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伍家坡大队的人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华荣,看样子钱进是不会带着粮食过来的了。”
“大队长,咱们大队已经有人去黑市买粮食了。”
“是啊,不能再等了。”
“黑市粮食贵,要撑到晚稻收成,大家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积蓄估计都得打水漂了。”
伍家坡大队的一些干部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言。
呃,怎么说呢,家里的积蓄除了换成固定资产,比如房子这类之外,不就是增加抗风险能力的么?
这没有余粮了,用积蓄换粮食活下去,怎么着也不能说是钱打了水漂吧?
无非是伍家坡的人不想自己承担这份损失,想把这份损失算到丰收大队的身上罢了。
所谓借粮,也不过是伍家坡大队的一块遮羞布。
钱进要是真的带着人把粮食送上门,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关键钱进真这么做了,口子一开,后患无穷!
最后,伍华荣说再等一天,要是明天晚上之前钱进没有把粮食送来,他们就去堵水流。
他们伍家坡大队的日子不好过,丰收大队的人也别想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丰收大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上游那边三班倒有人蹲着。
几天过去,伍家坡大队那边一直没有行动。
有几个人就觉得钱进太大惊小怪了。
比如说李香桂。
安雄在上游蹲到晚上十点多回来,她就开始念叨:“现在是新社会了,伍家坡大队的那些人哪有胆子截流啊。”
“钱进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啊,胆小怕事的,有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缩起来。”
“我看啊,这次八成就是他自己吓唬自己的。”
安雄接过李香桂递过来的搪瓷杯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喝完。
“我倒是觉得大队长没有做错。”他扭了扭有些酸疼的肩膀,“晚稻要是真的出了事,可是关系着大家的生死的。”
“宁可现在累一点。”
“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啊?”李香桂有些心疼帮安雄抓被蚊子叮的包,“伍家坡大队那边一直不动手,你要一直轮班蹲守啊?”
“这会儿也就被蚊子叮,那以后天冷了,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对了,跟你换班的是谁啊?”李香桂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香桂笑着说:“我跟他婆娘说说,让他早点来替你。”
“你可别整这个。”
“怎么啦?”
“马上就要重新选举了,你要是整这个,把自己的记分员工作整黄了就算了,别把咱爸也连累了,到时候,你当心被妈骂死。”
“那,那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可别说这个了,真心疼我就帮我蹲守去,净整些虚的。”
说完,安雄就不搭理李香桂,转了个身直接睡了。
李香桂:……咋好意思的啊,黑灯瞎火的,让她一个女人去蹲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香桂生气了,也不帮安雄挠蚊子包了,用屁股把安雄往里顶了顶,占了位置也躺下睡觉了。
李香桂心疼安雄是用“心”疼的,当然了,大队里也有用行动心疼家里男人的。
蒋水仙就是这种行动派。
她直接就替自家男人接班蹲守去了。
这也是安雄说李香桂只会嘴上关心的原因。
看看人家婆娘!
光用嘴说个没完,顶个屁用!
天蒙蒙亮的时候,蒋水仙在瞌睡中被惊醒。
她从藏身的大树后面微微探出头,透过枝叶的缝隙往动静发生的地方看过去。
是伍家坡大队的人,他们在往水里扔麻袋!
蒋水仙一惊,伍家坡大队的人竟然真的敢截流!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蒋水仙就想第一时间跑回丰收大队报信。
悄无声息往后退了几步后,蒋水仙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她着什么急?
晚稻要是收成不好,大队的人要饿死了,钱进自然要替所有人想办法的。
去公社卖惨也好,去别的大队借也好,总不能让他们真的饿死的!
想到之前王晓娟要被送去边疆农场的时候,她曾经找过钱进,想让他写封谅解书,让全大队的人签字。
王晓娟会被处罚就是因为她动了拐小孩的念头,还拐了安耀宗和王晓山给黑皮。
王晓山是她的弟弟,已经说了会原谅她。
安耀宗那边也简单,多给李香桂一些好处,保管能松口。
就是让钱进写谅解书,让整个大队的人签字比较困难一些。
但也不是不能够的。
大家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好好求求,事情总能成的。
再说了,她不是不让罚王晓娟,就是想让王晓娟下放的地方能离他们近一点。
可钱进毫不犹疑拒绝了。
他说他不能写,他写了,就代表了纵容。
以后,大队里的人犯了事,他都写吗?
那他成什么了?
钱水仙没办法,知道安楚在丰收大队的声望高,又去求安楚。
结果,安楚也拒绝了。
人家连个理由也没给,就说了,不会写谅解书。
想到这里,蒋水仙的脚就跟在地里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以安楚在丰收大队的地位,晚稻真的出了事,队员们肯定会求上门的。
事关粮食都是大事,安楚和钱进会觉得很棘手吧?
整个大队的人会很惶恐吧?
蒋水仙轻轻坐下,靠在树上装作不小心睡过去的样子。
就让她给安楚,给整个大队的人找点事情吧,不然,她心里的那口气这辈子都下不去!
伍家坡大队的人堵水流那是“专业”的,几十号人来回几趟,就用沙袋把水流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堵完了水流后,这些人也没有全走,而是留了人守在旁边,防着丰收大队的人来搬开沙袋。
他们等着钱进着急妥协呢。
天大亮的时候,过来换班的孔青松大老远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河里的水位怎么看着越来越往下了?
