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就钓到了一条肥鱼。
男人从巷子里冲出来,就要把贺羽拉到死角里用帕子捂她的嘴,直接就被贺羽将胳膊扭成了三截,又用他自己的胳膊缠在脖子上,硬生生勒的缺氧晕厥。
太肥了,有些油腻,身上夹杂着烟臭,贺羽对这个猎物不太满意。
但蛇应该是不在意食物太油腻的,她就将这个试图拐卖无辜少女的人渣拖进花坛,借着无人修剪的道旁植物当遮挡,放小白蛇去吃宵夜。
白蛇吃的相当开心,肚子鼓成球形,不多一会儿消化完毕,又接着吃。
肉眼可见的在迅速长胖。
直到它身上的皮肤都被撑的快要看不出花纹,圆溜溜的好似一根白萝卜,它才心满意足的爬回了贺羽身边。
它的大脑表面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平滑了,基本上只剩了两种心思――
好饱。
睡觉。
贺羽耐心很好。
上次放生之前它吃了一个人,但也没直接跟她说话嘛,后来她将蛇放生在公园里之后,它或许也还吃了其他人……
不能着急,她想。
所以她继续钓鱼执法,又抓了一个。
一连喂了三个,白蛇也蜕了三次皮,但都是只长个子个不长脑子。
然后贺羽走夜路都遇不到歹徒了。
而小白蛇现在已经不小了,它胖的盘起来身上都有了肉褶,沉甸甸的,挂在脖子上随时都能把人勒死。
贺羽没法再随身带着它出门,只能肚子去看起来就更危险的街区,打算碰一碰运气,真逮到人,就直接背回去。
那最好就干净点,比如牛郎,虽然本质上已经烂透了,但至少知道喷香水……
但在路上,就听到隔壁加油站里有人聊天,这里怕不是夜里闹妖怪,在这当犯罪分子没发展,不如去大城市干中介,反正工作性质都差不多。
贺羽:……好像又该去警署领锦旗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哪怕是C区,异常情况也容易引来警方注意,贺羽还是想低调一些,就打算带着白蛇去其他地方。
白蛇比从前大了,变得不太听话,贺羽几次三番,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塞进了旅行包。
结果转头刚要去收拾行李,就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一颗圆滚滚的蛇头从包里探出来,自顾自的爬走了。
贺羽突然意识到,这条蛇是真的聪明不起来,而她的小舅舅,好像也是真的回不来了。
巨大的惶恐和空虚后知后觉的袭来,贺羽下意识抱紧了白蛇。
“怎么会这样?”
白蛇被勒的不舒服,扭动着身体要挣脱,粗糙的体表蹭过挂着泪水的脸颊,留下一片湿润的红痕。
一个生物存在的痕迹到底该如何界定,贺羽不知道,但如果小舅舅的意识再也回不来,那在她看来,其实就等于是死了。
死亡,这个冰冷的词语,贺羽先前一直避免去想。
但此刻,它像是扎在心尖的刺,随着每次心跳带来无法忽视的痛。
贺羽并没有哭太久。
泪水是没有用的,吻同样也没有,这不是童话故事,冷血动物如果对她的眼泪感兴趣,只可能是想要摄取点盐分了。
她看向没心没肺,因为今天没吃上饭,已经将头探到厨房垃圾桶的白蛇,抹了把脸。
日子总归还要过下去。
哪怕那不再是它本身,只是力量的残余,贺羽姑且还是把它养了起来。
就当这是小舅舅的遗物好了,贺羽这样想着,决定负起责任来。
不负责任也不行,它吃人都吃惯了,这时候放生,乱吃无辜怎么办?这条笨蛇怕是不知道找犯罪分子来吃。
倒不是希望它惩恶扬善,主要是这种人失踪了,一般没人会报警。
又是一通兵荒马乱,贺羽终于将大白蛇塞进了硬壳行李箱,带着它回到了B区。
这一次,贺羽租房子时特意选了签订长租合同,并且要了二居室,打算将一个房间留给白蛇,甚至往里放些猫爬架一类的东西,来让白蛇独立一些,别太黏她。
她不太想在夜里,突然醒来时,发现有一条蛇缠在她身上汲取温度。
这总会让她生出虚幻的希望,而这希望落空就会让人很沮丧。
贺羽不想在深夜一次次被提醒,它只是条徒有其型的蠢东西。
这天下午,木工来量房间尺寸,听说是要养蛇,还是这么大的一条,他频频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贺羽。
但毕竟他没说出歧视的话来,贺羽也不好跟他计较。
而这人虽然看起来令人不爽,效率却很高,当天晚上就发了图纸过来。
贺羽正想发个修改意见过去,木工突然没头没脑的发了一句:你现在是在家里吧?
这样没分寸的提问,让贺羽有些不爽,而她一个问号还没发出去,突然停电。
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话:把你的宠物给我吧。
随之而来的是窗外传来异样的声响,回头,就见先前的那位工匠贴在窗户上。
他,或者说它的额头上,有数道深深的裂缝,露出漆黑的,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的眼睛。
像极了蜘蛛。
怪物?
