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吓破了胆,回答起话来更是惊惧不定,丝毫不落重点。
元汀禾便要再问,谁知此刻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不由好奇今夜怎得谁都来这平康坊一看。
很快,便见到了来人。那人骑于骏马之上,身着天青色圆领澜袍,束了玉冠,面容俊朗,不是席承淮又是谁。
那小童甫一见到席承淮,登时止不住泪意,嚎啕大哭起来,“阿兄,阿兄,呜呜呜,阿初害怕!”
席承淮一勒缰绳,快步下马,便将迎面跑来的小童搂了个满怀。
小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流了席承淮整个肩头,却见平日里龟毛得连出门在外,甚至是荒山野林里也一丝不苟,穿得矜贵的不行的Z王世子,眉头也不见皱一下。
元汀禾暗暗称奇,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
席承淮搂着小家伙还没哄,便见这玉雕粉琢的小姑娘早早疲的睡了过去,吩咐婢女过来接过,与此同时后头又来了一辆马车,显然华丽奢侈不少,上头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老妇连忙接过那小姑娘,经席承淮示意后便上了车。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很快便离开了。
元汀禾收回视线,转身便见席承淮正望着自己,于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世子。”
席承淮看她一眼,顿了一下,随后示意身旁婢女开口。
那婢女这会儿缓过来些许,便仔仔细细一字不差的说起方才发生的事。
原是今夜国公府上的小娘子兴起办了诗会,邀请了Z王府上的小郡主前去。本就是小孩子家的玩闹,持续不了多久,很快便结束了。
谁知,回府路上,忽听车夫惊喊一声,婢女柳绿觉得奇怪,再问却无人回应,掀开车帘一看,却见地上躺着横竖几道侍卫的尸体,登时汗毛直竖,还未来得及反应,犊车忽然便又兀自重新启动。
柳绿吓得不轻,只本能地将郡主搂在怀里,瑟瑟发着抖,可不过瞬息之间,犊车忽然又停下来。接着,便见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从车顶砸了进来,可车顶分明什么破口也无!
柳绿说着说着,便起了颤,几番忍耐,这才继续说下去,“就在奴婢心灰意冷,打算同这妖物拼个你死我活,只盼能多护郡主一时,却见这位公子忽然出现,将那东西收服....”
说完,又朝着元汀禾重重一谢。
元汀禾忙道,“不必如此,这本是我职责所在,快快请起。”
柳绿抹了一把泪,待席承淮示意后这才战战兢兢地离开。
于是,空荡荡的巷子便只剩他们二人。夜空里,皎月高悬,显得清冷,偶有一阵夜风拂过。
元汀禾早知席承淮已经认出了她,今夜这伪装做的随意,唬唬普通人也就罢了,像席承淮这样的一眼便能识破。
于是,她笑道,“既然是世子的人,我就不必担心了,如今还在宵禁时刻,便先回去了。”
说着,便预备离开。谁知,席承淮竟是破天荒地开了口,叫住她,“等等。”
元汀禾扭头不解。
席承淮避开眼神,看着一旁围墙,顿了一下,开口道,“方才多谢救下舍妹。金弓我一直带在身上,若你要用自行过问便是。”
元汀禾听罢不由一怔,竟能从席承淮嘴里听到“谢”字?接着打了个哆嗦,摸了摸手臂。
席承淮看在眼里,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不预备再搭理,转身就走。
元汀禾忙道,“G,世子!”
席承淮心生不耐,转身看过来。元汀禾往前两步,看着他笑道,“那就预先多谢世子割爱!”
席承淮彻底转身走了。
第10章 潜入
虽说席承淮答应了借金弓一用,然如何能赶回观里也是个问题。若是五六日倒还说得过去,然而十天半月的,怎能叫人不起疑。
何况,如今满袖楼一案尚有诸多疑点,她还没抓住作祟妖邪,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加之观里情况暂时控制住了,便也先往后放放了。
她昨夜救了人就走了,但也着实有些好奇那妖是如何在京城里设下幻境的,自百年前群妖降世为祸人间后,京城便处处设下了屏障,应当不会轻易出现害人邪祟才是。可近日却频频出事,到底叫人疑惑。
虽说这个想法到底不地道,降妖伏魔乃是道家人的本分,但昨夜她应当算是救了世子的胞妹,如果她去问席承淮,对方应当会告知二句的吧?这样一来,满袖楼一案便有眉目了。
再说,自己上回不过是给他施了个定身术,小惩逾期违约,却被他下了个不知什么东西,苦了一个时辰的手臂,这下自己只是去问几个问题,到底不过分吧?
越想元汀禾便越觉自己理直气壮,闲不住劲儿,这便起身去了Z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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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运气倒是不错,刚到门口便恰见上次的管事老伯正准备进门,里头正站着两张熟悉的面孔,便是昨日见过的郡主主仆二人。
元汀禾清了清嗓子,便从后头走了出来,堂堂正正地站在Z王府大门前。
果然,那二人很快便瞧见她了,小郡主登时眉梢带笑,扬声道,“是昨日救了阿初的高人,许伯伯快叫他进来!”
