬牙问,“嫂子,是陈家?”
李素兰点头,抹了眼泪站起,勉强朝小叔子笑笑,“嫂子没吃亏,刚村里好多人都赶来了。你先进房看看爹,我去做早饭。”
林江抿唇,“好。”
嫂子当年的事情,他们一家子都知道,只是从未对外透露,免得嫂子遭受异样眼光。
本以为自此再不会有交集,嫂子在这里能安生过后半辈子。
没成想,陈家的竟然寻上门来了!
第47章 曾被灌下绝子汤
起了灶,柴火一烧,灶房里便满满烟火气。
百相坐在灶前,有模有样的使烧火棍。
她瞥阿娘一眼,又瞥一眼,满肚子疑惑不知道怎么问。
怕问了,阿娘又要哭了。
娃娃小动作不断,又不懂遮掩,李素兰哪会察觉不到。
许是心头压着的情绪太闷太沉,需要找个对象倾吐,才能轻松一些些,李素兰边备菜,边轻声开口。
“阿娘小时候是个孤儿,没有爹娘,八岁那年为了活命,把自己卖给了陈家绣坊,在里面边打杂边学绣活。”
“十岁那年因为绣工出色,从打杂小工成了绣娘,工钱涨了以后我就开始攒钱,也会偷偷接些小活计……到十七岁时攒够银钱,我给自己赎回了卖身契。”
“还没来得及为恢复自由高兴,就撞上了跟家主来绣坊核账的陈兴……所以我认得他。”
后面的腌臜事,李素兰到底没在女儿面前说出口。
那次撞上,陈兴便见色起意生了心思,强要纳她做姨娘。
她誓死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陈兴也始终没能得逞,恼羞成怒之下,命府中小厮给她灌下绝子汤药,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丢进深山。
寒冬腊月的天气,她在山中险些被冻死,拼着一口气爬出来后倒在路边便不省人事了。
是路过的婆婆跟大山救了她,把她捡了回来,给了她一个家。
在林家八年余,是她有记忆起至现在,所拥有的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在这里,再苦再累,都觉得甜。
只是没想到,竟会再次遇上陈兴。
李素兰抿唇,心头乱如麻。
她唯庆幸的是陈兴那人虽然好色,但只喜未成亲的妙龄女子,她如今已为人妇,陈兴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可陈兴要买断百相草,这是要明抢她们家的营生,为了达到目的,那人必然不择手段。
百相不知道阿娘的担忧,但是凭着喜恶将陈兴划到了大仇人行列。
下次那人再来,她先离阿娘远点,不能再被抱住。
她一定要让陈兴死得很难看。
此时刚在曾家客厅落座的陈兴,后脖颈莫名其妙凉了一下,他眉头皱了皱,接过陈氏殷勤递来的茶。
“小舅,这是刚煮出来的百相茶,这玩意儿不好抢,最后一点了,专门留着孝敬您的。”陈氏满脸堆笑,喊起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男人舅舅,浑没有不自在,字里行间的讨好。
曾一堂在旁陪坐,姿态也放得很低,完全没有平日里在外的傲气,“没想到小舅竟然亲自过来,看来百相草真的大有可为啊!”
陈兴是家中老来子,不到四十的年纪。
因为自小得宠,加上颇有经商天赋,头年老头子死了之后,就越过几个兄姐,接手了家里大半生意,在马县混得风生水起。
他惯了他人阿谀奉承,脸色淡淡,哼笑一声,“好东西是好东西,要拿到手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当中少不得要上下打点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凭你们家一年撑死了挣个几十两的家底,啃不下这块大饼。不然你们也不会把好处凭白送到我手里不是?”
曾一堂跟陈氏被说得脸发干。
梧桐镇又小又偏,这种小地方做的营生能做到多大?
他们家开个药铺,出去也不过有个药铺东家的好名头,实际上一年到头的确实挣得不多。
几十两的挣头,在梧桐镇能过得不错,拎到县城、府城那些地方就不够看了。
要不然当初陈氏也不会应下跟林家的亲事,要论家底,那时候林家是不差的。
“林家不过是户小农户,护不住百相草,等我把这门营生拿到手,自然会关照你们几分,再怎么说也是族亲。”陈兴话锋一转,道,“你们在梧桐镇待了几十年,在这里多少有点人脉关系,只需你们帮我做一件事,盯死林家,别让他们家有任何出头的机会。办好了,好处不会少你们,便是将曾家提携成梧桐镇第一药商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