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伙过日子嘛,讲的就是和和气气的,谁也别给谁脸子瞧。
所以应了婚事后,走礼这些,冯妙嫦都是由着西岭安排,不多挑剔一句, 可说事事配合。
她跟忍冬和茯苓说,她这样做在了前头,七爷的脾气就不好冲她来了。
两个就听进去了, 之后再没给她抱过屈抱过怨。
这会儿来了, 两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冯妙嫦就觉着什么坎儿都迈得过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可不是冯妙嫦头一回嫁的时候,忍冬和茯苓啥也不敢张罗, 只能由着裴家的嬷嬷说什么是什么了。
服侍着冯妙嫦梳洗打扮后, 西岭掐着正好的时辰过来, 他带着忍冬茯苓和四个翠就找山胡那边的人有商有量地忙活开来。
西岭能干不足为奇,七爷收兵卒都挑挑拣拣的, 他身边的玄字拉出来个个都能镇场子,想也知道西岭是啥层次。
盂兰注意力都在忍冬几个上头,她们一上手,盂兰就觉出了不同。
哪怕是孜羌的规矩,忍冬和茯苓不必说,就是四个翠,仔细问明白后就能上手了。
很快西岭统总着,忍冬几个各把着一摊分派起来,山胡部这边的人只管听吩咐行事就成了。
盂兰见跟前最得力的索云几个都跟着人的步调走,婢女都是这样的本事,冯妙嫦这个大族长夫人的本事就可想而知了。
她和手底下得力的这些山胡部女人都多大年纪了?其中年纪最小的都三十好几了。
只论年纪,都是长冯妙嫦主仆一辈儿或两辈儿的人。
她们这些都是历练了十几年才能担起族中大小的事务。
可冯妙嫦才十八就能掌着大宗的生意,管着七爷银钱上的一切事。
只看七爷手底下人对冯妙嫦敬重的样子,就知道七爷外面的事她也说得上话。
没脱出河西前,富贵的汉人之家也来往过,盂兰就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女子。
你说小小年纪怎么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忍冬几个带着索云这些给大小的事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盂兰跟前清净了不少。
这是前所未有的,逢着族里的大小事,盂兰每回都要跟着紧盯着,走哪儿都被老些人追着问事儿,忙起来喝口奶茶的时候都没有。
她这会儿算知道不是见天忙得脚打转就能了,给手里人教的什么都能担起来,自己只管坐那儿就能让大小事不脱框的才叫本事。
盂兰心悦诚服,待冯妙嫦越发殷勤周到,一点不敢因为年纪上长一辈儿就在冯妙嫦面前拿大。
思量后,她亲自去给那匹刚长成的小红马牵
到冯妙嫦毡帐前。
进去请了冯妙嫦出来,“夫人看这小红马能入眼不?”
小红马身姿健美挺拔,毛色红亮,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眼神灵动地顾盼着,只一眼冯妙嫦就喜欢上了。
“瞧着很不凡呢!”
盂兰爽朗笑道,“夫人好眼力,这两年长成的马里这小红马是最出脱的,脾气又温驯,正合适夫人骑,夫人留下吧?”
冯妙嫦摆手,“我不会骑马,还是别耽误它了。”
就是昨日见冯妙嫦骑不得马,还得七爷带着,这边才会以为她是当不得事的弱女子。
这会儿盂兰哪还有这样想法,只管拉着小红马挨过来让冯妙嫦细看,“夫人不想骑马么?”
刚还有些认生的小红马忽然给头挨到冯妙嫦肩头蹭了下,熟稔地打着鼻息。
冯妙嫦很有些惊喜。
因着要哄黑云,冯妙嫦腰间的荷包里常装着黑云爱吃的蜜糖。
忙翻出来递到小红马的嘴边儿,小红马丁点没迟疑地吃了,爱娇地依过来。
盂兰看呆了好一会儿,稀罕道,“这小红马看着温驯,却是个傲气的,并不和人亲近,它是真喜欢夫人呢!”
冯妙嫦这会儿也舍不下了,问道,“学骑马很难么?”
“我这么愚笨的一天也学会了,夫人这样聪慧的还不是一学就会?小红马喜欢你,只要你信它,让它驮着你转两圈,我保你就会了。不如我这就教你?”
