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拾琅停下来,回身时已是一脸冰冷,“刘侍读慎言,本官都是为了大熙,为了陛下,且是依大熙律例办事!”
“难道只因曾有恩于本官,不论对方犯多大的错,本官都要包庇吗?”沈拾琅朝宫中方向高高拱手,“本官此生只忠于大熙,忠于大熙之主,心中可没什么恩人亲人的。望刘侍读也能如此,莫要把任何人放在大熙之上。”
“你!”刘侍读顿时紧张又恐惧起来。
沈拾琅这话提醒了他,他怎能在宫门前提起魏兆先之事。
“你莫要血口喷人!”刘侍读赶忙辩解,“本官自然是以大熙和陛下为重了!本官只是……只是……”
“只是看不惯我这个小人而已,我知道。”沈拾琅微微一笑,“为了陛下,这都是我甘愿的。”
说完,沈拾琅又转身走了。
宫门前的一切,自是都传到了嘉成帝的耳中。
嘉成帝一向自豪自己的耳目通灵,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听到沈拾琅所言,嘉成帝微微一笑,“朕果然没看错人。”
“不过那刘侍读至今还觉得魏兆先冤枉,可见魏兆先在朝中有多少人支持,连微末小官都觉得他可惜。”嘉成帝冷下脸,犹不解恨,“所以朕才一直要找机会把魏兆先除了!若再让他继续把持西北军,日后大熙百官,怕是要看不到朕了。”
“那这刘侍读……”刘太师问道。
以嘉成帝的心胸之狭窄,怎么可能饶过。
“一个小小侍读,朕若还因为此事特地处罚他,倒显得朕心胸狭窄了。”嘉成帝冷声说。
刘太师心说嘉成帝自从成功除掉魏兆先之后,倒是变了。
没想到紧跟着,嘉成帝便说:“日后寻个理由再贬了便是。”
刘太师:“……”
狗皇帝还是没变。
沈拾琅在殿中站定,周围倒是有不少大臣前来跟沈拾琅攀谈。
有了先前在宫门外的经验,众人也知道沈拾琅这张嘴皮子了得。
他们不怕得罪沈拾琅,就怕沈拾琅又搬出嘉成帝,这谁顶得住。
待嘉成帝到,众人都齐齐的站好,拜过了嘉成帝,才正式开始早朝。
“众卿可听说了,两江水患严重,偏偏西北各地又在闹干旱,已经许久没下过雨了,地里的庄家都旱死,百姓苦不堪言。”嘉成帝说道,“诸位可有什么办法?”
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
这能有什么办法?
第99章 求雨】
他们也没有办法。
这种事情,只能出银子了。
“林飞存,你来说说。”见没人说,嘉成帝只能点名。
“陛下前日已经派了常巡道和章御史南下赈灾,只是水灾可振,可旱灾却难,老天不下雨,非人力所能为。”户部侍郎林飞存硬着头皮说,“若是……若是能想办法将南方的水调入西北就好了。不知工部可有办法。”
工部尚书赵京刻心中骂人,站出来说道:“莫说现在没有,便是有,如此大的工程也非一时能够完成。远水解不了近火,眼下重要的是先把灾情控制住!”
嘉成帝说:“不过林飞存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你们工部是应该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改善这个问题,赈灾总不如直接防患于未然。”
“是。”赵京刻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陛下,臣愿带头捐赈灾银两,以解燃眉之急。”刘太师说道。
“不错,宫中也会削减开支,省出银钱以做赈灾。”嘉成帝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刘太师忽然说:“沈大人一向机敏,不知沈大人可有好办法?”
苏锦时对着手机大骂刘太师,“这个老狐狸,是想坑沈拾琅啊!”
“对了,沈拾琅。”嘉成帝也叫道。
“臣在。”沈拾琅出列。
“刘太师说的不错,你主意向来多,你来说说。”嘉成帝也挺期待,不知道沈拾琅会说出什么来。
此时,一众朝臣皆等着看沈拾琅的好戏。
他们也是看沈拾琅不顺眼极了。
“陛下和诸位大人已经给出了极好的办法,如长远所说,需要工部的诸位大人设计出能够将南边过多的水引流到西北干旱之地的办法,以一劳永逸。”沈拾琅缓缓道,“从近处看,现在需要先解决西北干旱和两江水患的燃眉之急。此燃眉之急,除了派人和钱财赈灾,并无别的更加有效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陛下都已经给出了。”沈拾琅躬身道,“臣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嘉成帝有些自得。
是啊,他都给出了最好的办法,还有什么好补充的。
如果还有人能提出更好的办法还得了?
不显得他这个当皇帝的无能?
“呵!”有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过来,“沈大人可真是会取巧。不论主意是否好,言之有物才当得起你如今的官职。否则陛下提拔你上来,是让你吃干饭的吗?”