可上游那边最容易堵水的峡口一直有人蹲守着,如果伍家坡大队的人真的动手截流了,消息早就传到大队里了啊?
孔青松有些犹豫,今年的枯水期这么早就来了?
他摇摇头,不会,真有这样的事情,大队里的老农不会一点没有察觉的。
难道真的是上游被堵了?
想到这里,孔青松脚步停下。
想到安楚护谷子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回大队喊几个人上来一起看。
不然,他一个人上去查看情况那就是送菜。
装睡的蒋水仙算着换班的时间快到了,想着待会儿怎么推卸责任,怎么故意发出动静让伍家坡大队的人察觉,然后把人扣下。
她这边时间拖延的久一些,等大队那边发现不对劲,再过来跟伍家坡大队的对峙就越耽误时间。
最好是双方能够打起来,打得越凶越好。
要是有需要,她还可以去伍家坡大队帮着喊人。
对的,去伍家坡大队喊人。
她一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太慌了,走错了路,抱错了信,很正常啊。
安楚确实厉害,她特训过的那些人估计也有两把刷子,可也敌不过伍家坡大队所有的青壮吧?
钱进和丰收大队的人现在为什么比从前硬气了?
还不是靠着安楚?
只要安楚被伍家坡大队的人制住了,那……
蒋水仙想得很好。
真的。
这事情要是真的按她想的发展,在安楚不能下死手的情况下,没准事情还真的会僵持住。
事情僵持住了,势必会耽误时间,可地里的晚稻需要水,根本不能耽误。
这样一来,晚稻收成势必会有损失。
晚稻要是长得不好,筛选不出足量的上乘的谷子交公粮,那就只能用数量来填。
那么,剩下的,分给每个人头上的粮食就会减少。
粮食一减少,接下来又是难熬的冬天,大雪一下,山一封,大家伙的日子怎么办?
只能靠熬,一天几口粥糊弄着,等着开春有野菜的时候,挖些来填肚子。
人没了精神头,干活怎么卖力?
这就又可能会影响到来年的收成。
这么一循环,好么,丰收大队以后的日子是能预见的苦兮兮了。
蒋水仙的算计要是成了,她心里的那口气倒是出了个干净,但整个丰收大队的人都要受苦了。
关键,她也是丰收大队的人,她的男人,她的儿子也都在丰收大队里呢。
真不知道让人怎么评价她好了。
好在,孔青松这人脑子灵活,一看到水位下降,立刻回了大队。
他是安楚特训队里的一员,也没有去找别人,直接就去了安楚那边。
安楚院子门口的空地就是青壮们训练的地方,他跑到那里的时候,特训队的人正在两两对练。
“青松?今天不是轮到你蹲守吗?”
他们特训队的人是脱产训练,但每天都会有一个人被分去蹲守的。
“我发现河里水位下降得很厉害,觉得不对劲,想想还是过来跟安楚说一声。”孔青松回答。
“那就一起去看看。”安楚立刻说道,“大家注意点,不要发出大动静。”
“假设伍家坡大队的人把水堵了,他们肯定会有人守在那边。”
“我们要速战速决,不要扩大事态,把水疏通了才是最重要的。”
“是!”
“走!”
第31章
安楚带着人直接去了峡口。
放水入稻田的时间快到了, 如果孔青松的怀疑是正确的,那她想把缺水对晚稻的影响降到最低,就得抓紧时间把水源疏通了。
要是这会儿去找钱进, 再说明情况, 做出决定什么的, 太费时间了。
会“延误战机”的事情, 安楚不做。
去峡口的路安楚也认识,之前她说过挖河道引流的事情,自然要去亲自去看看,心里有数才可以的。
这河道地势相对比较缓和,土质坚硬, 施工虽然有些困难, 但正因为土质坚硬,挖成河道引流是可行的。
安楚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但大体还是能看出一些门道的。
几个大队共用的大河水, 河面很宽,伍家坡大队的人要截流只能在峡口操作。
所以, 安楚领着特训队快速通过小径,直接往峡口赶去。
峡口。
伍升学一只脚踩在大石头上,大马金刀地坐着。
守峡口的活是他主动跟伍华荣要来的。
伍华荣看在他这次多少也算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的份上, 大手一挥就让他领队了。
从伍升学这个名字就能看出他对这个儿子的期待了。
顺利升学,然后,他动用一切能力把人送进工厂当工人。
从此以后, 他们家就能慢慢洗干净泥腿子三个字了。
奈何,他儿子成长的方向很早以前就偏离了他的预设。
但好在, 伍升学虽然没有如愿升学,还成了让他头痛的二流子, 但至少是服他的管的。
作为父亲,他自然是要为自己儿子的将来筹谋的。
既然伍升学读书不行,那就继承他的位置好了。
农村大队长这个位置看着土味儿重,但是其实隐形的福利很多。
比如,县里有参军的名额的时候,他们大队如果能分到几个。
这个名额是在他手里握着的。
他要是不松口,他们大队谁都不会知道,知道了也去不了。
得他写推荐信盖章的。
另外,公社有时候拨下来的福利,他也是能留下一部分的。
当然了,他不傻,不可能明着拿,但立个名目还不简单吗?
也就是他为人谨慎,加上不喜欢炫耀,不然,他家还能是现在的黄泥巴糊的墙?
早几年他就能给家里造青砖大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