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为什么……？”
后面的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不躲避？……为什么要露出一副自己手无寸铁的表情？
就算余清酒的精神力等级达到了S+，可唐意柔也有S，又接受过军校训练，不至于像只受惊小鹿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默了默，云起鸣又看了眼唐意柔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迟疑道，“……我们，真的不去帮一下？”
“噗嗤。”唐甜甜没忍住，睨了眼神情不太自在的云起鸣，笑出声来，“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单纯。”
她收了表情，语气揶揄，话中有话，“有的是人替她挡刀，还轮不上咱们。”
……
唐意柔身周，电弧层层收缩着，仍在蓄能。
余清酒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攻击对方，而是和唐甜甜他们一样，也在等待唐意柔的下一步动作。
唐意柔身边不远处，唐涧倒在沥青混凝土地面上，艰难抬起眼，望向了雷云电弧这边。
他看起来身受重伤，比起当初被从勘探溶洞里抬出来时好不到哪儿去，像只打了蔫的茄子，远没有在宋时三他们面前时那种气焰嚣张。
余清酒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唐意柔身上，没人留意到他。
唐涧强支起身子，集中精神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身上涌动着金色的波纹，金纹之密集，几乎覆盖了每一寸肌肤。又因为元素凝集的不稳定，金纹的流淌断断续续，像是时断时续闪着雪花的电视屏幕。
“甜甜，唐涧？”
宋时三拍了下唐甜甜的肩，示意她望那边看。
在听到唐甜甜说‘挡刀’时，宋时三第一眼就看向了唯一剩在场的唐涧。
她自身没有使用过精神力，所以不太懂唐涧身体现在表现出来的异样。
唐甜甜明白她的意思，解答道，“他是想将金元素凝聚成实体，强化体表。”
“不过以他的精神力等级，还做不到这个程度，所以元素能源的表现很不稳定。”
“这种做法对精神力的损伤很大，而且会加剧矿石症的发作，”
唐甜甜嗤笑一声，语气嘲讽，“还真是好手段啊，把身边人驯养得赤胆丹心，比狗还忠诚。”
话音刚落，唐涧便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冲进了那片雷云电弧。
他身形不稳，几乎是踉跄着摔了进去，被电弧触碰的一刹便忍不住惨叫出声。
“呃啊——！”
余清酒被这声惨叫惊得皱眉，下意识收了收手中力道。
她召出这片雷云原本也只是威慑，想逼唐意柔拿出真本事，没想到居然真有人不怕死地闯了进来。
“唐涧！”唐意柔也吓了一跳，面露惊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唐涧一把拽出了电弧的困辖区。
唐涧用金纹硬化过的身躯，生生将电弧屏障阻隔出一道缺口，为唐意
柔打开逃生之路。
“逃……快逃！”他抽搐着，艰难吐出几个不清晰的字眼。
他的金纹覆盖不稳定，高压电弧下，连三秒都没撑过，义骸就被触成粉齑。
这样的高强度攻击，很难说被弹出模拟舱后，他的意识能否还保持清醒。
唐意柔被唐涧刚刚那猛力一拽，踉跄两下，摔倒在地。再抬头时，唐涧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自己的信息面板上，团队积分也变得和个人积分持平。
——她的小队，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四周寂静，宽阔的马路上更显空旷。
唐意柔敛眸，姿势有些怪异地从地上爬起，却并没有逃，反而一改先前的惊惧娇弱，坦荡看向了余清酒。
“怎么不逃？”余清酒挑眉，对唐意柔的反应有些诧异，“这可是你队友舍身奉献，为你争取来的脱身机会。”
路灯下，唐意柔俯身理好裙摆，笑了笑，语气柔和，
“嗯，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下一刻，她话锋一转，
“不过，少了他们在这儿碍手碍脚，我也能轻松自在得多。”
“哦？”
余清酒讶然，狐疑地看着面前完全换了副面孔的女生。
惊惧、委屈、无辜、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这些似乎一直刻在唐意柔身上的神情和气质，在唐涧弹出系统的一瞬间，统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野心，明目张胆地和余清酒对峙。