沈拾琅转头,见说话的人,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郑文郎。
说起来,还算是沈拾琅的前同事。
只不过沈拾琅被封为御史后,还从未去都察院上值过,便直接去了西北军,因此并未真正共过事。
这帮子御史,早就看沈拾琅不顺眼了。
从沈拾琅中了探花之后就对同科不再搭理,他们便觉沈拾琅是个势利小人。
再到如今为了自己的前途,竟然对魏兆先下手。
简直是忘恩负义,寡廉鲜耻。
反正御史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便是嘉成帝这种狗皇帝也不能对御史怎么样。
现在满朝唯一敢公开因为魏兆先的事情对沈拾琅表现出不满的,就只有他们了。
嘉成帝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的从袖中拿出那柄巴掌大的玉如意,冷冷把玩。
“沈卿无需多有顾虑,如何想的,便如何说。”嘉成帝缓声道。
众人心道嘉成帝对沈拾琅还真是好,如此和颜悦色。
沈拾琅露出一脸感激之色,又略带着些惭愧,说道:“臣心中确实还有一个想法。”
“哦?”嘉成帝挑眉,有些惊讶,沈拾琅竟然还真有点儿别的主意吗?
沈拾琅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乃天降真龙,又与国师钻研修仙之法。若是让国师卜问出一个吉日,由陛下为西北求雨,亦能让百姓看到陛下为黎民百姓所做出的努力。否则平时任凭陛下为百姓殚精竭虑,他们也不知道,还总因为不理解有所埋怨,臣替陛下委屈!”
“嗯?”嘉成帝把玩玉如意的动作顿了一下,坐在龙椅上的身躯饶有兴趣的朝前微倾,“求雨?”
“若是求成了,西北降雨,便解了西北的旱灾。”沈拾琅说道,“只剩两江的水灾需要解决,也能为朝廷解决掉一半的压力。”
“沈大人可曾想过,万一雨没有求来呢?”郑文郎冷声说道。
“谁说求了就一定要成功呢?”沈拾琅不疾不徐的说,“自古帝王祈福,也不是每次都成了啊。”
“关键是让黎民百姓看到陛下为他们忧心的心。”沈拾琅说道,“况……”
沈拾琅微微低头,“国师法力高深,定能为陛下卜问出一个吉时的。所谓吉时,并非一定能求得雨水,吉时未能求得雨水,但因此收获民心,也是吉时。”
众人:“……”
朝中除了这狗皇帝,谁不知道那国师就是个坑蒙拐骗的?
他能卜出什么吉日?
搞不好那国师也只不过是狗皇帝推出来排除异己的幌子而已。
但即使如此,朝中众臣无人敢得罪国师,生怕那妖道给自己安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沈拾琅这般坑那妖道,当真不怕那妖道报复?
一时间,众人都有点儿闹不明白沈拾琅的目的了。
以沈拾琅的奸诈市侩,更应该讨好那妖道才是,怎会在升职第一天就坑那妖道?
“确实是个好主意。”嘉成帝点点头。
沈拾琅接着道:“正好封禅台刚刚修建完成,岂不是正好配合上了祈福求雨的时机?这怎么不是上天给的暗示呢?”
嘉成帝眼睛一亮,“说的有道理,来人,请国师!”
众人:“!!!”
没想到狗皇帝还真听进去了!
众人再看沈拾琅,眼神都变了。
这沈拾琅,怕是所图巨大!
他不会是想要跟那妖道争一争狗皇帝跟前第一人的位置吧!
看他刚刚那一脸谄媚的样子,说的话也都是每一句都投在了狗皇帝的心坎儿上,看着是要争宠的样子啊!
只是,沈拾琅才刚刚被提拔上来,就要争宠,是否太急了些?
第100章 沈拾琅在赌】
年轻人,容易飘啊!
爬的太快太高,觉得自己能了,找不着北了。
过了没多会儿,那国师便大步进殿。
这还是苏锦时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妖道。
别说,还真有那么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意思。
这国师一身道袍,手拿拂尘,发髻竖在头顶。
蓄着长长地胡须,直接垂在胸口,与两鬓垂下的鬓发齐长。
头发与胡须皆是乌黑,一张脸细腻光滑,竟是不见一丝皱纹。
看起来让人很难判断出他的准确年龄。
但沈家覆灭,便是因这国师一句预言。
从沈家覆灭至今已是十七年,这国师的年龄怎么也应不小了才对。
“保养的怪好的。”苏锦时咕哝道,甚至都有点儿想去问问国师保养秘籍了。
裘照会一路道貌岸然的进殿,经过沈拾琅身边的时候,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他在途中已经问明了经过,是沈拾琅出的主意,让他卜问天机,算出适合祈福求雨的日子。
这个沈拾琅,还是新晋的皇帝身边的红人。
只是,才刚刚提拔上来,根基不稳,就想踩着他上位?
