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一个男声回答,接着,就听见陈仲明的声音响起,“不要伤我阿姐。”
“真稀罕,头一回见山贼带着女人出来游荡的。”
“我不是山贼,你们也不许碰我阿姐!”陈仲明的声音又气又急。
“你闭嘴,在身份没查明之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我……”
陈仲明的话没说完,就被塞进嘴里的布团堵住,接着双手被反剪捆住。
一个男人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看见了卢筠清,呵呵笑了几声。
“真有个女人,还是个年轻漂亮的,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张桃汤,谁不知道你怕老婆,一边去,我来看看。”
另一个男人凑上来,将叫做张桃汤的挤到一边。
这人长得中等身材,身形偏瘦,因为背光,卢筠清看不清他的脸。
“今晚任务到此为止,把这对兄妹带回去。”
车外响起一道威严又低沉的声音,话音一落,其他人立刻纷纷称是。
显然,这是他们的头。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是流民?还是另一伙山贼?
站在车帘外的人伸进来一只手,似是想要抓住她。
卢筠清吓得向后躲,后背紧紧靠在车厢内壁上,小白忽然从她怀里跳下,旺旺叫了两声,将她护在身后。
“呵,一只小白狗,这般自不量力……”
话还没说完,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阿卓,让开。”
“是,老大。”
阿卓颇有些遗憾地向一边走开,老大一向不管这些琐事,对女人也从没兴趣,不知今晚是怎么了。
刚才接着月光,他已看清那女子面容,虽衣衫褴褛,鬓发凌乱,却难掩清雅之美。
他真想摸一摸那双小手。
卢筠清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绝望来形容,刚走了马贼,又来了流寇,天知道这层出不穷的危险,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面前的人又走近了些,他的身形十分高大,月光从他身后照顾来,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罩住。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卢筠清终于忍不住,缓缓抬起头。
然后,她看见高大男人的脸上,戴着一只眼罩。
一瞬间,全身血液都被冻住。
她记得他,游戏开局两分钟,NPC卢筠清的原身就被一个戴眼罩的男人捅死。
出现了,原来,该来的始终是躲不掉的。就算经历了那么多事,走过了那么多路,该来的还是要来。
她自以为走出了不一样的人生轨迹,却原来殊途同归,还是要死在戴眼罩的男人手上。
他要捅死她了。
卢筠清缓缓闭上眼,咬住下唇。
第45章 又见千里
奇怪,小白攻击性十足的汪汪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撒娇般的呜呜声。
她不由睁开眼,没想到居然看见小白在那人面前摇尾打转,就像面对她时一样。
接着,那男人竟然弯下腰,抱起小白。
“卢小姐,是你吗?”
男人终于开口,略微低沉的声音,没有了刚才指挥下人的威严,平和低缓。
见她不说话,男人再次开口。
“卢小姐,你别怕,我是被你救过的千里,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
直到被带到温暖的帐篷里,躺在厚厚的毯子上,卢筠清依然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刚到这里,就有陌生妇人进来,帮她擦拭身子,换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又将她原来的衣服拿出去洗。
连日来,她第一次穿上完全干爽的衣服,没了贴着皮肤的湿冷感,全身被丝丝暖意包裹。
面前的男子说他叫千里,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和当年那个被鞭打的少年联系起来。
他长得十分高大,肩膀宽阔,一根棕色粗布腰带勒出细挺腰身,一双长腿随意地盘坐在床前的地垫上。
至于脸,虽然他戴着一只眼罩,依然能看出挺拔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线条。
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眼窝深邃,眼神澄澈。
不过,每当视线落到那只眼罩上,她就会条件反射般感到害怕。
“你在怕我。”千里开口,是肯定,不是疑问。
“因为上次见面的事,所以害怕我,是吗?”
他问得直截了当,她却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
“羽朝京城,镜花阁,”千里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那时我戴着面具。”
原来,那真是他。
当日,他当着她的面连杀六人,血溅屏风,事后才知她就躲在屏风后。
她的确怕他,却并非为此。
此时却无法解释清楚,卢筠清索性不说话。
“你放心,我不是滥杀之人,那些人要来索我性命,我才动手。”
当日发现她时,他也曾这般解释过。
卢筠清低低点了点头。
千里忽然伸手,拉住她一只手腕。
卢筠清害怕地往里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动弹不了分毫。
“别怕,方才李大娘说,你身上有些擦伤,手上尤其严重,给我看看。”
卢筠清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见她不再拒绝,千里将她的手拉得更近些,掌心朝上,拿过一盏油灯,凑近了仔细看。
“这里扎了一根木刺,看起来至少有三日,伤口周围已经化脓,必须立刻取出来。”
木刺?