唐意柔脸上依然保持着尊敬有礼的笑容，缓缓道，
“清酒学姐，我很好奇，你对我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这门课程的学分和积分都对你毫无用处，学校里能胜过你的人几乎没有，以你过往的性格，不像是会做这种故意结仇的事情。”
“所以我特意观察过了，发现你的目标只有各年级排名靠前的几位。我就姑且将这当做是来自前辈的试炼和提点吧，也感谢清酒学姐给我们这么一个切磋的机会。”
“但是，为什么是我？”
唐意柔神色冷了冷，扫了眼自己空无一人的四周，继续道，“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赶尽杀绝？”
云起鸣也好，其他年级佼佼者也罢，余清酒的“找茬”充其量只是给他们造成一点小麻烦，奉行的也是点到为止。
而到了唐意柔这里，余清酒的追击显得过于不死不休，甚至直到唐意柔的队友全部出局，她都没有要放过对方的意思。
见唐意柔问得这么直截了当，余清酒索性也收了手中的攻击。
她直直望着唐意柔，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哦？我还以为这是你的计谋呢。借我的手来扫除队友，趁机独吞掉整个队伍的积分。”
“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不得谢谢我？”
第056章
*
唐意柔神色一凝, “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余清酒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她表演, “那你干嘛装得弱不禁风不能自理，干等着队友们一个个来救你？”
“没记错的话，你的精神力有S吧，你们小队，应该没有人实力在你之上。”
唐意柔语塞，脸色变了又变, 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所以，学姐你一路穷追不舍，就是为了听我一句感谢？”
“伶牙俐齿, ”余清酒看着她这幅假惺惺的样子就心烦，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 “故意针对？你觉得是就是吧，我只是先替学校筛选一遍保送名额的候选人员而已。”
她斜睨一眼唐意柔, 话语间是明晃晃的轻蔑和嫌恶, “你这样的人，不配拿保送军衔的名额, 更没有资格出现在战场。”
这话的语气太重, 唐意柔错愕一瞬, 唇色愈加苍白, 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学姐对我,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 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不肯努力，还投机取巧、舍弃自尊的人。”
余清酒上下打量一眼唐意柔, 目光冰冷，
“作为联邦第一军校的学生，将来上了战场，身上担负的就是保家卫国的血与义。你精神力有S，已经是羡煞旁人的天赋异禀，更应当脚踏实地艰苦训练才对。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把战场当儿戏？”
“清酒学姐！”唐意柔提高了音量，“我不明白你的这些偏见从何而来，但我的每一步，都是靠着自身努力才得来的。”
“你说的努力，就是对着一群实力不如你的男人装柔献媚？”
余清酒皱起眉，厌恶几乎要溢出眼底。
她并不介意战场上的一些战术和计谋，这些甚至应该是优秀将领的必修课。但唐意柔的做法，总让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膈应和怪异。
从第二轮淘汰赛开始，她便锁定唐意柔作为目标，对她一路追堵到现在。
全息对战模拟课鼓励厮杀、鼓励计谋，但更鼓励在巨大利益驱使下仍然坚守下来的战友情。
战场上，队友之间的彼此信赖、守望相助，远比阴谋阳谋更为重要。
许多实力强劲的学生都有自己的小团体，余清酒也不例外。但像他们这种团体，和尔虞我诈的“结盟”团体不同，而是类似于军队中的作战小队，以队长为核心，共同完成任务。
队长与队员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是彼此信赖、可以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
这份信义，余清酒在云起鸣小队身上看到了，在许多其他有固定队长的队伍里也看到了。
但唐意柔的队伍，非常古怪。
古怪的地方倒不在于队里离谱的男女比例，而是团队的氛围。
