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珂的脚步渐渐逼近，仲清霄紧张地险些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然而此刻就是不可避免地心虚起来。
她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罗珂的目光有些似笑非笑，她的视线缓缓从仲清霄脸上移开，开始打量起他身边这个看上去很是虚弱的人类女性。
竟然真的是人类啊。罗珂一言不发，仲清霄似乎总是对这种贴着柔弱标签的女性格外容易产生好感呢。
一如她曾经用过的手段一样。
“你好啊妹妹，我叫海月，是新来的。”女人不知道罗珂的实际年龄，毕竟她看上去很年轻，穿着又格外少女。
两人互相对视着，罗珂忽然笑了笑，勾唇：“他是我的哦。”
“啊？”女人十分意外的样子，笑着解释，“你误会啦，我们只是……”
“再靠近他，我就把你撕成碎片。”罗珂并不去听她的辩解，物种判断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人类无疑，可罗珂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直觉这个女人有点奇怪。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旁观过人类异变的全过程呢，这算是在进行中吗？
罗珂并不在乎怪物们的想法，她更加不会去在意其他人类的想法，她只想知道仲清霄是怎么想的，去伸手搀扶的那个瞬间，他在想什么。
她是听说过人类男性的出轨概率很高啊，几乎到了本能的地步，是这样吗？
仲清霄也不例外吗？他没办法从她身上汲取到什么精神价值，开始转而投注向其他人类了吗？
每一个宠物都会对自己的主人忠诚，这难道不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吗？
他今天专门支开她，是为了寻觅新的伴侣的吗？
女友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怖了，仲清霄隐约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于是他开口解释：“小珂，我们并不认识。”
我们。
罗珂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她没有再抓着这件事不放，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该换药了。”
仲清霄顿了一下，随后秒懂，他走进了几步，每一步都透露着艰难。
“创可贴的有效时间有6―8个小时。”他压低声音，神情透露着难堪。
“不换吗？”罗珂并不在乎。
她买了好几盒呢，如果都要考虑有效时间，那什么时候才用得完？
仲清霄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握紧了她的腕子往楼上走了。
那个名叫海月的女人被扔在身后，她虚弱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透露着可惜。
真可惜啊，这么优质的男人，居然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好可惜啊，好可惜啊……可惜……
有人抢走了她看中的优质男人，优质的……肉。
女人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
再次返回18楼，仲清霄发现果然多了几个人，只是两个男人看上去年纪都比较大，不太像是能做白兰男朋友的年纪。
见他过来，严成主动招了下手。
仲清霄下意识松开罗珂的手，走了过去。
罗珂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转而去看仲清霄走去的方向，那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
她跟了上去。
“看见那几个新来的了吗？”严成道，“宝丽苑来的，有个年轻小伙子是白兰男朋友，现在人在1803，还剩四个，我实话跟你说，我对富人没有什么好印象。”
宝丽苑是典型的富人区，能住在里面的基本都能和普通老百姓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仲清霄明白他的顾虑，直接开口：“你担心物资的问题？”
“没错。”严成答得干脆，“我们不可能分食物给他们，但他们也的确没有吃的，白兰可能会接济她男朋友，那这几个人呢？”
仲清霄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来吧。”
“什么？”严成有些意外，虽然仲清霄看上去是那种教养很好的高知分子，但严成还是没有想到他会烂好心到这种地步。
仲清霄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以提供给他们两天的食物，但是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们。”
罗珂也想知道，仲清霄有什么事不来向她这样的神明许愿，反而去求这些平平无奇的人类！？
不料她刚想靠近，就被仲清霄抵住了肩膀，他在阻止她，他竟敢阻止她。
“小珂，能帮我叫阿姨来吗？”仲清霄询问。
同样的把戏，他又要支开她了啊，罗珂露出一个笑容：“好啊。”
她逐步后退，眼神却很冰冷。
