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害阿寻还不够么?”宁十安啐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破事儿我不知道。”
李又澜气到手抖:“我是为了阿寻好,是为了修真界好。”
宁十安骂道:“别装了,你是为了你自己好吧?胆小鬼!晏昭还未来,就吓破了胆。”
李又澜恨不能上手捏碎她,但沐寻护着定然是不能,于是他压下怒气,又问沐寻:“阿寻,你最冷静客观,如今两难,你权衡利弊,可否给出一个答案?”
沐寻最冷静最客观这事儿世人皆知,虽这一点让他显得毫无人情味,但也正因此不偏不倚,一切以大局为重,是最公正之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沐寻身上,无论是修真联盟还是御魂宗,似是他一句话便能拨动天平。
沐寻淡淡扫过众人,目光又转回担忧的宁十安身上,他冷漠道:“与我何干?我只想同宁姑娘在一起。”
众人皆愣住。
“宁姑娘若住在御魂宗,御魂宗便不能动,宁姑娘若要去远方,我便陪她去远方,你们打打杀杀,与我何干?”
众人皆沉默,李又澜震惊到无法言语,许久之后才气愤的冲宁十安吼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儿,你把他变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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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十安觉着有些好笑,她同沐寻回了别院,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她伸手勾过沐寻的脑袋,笑着同他道:“阿寻,你脑袋坏掉了。”
阿寻道:“我从前什么都不想要,如今我只想要你。”
“所以说你脑袋坏掉了。”宁十安敲敲他的脑壳,“阿寻是个笨蛋。”
他蹭了蹭她的脖颈,毛绒绒的头发弄的她痒痒的,他低低地问:“那你要我么?”
宁十安真想同心碎小狗说我要你的,但是怎么说啊……阿寻要一直当个笨蛋么?
她不要阿寻死……阿寻都没有真正活过……
她哄他:“阿寻你知道么,绝望之后便是希望。”
他不管,仰起头,用泛红的黑眼睛望她,不断地问:“那你要我么?”
宁十安不忍看他,移开视线:“我想想,阿寻,让我想想。”
到底还有别的办法能让阿寻恢复正常么?宁十安冥思苦想不知道,眼下要紧的事儿还是李又澜,李又澜没走,而是从修真联盟抽调人手,要逼迫御魂宗的人迁移,时间很仓促……
夜色沉沉,宁十安叫沐寻带她去找祝长生,这人不坏,兴许有用。
沐寻带着宁十安到了修真联盟暂住的别院,灯火通明,有数人看守,沐寻抱着宁十安几个起落便停在祝长生屋顶。
宁十安悄悄掀开瓦片,便见祝长生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似是有些走神,手指一抖,打翻了墨汁,衣袖瞬间沾染浓墨,他叹息一声,将衣衫快速除了。
宁十安忽而撇见一点殷红,她一怔,看得愈加仔细。
沐寻凑上来,闷闷不乐:“你在瞧什么?”
宁十安指指底下,压低声音:“你瞧,他手腕上有枚梅花印记,同初酒、容长青一样。”
沐寻跟着看过去,的确看到了相同的印记。
宁十安道:“我们去问问他。”她说罢便一跃而下,毫不犹豫伸手敲门。
祝长生开门见是两人,颇有些惊讶,将他们让进屋内。
宁十安开门见山:“祝道友,你手腕上的梅花印记是什么由来?”
祝长生客气道:“这是我星云宗的印记,凡受过师尊功法,便会拥有此枚印记。”
原是如此,怪不得初酒、容长青都有,宁十安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修真联盟的面具仙君是你的师弟李又澜啊?”
祝长生惊讶道:“不可能,我师弟早已失踪多年,不可能是他。”
宁十安道:“你别回的如此快,你查验查验再说。”
祝长生不再这个事情上纠结,而是看向两人,犹豫再三,还是道:“宁姑娘可否帮忙?”
“做什么?”
“自然是御魂宗迁址一事儿。”祝长生扫过沐寻,又将视线移到宁十安身上,“上仙君所言不虚,我们的确卜卦出了这一劫,而晏昭已经复苏,不出十日,便会抵达光佑城。”
“光佑城的灵脉能够滋养数万魂体,便可建造上古防御阵法守灵阵,能抵御晏昭的攻势。”祝长生道,“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宁十安问:“数万魂体要如何?”
祝长生沉默片刻后道:“数万魂体没了灵脉滋养,自是魂飞魄散。但倘若放任不管,以后修真界的魂体将远超于此。”
宁十安默了默,问:“那要我帮什么忙?”
