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慎则在最后没动,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又有点失望又有点得意的耸了耸肩。
然后沈诫走进楼梯间。
男人背对着他,他也不在乎,此前那些当众说不出口的,便在这里毫无阻碍地全都骂出了声。
“你以为你很得意?蠢货,得了一张和我相似的脸而已。”
“自以为很有本事?楚椒要是真喜欢你,还用得着等你到现在?”
“我和她有多少经历你知道吗?她忍了我多少次你知道吗?”
“一个赝品,装什么装。”
奇怪,沈诫明明想说自己事业的重要,想骂魏清厌以色侍人的愚蠢;
然而如今源源不断说出口的,却反而都是他自以为不在意的情爱和盛宠。
然后看着男人背对自己窸窸窣窣的动作,大约是整理领口,他才发现自己的说辞有多么可笑,几乎是狼狈的把话题扭转回来。
“没有本事的蠢货,就别抢不属于你的工作,和周之慎滚一边玩去,这里不是给你争宠用的。”
“是吗?”
这是进入楼梯间一来,魏清厌的第一次开口。
他的音色一点也不小意温柔了,反而带着轻飘飘的自得。
那句“是吗”也不知道是在反驳争宠,还是反驳前面沈诫说的所有。
总之,他这么转回了身。
而那个扣子系到下巴的领口也终于松垮了——原来他刚才就是在干这件事——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沈诫几乎为这群秘书的脑回路而感觉到了不可理喻,对面的男人却并不着急。
而是在沈诫阴沉和讥讽的目光中,如今便伸出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把领子拨开。
在他苍白的、被层层保护下的脖颈处,系着一个白色的蕾丝。
正正好好,就在喉结的地方。
所以让那旁边不知道是烫伤还是草莓的印记更加明显,更加刺眼,让沈诫的眉宇一瞬之间也彻底压低。
魏清厌也看到了他的变化。
所以他笑得更得意了,笑着抚摸那脖颈上的蕾丝丝带,几乎是缠绵的语气说道,
“你猜猜,楚总为什么愿意让我去莫城呢?”
*
“你真的不去秘书处吗?”
下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诫已经不再回答了。
当然,他的答案还是“不可能。”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回答这些都无关紧要。
沈诫打包好东西就急匆匆奔向电梯间,合上门之前是外面的喧闹声。
“啊,楚总也要下楼了。”
和他一起乘电梯的还是一些面容很精神的女人,和几个至少都是清秀起步的男人。
沈诫没管自己站在哪里,只是伸手去摁了负一层的车库。
“咦。”
看着他突然的举动,旁边有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开口,
“沈诫你还有车?没听说过呢。”
自然是今天的对峙让他出了名,沈诫也意识到了,脸上的表情更黑了几分。
“我也没听说过你。”
回怼的干脆利落,男人那边撇撇嘴收了声。
女人那边则抱臂看着好戏,只是在末尾嘀咕了一声。
“为什么他们男的天天吵架啊,忌恨心这么强吗?”
整个电梯都听到了,男人自然也听到了,但只是和自己的同伴提高声音阴阳怪气。
“对啊,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而已,也不知道谁忌恨心强。”
沈诫今天都被暗戳戳排挤一天了,好不容易下班,按理来说怎么也会让对方闭嘴个彻底。
但如今,他的确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攥了攥手心里的员工卡——能打开负一层停车库的员工卡——是刚才周之慎那个家伙给自己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时沈诫自然也觉得古怪,一个第三者的私生子,他可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好心。
然而周之慎只是放下卡就往后退了,眼里还是那种饶有兴致,离开前最后说了句,
“我看不惯魏清厌,所以帮帮你,不行吗?”
如今的沈诫又攥了攥手心的卡。
他不在乎那些人到底勾心斗角成什么样——为了个莫须有的宠爱而扯破头皮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可笑——但是另一方面,他也的确被引出了火气。
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动他的事业。
“叮。”
回过神,来到负一层的电梯;离已经走空了。
就剩下他一个人,拿着卡,站在了没打开的地下一层前。
“滴。”
卡刷上,车库也打开了。
光线明亮宽广的停车场里,沈诫不需要走太远,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车。
——他忘不了的,第一次错过的那辆白色阿斯顿马丁。
那天也是在颂声,下着大雨,现在想想,前面拦着的人就应该是周之慎了。
原来这么早。
沈诫为这一切都串联起来的过往感觉到了可笑,原本是觉得周之慎的算计太过小家子气;
但又一想他的确阻拦了自己和楚椒的沟通,而且目前自己也的确站在了这里。
沈诫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来。
整个车库都安安静静的,安静到几乎有些让人呼吸停止。
于是他只好顺着这个往下想,试图被分散注意力。
曾几何时,他认为周之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他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争宠手段,像是条摇尾乞怜的狗,企图咬死其它人就能获得最大的骨头。
但是为什么要当狗。
为什么要当狗?