卢筠清也凑过去看了看,见右手掌心果然又红又肿,中间隐约可见一个棕色的点,想来便是木刺的一端。
她想起来了,在水牢里的时候,手心曾被栅栏上的木刺划破,当时并没在意,这两日虽觉出手疼,但危险一重接一重,根本容不得她去关注这点小伤。
“要是害怕,就闭上眼,很快就好。”
她低低嗯一声,别过脸去。
很快,就感到刀尖将掌心划开一点小口,接着,镊子状的东西夹住木刺顶端,下一秒,随着一阵痛感,木刺被拔出来。
她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转过头问他,“好了是不是……”
谁知他忽然低下头,将嘴唇贴上她掌心伤口。
有力的吮吸感从掌心传来,痛感混杂着痒和麻的感觉,让她浑身仿佛被电击。
“你……”
千里抬起头,将口中的脓液吐到一只瓷碗里。
“脓液若不清干净,伤口便好不了。”
说着,又低头凑到掌心上,再次吮吸伤口。
大约是怕弄疼了她,他吮吸的动作不轻也不重,每次吸的时候,饱满的唇瓣总会碰到伤口周围的皮肤。
仿佛在亲吻手心。
卢筠清全身都热了起来,脸颊烧得滚烫。
脓液肮脏,他却愿意为她做这些,心里说不震动是不可能的。
仿佛吮吸三次,知道伤口流出丝丝鲜血,千里又将油灯拿过来细细查看一番,才说,“好了,这下总算干净了。”
接着,他起身去桌上的木箱里拿来药和纱布,药粉撒到伤口上时,引起的刺痛让她抖了一下。
“忍一忍,马上就好。”
他看了看她,目光中有鼓励和安慰,卢筠清低低嗯了一声。
洁白柔软的纱布层层包裹住伤口,最后在手背上打了一个结。
他终于抬起头来,叮嘱道“这几日不要碰水,明天这个时候,我来给你换药。“
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已离得很近,他粗布衣服的领口有些松,露出一片蜜色紧实肌肤。
卢筠清别开眼,“谢谢你。”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你身子很弱,需要休息,早点睡吧,我就守在账外,有事只管叫我。”
说着就起身向外走。
卢筠清急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回头笑问道,“怎么了?”
“你们把我阿弟怎么样了?还有小白,小白呢?”
“你放心,你的阿弟我会照顾好,眼下张桃汤他们正同他喝酒,顾大娘正给小白洗澡,擦干了就送过来。”
正说着,帐帘一角掀动,小白像炮弹一样直冲过来,在她床头打转求抚摸。
卢筠清立刻抱起小白。
“放松心情,好好睡一觉,伤口恢复得更快。”
说完,他就掀帘走出了帐篷。
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千里为什么从羽朝到了迟国,他们会收留她多久……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可身下的床铺实在太过柔软舒适,她又太累,意识渐渐涣散,很快进入沉沉睡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竟是饿醒的。
醒来见帐中仍点着油灯,以为是睡到了下半夜,谁知进来送饭的李大娘告诉她,现在是第二天的夜间。
算起来,她竟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难怪觉得饥饿难耐。
李大娘端来了冒着热气的羊肉汤和白面饼,一边摆放汤碗,一边念叨着,“我就说得把你叫起来,三餐该吃还是要吃,千里偏偏不让,说是不能打扰你休息。老婆子我啊,就在帐外守着,方才听见你这里有动静,就赶紧烙了饼给你送来。”
“托小姐的福,咱们这些人今日也吃上了羊肉。”
李大娘说话带些口音,但大致能听懂。
“来,小姐,快用饭吧,瞧你瘦的,快多吃些,吃完了我来收拾。这次出来都是些粗鲁的大老爷们,就我一个做饭的老婆子,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只管来找我。”
李大娘热情健谈,一张口就停不住。
“瞧我,只顾着跟你说话,都耽误你用饭了,快趁热吃,羊肉汤最能驱寒,昨日你身上冰冰凉,吓死我了…… ”
“多谢李大娘。”
“哎,别跟我客气,以后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你先吃着,我去看看你的衣服干了没。”
李大娘说着就离开,卢筠清坐到案桌前,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羊肉鲜嫩,汤汁香浓,面饼柔韧,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碗。
吃饱后才发现,小白不见了,怪不得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干了干了,衣服都干了,小姐要不要换上…… ”
李大娘抱着她的旧衣服进来,卢筠清立刻问,“李大娘,你可见过我的小白狗?”