「还不明白吗？姐姐。」霍思思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他想杀了你啊。」
第40章 Chapter 40
“我吗？”罗美华听说准女婿想单独找自己谈谈的时候很是惊讶, 下意识觉得大约和上次那样，准女婿又觉得小珂哪里有什么问题。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转身出了门。
罗珂有点不大明白罗美华女士方才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她的小妻子, 她的母亲, 好像都瞒着她有了什么该死的秘密啊。
「怪物终究是怪物啊。」
罗珂站在门口，注视着罗美华朝仲清霄他们走去, 走到的时候, 仲清霄还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眼神中透着防备。
「姐姐真是天真呢，竟然会爱上人类吗？看看他们狡猾的样子……嘻嘻, 姐姐应该能够被杀死吧？世界上有无法被杀死的怪物吗？」霍思思望着她笑着。
真该死啊, 明明这里有这么多美味的口粮, 她却因为罗珂的存在一个也动不了……尤其是被罗珂死死盯着的仲清霄, 美丽的人类吃起来也格外美味呢。
霍思思吞咽着口水眼神阴戾, 每天吞咽那些下贱低廉的植物制品，她快要饿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存在一只比她还要高级的怪物呢？这只怪物居然还对人类抱有着愚蠢的情感，真是可笑。
长久的饥饿让霍思思无比暴躁, 她真的快要爆发了。
罗美华被仲清霄拉了过去，他们甚至专门走到了一个很隐蔽的角落开始谈话, 罗珂没办法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吞噬一些眼球的话, 果然不够啊。
不够啊，她还是太放任她的小妻子了, 她给他的自由还是太多了……
罗珂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轻声回答了霍思思的问题：“没有。”
「很讨厌吧？这些人类们, 他们完全不知道姐姐救过他们多少次了哦，根本不值得啊。」
霍思思含着一小块糖, 她没有忘记昨天晚上从罗珂身上感受到的杀意，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让罗珂停下了，但霍思思知道如果她没有改变想法，她必死无疑。
被完全压制的感觉真不爽啊。
怪物们，为什么不能像人类一样好好团结呢？
最起码，不要跟她对着干啊。
因为这一层畏惧，霍思思并不敢真的靠近罗珂，他们之间至少隔着十几米，用怪物的方式交流着。
“是啊。”罗珂瞳孔幽深，“真的不值得。”
兴致勃勃暴露了本体的她并没有得到想象中虔诚的拜服，她并没有被当成神明呢，人类，为什么不来寻求她的庇佑呢？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求生方法吗？只要哄她开心就好了啊。
连哄她开心都做不到吗？
可她之前有认真在哄仲清霄开心啊，他的表情不是很幸福吗？
是假的啊。
人类男性。
他难道在策反她的母亲吗？想要杀了她吗？联合这些人一起吗？
他觉得她是那种很低贱的怪物品种吗？
交.配的答案呢？他要一直拖延下去吗？直到杀死她吗？
她还是太好心了啊，在人类的生活中度过了二十多年，她都快要忘记自己的本性了啊。她是什么很好商量的人类女生吗？
主人对自己的宠物难道不该有绝对的掌控吗？她的宠物，已经在叛逃她了呢。
十七分钟，仲清霄一共和罗美华单独交谈了十七分钟，在他们交谈结束的一瞬间，罗珂突然对他们谈话的内容毫无兴趣了。
罗美华是个十分内向的人，退休让她如愿切断了不必要的社交后，这种内向就愈发明显。与准女婿谈完之后她就回来了，她再次看了倚在门框上的女儿一眼，眼神依旧是罗珂读不懂的复杂。
很平淡的情绪波动，罗珂甚至也没法从她的情绪中猜出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被策反成功了吗？罗美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啊，罗美华对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感情吧？她没少听过罗美华对她的抱怨。
罗美华曾说过，她是白眼狼，她在网络上专门查过这个词的意思。
夜幕终究还是降临了啊。
罗珂没有再去注视仲清霄，转身进了屋内，没过多久，仲清霄也开始往回走，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短暂地松了口气。
严成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哥。”赵徐澄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问，“刚刚他跟你说什么啊？”
“说1801愿意给新来的出两天的粮食，就两天，如果过了两天他们还要闹事，我们也不必留情面。”
“完全就是滥好人啊。”赵徐澄闻言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这种人，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复杂呢，在这里装什么圣人啊，学历高就是不一样哦。
严成：“有条件的。”
1801出粮食换了两天的安生，自然也提了要求。
赵徐澄一愣，完全没想到似的，问：“什么条件啊哥？”
