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这时出了声,一双小鹿般的眼眸瞪得很大,直言,“小仓度,师姐也太偏心了吧,把好吃的都送到你这儿来,合着我刚就偷拿你一个饼Z还被追着打?!”
阿渺道,“那是给师兄留的。他今日有要事,忙起来就没空坐下细嚼慢咽,只能以饼为食,方便些。”
听罢,阿凌这才放弃讨公道,想起什么,又侧首问,“对了阿汀姐姐,你可用过饭,若是没用过不如坐下一起,这么多菜仓度....唔算了,仓度肯定吃得完,我去叫大娘再准备些。”
元汀禾忙道,“不用了,我来之前用过饭,不必麻烦。”
“那好吧。”
阿渺看他一眼说,“你叫什么姐姐,人跟你很熟吗?”
阿凌不服气,“那师姐你不也是第一次见人,怎么就叫的这般亲切了?”
阿渺翻了个白眼,“懒得同你吵。”接着道,“阿汀,你先坐下,我去同你沏壶茶。”
元汀禾笑道,“麻烦了。”
待阿渺一出去,阿凌立马便跟着坐下,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迫不及待道,“阿汀姐姐,你同师兄是什么关系啊?”
元汀禾想了想,“认识,算....有点熟吧。”
阿凌好奇,“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这个好像还真不好说。总不能说是她觊觎席承淮的金弓,刻意过去露个面。
“那个,师姐,阿凌哥,我吃饱嗝..了...”
这时,仓度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十分不好意思。
阿凌往后探一眼,真情实意夸赞道,“特别棒,一点也没浪费,大娘见了定要得意半天。”
阿渺端着一壶茶过来,顺便叫人把东西都收了下去,来人出去后又拎着一样东西进来,问道,“这是谁的?”
元汀禾起身应道,“麻烦你们了,是我的。”
阿凌先一步过去,把食盒接了过来,砰一声放在桌上,“好重啊,这里头是什么?”
还没等元汀禾开口,便见一人款步而来,阿凌阿渺双双开口,“师兄。”
席承淮笑着颔首,目光刚一落进来,便听见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世子好!”
元汀禾:“.....”
席承淮嘴角笑意更甚,“仓度小师父好啊。”
仓度为人憨厚老实,却并不在外人面前过分主动,现在看来他应当对席承淮是好感居上,也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小仓度居然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
正想着,便听阿凌复问道,“对了阿汀姐,方才你说这里头放的是什么?”
听见这个称谓,席承淮眉头微挑,跟着看了过来。
元汀禾本就心虚,察觉到对面视线以后更甚,然而总也不能一声不吭,遂硬着头皮道,“一些从长安城带过来的点心。”
阿凌高兴道,“我好久没吃过长安城的点心了,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有机会出去,阿汀姐,我能尝尝吗,会付钱的!”
阿渺咬牙,“你能不能别这么磕碜。”
元汀禾笑盈盈地,“别客气,想吃就吃,我买了很多的,大家都有份。”
说完,那道视线还在,元汀禾不由叹了口气。
其他二人好忽悠,但席承淮可不行,这个人机灵的很,哪能被随意应付了。
果然,席承淮含笑道,“元娘子客气了,来一趟还特意带了吃食,观里虽从不苛刻他们的饭菜,但总也吃不够,元娘子这下倒是及时。”
元汀禾干笑两声,“哈哈,客气,客气...”
另外两个人不明就里,倒没听出来话里有话,只专心于口中的美食。
阿凌咬下一口肉馅的饼Z,语气感动,”就是这个味儿....“
仓度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挪到了元汀禾身后来。
恰巧,门外有人进来,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席承淮便又出去了。
阿渺见状,立即咽下口中的糕饼,问道,“阿汀,你同师兄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怎么这对师姐师弟都是一个脑回路,问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对了,我记得师父说过,师兄未来会有一位订下婚约的娘子,似乎并非长安城里的。”阿凌突然道,“阿汀姐,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阿渺说,“不应当吧,这婚约好像是太后很早以前定下的,不过没什么人知道就是了。阿汀和太后那儿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么可能是。”
元汀禾心想,其实猜对了。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话,她决定把话咽到肚子里去。
仓度刚想说什么,却瞥见自家师姐递来的眼神,赶紧刹住车。
阿凌何其醒目,立马道,“仓度,你刚想说什么?”
仓度挺了挺腰杆子,理直气壮道,“我吃撑了,想消消食。”
阿凌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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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承淮这一走便没再回来,只交代余竹留下,将元汀禾送回城里。
元汀禾有些讶异于席承淮会做此安排,感激之余不由对他的芥蒂又放下不少。
小仓度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依依不舍道,“师姐,你可一定要快点回来看我!”