闻言,元汀禾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虽说她以往确是自视甚高,然如今叫一个小童当面夸赞为“高人”,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管事老伯听闻,神色立马一变,带着几分恭敬道,“原是恩人,快快请进!”
.....
虽说这里名为Z王府,却从未见过那位Z王,难不成长安城的亲王都是如此闲散悠闲,时常不归府的么?
元汀禾由着小郡主围起来说了几句话,又想到自己如今这副打扮,旁的孩童见了定有惧意,可眼前的小童却丝毫未见,且话里话外并未有高人一等的态势,元汀禾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来,笑意也真切了不少。
很快,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到了小郡主每日要完成课业的时辰了。于是,便见小姑娘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出了去。
元汀禾觉得好笑,便也没掩饰,就这么嘴角带了几分笑意,冷不防听见人道,“元娘子如今倒是在这Z王府来去自如了。”
抬眼,便见席承淮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径直放到桌上。
元汀禾奇道,“世子,这是何物?”
见对方装傻没听到,刻意岔开问题,席承淮未多言,只随意瞥了一眼,不耐道,“阿初给你的。”
阿初?也就是那位小郡主了吧。
元汀禾甜滋滋的,“这就太客气了吧,小郡主当真是心善可爱。不过既然郡主有这番心意,我也不好辜负,便收下了。”
席承淮淡淡地看着她说完,然后道,“说吧,你来是又有什么事了?先说好,我虽谢你救下阿初,但也以借金弓一用作谢意。你要还有别的要求,恕我不能奉陪。”
元汀禾啧了一声,“世子,我来此就只能是有求于世子吗?只是想来聊聊天,说说家常也是很有可能的嘛。再说,这金弓明明是上回答应合作时的条件了,这怎得还能重复用上了?”
席承淮似笑非笑,“元娘子需要我提醒吗,上回城门你我一来一往,到底亏在谁身上,想必你也很清楚了。”
元汀禾叹了一声,“世子总以小人之秉性看待我,叫人无奈。”
说罢,又自然地开了口,“只是世子昨日怎会出现在平康坊外,Z王府应当不通此路。”
席承淮看她一眼,不说话。
元汀禾索性不再兜圈子,直言道,“前些日子我无意路过,见满袖楼周边围了官兵,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又叫官兵一路驱赶,不慎入了绿梦楼。”
她说的理直气壮,仿若真是各种不小心,一旁席承淮毫无所动,甚至隐有要出门的架势。
元汀禾便道,“世子想必正在附近探查罢,所以才能及时赶到郡主那儿去。”
席承淮看着她,眯了眯眼,“你说这么多,到底是想做什么?”
元汀禾笑道,“世子,你也知我是道家人。如今京中有邪祟作怪,我怎可坐视不管?所以,我想麻烦世子帮个忙,叫我也进去那满袖楼里察看一番。”
席承淮挑眉道,“你说要我帮就帮了?”
这是在拿乔,要她用东西换来了。元汀禾压下不爽,继续道,“我猜此案差一突破口,世子与那群官兵始终围在满袖楼里打转,当然找不到线索。”
席承淮看着她,示意继续。
元汀禾便道,“长安城最为瞩目繁华的花楼便是满袖楼,然而几年前,却是绿梦楼当首。不知这其中会否有关联。”
席承淮饶有兴趣,“所以,你有法子?”
元汀禾笑道,“有是有,不过还得先见过这满袖楼才行。”
席承淮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竟真点了点头,“可以。不过,这案子并非我主理,若你执意要进去,还得听从我的安排。”
元汀禾大方极了“当然可以。”
席承淮看着她,笑道,“那就麻烦元娘子明日辰时随我一同入平康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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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最为鼎盛的满袖楼如今被官兵围的水泄不通,黯然失色,前楼主事的面露疲色,眼下乌紫,已是多日未曾睡好。
底层站了不少人,全都围着正中的一年轻郎君,众衙役时不时点头,低头记着什么。
满袖楼的主家是一位中年老娘,但看容色,依稀可见少女时期的花容月貌。其名叫辛满,汴州人。
辛满言语间气血不足,已是疲惫至极,然却依旧努力配合着衙役探查,“世子,在下知晓的就是这些了。”
面前坐着的那年轻郎君正是席承淮。他看一眼辛满,忽而问道,“你说楼里除却昨夜那婢女以外,还有人曾撞过“黑影”,为何迟迟不说,至今出了事才急忙托出。”
辛满垂眸叹道,“世子也知这满袖楼自建楼以来便始终贵客不断,日日人满为患,有人看错倒也不是罕见事,所以那日听了小的便也未在意,只叫庙客多加注意勿叫闲杂人等进入。”
席承淮道,“即便非是邪祟妖怪,哪怕贼人也该细察一番,难不成辛老板向来如此恣意,便是对待生意也如此?”
