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不治病了。”傅望舒眉头轻蹙,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知道治病要花好多钱,他不想花很多钱。
傅白榆抿紧了薄唇,明显因为他的话不悦,“小望,听话点。”
苏晚微弯了腰,闷声说了句,“对,你要好好治病,做了手术才会好。等下我们忙完就带你去南京路玩好不好?以后妈妈有空就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如果不做手术,你就看不到爸爸妈妈,玩不了好玩的玩具和去不了有趣的地方了。”
“好。”傅望舒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点点头。
“嗯,相信爸爸妈妈,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跑可以跳啦。”苏晚语气透着不容拒绝,他的病会好的她知道,这么一想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也更加有信心了。
他以后啊,只要别和讨厌的女孩子一起嘲讽她,苏晚就满足了,不要求什么出人头地功成名就,幸福健康就好。
没再说些什么,最后在医院待了一会拿了些医生开的药便离开了,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去民政局领证的路上,会经过市区不少漂亮的街道有名的保护建筑,也是苏晚熟悉又久违的一切,看着这周围的街道她像个追忆者,苏晚索性就带着两人慢慢走着,回顾着过往的人生,不时地和两人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父子俩偶尔附和,多数情况下静静的听,听着他们没有参与的过去。
和自己喜欢的人闲逛是件幸福的事,尤其是今天天公作美,气温舒适,感受着风,自由而轻松。
牵着傅望舒路过一处书摊,苏晚瞥见报纸上写着的国际机场的空姐招聘信息,报纸上面还写有福利待遇,工资待遇高、家属福利机票……
最后两天报名时间了,她停顿了几秒,想起了卫廷增之前留给她的电话,似乎还留着。
之前她对这工作是不感兴趣,可现在她有些心动,这个年代别说出国了,就算是坐跨省的飞机都是件很麻烦的事,要开各种介绍信,机票也贵。
所以她想试试这个岗位,可以出国找医生咨询病情,之后也好带傅望舒去治疗。
至于国际机场那个售票员的岗位,当然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小姨的小女儿林萍,她想到时候让傅白榆去……或是苏聪去,到时候就算应聘上了不去上班,应该也可以把这个工作卖一笔钱。
或者是告诉她的老同学蒋明航和帮她办毕业证的校长,让学校里有兴趣的同学都去报名,现在消息是闭塞的,一条招工消息知道的人也是能捂着就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但一旦知道了,自然有很优秀的高中生大学生去竞争。
如果最后还是林萍拿到了这个岗位,算她有本事。
“晚晚。”
她回过神来,定睛看向傅白榆,“怎么了?”
“苏聪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傅白榆偏头,轻声道。
苏晚回眸,瞪大眼睛,轻哼一声,“不管他。”
这样的跟踪,一直持续到他们领完证从民政局出来,进了国营饭店吃饭。
见他躲在饭馆门外,靠墙蹲着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苏晚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顶不住傅望舒舍不得他好朋友饿着的乞求眼神,一个人出门到他面前不远处道:“苏聪。”
这一声唤得很低很低,更似一声无奈的叹息,但他还是听到了,少年立刻懊恼地抬头看过来。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苏晚唇线紧抿。
他强忍住眼眶的泪意,握了握拳,似乎想和她解释,又很纠结的样子,“我想跟你说点话……”
将他所有的念头都告诉她,他不想他们一家以后成陌路人了。
“不管怎么样,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一会儿说什么,我今天必须要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苏聪从自己的斜跨包里拿出几本笔记本,“打开看看。”
递到面前,苏晚愣愣伸手接过,不明所以地打开封面,第一页贴了张照片,上面是个女婴大概百天左右,旁边的字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
认出了上面苏母的字迹,苏晚也大概清楚这后面的内容是日记之类的,她心下一颤,便不再往下翻了。
“我想说的是,爸妈可能比你想的要在乎你的多。”见她不想看,苏聪满心的忐忑在这一刻跌落谷底,失望地垂下头,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那么无力,可他却也只能多说这一句。
他想起家里昨天的沉默,吵架,然后陷入无尽悔恨的气氛,痛苦,后悔,惊恐,难过......他的眼底越来越红,破罐子破摔说了出来,“当年爸妈不带你下放,是怕你吃不了苦,你在城里的一切,他们都安排好了,还有你毕业的工作爸妈都打点好了,只是没想到…….被人截胡了。”
“给你安排的工作,被表哥顶了职位,那些拿给小姨当你生活费的钱也被他们拿去挥霍买房子大吃大喝了,昨天爸妈回去已经举报他们家了。”
“我来的时候去看了,小姨夫已经被带走了。”
小姨夫是政府里面的一个小职员,这几年他们可能是太舒服了,放松警惕过于招摇,时不时就吃些好的,这些他们邻居都看在眼里,而且还不知道家里哪个孩子出去说漏了嘴,说小姨给他们三个孩子都准备了房子很多首饰。