祝长生道:“御魂宗不会让出灵脉,修真联盟势必要同御魂宗交手,不过落得两败俱伤。其实上仙君看着强势,亦不想同自己人对抗,修真联盟与御魂宗皆是对抗晏昭的超强战力,在这里元气大伤,对大家都不好。”
“所以……”祝长生看向宁十安,“只要沐寻出手……他上次一战后修为暴涨,御魂宗众人不是他的对手,应是可以兵不刃血夺取灵脉。”
“如今沐寻不是只听你的么?所以我想请你说服他……”
宁十安牵着沐寻的手扭头就走:“告辞。”
祝长生目送二人离去,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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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十安牵着沐寻的手穿过空旷的广场,气呼呼:“他也不是好东西,净打你的主意。”
沐寻将她勾进怀里,揉揉她的头发:“别生气。”
让宁十安没想到的是,晏昭复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修真界,第二日,御魂宗来了更多的人。
各大宗门都派了人来,众人分成两派,在御魂大殿为了御魂宗是否迁址一事吵得沸沸扬扬。
宁十安在人群中看到了沐斐,沐斐亦瞧见两人,想也不想朝两人走来。
“宁姑娘竟活着?”沐斐惊喜道,“这可太好了,你不知道阿寻为了你如何伤心。”
宁十安心虚的避开这个话题,问他:“关于迁址一事儿?斐仙君如何想?”
沐斐回首看看激烈争吵的众人,叹息道:“我想,这事儿只有阿寻可以解决。”
宁十安笑意散去:“你也这样想?”
“晏昭复苏已是定数,御魂宗迁址属实无奈之举,只能集众人之力给与补偿,问题在于数万魂体,灵脉一旦抽取用于守灵阵,魂体便会彻底消散。”
“但他们毕竟是有意识的个体,这点儿宁姑娘应该清楚。”
她当然清楚,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魂体的帮助。
“他们经历苦难留下,心怀巨大的遗憾和执念,没人忍心将他们杀死,但大局为重,只能如此,在场众人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阿寻,他没有感情,不受干扰,他可以轻易穿过魂体,将灵脉与守灵阵连接。”
宁十安道:“这同杀人有什么分别?他没有感情就可以让他承担这个罪过么?”
沐斐叹息道:“其实若没有宁姑娘,阿寻应当会毫不犹豫的做这件事,他没有感情,亦不会痛苦,是宁姑娘改变了这一切。”
宁十安盯着沐斐,忽而道:“其实你,根本不在乎阿寻吧。”
沐斐无奈:“宁姑娘怎能这样说,阿寻原本就不需要这些累赘的东西,他是最接近神的修者,可惜宁姑娘让他成了一个凡人。”
宁十安拉着沐寻转身便走,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人。
她这时回想起在沐府的一切,沐斐从未真正关心过阿寻,他只是将他当成工具,利用他罢了。
这里争吵不休,又希冀阿寻背负一切的人,都不关心阿寻。
没人在乎阿寻。
宁十安拉着沐寻走的飞快,她脑袋一阵钝痛,有些什么硬挤了进来,她忽而想起阿寻最后是怎么死的了。
第64章
宁十安一直知道沐寻最终会死于反派之手,却不知具体状况,终于在御魂宗迁址事件焦灼之时,想起了大概。
原本的故事线里没有她,沐寻只是沐寻,没有感情的沐寻。
御魂宗迁址事件中,那时的众人同现在一般争吵不休,有人支持有人抗拒,可即便支持的人也不敢直面数万魂体的消亡,承受这滔天的罪孽,他们躲于人后,指望有人站出来做这件事。
沐寻于危机之时来到了御魂宗。
在李又澜的精心操纵下,沐寻终于长成了他想要的模样,大公无私,不受任何情感负累,是他对付晏昭最趁手的工具。
他迫不及待的将沐寻推出去,要他解决数万魂体,众人亦察觉到沐寻是最合适的人。
【他不会痛苦,没有牵挂,可以直面数万魂体的执念和遗憾。】
青年也的确如他们所愿,提剑破开阻挠的人群,冲进了灵脉禁地。
可出乎李又澜意料的是,第二日青年于禁地唤他,他来,却见他并未动手,青年同他道,不少魂体已转修鬼道,与活人无异,且天赋极高,可一同抵御晏昭,如此牺牲不妥。
他惊讶青年的抗拒,这是他无数次卜卦求来的结果,是最好的解法,他当着青年的面再次卜卦,卦象的确显示无解,唯有守灵阵可抵挡晏昭。
他指着结果命令青年抽取灵脉,可青年不肯去,只道,我认为联合魂体一道抵御晏昭更好。
沐寻是李又澜一手培养,体内有他亲手植入的佛骨,他摒除一切人为情感,只会做出他认为最有利的选择。
李又澜问他,你认为你的决定比我的卜卦更准?青年不带丝毫情绪的点头,不错,我认为数万魂体不该就此消亡。