唐意柔不像是占据核心领导地位的队长，反而像是一个团宠。队员们对唐意柔也不是对最高战力的尊敬，而是一种怜爱疼惜。
起初，余清酒只当这是一种感情亲密的特殊表现，虽然别扭，却也没太往心里去。
但随着战斗的进行，余清酒琢磨出一丝不对味儿来了。
整个过程中，唐意柔几乎没认真用过任何招式，遇到危险还经常装出一副无法避让、身陷险境的模样来，其他队员们便一个个飞蛾扑火似舍身相救。
仿佛她是一朵柔软细嫩，手无缚鸡之力的菟丝花。
好多个瞬间，余清酒几乎要忘记唐意柔其实是个S级精神力者，是种子单兵二年级排行榜上的第一。
唐意柔小队里，队员们对队长是抛之生死，忠心一片；队长却只拿队员们当用完就弃的棋子，毫无怜惜。
偏偏在唐意柔装柔献谄的伪装下，这些男生们都好像被下了蛊似甘之如饴，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被利用。
这支队伍的结构，与其说是队长和队员们，倒越看越像是，女神和她的舔狗们……
意识到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余清酒心头怒气顿起。
联邦第一军校，怎么可以走出这种败坏军纪，拿战场当儿戏的队伍！
她简直都不敢想象让唐意柔保送军衔的后果。
“装柔献媚？”唐意柔眨眨眼，垂眸，咬唇，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你是说这样么？”
这幅神情在她脸上只持续了几秒，一瞬间，她便换了副神色。
唐意柔抬起眼，挂着不达眼底的淡笑，挑衅地看向余清酒，“使用手段和心机，怎么不算是一种努力呢？”
“你！？”
不等余清酒被激怒，唐意柔又从领口中拽出一枚吊坠，用力挣断，举到众人面前。
场上几人都愣了愣。
余清酒仰头看去，唐意柔手中高举着的，是一枚镶嵌着元素石的吊坠。
星际人类通过使用精神力来控制元素能源来进行战斗，而元素能源，则需要人体去接触被特殊介质——PRF199号液体浸泡过的元素石才能被激活释放。
也就是说，凡是使用精神力的星际人类，都会
贴身携带一枚被浸泡好的元素石，作为能源储备。
——这枚吊坠，就是唐意柔的能源供给。
吊坠镶嵌的元素石内部显得有些斑驳，即使是对矿质学没什么了解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块品质不佳的石头。
余清酒自学过一点矿质学的内容，对这块元素石的判断要更为精准，她看得出，这块石头的纯度绝对不到70%。
星际规定，纯度低于60%的元素石被禁止使用，而唐意柔手中的这块石头，只比最低标准强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气氛忽然有些沉默。
只需这么一瞬间，余清酒就全明白了，为什么唐意柔会尽量不去使用自己的精神力，而又是为什么，她的队友们都默许了这种的行为。
——越是不纯的元素石，其中杂质与PRF199号液体反应时产生的有害物质就越多。
这些有害物质不仅会导致矿石症，还会使使用者产生明显的精神力受损的痛感。
战斗系的学生要面临诸多训练，使用精神力的频率极高，唐意柔用精神力催动这种石头，只怕无时无刻不在受蚀骨的煎熬。
并且，患矿石症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大。
余清酒不由看了眼唐意柔的裙摆。
之前唐涧将她从自己的雷云电弧中拉出时，动作虽然急躁，却并不粗鲁。那种程度的力度，完全不至于害得她跌倒。
那时余清酒只以为她又是在故作柔弱，博取同情。
唐意柔后来从地上爬起时的动作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僵硬，现在看来，说不定，她的腿部早就被矿石症感染了。
“清酒学姐，如果我说，其实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也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之付出努力，你会相信吗？”
“……”余清酒心情复杂地移开眼，气势弱了几分。
唐意柔继续道，“学姐，你瞧不起我的手段和心机，是吗？”
“如果不是我的这些手段和心机，以我的起点，根本入不了你的眼和你同台。”
“如果我没有努力，今天甚至都没有这个机会，成为你针对贬低的目标。”
“你知道吗，连这种程度的石头，都是我用偷偷积攒的奖学金，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余清酒张口，心中五味杂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勉强算安慰的话语，“经济困难的话，是可以向学校申请补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