元汀禾俯身,笑着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行,过两天就过来。”心中到底不舍,又补充一句,“师姐会找机会把你接过去的。”
说完,又直起身来,朝着面前二人说道,“多谢两位这些日子对仓度的照顾,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阿渺笑道,“不必客气,小仓度既是师兄带回来的人,我们自是当作自家人去看的。”
阿凌也道,“是啊,阿汀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仓度在我们儿待上个十天半月的,保准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听罢,仓度不好意思地把肉乎乎的小手往后藏了藏。
元汀禾忍住笑意,看仓度这反应,她自然是放心的。
元汀禾理了理被微风吹乱的鬓发,对着面前二人道,“今日多谢二位,下次有缘再见。”
二人一并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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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坐上马车,元汀禾靠在上头细细回想起来。
今日阿渺二人提及太后定下的婚约,似乎并非是近日才有,而是早早便定下的。可是此事她同阿娘师父都并不知晓。
不过即便是早已经决定了的,也该是在她出生前后定下的,否则年龄对不上。
早先她还以为这只是太后指婚,现在想想应当并不简单。不过,再多的消息她也不知晓,只能往后再看了。
第37章 怪状
如今正值炎夏, 日光强烈,肆意挥散热气。
院子里虽有高木树荫遮挡,然而热浪依旧毫不吝啬地翻涌, 元汀禾这两日索性便缩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她此刻正坐在桌前,品尝苡仁带回来的酥山, 入口即化, 甜糯滑腻,冰冰凉凉的口感融化着味觉,也驱散了热气。
还是不够。
窝在一方天地实在不是她的归宿,总要施展下手脚。
想起那位卖饮子的主家,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元汀禾吃下最后一口, 将羹匙放下, 便起了身, 看了眼门外似乎还在得意的热气, 元汀禾嘶了一下。
“娘子,是要出门去吗?”苡仁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半杯刚从冰窖中拿出来的水。
元汀禾接了过来,终于下定决心,“嗯,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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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街道上依旧热闹,似乎并未因炎热的天气而阻碍了什么。
到了那家饮子家门前,元汀禾眼看着关闭的大门, 什么也没做, 只是原地在对面的包子铺坐下。
果真,刚一坐下来, 便见对面原本紧闭的门悄悄掀开一条细缝,接着便见一个头探出来,目光很快落了过来。
元汀禾气定神闲地喝完了手中最后一口茶饮,这才不慌不忙地起了身,假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刚到巷子口,便被拦了下来,面前是主家那张饱受折磨纠结后瘦了一圈的脸。
“公子,小的可算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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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房中站着三人,其中便有大理寺少卿,正愁容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大理寺少卿是前不久新上任的,正有一番热血翻涌,更踌躇满志。
谁知刚一上任,便接下一个颇为棘手的案子,若是寻常案件他倒并不担心,然而此回竟牵带了那些妖邪魔怪。
这可是他上任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怎能不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可...可这是跟妖魔相关,所谓术业有专攻啊。
可再如何心急如焚,焦头烂额,还是要把事情给解决了。总不能为了让自己的作用被放的足够大,而不去寻求Z王世子的帮助。
大理寺少卿叹了口气,继续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世子,如果需要人手,尽管告知在下。”
席承淮点头,“嗯,我知晓,辛苦。”
昨日夜里,工部侍郎家的郎君突然好似着了魔一般,在自家院子里不顾衣袍沾到泥灰到处爬行,口中还发着怪声。
一开始曾家还以为是梦游,可随着动作越来越大,到后面根本拦不住了。
曾夫人再忍不下去,便是可能败坏曾家的颜面声誉也要报官。
然而京兆府的人一来,连连推托,称其令郎乃是中了邪,于是赶忙上报至大理寺。
大理寺卿因病休假,一时间担子便全部落到了这位年纪轻轻,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身上来。
可当大理寺的人也都去了一趟后,有经验的官员便对他道,这事他们做不来,还得去找Z王世子。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只是,听说这位Z王世子极为贪玩,还有些混不吝,所以听到这句“辛苦”时,大理寺少卿还有些受宠若惊,忙说,“不辛苦,这是在下的分内事。只是要麻烦世子一趟。”
.....
大致了解了情况,还得亲自去看看。席承淮领着几人,到了曾家的府邸上去。
管事的一见来人,只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忙将人迎了进去。
很快便见到匆匆赶来的曾侍郎夫妇二人,一个面色沉重,一个以泪洗面。
寒暄过后,席承淮便直奔要点,“请问令郎如今被安置在何处?”
