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出去走走了。”他透过歪斜的窗户看着远方星辰，领地外的自由是他不可多得的喘息时间。
待他收回视线落到眼前的窗框上，不耐烦地将虫蛀的部分掰碎：“等我回来要把这里好好修修！”
说走就走，希维拉布置好一切便扔下无趣的政务追着月亮的步伐游览人类的世界。
跟过去比很多都变了，一些村落几经变迁合并形成新的镇子；一些没了资源又回归于无；也有一些在机缘巧合下新兴而起……等等等等，但不管怎样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化。希维拉更是对人类的发展有了新的认知，没了战火的侵扰商贸得以长远发展，部分地区脱离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局面。但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已经能预见到不远的将来战火会重新踏入这个国度，可这些与他无关，战争对吸血鬼来讲意味着肆无忌惮的狩猎与种群的壮大，是好事。
抛开这些不谈，另一件事更吸引他的注意力。名为银爪的血猎横空出世，在几十年前一举绞杀无数身处高位的吸血鬼闻名。希维拉最初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对此不屑一顾，人类惯常将事情夸大用以鼓舞人心，区区一名血猎怎么可能杀得死那么多实力强劲的吸血鬼。但很快传言得到证实，只要再细细比对，这些正是当初来围猎那名无名血猎时出动的部分人物。
可那里没有什么无名血猎，只有艾尔莉塔。
“艾尔是银爪？”希维拉无法将那个猎户与血猎相联系，一个有点小本事的人类怎么可能撼动吸血鬼的命数。不过这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没必要继续追究下去，人类的寿命有限，现在的银爪也不过是接班人罢了，那个人早就成为了一捧黄土。
不知为何他有些失落，最终他归结为没喝上一口稍有损失。
说到喝上一口，希维拉确实饿了，从出发到现在他只喝过一点鸟类的血液，除了满足口腹之欲根本填不饱肚子。
夜半时分，希维拉站在高高的树梢上俯视着下面的村子，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村民做着香甜的美梦，殊不知不远处的捕食者虎视眈眈。夏日潮热的夜风带来阵阵血液的香甜气味，他满足的深吸一口，抬手随意点上一家决定了今日的餐食。
“别让我失望啊。”
饥饿的吸血鬼瞬息而至，金绿色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就在手触上大门的前一刻，低低的吟唱吸引了希维拉的注意。他警觉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刚才他特地观察过附近没有巡逻的人，这人又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为防万一，他暂时放弃到嘴的美餐悄然接近，却不想看到了本不应存在的人。
那人穿着清凉，松垮的麻布外衫套在身上并不显得臃肿，反倒有种恰到好处的慵懒劲儿，伴着哼唱的小曲儿更显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其纤长的手指拂过半人高的杂草，萤火虫的点点荧光四散开来，点缀在前进的路上为其指引。
“艾尔？”希维拉出声叫住了眼前的人，几十年过去即使没死也不可能维持原貌不变，子嗣？不，他闻到了熟悉的血液香气令他确认眼前的人就是那名猎户，“你为什么……”心中的疑惑化作疑问。
艾尔莉塔并不意外还能再见到这个熟“人”，以他们的寿命来讲，总会有遇到的一天。
“我是个怪物。”她云淡风轻地将自身的异常总结为一个词汇——怪物。
希维拉没有追究这件事的打算，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你是血猎。”他很笃定，“还是……银爪。”
艾尔莉塔笑了，像他这样爱动脑子的吸血鬼可不多见：“不愧是极渊幽林的君主，坐到这个位置的吸血鬼总归是有点本事。”
她从腰间的小包中抽出独属于她的武器，包裹着皮革手套的银质利爪，是现在每一个吸血鬼的噩梦。
“你当初为什么放过我？”当对面的人与银爪画上等号的那一刻，这个问题一同浮现在脑中。
“没什么为什么，你没想杀我，我也懒得动你。”艾尔莉塔的答案非常简单，但希维拉就是莫名的感到失落，她不是因为猎杀对象是他而放手。
他同样也为这个想法恶心，他是极渊幽林的君主，为什么要在意这个血猎！
“那现在呢？”他问。
“你想杀我吗？”艾尔莉塔将问题推回给他。
交锋只在一瞬间，希维拉露出獠牙和利爪扑向毫无准备的血猎，迎接他的是留在腹部的剧烈灼伤。
“不要小瞧你的敌人，吸血鬼！”艾尔莉塔为他鲁莽的攻击生气，“你是在看轻我，也是在看轻你自己！”
“叫我的名字！”希维拉可以被任何人叫吸血鬼，唯独不想被她这么叫。
“赢了我再说！”艾尔莉塔摆好架势，迎上新一轮的攻击。
希维拉不明白一个人类为何能跟上吸血鬼的速度，第一次见面可以理解为他太虚弱让对方捡了漏，那现在呢？他不信邪的加快速度，甚至揭了一点底牌，黑色的血丝缠上指尖化为新的利刃，眼底也带上了同样的黑，浑浊了瞳色。
艾尔莉塔察觉到他的变化，意识到这是独属于他的演变分支，收起玩闹的心认真应对。可是……
“这就是你的全力以赴？”艾尔莉塔把希维拉撂到泥地里，一方君主就这点实力？