冯妙嫦已见到了,孜羌人不论男女都擅骑,小孩子六七岁就开始骑马。
做了山胡部的大族长夫人,总得名副其实。
冯妙嫦又喂了小红马一块蜜糖,和盂兰拱手先谢道,“请夫人教我。”
“夫人可不好拿我当外人。”盂兰避开来,指着小红马笑道,“之前给它起名也不应,原来是等着夫人呢,夫人给它赐个名吧?”
冯妙嫦看着一身枣红的小马,摸着它的马头,“就叫你红枣吧。”
小红马也不知听没听懂,听盂兰喊它,“红枣,谢过夫人给你赐名。”又伸头往冯妙嫦身上蹭了几下。
权当它应下了,盂兰让冯妙嫦牵了红枣,准备往宽敞地方去。
走出没多远,就见黑云往这边踢踏而来,西岭在后面小跑跟着。
一人一马很快到了跟前,黑云过来挤开了红枣,朝冯妙嫦呼呼打着鼻息,好似很不高兴。
一直温顺的红枣却没像山胡部别的马那样一见黑云就躲瘟神一样,拱着头又往回钻,跟黑云别起了劲儿。
黑云横行霸道惯了,该是没见过敢跟它放肆的,一时懵了,叫红枣又挤到了冯妙嫦跟前。
反应过来后,黑云不干了,昂头嘶叫着就要对红枣来狠的。
冯妙嫦也算了解它,眼疾手快地先按住黑云,“黑云给你认识下,那是红枣,以后它就跟着我了。”
又空出手拍着红枣,“红枣,这是黑云,往后咱都是一家的,不好窝里斗呢!”
黑云撞了下冯妙嫦的胳膊,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些地方。
红枣见黑云让开了,灵巧地靠过来,不知是不是巧合,它犹豫了一下让出了右边,转到了冯妙嫦左边。
黑云喷着鼻息,占住了冯妙嫦的右边儿,没再为难红枣。
西岭才找到机会上前说话,“恭喜夫人得了良马,我头回见到能和黑云别苗头的马,红枣差不了呐!”
来了山胡部后,西岭和玄字就开始“夫人”不离口,等只有自己人时,冯妙嫦让他们私下还喊冯掌柜。
几个却说她和七爷成婚后本就该喊夫人的,不过是提前两日,让她习惯了就好。
然后七爷也搁那儿说就该如此,这下好了,就是回府也别指望人喊她冯掌柜了。
可一时半会儿哪习惯得了呢!
尤其和西岭一向好交情,他这一喊“夫人”,冯妙嫦就觉着胳膊上往外冒鸡皮。
她这会儿是一点不待见,“有事儿说事儿呗,哪那么些话。”
西岭知道她被追着夫人烦着了,可她是七爷的夫人,主从身份既定,就再不可僭越。
所以明知她不爱听,想着听多了就顺过来了,“夫人你是要学骑马么?七爷说等回头他来教你。”
回头?那不就是婚礼以后么?
明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脑里只稍转到那儿她就赶紧给掐断了。
得亏山胡也有成婚前一日男女不能见面的规矩,不然叫她和七爷一起等明儿的婚礼,
她得别扭死。
本来还想今日先和盂兰学了要领,府里也有跑马的地儿,等回去再和红枣慢慢磨合呢,这下可不能了。
冯妙嫦发了狠心,就到黑更半夜了,她今儿也要学会骑马。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七爷多少大事儿要顾,我学骑马这样的小事就别烦着他了,我和盂兰夫人先学着,等后面七爷看哪儿不足再教我一样。”
见她一脸坚持,西领早瞧明白了,自家夫人执拗起来,就是七爷也只能让份儿。
“那夫人别累着了,就让黑云跟着吧,七爷也能安心。”
从昨儿见到,盂兰就知道西岭是七爷跟前最得用的。
见他都由着冯妙嫦不给好脸,盂兰对冯妙嫦在七爷这边的重要程度就更有数了。
后面她拿出全副的本事手把手教冯妙嫦骑马,她教自己的儿女骑马都没费过这样的心力。
一个卖力教,一个发狠学,到晌午时就有些模样了。
冯妙嫦不想回去吃趟饭又生疏了,就要麦饼配肉干对付一顿。
没见取麦饼的过来,却是西岭带着四翠拎着个大食盒又过来了。
“七爷让我给夫人送饭过来!”