沈诫现在依旧不理解,甚至依旧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可笑。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垂眼一颗颗解开扣子。
那些魏清厌扣得死死的扣子,他是不同的。
就像魏清厌那根白色蕾丝,很恶心,他也是不同的。
不同的,他没有在当什么狗。
只是他需要先当一下狗,才能站起来当人,然后踹死那些指人为狗的蠢货。
“叮咚。”
“咔啦。”
不同的两声在整个停车场突然响起。
前面那声是专用电梯——楚椒下来了,和他预估的时间相差无几。
在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中,沈诫听到了自己压抑的、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跳声。
现在他就站在车边,第一次做这件事,自然也会有生疏。
如今沈诫就不知道是让自己被发现好还是不被发现好,他甚至试图通过那条蕾丝开始琢磨楚椒的喜好——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就算是装成狗也要装好了才有骨头不是?
在胡思乱想的末尾,脚步声终于停在了面前。
沈诫的心跳也静止了一瞬。
楚椒站在自己的白色阿斯顿马丁前,身后还带着白手套。
她看着自己车前的男人——沈诫,曾经的男主——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带着上了锁的项圈。
一头被拷在脖子上,另一头被拷在自己的车上。
然后他死死盯着自己,一半不甘,一半恳求。
“带我走,好吗?”
*
楚总去了莫城之后,魏清厌便成了现在秘书处的笑话。
是的,他得宠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一朝被抛弃,自然也几乎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局面。
一手造就如今局面的周之慎自然会前来落井下石。
什么“新的不如旧的”;
什么“替身总归是替身”;
什么“输给沈诫是你的宿命”;
说着说着,有一天,魏清厌突然消失了。
一开始周之慎还以为他是心理崩溃自杀了,发现只是请假之后还有些无语。
心里这么脆弱?
可没了他,等楚总从莫城回来,面对趾高气昂的沈诫的人就只剩下了自己。
一想想到时候的画面,周之慎也有些头疼。
他想不通,事情其实不应该是这么发展的。
楚总从来不喜欢情人闹到面前,沈诫如果真的去堵了她的车应该被狠狠开除才对,而不是重新得宠。
周之慎再这么一想,突然发现此前也有过很多异常。
比如最开始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比如他能从陈容姐手下被楚总一次次保出来;比如沈诫此前也去过杉城,但现在依旧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在楚总周围。
想到这里,周之慎突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事情。
这个发现的确有点过于石破天惊——主要是获得幸运的对象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所以凭什么?
凭什么一切好事都是他的?
此时此刻,此前一直运筹帷幄着的周之慎,终于在如今有了一分不受控的惶恐和怒意。
——因为这一次,沈诫终于动了他最核心的蛋糕。
于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蒋风和接到了一通许久没听到的电话。
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你最近有留意那个沈诫吗?”
“……没有。”
蒋风和在这头皱了皱眉。
实际上自从杉城的事情之后,他很久没有跟上楚椒的机会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打钱给营销号的种种事迹被清算出来,甚至不需要颂声追责,自然就被震怒的蒋家关在了家里。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前段时间一个女人突如其来的出现。
“叫我江医生就好。”
女人大约三十四五,有着一头极短的发。
戴眼镜,身上有种浸淫实验室的气味,却也不显虚弱。
蒋风和认识她,因为此前楚椒就给她投资过三千万,研究出了稳定生产的男性避孕药。
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而对上表情古怪的父亲和面带笑容的母亲,这种茫然就更甚了。
“妈妈。”
然后他看着女人对自己的母亲开口了。
这一刻,蒋风和是茫然地,茫然到头甚至还会难以置信的说上一句。
“所以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不是!”
父亲皱着眉第一刻就反驳,然而母亲却露出了微笑,
“是的,风和,来认识一下你姐,江一剑。”
这时候蒋风和才听出对方姓“江”而并非“蒋”,江是母亲的姓,所以他也隐隐明白了什么。
“母亲,你让这位……来我们蒋家干什么?”
此话出现的瞬间,全场占据半数的女人们冷了脸。
蒋风和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蒋家”,但实际上父母对于家族的贡献是分庭抗礼。
是以当年就在冠名权上有了争执,一而再再而三,最后不知道父亲是如何胜了一筹。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位江一剑的原因。
看着对面两个女人站在一起的样子,蒋风和此刻原本想道歉,但另一种危机感让他闭上嘴,同时看到了父亲赞赏的目光。
“这才是我们蒋家的孩子。”
母亲也是在这一刻终于冷下了脸,猛地一拍桌子,“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于是从那天开始,家里的战争也爆发了。
蒋风和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他买通营销号的愚蠢行为让颂声对蒋家出现了信任危机。
所以为了能够挽回楚总的心,母亲就提议让深受楚总欣赏的江一剑来当做下一任继承人。
但父亲自然强烈反对。
——这是他们老蒋家,代代相承,让一个姓江的来当继承人算什么?
母亲也气得要死,毕竟家里一直以来的说辞就是夫妻共同努力,冠名权只是因为大家更认可,方便企业发展。
结果现在真要让对方拿出点诚意,却一个字也不肯松口了。
为了这件事,整个家里已经吵得鸡犬不宁。
甚至到了有一晚,母亲还把自己拉进房间,询问离婚后的分配问题。
“风和,我到时候要能拿到你的抚养权,你愿意改姓江吗?”
这一刻,蒋风和沉默了。
然后母亲也明白了,对他挥挥手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