「是你太强。」脑海里的声音提醒道，「你处在巅峰期，他还是个刚领悟的崽子。」
“崽子？”艾尔莉塔无法理解这个词按在一个吸血鬼身上。
“你说谁崽子！”沾了一身泥的希维拉气急败坏的起身准备重新再战，他不信今天打不赢这个家伙。
「你问问他才多大。」
“……你是库易睿尔历哪年生人。”艾尔莉塔试探地问道。
“坎里拉历376年。”希维拉倒是实诚。
“异乡人？”
「还是已经消亡了的国度呢，你看不过是个一百出头的崽子。」
“异乡人，异乡人！没完没了的异乡人！我是极渊幽林的君主希维拉！”艾尔莉塔的话点燃了希维拉的怒火，他身为亡国的异乡人到现在都不被很多吸血鬼认同，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全是杀出来的。
「呵，小崽子的自尊心。」
“行了别说了。”艾尔莉塔扶额叹气，看他这样都有点下不去手了。
她的自言自语让希维拉误以为是对自己说的话，敷衍的态度更令他恼火，直扑上去，露出獠牙誓要撕碎她的喉咙。
然而他的这副样子在艾尔莉塔眼中就像一只炸毛哈人的猫，毫无威慑力。
希维拉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踹翻在地，束起的头发也散下来披在肩上更显狼狈。他拭去脸上黑色的血液露出被银器划伤的口子，除了这里他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凡是被银器割伤的地方皆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曾经自傲的自愈能力也不起作用。他扫了眼伤口翻身欲战，然而出乎意料的一巴掌糊在脸上。
“别打了，还打什么。”艾尔莉塔掏出一个小木罐，从里面挖出一坨绿色的浓汁往希维拉脸上的伤口抹，“太阳要出来了，跟我走。”
希维拉本来还想躲，清凉的触感令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老老实实让她在自己脸上摆弄：“我不跟你走。”仅剩的自尊心拒绝了她的提议。
“你有地方躲吗？就你的洁癖劲儿肯定不稀的钻土坑。”艾尔莉塔揪住希维拉的领子把他往自己暂住的窝棚里拽，“庆幸我晚上巡逻白天休息吧，你可以踏踏实实地躲我那里。”
“谁要跟你住一起！放开我！”希维拉挣扎着，然而艾尔莉塔亮出武器点上他的心口，灼烧的痛感令他立刻老实了。
“这才乖。”
我只是能屈能伸。他不忿地想。
第13章 V12·暂时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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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维拉老老实实地跟着艾尔莉塔来到她口中的窝棚，地方不大但该有的都有，就是床有点小，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就有点挤了。
“趁太阳还没出来你要擦一下吗？”艾尔莉塔指了指满身是土的希维拉，“我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不介意的话暂时穿一下吧。”
希维拉挺想说他介意，但浑身这么脏他也确实难受只能点头同意，只在一件事上强烈反对。
“我不要跟你一起洗！”开什么玩笑，他可没那个癖好！
艾尔莉塔实在搞不懂这个娇小姐又再执拗什么，但也没再坚持，只嘱咐他少用点水给她留着。
“知道。”希维拉给了她一个不耐烦的回答。
等都收拾妥当，希维拉穿着略长的粗布衣物与艾尔莉塔挤在了一张床上。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跟一名血猎睡在一起，而且还是一名莫名拥有漫长寿命的血猎。
虽是这般不情愿，他还是忍不住抬眼仔细端详对面合衣而睡的人。再不想承认，这个家伙作为人类确实是长得好看的那一类，抛开耀眼的金发和漂亮的瞳仁不谈，眉眼优秀的外形最引人注目；特定的角度看去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攻击性，令常人不敢长时间与之注视；而没什么棱角的面部轮廓柔和了这点，笑起来的模样紧抓眼球，成为勾人心魂的存在。再细了说，脸上也收拾得很干净，不像其他成天在外跑的血猎那样脏兮兮的。还有那股味道，即便隔着皮肤都可以清晰闻到对方如蜜糖般诱人的血液，实在令人食指大动。
如果不是血猎的话倒是很适合当个伴身血人。他想。
伴身血人是这几年突然流行起来的，专供吸血鬼的玩物。不少吸血鬼会精挑细选一个到几个不等的，长相俊美的人类陪在身边吸食血液，同时也承担起泄欲的作用。缺点是寿命短暂，几月或者几年就会换一批。希维拉极其厌恶这种恶趣味的进食方式，拒绝了所有献贡，但如果是……
想到这里，希维拉的身体莫名起了反应。对此他有些窘迫，虽然没经历过情事但作为活了近两百年的吸血鬼着实看了不少，欲望总归会有，可他不想对一个血猎起这种欲念。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凑上前，埋进艾尔莉塔的肩窝聆听她蓬勃的心跳，闻嗅身上源自血液的清香。
我肯定是病了。他想。不然怎么会对血猎动心，还是对一个男人。