四翠打开的食盒里,一道炽羊肉,一道烩菌菇,一道野葱煎蛋,再就是几张麦饼。
都是孜羌人日常吃的食材,做法也不见多新奇,可闻着扑鼻的香味儿,盂兰就知这些吃食跟昨日的麦粉香粥一样好吃。
“七爷真是着紧夫人呢,什么时候都先挂心夫人。”
“可不就是,七爷惦记着夫人吃不好,自己还没用呢就先打发我过来的。”西岭接道。
冯妙嫦正好顺着话撵人,“那你赶紧回去盯着七爷用饭,别是他又不想吃,想给你指使开呢。”
西岭笑得不行,“还是夫人最知道七爷,我这就回去。”
留下四翠服侍着,西岭颠颠又跑回去了。
一顿好饭,盂兰教得越加卖力,等红枣又亲近冯妙嫦,到傍晚的时候,冯妙嫦已能驾着红枣小跑起来。
冯妙嫦已算学会了骑马,后面就是熟能生巧了。
回去后,被忍冬几个抓着香汤沐浴后,也是累坏了,倒榻上一夜好眠,睁眼时就到了第二日,是她第二回 出嫁的日子了。
冯妙嫦翻身要坐起来,可胳膊刚支起来,她就抽着气软倒回去,这一动只觉着浑身上下就脚指缝儿都是疼的。
听着她这边动静不对,忍冬几个忙围过来,看她疼得呲牙咧嘴的,都吓到了,“小姐你怎么了?”
冯妙嫦苦中作乐道,“见过因为骑马浑身疼得爬不起来的新娘子么?满天下独我一份了吧?”
第046章 吉日
四十六章
别的事可以通融, 婚礼等不了。
这又是关着山胡部归附的大事,整个山胡部的族人等着认大族长和夫人呢,七爷和冯妙嫦必须要容光焕发地出场。
忍冬和茯苓虽心疼, 也只能狠心给冯妙嫦扶起来梳洗。
梳头的全福妇人一概没有, 都是忍冬和茯苓来。
很快梳好头描绘好了妆容,只等西岭那边送嫁衣头冠过来了。
虽说婚礼提前又改了地儿,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到这会儿还没见嫁衣,好性儿的忍冬都要不满,“待会儿来的嫁衣要配不上小姐,往后再不用理西岭了。”
茯苓又加了一句,“你做的饭也不叫他吃。”
说定婚事到婚期只有二十几日,没法讲究起来。
别的都能依着冯妙嫦,只她的嫁衣,忍冬和茯苓说啥也不能接受过于简陋。
一件说得过去的嫁衣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备起来?
和裴三郎的时候, 冯妙嫦可是订亲后就开始绣嫁衣了。
就那样,周围还有人说她高嫁裴家,什么都由着裴家做主, 一年的时候准备嫁衣过于仓促了。一辈子一回的嫁衣, 怎么尽善尽美也不为过, 这样婚后的日子才能和美顺遂。
这样嫁衣都不能可着心意来做,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圆满。
结果她和裴三郎就没过到头,也算一语成谶吧!
那些话冯妙嫦是不在意的, 可在忍冬和茯苓这里却过不去这个结。
只有二十几日也不能糊弄, 两人拉来四个翠商量好了, 准备黑白不辍地给她制件像样的嫁衣。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本来外头人手就不够, 忍冬和茯苓都是顶大用的,为着做嫁衣把外头事耽误了,反正冯妙嫦是觉着不划算。
可也得能劝住啊,向来唯命是从的两个犯了犟,那真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
冯妙嫦怎么都劝不好的时候,西岭来说,七爷走时交代了,这么匆忙的婚事够对不住她了,所以别的事上不叫她跟着累,让这边管什么都不必操心,到时保证样样都是齐备的。
忍冬和茯苓打心底怵七爷,他发了这样的话,两人再不甘不愿也只好做罢。
就这会儿情急,也只敢埋怨西岭。
冯妙嫦好笑,“你们什么时候见西岭办岔过事儿?安心等着吧。”
话刚落,就听外头脚步声响起,很快西岭在毡帐欢声道,“嫁衣来了,哪个出来接一下。”
四个翠赶紧掀帘出去,又一人捧了一捧进来。
就连茯苓都知道,这当口送什么过来都挑不得了,所以等外头西岭他们走了,忍冬和茯苓才给那几捧一一打开来看。
饶是在裴家见了大富贵,忍冬和茯苓还是忍不住连连惊叹。
竟是大红石榴纹缂丝料的嫁衣!
一寸缂丝一寸金,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缂丝是供品,非王候公卿不能穿,在裴家,也只有裴尚书和徐夫人才有两身外服,平素金贵爱惜得很,不到贵地坐客是见不到两人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