吴侍郎:“麻烦世子了,就在后院的屋子里。”
“不麻烦。”
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下人的惊呼声,连带着噼里啪啦的一连串响动,接着便看到一个婢女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满脸惊恐,抬眼瞧见进来一行人,遂泪珠便开始往外掉。
“救命啊主君,郎君他又开始乱....乱...”到底是个什么,大抵是在顾及着,婢女最终未能说出口。
曾夫人被下人搀扶着,慢了一步进来,听见此话登时双腿又是一软,哭道,“怎么又开始了?不是已经止住了吗?”
闻言,席承淮边看过去边往里进,道,“止住了?令郎并非一直如此,而是有停歇之时?”
一旁吴侍郎回说,“正是。因闹个没完没了,老夫正准备叫人拿绳索给他绑起来,谁知忽然就没了动静,一看竟是睡了过去,第二日清早再睁眼也没闹腾,只是睁大着一双眼似在...巡视着周围。”
正说着,便到了房门前,隐约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奇怪的声音。
吴侍郎强压下情绪,最终还是颇为得体地转过身,朝席承淮拱了拱手,“犬子病中无状,还请世子海涵。”
席承淮颔首回礼,“吴侍郎不必担心,先待我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便踏步入内。
房里窗口大开,光线充足,应当是便于曾家的人随时察看屋内的情况。
往里进,还没走两步,便看到不远处案下正趴着一个人,两臂垂下紧贴着身子侧部,双腿相并,见来人进门便立马抬首望来,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席承淮只看一眼,随即朝身后交代,“劳烦吴侍郎在外稍作等候,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吴侍郎应声退后。
见来人渐渐靠近,曾蒙逐渐后缩起身子,将整个人近乎塞入案桌下,只是那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他,极具危险气息。
席承淮进来以后没搭理他,只径直走至桌前坐下,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执起杯盏放在唇边迟迟不动,半晌复又放下。
终于,曾蒙察觉到自己被无视了,于是渐渐往前伸了伸头,口中还发出与方才一样的“嘶嘶”声。
忽然,桌前坐着的人发出一声笑。
曾蒙立即警觉,身子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瞄准。
席承淮的目光终于落了过来,似笑非笑,“曾公子,怎的窝在案桌下,不出来同我说说话吗。”
曾蒙发出警示的“嘶嘶”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身子悄悄挪动着,却一直未有出来。
席承淮神色动作依旧从容不迫,捏起桌上被打翻的玉露团,看了看又放下。
净了手,然后开口说,“不回答?那我就自己猜,不想出来是因为不喜欢?可是案桌下面暗淡无光,怎么宁愿待在那儿也不愿坐过来,这儿光线充足的很。”
“还是说,曾公子就喜欢阴暗无光的地方。”
话落,曾蒙立马“嗖”的一声窜了出来,大张着口,两颗虎牙一瞬变长而尖锐无比,瞧着好不惊悚。
然而还未等挨到桌脚,便见一道银光闪过,一整个身子瞬间被定住,再无法往前。
“世子,可是有什么事?”门外曾侍郎听见动静,忧心喊道。
席承淮站起身来,先叫门外放宽心,随后行至曾蒙面前,微一俯身,看着那双不知何时变作竖瞳的眼眸,调笑似的用指尖一滑其额上的那张黄澄澄的符纸。
他语气戏谑,“蛇妖啊。”
“真有意思。”
席承淮重新站直身来,巡视一周屋内摆设,最终定格在床榻上的布帘,一阵无名风吹过,床帘上的流苏应风吹拂,于此同时,身后亦凛过一阵风,随即大片阴影覆下。
席承淮毫不在意的扬手一挥,便听见一道重物落地的响声。
他摇摇头,十分可惜一般,“动作太慢,还不够像蛇。警觉性挺足的,就是控制力不太行,好人坏人都一视同仁攻击,这可就不太好了。”
说完,席承淮转过身来,望向地上趴着的人,“曾蒙,你现在应当还能听得见我说的话吧。”
“那就记住,不要轻易放弃挣扎,一旦有机会,立马便夺回你身体的控制权,明白吗?”
席承淮眯了眯眼,看了下隐约晃动的门板,继续道,“那东西还没有完全侵蚀你的心智,但你一旦软弱,便会被彻底剥夺主动权,到时候再想醒过来,可就难了。”
地上趴着的曾蒙始终一动不动,并未给予回应。于是席承淮自顾自地点点头,笑道,“就当你听见了。”
刚说完,便听见外头极轻的敲门声,席承淮重新坐了下来,“可以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