艾尔莉塔并未睡死，只是减缓了呼吸频率进入浅眠，她可不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跟个白痴一样在吸血鬼身边睡死。因此当希维拉靠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可对面的吸血鬼只是凑近闻了闻她的味道，连牙都没露便挪了回去，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臭了。
不对，我明明冲过汗了。她想。这姑娘是在嫌弃什么！
之前的强烈抗拒突然有了答案，对方可能还在把自己当成男的，这个小吸血鬼竟是在避嫌。
还以为他们都没什么廉耻。艾尔莉塔不再多想，她翻了个身给希维拉多点空间省得尴尬。
这一天睡下来希维拉最是憋闷，简陋的窝棚总有遮不住的地方，遗漏的光线从各个刁钻的角度照射进来，有几次几乎避无可避只能紧紧贴靠住身边的人。
“我在躲阳光。”他总是会多解释一句以防误会。
“明白明白。”艾尔莉塔睡得迷糊，拍拍这个惊恐的吸血鬼转身继续睡，懒得管他为何如此。
只有一次她抱住这个同床的吸血鬼不让他乱动，顶着一头乱发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别乱动，困。”
半梦半醒的低哑声音响在耳畔别具魅力，希维拉彻底不动了，由着她锢着自己。渐匀的呼吸环绕在他们之间，蓬松的金发在起伏中乱颤。希维拉抽出一只手揉了把曾经蠢蠢欲动想要摸一摸的头发，确实像狗。柔软，又有点毛糙。
我是疯了。他想。
这些只是转瞬即逝，艾尔莉塔很快就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她的，独留希维拉睁眼乱想。
夕阳西下，又到了艾尔莉塔巡逻的时间。她叼着肉干，揪住准备离开的希维拉开始今天的工作。
“我是吸血鬼为什么要跟你保护人类的村庄！”希维拉在她手中做无用的挣扎。
“我给你提供了住所你怎样都得感谢一下吧，就当陪陪我了。”
面对这个歪理希维拉无话可说。
以防万一，艾尔利亚把自己带兜帽的斗篷借给了他，这样即遮住他的脸又能防止夕阳的光照，别人问起糊弄一句是远方来的朋友，有她的人品作为背书也没人怀疑希维拉的真实身份。
离开人群，迎接他们的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按照艾尔丽塔的意思，在太阳彻底落下前是这些孩子们最后的玩耍时间，家里的大人们正好收拾完手里的农活来这里接他们。希维拉也只有这时候可以摘下兜帽稍稍露脸。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事物，希维拉很快得到了他们的喜爱，这对他来讲简直就是噩梦，一群细皮嫩肉的小糖豆在身边叽叽喳喳，只能看不能吃，空空的胃袋抱怨起来。
他瞥了眼在一旁跟孩子们嬉笑玩闹的艾尔莉塔，心中那点狠戾的想法通通压制下去，打不过只能认怂。
“会给你不错的报酬的。”
只有希维拉能听到的轻声细语从艾尔利塔的嘴中飘过来，他看过去，要不是这个血猎对自己眨眨眼，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要血。他张张嘴，用口型示意。
好说。艾尔莉塔同样悄声回复。
人血！他开始得寸进尺。
做梦！对方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知是哪个孩子先叫了声姐姐，将两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就见这群孩子笑着跳着对希维拉叫着漂亮姐姐，央求着他讲个故事。
希维拉狠狠瞪了眼艾尔莉塔让她不许笑，又转过身对这群糖豆呵斥：“我不会讲故事！”
他的话得来成片的“好凶哦！”、“不会就不会，凶什么！”的抗议，其中有个胆大的指着艾尔莉塔对他说你这样艾尔可不会喜欢你。
“那真是太好了！”希维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快管管这些小……小鬼！”他差一点就要把小血包说出口。
艾尔莉塔看够了笑话，顶着毫不掩饰的笑脸对孩子们拍拍手：“好啦，你们也别起哄了，想听故事我讲给你们听。”
她的这句话又惹来孩子们一连串的问题，“讲什么？”、“今天是什么？”、“有公主和王子吗？”，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艾尔莉塔做思考状，最终选择了一个故事：“我们来讲丹沢雄狮的故事吧。”
希维拉陷入一瞬的恍惚，这是遥远的过去，他还身为人类时所听到的神话故事，战无不胜的丹沢雄狮保护每一位信仰祂的子民不被外族侵害。
“这都是童话。”吸血鬼希维拉嗤之以鼻。
“你也说是童话了。”艾尔莉塔对他眨眨眼。
希维拉没了言语，是啊，这只是童话，没必要跟一个故事较劲。
“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这你别管，想听吗？”
希维拉闭了嘴，时隔百余年，他确实有点想家了。
“你的故乡在哪？”他突然想知道。
“我四海为家没有故土。”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他有些吃惊，但艾尔莉塔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带领孩子们沉浸在故事中。她抛开往日大大咧咧的行为举止，一人分饰多角，每一言、每一行都完美贴合故事中的角色，轻易将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