辛满听罢顿了一下,继续道,“倒并非如此,只是楼里人多,难免混入不法之徒,若是起先扮作客人,入了楼后再偷些东西,这也并非不常见。”
此话一出,众庙客仆妇皆点头赞同。
席承淮叹了一声,便要起身,“既如此,诸位便先回去休息调整吧,毕竟再待在这儿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倒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
辛满见状不由慌了,立马道,“世子稍等,我好像隐约还记得些什么!”说着,又慢慢放低了音量,“只不过,此事事关众多,不知世子可方便同在下上楼一谈。”
席承淮满意地点了点头,“辛老板好记性,终于想起了重要的东西。”
说着,又看向站在一边的男仆交代,“那便去备些茶水,同辛老板好好谈谈。”
谁知,这男仆丝毫不动弹,更是胆大包天地盯着世子看,双手垂下成拳,隐隐压抑着什么。
而席承淮坐在原地,面上未有波澜,眼底却带了两分促狭。
一旁辛满心有疑处,平日里她手下的人也有懒怠,但当面吩咐的事向来手脚麻利,何况面前这位乃是当朝亲王之子,手下仆人更应利落恪守规矩才是。
那男仆似乎忍了又忍,这才敷衍地点点头,走到一旁去。
席承淮:“辛老板,上楼吧?”
辛满忙收回视线,应道,“世子随我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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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内,虽因祸事多日未能开张,然而里头仍旧飘着女儿家的旖旎绣香。
辛满犹豫片刻,开口道,“世子可曾听说过年前过巷出现过一件怪事。”
席承淮思索片刻,颔首。
那时正逢除夕,怎知某户人家有个小童走丢,一家子火急火燎寻了半天也未见踪影。报了官以后,自己也未停歇,挨家挨户找寻。
谁知,却在一日夜里,那小童安然无恙回了家中。家里人问起来,那小童只道自己不过出去外面走走,行事作风全然不似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该有的。家里人颇感担忧,却也无从问起。怎知不过七日过去,那日清晨,小童又复似过往那般天真无邪,仿佛前面七日的那个模样不曾有过。
辛满提起这件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犹有后怕一般,“那小童一家住的地儿离我这满袖楼并不算远,只隔了一条巷子。我那日正巧出门采买,见人多便绕了段路,正巧看见那小童就在鱼塘前蹲着,我怕她不小心跌进去了,便想着上前去提醒,谁知刚准备过去,她便起身跑走了。”
辛满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当时并不知晓这小童便是走丢的....或者说,当时那一家子虽报了案,但官府却并未声张,许是正过新年,不好惹得人心惶惶。”
席承淮点了点头,出事时他并不在京,后来返回城中才偶然听得两句,了解的也并不多。只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得细细查过一番了。
这时,门口有人敲了下门,席承淮一挑眉,道,“进来。”
话落,便走进一个男仆,正是方才脾气古怪,胆大包天的那个。手里捧着一壶茶,就这么直接走了进来。
辛满看了那直接捧着壶的手,又看一眼席承淮,犹豫着道,“那个世子,我先下去取样东西上来。”
说完,便出了去。
男仆将茶壶放下,又拿起一个杯盏,往里头倒了茶,态度极其恶劣,“喝吧。”
席承淮也不恼,扬了扬下巴,“你先喝。”
男仆讽笑,“世子莫不是怕我投毒?”
席承淮不置可否,“请你喝茶罢了。”
男仆似是被气到了,索性上前一把拿起茶壶,仰头畅饮两口,随后一把抹过嘴角,讥讽地看着席承淮。
席承淮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忽而眸光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执起杯盏,与此同时辛满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样褐布料包裹着的物件。
看到那男仆还在屋里,辛满不由一愣,又看了一眼面前坐的端端正正的世子,没说什么,径直坐下。
席承淮抬手饮了一口茶,面色如常。而一旁站着小心观察的男仆不由一愣,没忍住又往前探身。
席承淮放下杯盏,对着面色怪异的男仆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男仆干笑两声,应道,“我想方才自己一下子不小心喝的急了,饮下去不少茶水,怕世子不够喝。”
这话一出,辛满神色更加怪异,看了席承淮一眼,又看了那男仆一眼,心想生得的确干净俊秀。
席承淮自是感知到视线,硬生挤出一句话,似笑非笑道,“剩下的事就没有你的了,退下吧。”
那“男仆”一顿,不由恼了。自己方才不过略施小计,他便如此做派。
她还没生气呢,来之前这竖子说是此案不归他主理,只是协助,所以若要带她入内便需要她配合。来之后才知道所谓配合,就是要以他身边男仆的身份进去。虽有不愿,但毕竟到都到了,便也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