李又澜准备这么多年,做出那么多荒唐混账的事儿,都是为了抵御晏昭,他不能功亏一篑,他认为沐寻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命他执行命令,青年目光茫然一瞬却很快恢复清明,他平静的拒绝,只道,我认为我的选择更好。
李又澜没想到沐寻关键时刻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这叫他失望又愤怒,他怒斥道,没有守灵阵,晏昭无人能挡,届时冲进城中肆意屠杀,数万魂体仍旧会灰飞烟灭。
沐寻却道,兴许会损失惨重,但也可能会活更多人。
李又澜的方法稳妥,但牺牲大,沐寻的风险高,可能会毁于一旦,但也可能活更多人。
李又澜游说沐寻,我们不能冒险,若赌输,一切将无可挽回,可青年始终坚持己见。
李又澜失望至极,他一手培育的武器终究不堪大用,他原本便留了后手,青年体内的佛骨是他操纵他的利器,他原本想操纵沐寻杀掉魂体,可青年毕竟修为高,难以长时间压制,于是他将青年困在灵脉入口,自己走进了灵脉深处。
他见数万魂体浮在灵脉上空,用魂力构建出生前场景,像从前一样活着,他们大多数浑浑噩噩,却也有很多已经凝实魂体,与活人无异。
他闯入禁地,那些魂体纷纷向他看来。
他是不忍心的,他有感情,他会痛苦绝望,会自责崩溃,不然也不会需要沐寻,可如今青年不听他的,他只能自己来。
他没有错,也不是故意杀人,他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他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他闭上眼,握住发抖的手,穿过密密麻麻的魂体,将灵剑刺入了灵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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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震动,灵脉禁地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御魂宗苏珏带着众多弟子冲破修真联盟的防守,冲进灵脉禁地,可为时晚矣,禁地坍塌,无数魂体溃散,宛若地狱。
青年这时挣脱束缚,从漫天破碎的魂体中走出。
所有人都看向他。
御魂宗众人充满愤恨,支持抽取灵脉的修真联盟众人亦目光惊骇,看向他的眼神如同看向不可名状的怪物。
要青年去杀人的是他们,他真做了,他们又接受不了,委实荒谬可笑。
青年被众人围在中间,气氛凝重萧杀。
苏珏眉眼含霜,气到发抖,质问他是否杀了众多生魂。
青年神情平淡,他知道做这件事的人不会被众人接受,而他独来独往,无法统领众人,亦不知守灵阵布法,抵御晏昭需要李又澜,他不能失去威信。
于是他道,是我。
苏珏长剑刺来,他没躲,长剑透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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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澜拦住暴怒的反对者,将受伤的沐寻带回住处,青年衣衫染血,只简单止血,吞吃丹药,便同他商议后续事宜。
他情绪稳定,不需要安抚与解释,他知道生魂消散,只有布守灵阵一条路,他不会责怪,他只会继续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法。
李又澜些许安慰,数万生魂在他身边溃散,大量执念与怨气冲击他的灵府,令他心神溃散,沐寻便耗费灵力为他疏导,将执念与怨气引至自己体内。
如今他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懂守灵阵且能指挥修真联盟的人。
后来的事儿便如李又澜预测那般,晏昭于数日后浩浩荡荡向御魂宗杀来,城中百姓已撤回安全地带,众人于守灵阵中与晏昭战斗,真抵挡住了他的攻势。
可惜好景不长,在魔域大军源源不断的支援下,守灵阵还是被攻破了阵眼,一时死伤惨重,众人纷纷后撤。
众人撤退至银缎城,得片刻喘息,议事大殿复盘之时,当时的反对者纷纷站出来指责沐寻毁了灵脉,杀死数万生魂,倘若不是如此,加上生魂的力量,兴许和晏昭还有一战之力。
一时间审判之声愈烈。
青年立于大殿高大的门前,光线汹涌,他的身影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