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转头又去了芙蓉院。
周窈窈来宋府,是想叫宋云舒出去逛,顺便看放榜。
自宋云舒落水害了一场大病,她养病其间,她们便再也没有约着出去逛过了。
先前,因她躲过符茱的暗算,却害得宋云舒意外落水,她一直心怀愧疚。因此,她时不时地便会来府上探望,一来二去,倒是跟宋妍S也混得很熟。
周窈窈跟宋云舒情同姐妹,好姐妹的妹妹生病了,她自然上心。
先前,她听说SS生了水痘,胡太医开的越州那边治疗这病用的土方子里差一味稀有药材,也是周窈窈回家在库房里搜罗到后,亲自给送到宋府来的。
经过这几日的细心照料,宋妍S已经不发热了,胃口也恢复了七│八成,今早起来还用了一大碗粥。
周窈窈进去探望了宋妍S一番,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眼见宋云舒没有打算要出去的意思,便也歇了要约她出门的心思。
她识趣,打算坐一会儿就走。
宋妍S想着姐姐自落水病好后,就没怎么出过门,他们前头去庄子上也没待几日,又赶上她病了这些时日,姐姐为了照顾她也累得不轻。
姐姐历来不喜欢被拘在家里,想来早就憋坏了,正好今日周窈窈过来,SS便想着支她出门走走,散散心。
“姐姐,我想吃李记糕点铺的荷花酥了。”
“是真的想吃荷花酥了,还是想把我支出门啊?”宋云舒笑着问道。
小姑娘大病初愈的脸上扬起一抹甜笑,“想吃姐姐亲自带回来的荷花酥。”
宋云舒点点头,又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听还可以点菜,小姑娘一下子来了精神,“醉仙楼的香酥鸡可以吗?”
宋云舒摇头:“不行。”
宋妍S:“酱香肘子呢?”
宋云舒仍是摇头:“也不行。”
宋妍S:“那...砂锅小羊排总行吧,娘亲不常说吃这道菜补身体吗?”
小姑娘爱吃肉,连生病了都忘不了肉滋味儿,可大夫再三嘱咐过,这段日子尽量不给她吃荤腥。
“通通都不可以。”宋云舒想也没想地拒绝道,“这些菜太油腻了。”
“养病期间,你还是喝点清粥比较好。”
一听什么都不能吃,小姑娘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内,不打算理人了。
宋云舒看着妹妹明显瘦了一圈的侧脸,有些心疼,但还是拿出长姐的威严,耐心地同她讲道理,“这些菜油腻不说,颜色极重,若是吃了还容易留疤,我妹妹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以后可不兴变成个小麻子姑娘了。”
顿了顿,她哄人:“姐姐答应你,待你病好了,但凡你喜欢的一定让你吃个够,行不行?”
“嗯。”小姑娘闷闷地回道。“姐姐可要说话算数?”
“算话的,姐姐几时骗过你。”
小姑娘折过身来,道:“那姐姐快和窈窈姐去逛街吧,我听说今日殿试放榜,外头定然很热闹,姐姐一定要帮我瞧瞧,是状元郎好看还是探花郎好看?”
宋云舒:“......”
宋云舒回屋重新换了身衣服,发钗刚插好便被周窈窈急不可耐地催着出了府。
宋府是七进七出的院落,占地颇广,正大门位于西亭街上,非有重大事情一般不会轻易打开。
为着方便,她们平常出府都是走西角门。
西角门临着上京城内最热闹的玉京街,离着入宫最近的承天门不过半炷香的脚程。
沿途的商贩正卖力地吆喝着,一条街上吃喝玩乐样样不落,空气中的声线甚是嘈杂。
一路行来,人头攒动,多是往皇宫门的方向赶的,宋云舒猜测,大抵是为了去瞧那皇榜的。
放榜的时间约莫在隅中前后,眼下才辰时二刻。
不急。
于是,两人手挽着手,慢悠悠地朝承天门那处走去。
宋云舒自穿来后,还是第一次出府逛街,不免对古代的摊子有些好奇,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又摸摸那个。
她们走到一处专门卖小孩子玩意儿的地方。
宋云舒在摊子上瞧上了一个用白陶泥烧制而成的胖肚猫咪,问了摊主老翁价格,爽快地让杏雨付了钱。
她将憨态可掬的胖肚猫咪拿在手上,一路上爱不释手地瞧来瞧去。
一旁的周窈窈打趣道:“你也就几个月没出门,至于跟关了几年似的吗?还有,这玩意儿有啥好看的,做工也粗糙,值得你这么稀罕?”
“不是给我自己买的。”
宋云舒将胖肚猫咪转交给身后的杏雨收好,复又朝前走,她一边打量着路过的店铺,一边缓缓开口跟周窈窈闲聊,“这是买给我娘的,你还记得我家那只养了很久的白猫吗?”