李大娘笑道,“那个贪吃的小狗啊,跟着千里去啃骨头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带你去找它。”
“那就有劳李大娘了。”
卢筠清说着,对她躬身行礼,李大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咱们这些乡野粗人,不懂这些礼数。”
是了,她已到了迟国,远离讲究礼仪风度的羽朝。
从帐篷里出来,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周围约有七八个帐篷。
李大娘带着她向最西边的帐篷走去,远远就能看到那里有一群人在围着篝火。
快到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从背后跑过来,请李大娘给他补裤子。
李大娘面露难色,“我这正给人带路呢。”
“哎哟我的好李大娘,你快帮帮忙吧,我这都是借的刘冲的裤子,再不补我明天可就没裤子穿了。”
见此情形,卢筠清便道,“李大娘,你去帮他吧,反正已经快到了,我可以自己过去。”
李大娘跟着男子离开,卢筠清自己向篝火走去。
走近了才看清,篝火前正在进行一场审判。
七八个男子围成半圆,中间跪着一个男人,男人仰着头,涕泪横流地向站在他身前的另一个男子求救。
站着的男子背对着她,十月的夜,冷风已经吹起来,男子却只穿一条粗布长裤,露出一整个结实的背。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卢筠清却觉得这身形似曾相识。
“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有心的,那些马贼威胁我…… ”
站着的男子忽然抬起双手,放到后颈处揉了揉,接着,头向左右各活动了一下,仿佛在进行运动前的热身。
接着,他走到一边的木桌上,拔出插在桌面上的刀,走回来。
走动间,卢筠清看清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眼罩。
原来是他,千里。
千里一手提刀,走到跪着的男子身前,还未说话,就先朝他踹了一脚。
这一脚大概用了力气,随着一声惨叫,男人趴到地上,片刻后才勉强爬起来,爬到千里脚边,苦苦哀求。
千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半年前,你来投靠我的时候,我就说过,天一坞能容忍逃兵,但容不下叛徒。”
“你既然坏了规矩,就要接受惩罚,否则,我还怎么带兄弟们做事?我们天一坞,又如何在此地立足?”
男人呜呜求饶,千里充耳不闻,伸手提起他,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他丢到木桌上。
篝火映照出他高大身影,千里的手高高扬起,刀身闪烁寒光,卢筠清吓得捂住嘴。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她。
刀子在手中转了几圈,最终偏离了既定方向,斜插在桌上,离男人的脸仅有一寸。
男人剧烈喘着气,下身的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千里丢下他,向卢筠清走去。
“你怎么来了?”
他看向她的时候,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丝毫不见刚才修罗般的狠厉气势。
卢筠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赤裸着上身,精壮的古铜色胸膛一览无遗,手臂肌肉线条紧实,饱涨的肌肉下积蓄着原始的野性力量。
还有从脖子后面延伸过来的铁链纹身,次兄说过,那是羽朝奴隶的标志。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知道自己做过奴隶。
“我,我来找小白。”
她移开视线,小声开口。
即便是在恍如隔世的现代,她也极少跟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站得这样近。
“你阿弟刚刚带它去找你了。”
原来陈仲明和她走了不同路线,两人完美错过。
“手还疼吗?”
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卢筠清摇摇头,“不疼了。”
千里走近一步,问她。
“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 你先把衣服穿上。”
头顶响起隐隐笑意,千里喊了一声“大俊”,接着,头也不回,伸手稳稳抓住飞过来的衣服。
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再次叫她。
“我已经把衣服穿好,你可以抬起头来了吗?”
卢筠清抬起头来,“打扰你处理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回去。”