裘照会咬了咬后槽牙,定要找机会除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裘照会走到最前头,只是微微躬身,叫了一声,“陛下。”
他乃修仙之人,见到凡人自不必跪。
哪怕嘉成帝是人间帝王,但仍旧是一届凡躯。
裘照会深深地把握住这个人设,才更让嘉成帝信服。
也早在嘉成帝那儿得了旨,见嘉成帝可不跪。
“国师。”嘉成帝开口,“如今封禅台已建成,西北大旱,朕欲登封禅台为西北求雨。所以才请你过来,卜问一个吉日。”
“国师以为如何?”嘉成帝象征性的问了一下。
裘照会知道,嘉成帝这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他。
“陛下吩咐,贫道自然要卜算出一个吉日。”裘照会说道,“且陛下修仙也有小成,陛下来祈福,上天必定会有所回应。只是……”
“只是什么?”嘉成帝问道。
众人心道,来了来了,这妖道定然是不敢算的。
如果没算准,他这国师的人设可就塌了。
“只是,陛下可还记得十七年前,贫道卜算出的预言?”裘照会突然问道。
这话一出,在场众臣的心都提了起来。
来了来了。
他们就知道这妖道不可能放过沈拾琅。
沈拾琅竟然还想坑这妖道?
一提十七年前,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覆灭的沈家。
只因当时这妖道的一句预言,帝业终于沈。
天下姓沈之人何其多,只是当初这句话出来的时候,正是沈良钰风头正劲之时,可不就成了出头之鸟。
而现在,竟要轮到沈拾琅了吗?
虽然,众人都看不惯沈拾琅这等趋炎附势,奸诈卑鄙的小人。
但只因为与妖道为敌,便被这妖道以同样的方法坑害。
难免让人唏嘘。
果然,嘉成帝的表情顿时不妙起来。
双目中温度下降,瞥向了正着头的沈拾琅,缓缓道:“国师的意思是,沈拾琅……”
“陛下。”裘照会说道,“这位大人,可是姓沈?”
嘉成帝不说话了。
朝堂之上,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众人心道,沈拾琅今日,完了。
可惜了,不惜背叛自己的恩人,才刚刚走到这一步,还未站稳脚跟,就想拿妖道开刀,未免太心急了些。
今日,才刚刚成为太子少师的年轻探花,要折于此了。
“陛下。”沈拾琅不慌不忙,以一种充满了疑惑的口吻,问道,“臣斗胆,敢问十七年前,国师的预言是什么?”
嘉成帝:“……”
这要他如何说?
“陛下,臣虽不知预言是什么,但国师此言,明显是与臣有关。只是十七年前……臣尚且是一稚儿,什么都不知道。”沈拾琅说道,“此事若涉及到臣,便是死,也让臣死个明白吧。”
沈拾琅说完,便跪了下来。
其他人不敢说,裘照会却不怕,他拂尘轻扫,说道:“贫道曾卜出一卦,姓沈之人,于国有碍。”
“是所有姓沈之人吗?还是……特指一人?”沈拾琅问道。
“自然是特指一人,不然,还能把天下姓沈之人全都抓了不成?”裘照会清清冷冷出声。
且嘉成帝御前得脸的大监沈公公,也是姓沈。
怎么就没怀疑呢?
全因沈公公是一个太监,且深得嘉成帝信任,怎么也翻不出大风浪,自然没人怀疑了。
若真是所有姓沈的都有问题,沈公公也跑不了。
这妖道怕是也担心沈公公太过得脸,若是做的太过,他在沈公公那儿也讨不到好处。
沈拾琅抬头看向嘉成帝,让嘉成帝清清楚楚的看清楚自己脸上恍然的表情,喃喃自语,“十七年前……”
而后,沈拾琅露出震惊又恍然的表情。
众人知道,他肯定是联想到了十七年前的沈家。
这位年轻探花,能在短时间内成为太子少师,自然不是蠢货。
若是联想不到,反倒奇怪。
嘉成帝目光如箭般射在沈拾琅的脸上,“沈卿可是想到了什么?”
沈拾琅深吸一口气,说道:“臣在此斗胆,敢问国师,若臣才是国师卜卦所说之人,那十七年前,是否杀错了人?”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谁也没想到,沈拾琅竟然这么大胆!
所有人都知道当初的沈良钰因何而死,都知道沈家因何覆灭,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沈拾琅不要命了!
但马上,众人又想明白了。
尤其是刘太师,他深吸一口气,再看沈拾琅时,已经是满眼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