周窈窈疑惑地看着她。
她家养的猫,可太多了。
若她没记错的话,光白色的猫她就见过三只。
“就是你先前在我院子里见过,喜欢躺在石桌上晒太阳,很肥很圆的那只。”
周窈窈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印象,“是不是毛很长,后腿有些跛?”
宋云舒:“嗯,没错。”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江妈妈说,它是我过世的姨母特意留给我娘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外祖母去世得早,我娘是章家最小的孩子,长姐如母,我娘是我姨母一手带大的,因而她们姐妹俩感情极好。”
“你也晓得,我姨母贵为元后,陛下又爱重她,她的东西哪怕是件死物也出不了宫,除了这只猫。”
“那时候,我娘不得我爹宠爱,在宋府过得也不开心。姨母病重,常唤我娘进宫说话,一来二去这只猫跟我娘也有些感情。姨母怕我娘因为她故去后难过,便让人把它送来宋府。后来这只猫老死了,她很是伤怀了一段时间,后面老是跟我说,再养的猫怎么都不如那只。”
“我见这陶泥猫跟那只白猫很像,就想着带回去给我娘,让她当个念想。”
听完后,周窈窈不无感概道:“你们一家人的感情真好啊!”
“只怕全上京城再也找不出一户,如你们宋府这样相亲相爱的人家了。”
“权倾朝野的宋丞相,现在居然只有你娘一个女人,啧啧啧,你怕是不知道,你娘都快被人嫉妒疯了;还有你哥哥,这么洁身自好,上京城哪个不夸的?你再看看我爹,我几个哥哥,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天天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闻言,宋云舒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笑笑。
各家有各家的生活,这个朝代妻妾成群本就是常事,周窈窈家的事情在大魏朝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了。
时下,只要男人不宠妾灭妻,什么都好说。
她无力改变这个朝代的一切,亦挑战不了俗世定论,只能努力把自家的日子过好。
爹娘对她好,她会感恩;哥哥和妹妹对她好,她也会投桃报李。
至于姻缘,只要太子表哥顺利继位,她娘家不倒,她有了依仗,男人日后胆敢纳妾,她与他和离便是。
第10章 10
前头等着放榜的人太多,宋云舒跟周窈窈不想去挤,于是转头直接去了醉仙楼。
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等着放榜岂不更好。
楼里也早就派了小厮前去皇宫门前,就等着给这些贵客们打探消息回来。
醉仙楼位于在玉京街与春锦街交汇处,是今科状元郎等人待会儿打马游街的必经之路。
这座酒楼二楼南面所有的雅间都临街,今日雅间紧俏,早早就被定出去了不少,眼下只剩了最好的几间。
价高者,得。
不过,也有那不愿意多花银子的,她们刚进来,就瞧见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李仗势欺人,不由分说地夺了一间走。
当然,人家还是给了几个银子的,只是多的就不打算给了。
宋云舒不爱搞以权压人那一套,她爹官职太高,上京城内谁不眼红宋家如今得势。
都察院那帮人总想着在陛下面前参她爹一本,宋云舒哪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生意人爱钱,能用银子解决的,她不介意破费。
再说,宋大小姐的荷包鼓得很。
因此,她多花了些银子,订了个视野最好的雅间。
宋云舒常来醉仙楼,虽然她从未主动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但能在这能人辈出的上京城,当一家百年老字号酒楼的掌柜,本事哪里会差?
毫不吹嘘的说,但凡京中的勋贵、世家子弟,就没曹掌柜不认识的。
不消宋云舒交代,小二很快便送了她想要的东西上来。
宋云舒临窗而坐,用钳子拨弄茶炉里的炭火,亲自动手替周窈窈煮茶。
她一套行云流水的煮茶动作操作下来,把周窈窈惊得目瞪口呆。
不一会儿,一壶茶便煮好了。
白瓷茶盏里的茶汤杏黄澄澈,清香袅袅。
宋云舒先斟了一杯递给周窈窈,“尝尝吧,上好的白毫银针。”
周窈窈伸手接过,先是凑近鼻下闻了闻,后又浅浅抿了一口,惊喜道:“好香啊!”
接着直接一饮而尽。
“好喝,再来一杯。”
宋云舒瞧着她如牛饮水般的喝法,无奈扶额,直叹:“真是暴殄天物。”
周窈窈嘿嘿笑,一连喝了三杯才停下。
她看着一旁的宋云舒悠闲品茗的样子,恍然记起好友先前同自己一样对茶艺一窍不通的,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厉害了,于是忍不住问道:“云舒,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煮茶了?”