可他们家就是一普通家庭,之前只靠着小姨夫一个人的工资过生活,所以按理来说家里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所以他们不承认也不还钱,那苏母就只能按照贪污举报了小姨夫,钱他们也不指望拿回来了。
到时候查下来,再不济也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一辈子可能就搭进去了。
苏聪说完,对面的人沉默半晌,他头垂下来,继续道:“还有当年,妈妈让你去革委会家求情,是她的不对,是她心存侥幸,觉得那是你同学家不会有什么事的,她也在外面守着。”
“可后来听说家里正被人查封,她一心急就顾不上你回去了,她回去前还特地找了表哥去接你,只是他没有去,妈后来也忙忘了……”
说完这些话,苏聪思绪有一瞬间飘忽,既是痛苦又有烦躁,他不知道姐姐会怎么想,认为他说多少都是骗人的鬼话吗?他也想抬头看看苏晚的表情,可他更害怕看着她破碎的样子。
那会让他觉得更难受,昨天她质问的场景,永远都没法忘了。
“对不起……”苏聪头埋着更低,替他替父母道歉。
苏晚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疼的要命,还装了一些光怪陆离的念头,就像这一天直面了那个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再抬头,这才发现傅白榆就沉默着怜惜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刚刚那些话他应该都听到了吧。
没关系,也没有什么不能听到的。
最后,苏聪声音轻得像是没有,“好了,我说完了,你去吃饭吧我也回家了,你如果相信我说的话,有空就……回家看看吧,爸妈很想你。”
苏晚垂眸,密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思虑良久,终于开口缓缓吐出几个字,“以后看情况吧。”
苏聪仔仔细细地看了她脸色好半晌,他其实也不知道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的意思。
“我给小望又做了个风筝,你等会儿给他吧,这个更漂亮,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们玩吧?”苏聪最后小心翼翼问道。
“嗯。”苏晚点点头,他除了小时候和娶了媳妇后讨厌点,现在也没做错什么事,而且她不信她不同意,他就老实地不去她家了。
然后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把风筝留下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傅白榆才过来她身边。
“头有点痛,我坐着休息一下。”苏晚低头嘟囔道。
风渐渐吹拂着脸颊,可并没有让她变得舒服多少,她便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台阶坐着。
“我这么多年的痛苦,终于得到了答案,她说她忘了,忘了来接我,很可笑是吧?”苏晚很想很想自嘲笑一笑,唇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在傅白榆愈发怜惜的眼神中,她不自在地垂下头。
“没关系我也不在乎了。”她的面上平静,可突然几滴泪砸在脸颊上,也直接砸到了傅白榆心上,破碎感让人怜爱。
句句谈不在乎,句句再问为什么。
傅白榆似乎想要找到合适的话安慰她,欲言又止半天,最终才开口:“我爱你,未来我和小望会一直陪着你,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直到我心脏跳动的最后一刻。”
他的眼底噙着细碎温柔爱意,声音低沉又微嘶哑,一字一句告诉她未来并不孤单。
苏晚怅然若失,垂眸轻笑。
傅白榆也陪她一起坐下,微俯下身, 轻轻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擦拭,他手动了动,大街上他不敢太出格,只能静默着伸出手悄悄握住了苏晚的手,似乎想要这一刻把他的体温全部传递给她,很快等了太久坐不住的傅望舒也出来了,在苏晚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
“妈妈,你哭了吗?”
“没有,飞吹了沙子进去。”
傅望舒嘟着嘴道:“那我帮你吹吹。”
“不用,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别一会儿被人当流浪汉赶走了。”苏晚皱皱鼻子,轻笑一声。
她刚刚看到路过的不少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是你舅舅给你做的风筝。”苏晚把风筝递给傅望舒。
“哇,好漂亮啊。”他惊呼道。
确实挺精致的,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做的。
苏晚摇摇头起身,随后嘶了声,对傅白榆道:“等会儿走到没人的时候你背我一会儿,脚麻了。”
“好。”听着她话语里流露出的轻松,傅白榆原本对她的担忧放下不少,嘴角也慢慢翘了起来。
傅望舒举着刚刚苏聪留下的风筝努力往前走,并没有跑,可周围有风,风筝的翅膀还是颤动着向上飞了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看。”
“嗯,真厉害。”苏晚看了过去,眉眼弯了弯,鼓励道。
一家三口,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人生,他们的人生翻开了新的篇章,她曾经糟糕透了的人生走走停停还是会像风筝一样慢慢起飞,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携手走得更远,书写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