严成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只是心里也忍不住纳闷――仲清霄请他帮了个忙，说如果他和他女朋友死了，让他帮忙收下尸，顺便安慰一下家里的长辈。
这个请求不是很奇怪吗？说得好像他们一定会死在他前头似的。
-
仲清霄回到卧室的时候，女友就坐在床上，似乎早就在等他一样。
仲清霄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一愣，动了动嘴唇又什么都没说进了浴室。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晚上他或许也不会太好过……经历过那晚他光着被女友拽出浴室后，仲清霄现在对洗澡都有点阴影了。
“很着急走吗？”罗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个字问得仲清霄有些不明所以。
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罗珂，“怎么了吗？小珂。”
罗珂勾起嘴角，他什么时候又换回这种令人心痒的温柔声线了啊，人类真擅长欺骗呢。
“答案呢？不记得了吗？”
仲清霄面色发白，答道：“我、我想再做做准备。”
“已经三天了哦。”罗珂丝毫不觉得惊讶，她甚至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啊。
“……明晚，明晚好吗？”仲清霄尽可能地露出一丝微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哇，居然给了她一个近在咫尺的时间呢，是觉得她没办法活到明天晚上吗？仲清霄究竟是为什么这么自信他一定能杀了她啊？
他以为她和别的那些怪物一样吗？
罗珂面无表情拒绝：“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你了。”
一只不起眼的触手，缠上仲清霄的脚踝，他完全是被提起来摔在床上的，格外粗暴的动作让仲清霄下意识想缩起身子，然而罗珂没有给他丝毫的机会，四肢完全被触手桎梏，宛如最结实的绑带，他完全动不了了。
衣服被完全撕碎的时候，仲清霄才猛然反应过来女友的意图，他紧张地都想要出声哀求了，然而在抬眸后又完全震住。
一只怪物，庞大而乌黑，甚至在变得越来越大，像一个巨大的黑影沉沉向他压来，看到这一幕的仲清霄才知道以前那些时候罗珂显露的本体究竟有多么收敛，仲清霄以为她只是一只类似于章鱼的怪物而已，甚至妄想过她的温驯，可眼前的东西让他彻底清晰地认知到――这就是一只怪物，完完全全的，可怕的怪物，无数的触手像是毒蛇，爬满了房间了每一处角落，而它――仍然在膨胀着，像是要将这间屋子压垮。
根本就不是简单的章鱼……仲清霄连它的眼睛都找不到，求生的本能让仲清霄剧烈地挣扎起来，他开始震撼于自己看到的，开始可笑于自己的无知，他居然妄想要去改变这样一个怪物。
水的气息，很重地弥漫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深浓得仲清霄都快要窒息了，他看着房间四周甚至被水渗透，他直觉罗珂像是要毁了这里……
“不！不行！”仲清霄竭力挣扎着，可他根本甩不掉那些触手，它们像是从一根根触须变成了有形的手，衍生出了手指，冰凉而黏腻，蒙住他的口鼻，在他周身游荡着。
他仿佛一件陈列展示的商品，他仿佛在被很多人抚摸着。
很沉重的水的气息，如果不是他还能正常呼吸，仲清霄都会觉得自己沉溺在大海里，因为他浑身的确已经像大海那样，被围得密不透风。
求你了，小珂，别这样对我。仲清霄紧咬着牙，他的挣扎宛如飞鸟试图挣脱牢笼，根本无济于事，铁一样的牢笼根本纹丝不动。
很冰凉的触碰，冰凉到极致，让仲清霄浑身一僵，不、不行，会被撕裂的，他。
再多的祈祷也无济于事，仲清霄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他低估了一只怪物。
眼前的罗珂，已经丝毫看不到人类的影子了，甚至连深海章鱼都要比它美观，它完全贴切着深海水怪的长相，像是由沉浓的黑水构成，没有确切的轮廓，没有确切的大小，真的只是怪物而已。
血的颜色，晕染出一个很小的水圈，仲清霄猛地咬紧了牙，眼神中透满了绝望，他开始觉得自己自以为是的那些想法可笑极了，他开始清楚地认知到――完全就是不可能的啊。
无论是他想要成功教女友成为正常的人类，还是完全失败后和她同归于尽，都是不可能的。
真漂亮啊，她的妻子。
怪物在黑夜中睁眼，乌黑的眼睛根本无人可以分辨，果然很甜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甜美，胜过千百倍。
漂亮的肩颈，优美的弧线，红肿到发深的粉色，无一不是她的至爱。
不过为什么，他紧闭着双眼呢？她明明已经在盛怒之下格外开恩，很体贴地没有太弄疼他了啊。
第41章 Chapter 41
钟表上的指针走着, 滴滴答答，镜面的外壳上已经形成了一层水雾，大海沉浮, 一连晴空万里气温骤升的外界竟然阴云密布, 像是要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了。
红色的痕迹, 更像是指痕，斑斑驳驳交错纵横着, 像是一件艺术品那样, 所有的痕迹都被留得很明显, 就连涣散的眼神也保持了很久。
仲清霄渐渐不挣扎了，他开始反复昏迷, 又在身体的极度战栗中醒来。
直到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入, 磅礴的大物才渐渐幻化, 扭曲而繁杂的黑色被尽数抽走, 收进一只白皙的掌心, 每一个指尖都透着淡色的红，看上去她心情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