宋云舒放下茶杯,抬头看她,“苏明月的茶艺不是被人奉为上京第一吗?为了下回她再拿这事儿膈应我,我专门找了个师父学的。”
“怎么样?你今日瞧着是不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她当然不能说,一手娴熟的茶艺,是前世自己为了款待客户专门花了心思去学的。
只能拉死对头苏明月做幌子了。
苏明月同原身之间的恩怨,细究起来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不夸张的说,整个上京城原身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
连顾衍都要排在她后面。
苏明月端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五官虽不及宋云舒美艳,却仗着自己才情出众,处处跟宋云舒比较,一个是当朝帝师的孙女,一个是其父位极人臣的宋府嫡女。
身份上两人不相上下。
可名气上却分出了高低。
宋云舒貌美,是公认的上京第一美人。
可苏明月却是顶着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头,时不时地在各家举办的宴会上大出风头。
时人喜欢附弄风雅,每回举办宴会就喜欢弄一些琴棋书画的比试,苏明月在这些宴会中回回都拔得头筹,生生把宋云舒衬成了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这些旧怨还不算完。
其实,她们的龃龉最早发生在学堂里。
彼时,两人同在官学里启蒙,宋云舒在一众学生里是最小的,她学得慢,字也写得不怎么好看,关键领悟能力也差。
但苏明月不一样,她自小聪慧,未入学前就习得很多的字了,夫子见小姑娘学得吃力,便叫苏明月课后多帮着她些,苏明月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背地里却跟人嘲笑宋云舒人蠢字丑。
那是宋云舒第一次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她拿苏明月当好朋友,可人家却拿她当傻子。
极尽嘲讽。
宋云舒气得当场跟苏明月打了一架,虽然最后各自都挂了彩,但到底是宋云舒打赢了。
因是宋云舒先动的手,事后夫子要求她给苏明月道歉,但宋云舒死活不肯,宁愿受了把书本抄十遍的责罚。
抄书的责罚对一般人来说不算重,可小姑娘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夫子还要求需抄得字迹工整,且不能出错、或是沾染墨痕。
这难度,对于初学者,不可谓不大。
再加上那时候小姑娘的手受了伤,为了怕爹娘担心,都是熬夜抄书,手疼加上伤心,小姑娘那段时间背着所有人,痛哭过好几场。
越是难受,教训越是深刻。
从那以后,宋云舒便不跟苏明月来往了,两人势同水火。
可恨的是,苏明月这人表面大度,骨子里却很记仇,她造谣说宋云舒大小姐脾气,她用心教云舒,云舒自己懒惰不用功,以及她被她打得很严重等等之类的。
她还在学堂里伙同其他人孤立宋云舒。
云舒尝试过解释,但没有人信她。
彼时,她爹还没有坐上丞相的位置,而苏家正是鼎盛之时,她只能自认倒霉。
要不是后来遇到周窈窈和梁玖,云舒只怕要被苏明月等人一直针对。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梁玖脑子灵活,宋云舒毒舌,至于周窈窈......
跑得快,能哭,关键长得人畜无害,比苏明月瞧着还要惹人怜爱,是他们当中最好的伪装人员。
如果说苏明月是表里不一的“白莲花”,那周窈窈就是伪善的“小白兔”,大家都是表演型人才。
因此,他们仨这些年也没少在苏明月身上出气。
周窈窈点点头,夸她:“那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了。”
“不过为了赢苏明月,你也真是舍得下功夫。”
宋云舒扬眉:“那当然了,那个绿茶婊,我真是受够她了,上回她们害我落水,本小姐还没找她算账呢。”
原身丧命就是拜苏明月等人所赐,这个仇,宋云舒不可能不替她报了。
提起这茬周窈窈就来气,她“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茶水飞溅。
“那个符茱真是蠢笨如猪,也不知她是被苏明月下了蛊还是摄了魂,凡是都听她的,上回的事也是因为她,才害得你大病一场,若说苏明月没在背后捣鬼我是不信的。”
“姑奶奶我,真想撕了这个女人泄愤,让她一天N瑟......”
说着,周窈窈两手做撕扯状,嘴上还配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宋云舒被她的举动逗乐,失笑道:“行啦,也不想想,就你......哪是她的对手?让她丢脸不难,难的是,咱们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不被她抓住把柄。”
“也是。”周窈窈泄了气,叹道:“这个女人心眼子多如牛毛,搞不好又被她算计了,平白惹人笑话。”
周窈窈捻起一小块儿桃酥放进嘴里嚼着,想起回江南省亲的另一位好友,“若阿玖在就好了,他比咱俩鬼点子多,定能让那个贱人吃瘪。对了云舒,你前儿不是收着他的书信了吗?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应该就这两日吧,他北上坐的船,具体哪一天到也说不准的。”
“哦。”周窈窈一手托腮,一手敲桌面,神色恹恹,“我可真是太想他了,他不在上京,我都不知道上哪儿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