贺羽白日没察觉到它的气息,这不奇怪,在都市里生活,能隐蔽自己气息的怪物还是很多的,就像贺羽,为了过各处的安检,也都习惯了收敛起息。
它们或许没那么老实,但既然没有引来警察,大概就是尚未带来大的灾祸,甚至连人都不怎么杀,就像一个个玄之又玄的都市怪谈。
这一只形似蜘蛛的家伙,大概平日就寄生在人体之内,安静又低调,直到白天接触到了白蛇。
虽然贺羽并不觉着这条蠢蛇身上有破绽――
它虽然什么都不会,但也同样的,没有怪物的气息。
但大概是相处久了,力量又是同源,她才感受不到,而这只蜘蛛怪就察觉到了。
当然,它想要吃掉贺羽的蛇,自然不会放过贺羽,八只贪婪的眼睛看着贺羽,已经想到将她的骨肉融化吸干,用她的空壳继续生活。
它此刻毫不遮掩自己,贺羽也在心内估计着胜算。
先前没有败绩,但那时候对手都是人类。
她的力量来源于古蛇神,之前在白山下,她吐出了很多古蛇血,这样一只真正的,并没有处于虚弱期的怪物……
大概六成的胜算,而且闹太大动静,会惊扰邻居,很难收场。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备用血包……
平日喂的这么好,今天也该出点血了。
她立刻将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整只盘在空调毯下边的白蛇抽出来,咬在蛇尾上。
原本蜘蛛怪只是盘踞在窗外,毛茸茸的前肢时不时敲打玻璃,似乎以吓唬人类为乐,此刻意识到不对,立刻击碎玻璃窗,冲了进来。
但已经晚了,随着冰冷的鲜血下肚,贺羽的脸颊浮现出鳞片的痕迹,双目也变的冰冷摄人。
她用一个很扭曲的姿势扭转身体,攥住了蜘蛛宛若长钉一般的前肢,不等另外几条肢体刺过来,就将整个蜘蛛背摔到了墙上。
蜘蛛怪的口器动了动。
如果它没撕裂人皮伪装,那说的就是:怎么会?
但它说不出话来。
贺羽不了解蜘蛛的肢体语言,她也不想了解,她只是在感官灵敏程度重回高峰之后,难掩对虫子身上特有的尘土味。
真是的,为什么要来招惹她呢,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好好的新家里死了一人高的虫子,这股气味直到一个月之后她还注意得到!
战斗很快结束。
蜘蛛怪死的八只眼睛都不瞑目,贺羽也因为爆浆的巨大虫子而不开心。
根本无从下手,所以她决定故技重施,让白蛇来清扫。
但白蛇不乐意。它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它只爱真正有血肉的食物,就这种一团糊糊,它才不吃。
于是它拖着虚弱的身体要爬远,可动作慢得很。
清扫湿垃圾的困难暂且放到一旁,白蛇的虚弱才更让她担心。
难道之前吸血吸的太狠了?
有可能,毕竟它刚出生时那么衰弱,后来虽然喂胖了,但也只是吃了三个罪犯,而非怪物,或许只是虚胖,实际上营养不足。
如今它生怕贺羽继续为难它,整根躲在沙发后边的缝隙里,看上去分外可怜。
大半夜的,贺羽也没地方给它买吃的补身体,思来想去,将自己的手腕划了个口子,放了点血递过去。
“吃点儿吧。”
吃完就别怕我了。
对富含营养的鲜美血食的渴望,已经超过了对于贺羽的畏惧,白蛇凑过来,一小碟很快喝光,贺羽想再挤进去一些,却被獠牙直接刺入了皮肉。
久违的疼痛让她皱眉。
但她并没将白蛇甩开,直到感受到它的生命力逐渐旺盛起来,才强行将它的嘴掰开,转头去翻出医药箱包扎。
啧,没把握好度,被吸多了血,竟然有些头晕。
只能但愿接下来,这条笨蛇别因为尝过了甜头而变本加厉,否则就只能把它四颗牙拔掉了。
她花了一阵子将伤口处理好,再回到客厅,就见白蛇在静静的看着那滩怪物尸体。
听到脚步声,它转过头来。
很安静,贺羽没法从它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而这种内敛不是只凭本能行动的动物会有的。
贺羽不可置信。
已经失望很多很多次了,她几乎不敢问。
但沉默良久之后,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小舅舅?”
白蛇沉默着,片刻之后,躯壳逐渐变化,成了熟悉的,但仿佛已经一个世纪没有见过的身影。
当然,只有上半身。
它看起来比往常都要瘦弱,就像自我埋葬,在棺材中沉睡多年的吸血鬼,被突如其来的唤醒。
蛇尾缠上她的手腕,动作很轻,似乎不敢触碰那还在渗血的伤口。
良久,它轻笑:“你对我的遗物,可比对我好多了。”
贺羽突然控制不住泪腺,但只是摸了一把脸,咬牙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
她走近几步,就能看到月光下,怪物身上冷白色的纹路。
“你所谓的沉眠为什么和死了一样,需要通过这样麻烦的方式才能唤醒,却没有提前告诉我,害我做了这么多的尝试?”
“因为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报答我,才再度唤醒我。”
蛇的本性无情嗜血,如果贺羽会将它一直带在身边,并且容忍它的冒犯,那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若非贺羽对这件“遗物”半点也不容情,那它的意识注定会苏醒。
这不就是在赌气,非要证明她很想它吗?贺羽气不过,捶了它一拳。
尚且虚弱的怪物似乎真的站立不稳,只是在跌倒的同时,蛇尾勾住了她的腰,连带着她也倒在了沙发上。
本来还有很多抱怨的话,但好像没有必要说了。
这一夜,她失去了很多血和刚买的家具,但找回了更珍贵的东西。
至于今后,她尚且无暇去考虑,但身边多了只怪物而非宠物,她好像又有了不去上班的借口。
不如,就去当个流浪画家,就像小时候一样,任何危险的地方她都敢去。
“啊,但是这样一来,得先去带你见见我父亲。”
“嗯?”
“你这么老,观念不是应该很传统吗?”
“……”
“对吧,连婚礼都是那种老掉牙的形式。”
“…………”
作者有话说:
正文,全部完结啦!
之后还会有番外,番外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